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高的巨大篝火周围，扭动的肢体，交缠的光影，众生乱象近在眼前，却仿若隔世。
阿尔法深吸一口气，避开人群，向花园的表院走去，却有人拦住他。
“可爱的小姐，你是一个人吗？”对方逼人的酒气，让阿尔法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皱着眉头看着他。
就在此时，一连串如雷的炸响在天空响起，阿尔法抬眼看去，姹紫嫣红的烟火，绽放了整个天空——舞会至此，迎来了高潮。
208 真心
巨大的封魔法阵群已经撤去了用于分隔八个连环封印法阵的黑曜石墙壁，菲莉丝第一次看到封魔法阵的全貌。
一望无尽的地下空间里布满了鲜红的线条，八个原形法阵排列成巨大的环形，将核心法阵包围在中心。一条明亮的金色封咒环贯穿八个法阵，牢牢锁定中央的六芒星。
六芒星在法阵中代表着全系魔法，而环形代表封印和束缚，很显然，这个依赖于八魔将封印阵群的金色封咒环正是约束桑纳多的核心结构。
之前由黑曜石墙壁构成的、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正式用于保护这个金色封咒环的，黑曜石墙壁的存在刻意把巨大的地下空间分割成若干个分区，使得每个区域不会互相干扰，即便有一两个法阵出了问题，只要封咒环还存在，便可以修复。
而当这些分隔墙被撤除后，疯魔法阵已经完全暴露在了菲莉丝他们的面前。
然后，菲莉丝注意到了放置在八魔将封印法阵中心的八个魔法装置。每一个复杂的魔晶聚集体中心都锁定了一枚鲜红的球体，那圆球大概有个西瓜大小，无数细小的、发出红色光泽的蛇形光电在球体中缓慢地游动。
这种诡异的光点与八魔将封印线条上游动的灵魂能量如出一辙——这些球体，便是卡提斯准备了五百年的液态魂精。而这些魔晶聚集体将用于替换八魔将。每一个液态魂精来自于数不尽的中低级恶魔，虽然灵魂质量不够高，但重在分量足，如果置换成功，不仅剩下的三个高级恶魔可以获得解放，而且封印还可以继续维持八百年。
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很不错的计划，但是，红色的光芒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三个人的神情都格外凝重。
爱尔兰特似乎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他还没有原谅卡提斯无视人命收集黄金圆盘的行为。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局面失控的状态，他今日显得格外谨慎仔细。
平日里看上去极为和善的矮胖老人，这一整天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他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检查着每一个液态魂精，每一个用于置换仪式的符文和线条，生怕漏过一点纰漏。
卡提斯也颇为小心翼翼，看到这样的爱尔兰特，他更是连大声儿也不敢出，只是默默地进行自己的手头的工作——法阵的绘制和复查。
只有菲莉丝是最闲的，她的行动不受限制，东瞧瞧，西看看，无论是液态魂精还是如此大型的封魔法阵，她都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自然不会放过学习的机会。
但是，她的任务，似乎也是最麻烦的。爱尔兰特私底下告诉她，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那么，能够控制局面的只有她，因为金色的封咒环还有一个备用命令，便是自爆，而能够启动这个口令的，只有弗兰德之书的持有人，也就是她。
“不会有意外发生的。”卡提斯曾如此说过，“我们会仔细检查每一个细节，法阵是不可能出错的。而且，置换是率先进行的，只有液态魂精置换成功，阿尔古特他们才会离开法阵。也就是说，核心封印的能量源替换过程将无缝进行，封咒环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一切都将万无一失。”
菲莉丝自然相信，一个八阶魔导和一个九阶魔导筹备了五百年的东西，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不过嘛，多留个心眼儿总归是好的。
