参观样儿的转了一圈,东西都看了个大概,觉着腿酸了,白沭踱到一张木制的茶几边坐好,椅子上细致的裹了一层套子,坐着很是舒服,又来回顺了一下扶手,白沭心里有点小小的欢喜,想着待会儿问个价钱。
这会儿,黎追又晃晃悠悠从内室走出来,嘴里叼着吐司,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找着了坐在一角的白沭,把手里的东西往一边的茶几上一搁。
白沭一挑眉毛,等着听他的回复。
结果黎追皱了皱眉头,来了一句,“你没吃早饭?”
“嗯?嗯。”白沭好笑,下意识的摸摸脸,想着自己应该没冲人家的面包露出什么穷凶恶极的眼神才是。
嘴里咕哝了几句,黎追自顾自又折返回里头,些微传来瓷器碰撞的声响,半晌端了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放在白沭面前,与那个小盒子并排。
白沭愣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倒是没想到自己还有了这份礼遇,但转念一想,这种爱操心的习惯,该不是跟着某人才养成的吧。
拿过牛奶捂在手里,白沭稍稍露出些满足的表情,等待黎追进入正题。
“不能用。”也不拐弯抹角,对面落座后就翘着二郎腿的黎追如是说,白沭心心念念的回复就被他这么干净简洁的解决了,真是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什么意思?”虽然也有这样的猜测,但也免不了一丝失望。
“应对的方法以及使用得药剂都没有问题,关键是这种药本来就不适合用在活物身上,你懂么?”
“我不懂。”白沭扯着嘴角回答,他实话实说,又不学医,自己懂这些做什么。
“哦,”一口吞掉手里剩下的面包,黎追指了指那个盛着药剂的小盒,“那个,我试了一下,一滴就能让一条大型犬嗝屁。”
“你拿谁家的狗做试验?”白沭保持优雅的表情,思绪里却有了小小的回转,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普通的野狗。”黎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照常回答了,又见白沭眼睛泛着光,似是在打着什么主意,考虑到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黎追复警惕的补充道,“你别想什么主意,这东西浓度和密度都太高了,你喝下去,别说是阻止现在身体的衰竭,只怕是会立马死掉。”他只能拣外行听得懂得话来警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
话又说回来,真不知道,那夏清予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临走了还留下这么个祸害,这算是包含了希望的剧毒?让人丢也不是用也不是。
“哦。”把牛奶搁到一边,白沭去够那个盒子,里面的药剂晃动着,有浅蓝的颜色,他琢磨了一会儿,把包里的矿泉水拿出来,各开了盖子,浅蓝的液体就混杂在了澄清的水里,白沭晃了晃矿泉水瓶,然后放到小几上,那蓝色已经消失无踪,他抬头看对面有些吃惊的黎追,问他,“那这样呢?”
黎追随即把嘴角勾起来,缓慢的突出他所见识的真相,“白沭,你疯了。”即使浓度可以用这种最单纯的方式冲淡,密度却不是轻易能够打破的,白沭当然清楚这一点,但是他此刻的玩笑,和真话有什么区别?没有人会把往后可能的性命赌在不可能成功的转折上,多是如此吧,看着白沭,黎追对于深信不疑的事,居然也有了怀疑。就这点上来说,他其实有点儿讨厌白沭,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像是总在挑战自己的规则与对人类的认知。
像是达到了目的一般,白沭抿着唇轻笑,“开玩笑而已,你怕什么。”
“没什么好笑的。”烦躁。
“那可惜了,”想了想,白沭问他,“那你不能帮我做一个么?”他可是不会忘记这位救命恩人的大德的。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黎追站起来,他本就没什么好的脾气,陪着白沭在这儿胡言乱语的已经够久的了,他多的是自己要做的事,“这种东西,我早八百年前就不弄了,现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谎话,但原因却是白沭研究不出的,只是人家不愿再碰这东西,自己又何来强迫呢。
望了眼那人走进房间的背影,白沭起身准备离开,茶几上的瓶子还留着他的注意,他站在那里,简单的凝望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最后,他无奈的耸了一下肩膀,把那矿泉水的瓶子拿起来,扔进包里。
总不能还麻烦别人来处理垃圾吧。
再后来,白沭是步行着回自家店里的。
回到家,从刚开的店门走进去,朝正忙着准备的柏舒打了个招呼,白沭先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刚才在黎追那儿才喝了一口,感觉还不错,只是自家的味道似乎没有人家的纯,改明儿得问一下在哪儿买的。
沿着楼梯上去,他将手里的东西搁在自己的房门口,先去了白岂颜的房间,人没有在预料之中的地方,更别说是如同往常一般的小脾气以及兔子眼。
白沭摸了摸那被褥,冰凉的,想是晚上也没有人睡在这里,他皱了皱眉,牛奶也没有心情喝了,随手搁在一边的床头柜上。
静静的在床沿的一角坐了一会儿,白沭站起来去开衣橱,如猜测一般,那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心理面有轻微的慌张,白沭去对门的房间拿才刚放下的东西,一个包和一幅画。
给白岂颜打电话,向来响声不过三下,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对面的声音比起往常,要暗哑上几分。
“岂颜,在哪里?”白沭一边耐心的问他,一边伸手拦出租车。
白岂颜回到了他原先的家里,那个住到白沭家之前,他一直独自一人待着的地方。
他在那个被他称之为画室的地下室里画画,一张一张,都是相同的画面,却都是残缺的,唯一完整的一张,现下在那个人手里,那一副,或是这一些,都被成为“骤雨”,明明是惨淡的雪白,却有了水德名字,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这里没有我选择的世界,只有你留给我的时间。
我已经听见你前来的脚步声,那里面有你为我的慌张与无措,但我要的不是这些。
你离开的天气下着雨,越来越大的,累积起来,却在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成了雪,我见你所见,闻你所闻,我的眼睛生在你的身上。
我不误会所有扭曲的感情,我爱你,即使你不回应,即使你躲藏了起来,你是你要消失,但我怎么能允许你夺去我的双眼,夺去我所闻所见,你大概得说我重蹈覆辙,只是你在那里,千万种手段,千万个方式,我总要不断重复,我一颗苍凉的心,只盛一个遍体鳞伤的你。
为什么你假装不懂得呢?