由于黄金圆盘都已经拆除，所以按照卡提斯的话说，八魔将的封印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束缚力了，阿尔古特他们随时可以离开，他们之所以不走，是因为核心封印的能量供给还没有被替换。
“放心吧，如果置换不成功，我不会走的。”阿尔古特呆在封印下，和菲莉丝聊天，“就算明天就是我的死期，我也不会擅离职守。”
卡提斯满脸阴沉，似乎很不赞成他的做法，却也不反驳，只是能更为尽力地核对置换装置。
“如果我是弗兰德，我一定也不希望你死……”菲莉丝说。她知道现在仍不明白，弗兰德不希望把他们放出来，而且自从自己参与此事之后，伽玛也不爱搭理她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这里面，到底隐藏什么？
阿尔古特闻言发出低低的轻笑：“弗兰德真是没有选错人，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菲莉丝看着尽心尽力努力了五百年的那两个人，阿尔古特应该不会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比起阿尔古特，潘泽就活跃多了，大概由于他的灵魂抽取过程还没有开始，并没有阿尔古特那么虚弱，反而显得精力十足。他已经开始盘算出去之后的事情了。
“第一件事，大吃一顿，我有多少年没吃东西了？五百年？五百年！”
卡提斯不满地吼他：“你给我安静点！”
潘泽嘀咕：“卡提斯，你的脾气越来越坏了，不过看在你帮我们这么大忙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哼。”
卡提斯压下怒气，不与他争辩，于是没多久，潘泽又嚷嚷开了，似乎五百年前，他还有很多未遂心愿。
“五百年前，你们的生活是怎样的？”菲莉丝好奇地问。
“打仗，不停地打仗。”潘泽似乎对这种生活颇为厌恶。
“你听起来不喜欢战斗？”这一点倒是和她家那只一样。
“当然不喜欢，要是喜欢，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潘泽哼哼道，“弗兰德是个大骗子！他答应我的事，一件都没做！”
“他有什么事没兑现？”菲莉丝问。
“他说会送我一个和艾隆那个一模一样的耳环，结果一直就没给我！”
呃，这算是吃醋吗？不过这事儿恐怕也不能怪弗兰德，矮人稍有名气的工艺好手都不喜欢做复制品，正是由于出自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是唯一的，所以才喜欢啊，这也正是这些小东西可以卖到天价的原因之一。
“他说打赢之后每天让我吃十头猪，结果一天也没兑现！”
菲莉丝听得直冒汗，十头猪？难道深渊恶魔都喜欢猪肉？比起这家伙的饭量，阿尔法似乎节省多了……
“他说战争结束后会送给我一块地，我可以在里面养很多很多食物，每天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呃，说来说去还是吃啊。不过说起封地，似乎弗兰德自己都没享受到啊——弗兰德王国便是圣王送给弗兰德家族的封地，但是，弗兰德一天王也没当上，
因为王国成立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按照阿尔古特他们所说，是腐烂的嘶吼，桑纳多才被封印的，也就是说，弗兰德口中的一切关于战争结束后的承诺，都是无法实现的，难怪潘泽会一肚子意见。
想到此处，菲莉丝只感到一阵悲哀，她几乎可以看到五百年前，弗兰德和他的使魔们并肩作战的情景，他们之间的感情，令人羡慕，只是可惜了，他人已经不在了……
“他还说，我只需要乖乖在这里等着，战争就会结束，他很快会块放我出去……”潘泽说到这里，再次大哭起来，“可是他没有来，五百年了，他根本就没有出现，他是个大骗子！”
“别说了！”塞婕尔斥责，“不要再提起那个名字！”
之前还和卡提斯顶嘴的潘泽，却很听塞婕尔话，果然一下子安静了。
“不要听他胡说。”塞婕尔说，“我没有恨过他，从来就没有，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被封印五百年，还要为此付出生命，很难保证没人会后悔吧？梵大概就是因此而逃脱的，但是阿尔古特他们留下了，为了自己的主人。
虽然塞婕尔说不恨弗兰德，菲莉丝却感到愤怒和悲哀。
“放心吧，你们不会死的，我会把你们放出去的。”离开这里之后，哪怕要顶着魔法界的压力，她也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无论是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到深渊，她逗可以为他们办到。
试想，一个有弗兰德学院撑腰，还有八魔将助阵的魔法师，就算与全世界为敌，又有谁能把她怎么样，更何况，红龙女王还答应帮她做三件事——菲莉丝，一直都很胆大妄为。
菲莉丝抚摸着怀里的弗兰德之书，这本书并非世人眼里无尽的力量，弗兰德托付给她的，根本就是一颗颗可爱的恶魔之心啊——想到此处，菲莉丝眼前一亮，恶魔之心？难道，这就是恶魔之心？莫非，弗兰德所说的阅读书的前提，是获得恶魔的真心？
越想，菲莉丝越觉得有可能，她再次翻开书，书页依旧是一片空白。
“谢谢你。”塞婕尔说，“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我将为你留在这个世界，直到你的生命结束……”
高级恶魔通常不会主动和人类签订终生契约，如果他们愿意这样做，这意味着，他们是真心喜欢这个人类的。
菲莉丝感到不可思议，之前阿尔古特也说过这话，难道因为他们是弗兰德的使魔，是懂得感情的恶魔，所以，才会这么容易接受她这个继承者吗？
不仅仅是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她从未想过要占有八魔将，从未想过。
可惜，书依旧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一个恶魔的真名出现。
还是不够吗？菲莉丝暗叹，合上书。虽然从未想占有什么，但是现在，菲莉丝不禁开始期待自己真正阅读这本书的那一天了。
她凝视着一切就绪的法阵，以及悬浮在头顶的巨大水镜。那是元素构成的魔法镜像，其中复制的是弗兰德王国宫廷大钟楼顶部的时钟，那是整个大陆最精确的时钟。还有十秒，焰火晚会便开始了，届时，天空将充满魔法烟花，任何泄露的解封魔法特效都将被掩盖，一切都将悄无声息的进行。
菲莉丝忐忑地注视着时钟的指针，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临了……
209 我喜欢你
“可爱的小姐，要不要和我们跳个舞呢？”几个贵族子弟借着酒气，向伪装成菲莉丝的阿尔法靠近。
由于焰火晚会开始，花园附近全是此起彼伏的炸响之声，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天空，没有人在意花园角落里这一小群人。
紧接着，一声惨叫消失在震耳的烟花声中，那贵族青年捂着自己断掉的手腕，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无害的少女，她那是什么怪力啊，仅仅一握，他的手便断了！
“你，你！”
阿尔法微微笑着，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死定了！”那青年咬牙切齿地叫嚣，然后对左右两个同伴说，“给我抓住她！”
很快，与他一起的几个青年便把阿尔法团团围住，淡紫色的魔力护盾撑开来，元素的光泽在它们身体周围聚集——这几个人都是中级以上的魔法师。
眼看着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却有一声喝止声 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几个青年一回头，来的人居然是华瑞。
“殿下？没，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随便玩玩……”贵族青年尴尬地说，几个人目光交汇，很快会意，虽然于心不甘，却只能悻悻离开。
华瑞看着阿尔法，一时间，又有些呆了。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阿尔法摇摇头，准备离开，华瑞却叫住他。
“我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见了我就要走？”华瑞说着，指了指一边的石椅，“陪我做一会儿好吗？”
阿尔法不想搭理他，转头便走。
华瑞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只是做一会儿都不肯吗？以后，恐怕都没有机会和你这样说话了……你既然那讨厌我，为什么又要来？”