大概你也只能假装不会懂得。
我的无可奈何,我的无处安放,只能这样吗?只能这样了。
把你带离我的雨,一场骤雨,我把它画作一片纯白,象征我一段爱你的记忆。
41
41、偏差 。。。
不必劳神的去什么门框上头寻找钥匙,白岂颜的独居小屋,门一推即开,白沭比较愿意相信那是主人特意为自己留的门。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各种风景,不影响白沭轻车熟路的找到白岂颜,他甚至连手上的东西都来不及放下,只换了拖鞋便进了地下室。
今天是个阴天,没有上次那样暖洋洋的太阳,甚至空气中密布着下雨前的征兆,湿润而又难以呼吸,但是白岂颜还是睡着,身边零散着的尽是些图画过的稿纸,遍布着褶皱,像是扭曲了的心情。
在白沭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的当下,白岂颜已经醒了过来,他先是茫然的看了白沭很久,然后轻唤出一声。
“阿沭。”
“嗯。”白沭应他,跨过地上杂乱的东西走过去,蹲□,替白岂颜把黏在发梢上的纸屑取下来。
“回来的真晚。”白岂颜盘腿坐好,这样的话,语气里却奇异的听不到任何责备或是委屈,更像是个不符合他性格的招呼,他就这样一脸温和的看着白沭道,“画呢?”
白沭还在琢磨他的忽然转性,听了他问,随手递过拿了一早上的东西。
白岂颜接过去也不看,站起来拉了还蹲着的白沭,要出地下室,“阿沭,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不挣脱他的手,白沭安静的跟着他出画室的门,沿着木制的楼梯一路向上,经过走廊,停在倒数第二个房间门口。
那是很久之前白沭的房间。
白岂颜抱着画站在一侧,那样子,是在等待白沭先去打开那一扇门。
如他所愿,白沭拧开门把,视线里是一贯的陈设,记忆从来不会欺骗他,所有的东西都是它们原来的摸样,就连细小的尘埃也没有存在下来,去涂抹它的过往。
“我一直有请人打扫的,”一边的白岂颜看着他些微动容的表情,笑着对白沭说,“怎么样?喜欢么?”
“你这是为什么?”抿了抿唇,白沭有些艰难的开口。
“没有为什么啊,进去看看嘛。”白岂颜轻推他的肩膀,让他走入这个两年空白的世界。
“你知道,我不。。。”白沭回头,想要阻止白岂颜这种奇怪的行为,却只看到了合上的房门,耳里是落锁的声音。
他听见了白岂颜在外面的声声呢喃。
回来吧,白沭,回来吧。
白沭将手按在门上,似乎可以看见门外,抱着画蜷缩着坐在地上的人,有没有流泪呢?有没有流泪呢。大概有吧。
他轻轻的说,他知道再细小的声音,那人都能听得到,因为,他们是兄弟啊。
“岂颜,你怎么又做了这样的事呢,你知道的,我的心里不能有你。”
外面的人只淡淡的回应,我不会再让你消失。
我不想再忍受没有你的孤独。
白岂颜的身体里住着一只兽,它只要稍稍嗅到白沭的味道,便会焦躁起来,想要破坏,想要不顾一切的占有。
十年前如此,两年前亦如此。
连白沭都想嘲笑,自己这根记忆里的时间轴为何如此清晰明了,一点点的大事小事,围绕着这根轴线散布开来,结成了他这一段不长不短的生活。
如若现在是岁月报复的时候,那便让他尽情的肆虐,他也从就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只是在这样一个阴天里,稍稍有些孤独罢了。
轻叹了一口气,白沭丢下手里的包,他走了两步躺到床上。
时光也总能让人疲倦。
到底是为什么会离开这个家呢?
哦,是了,还是为了白岂颜,为了他身体里那头关不住的小兽。
十年前的车祸,怨不得别人,白岂颜觉得不够,自己赔给他便是,他觉得够了,自己便好好保管自己的性命,从此不再是别人的东西。
对于这件事,解释起来,其实很是扭曲,不过好在,经过两人的一闹,事情也算解决了,白岂颜也不再秉持着一种反抗的态度,要去报复那些让他曾经不好受了的人,只是他也不再出声,对父亲,对母亲,浅薄的就像不曾认识。
其实白沭私下里以为,这是最为妥当的解决方式,只是稍后的时间里,白岂颜越发的与他亲近,让他有些微的消受不起了。
但白沭也总有他的相处之道,白岂颜算是很好应付的一个了,只是他忘了白岂颜身体里那只,从那次车祸后便一直沉睡的野兽了。
总得来说,白沭是个居家型的男人,每天在家睡觉是他生活中重要的一环,但那并不影响他偶尔去酒吧坐坐,喝两杯,或是和认识的人出去玩玩,只是那一次,在外面待得时间久了,又有急事要同凉路商量,就索性住到了凉路家去。
第二天回到家,客厅里被白岂颜弄得一片狼藉,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儿,就被白岂颜略带粗暴的拖进了自己的房间,门像现在这样被锁上,房间里是他和白岂颜,钥匙已经被那人扔出窗外。
进了房间的白岂颜又是一阵狂躁,连带着掀翻了白沭房间里为数不多可以移动的东西,那人握着花瓶的玻璃碎片问白沭。
“呐,你是想要逃开我吗?”
白沭看着眼前的情节,无措起来,“岂颜,你不要这样。”
“我不要怎样?”他安静的,看这个由始至终被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人。他想起自己昨天路过的那家酒吧,也是这个人,浅笑着在同他人接吻,那个他人,他并不想知道是谁。
白沭紧咬着唇,不知道怎样样回答才能安抚下眼前的人,或者是,白岂颜身体里的另一个他。
“呐,你爱我吗?”他问他。
这是白沭一直在回避的问题,不是不知道怎样回答,是不能回答,于是他只能选择沉默。
白岂颜笑着,用玻璃碎片在自己的腕上割下一道,又问他,“呐,你爱我吗?”
血随着断裂的纤细血管流下来,又顺着胳膊滑落下来,那些晶莹的颜色很漂亮。
白沭想要上前,却被白岂颜阻止,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白岂颜这么问,或者说,这个人总是在反复这些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只是,这一次,他选择的手段太过激烈了。
他只能说,“岂颜,你别这样。”
但那没有用,白沭看着他划下第二道。
“呐,你爱我吗?”
反反复复,只为了一个答案。
划完第三道,白岂颜的身体已经因为流血过多而不堪负荷,视线与意识都已经模糊起来,就连白沭走近都无法做出反应。
白沭扯过一边床上的毛巾,按上他的手腕,然后把人轻轻搂在怀里,喉咙里发出的声响像是喟叹。
“白岂颜,我爱你。”
但那不是你期待的爱,你都知道,所以我要离开你。
我要消失。
喉咙干燥,像是被粘连在一起,白沭抹了一下眼角被呛出来的眼泪从床上爬起来,刚睡醒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他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窗外暗色的天空让人分辨不清时间,走到门口,白沭试了一下,门还是锁上的,他又轻击了一下门板,想知道白岂颜是否还在那里,也没有回应。
白沭无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水,想起自己包里似乎还留着瓶水,于是翻找了出来,猛灌了几口,那口腔里的干涩才稍稍有所好转。
他又躺回床上,呼吸着房间里陌生的空气,那里面没有自己的味道,他思索着白岂颜准备让自己在这里待多久,又想要做些什么事,总不会被关一辈子吧?
一辈子,他想到这个字眼,大概对于现在的自己其实并不长久,他从来就不是这么容易甘心的人,区区一个房间又怎能成为他的牢笼?
从手边的包里拿了电话,白沭却不知道要打给谁了。
凉路?那大概是要被笑话的,被关在自己的家里,这样说出来的事实,白沭觉得不光彩。
翻来覆去,鬼使神差的看见了音理的号码。
有黑暗在侵袭过来。
身体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白沭的意识一滞,细密的感觉便迅速扩散在每一根神经里,它们拉扯涌动起来,像是有什么要出生的样子,尖锐痛楚,连带着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白沭有些晃神,视线有一些光点流露下来,是不知名的物体。
他却只愿考虑自己想要考虑的事情。
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呢?
42
42、时间尽头 。。。
“少爷少爷,您能别老走开不?”黎追端着酒杯,穿过熙攘的人群,从不远处走过来,言语中尽是不耐烦。
今天的宴会是音家老爷举办的,本家的大宅,形形色色的人请了不少,其中也包括同僚十几年的黎追的父亲,只是家长事务繁忙,也就由儿子代为顶上了。话又说回来,音理也算得半个主人,理所应当帮忙招呼一下客人,可这人不知为何从一开始就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招待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