为什么要来？阿尔法突然想起来了，菲莉丝似乎还有礼物要带给他的。当下，他便转过身，把盒子取了出来。
华瑞见他回头，还以为菲莉丝回心转意了，却不料一个漆黑的盒子迎面扑来。华瑞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却见一道剑光闪过，那盒子顿时被削成了两半，摔落在地上，一朵湛蓝色的兰薇断成两截，花瓣四散缓缓落在了青石板地面上。
华瑞紧盯着身边的护卫：“你做了什么！”
那护卫吓得面如土色。
“他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王后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她扫了眼那侍卫，笑道，“你做的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小队长了。”
那护卫顿时感激涕零。
华瑞看着地上面目全非的兰薇花朵，他自然之道这东西的珍贵，在禁忌与失落之地出现之后，这种植物已经绝种了。他没有忘记十二年前的日子，兰薇，在精灵族的语言中，是幸福的意思，永恒的幸福，但是，那通常也是分别的礼物——菲莉丝，你是在暗示，这是你给我的最后的祝福吗？你到底要去哪里？
头一次，华瑞感到自己的内心如此疼痛，他仿佛被无数锁链束缚，想要抓住他心中的女神，可惜他的胳膊，却总是不够长，差了好远好远……
他抬头，目光越过母亲的肩膀，看到“菲莉丝”微微蹙起眉头，瞥了他一眼，但最终，毫无留恋地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明明是面对面，两人间的距离却仿佛咫尺天涯。
他想追，但母亲挡在他的去路之上。
“看啊，那是你选的新娘，她真美。”王后很自然地一脚踩在那兰薇之上，目光转向花园中心的舞池，“一曲即将结束，去跳舞吧，那里才是你的舞台。”
“菲莉丝”，已经彻底的不见了。
华瑞的嘴唇止不住地抽动，以至于脸上的肌肉都有些痉挛，双手紧紧握拳，但最终，被他忍下。
他深吸一口气，轻叹：“是的，她真美……”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向舞池而去。
“置换完成了！”卡提斯那张扑克脸难得出现这般兴奋的表情。
爱尔兰特靠坐在一边，看上去筋疲力尽，但神情，也出现了难得的放松。
五百年了啊，这样，就算成功了吗？
菲莉丝紧盯着位于八个风魔法阵中心的液态魂精，拿东西正沿着置换法阵的符线逐渐向法阵下方渗透，而那些暗淡的线条因为液态魂精的注入而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一切正如卡提斯所说，液态魂精的灵魂能量将重新充满这些法阵，而替换掉之前的能量来源——八魔将。就连之前已经失去光泽，甚至被破坏的八魔将封印也都逐渐被这些能量所修复，无数的红色光点游动着，并慢慢聚集到了那金色的封咒环。
那金色的光泽，正缓缓被红色所替换。
“封咒环的颜色改变了……”菲莉丝低喃，卡提斯之前似乎没说过这种事。
“这是正常现象，因为能量供给源变化了。”卡提斯解释。
是这样吗？
紧接着，之间那些原本位于封印上的红色能量全部聚集到了封咒环上，八魔将封印再次黯淡下去。而后，伴随着某些东西破裂的声音，阿尔古特、潘泽和塞婕尔的封印裂开了。
失去了能量约束，那种刻在黑曜石板上的图案脆弱不堪，轻易便崩坏，一圈淡蓝色的光环扩散开来，那是极轻微的人造空间湮灭的效果。
“原来它们是被封印在人造空间里的……”这一刻，菲莉丝终于理解了封魔法阵的原理。这个地方的地下根本就是空无一物的，那些法阵，只是人造空间的入口罢了。
由于八魔将都拥有灵魂兵器，要想离开人造空间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因此，才需要这一道封印。至于十二个黄金圆盘所在的外围法阵，实际上是这些封印阵的能量来源。
看着赫然出现的三个高级恶魔，相貌清秀的是阿尔古特，身材高大的是潘杰，身穿黑裙，手持黑魔晶法杖的女性便是塞婕尔了。
和想象中的不同，这三个恶魔看上去和人类极为接近，除了略尖的耳朵，带着利爪的手指，以及非人的兽瞳。
阿尔古特和卡提斯面对面站了良久，阿尔古特忽然开口：“感谢你做的一切。”
没有拥抱，没有热泪盈眶，五百年的等待，就这么一句话，这似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