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方向,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敢在费伦曼城中纵马奔驰的,必定是斯诺顿军中的将领,若是惹恼了他们,有几条命也不够送的。
果不其然,马上的乘者,清一色武官制服,身后跟着一队亲兵,脸上皆有醺然酒意。这些家伙习惯了东征西讨,停留一处反而闲得无聊,便相约去城外的山林狩猎。鲜活野味,配以美酒,他们欢宴一场,大醉而归,就连行为都放肆了许多。
“滚,滚开!”领头的将领,铜铃大眼,一部络腮胡须,显得威风凛凛。他挥动马鞭,驱赶着挡路的民众,口中还在大声斥骂。
他的语气中,充斥着上位者的傲慢。然而被赶到一旁的行人,却敢怒不敢言,作为战争中失败的一方,他们只能忍受这种屈辱。即使城中到处张贴着斯诺顿的安民告示,可若是军中将领,真的“失手”误杀了平民,埃伯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罚点俸禄了事。
望着那些平民抱头鼠窜的模样,武官们哈哈大笑。他们是胜利者,是征服者。是这片土地新的主人,对方越是畏惧。他们就越是满足。这是一种比美酒更令人陶醉的感觉,推动着古往今来的君王将帅,踏上血雨腥风的征程。
蹄声如雷,滚滚而过。有人躲闪不及,难免挨上一鞭,负痛惨呼,趔趄退开。甚至有些摊位,也被疾奔的骏马扯到。货物滚落一地。
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街道拐角处,几名嬉闹的幼童,根本没注意到横冲直撞的马队。等他们察觉的时候,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步。一时间,几个孩子慌忙不已。第一反应竟然是双手抱头,呆立在原地。
虽然斯诺顿将士控马技术一流,但在酒精的麻醉之下,还是慢了半拍。络腮胡将领双手用力,勒紧缰绳,试图止住奔马。他也不想在闹市街头弄出人命。可是巨大的惯性,让骏马依旧嘶鸣着冲撞过去,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众人皆屏气凝神,心软者转头闭眼。不店里,头戴花布巾的中年妇女。扔下手中的烘焙工具,以不符合其臃肿身形的速度,尖叫着跑出门来。显然,其中某个孩子,应该是她的子女,不过事发突然,她就算跑得再快,也为时已晚。
就算如此,这位勇敢的母亲,还是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纵使她自己,也随时可能葬身铁蹄之下。
恰在此时,旁边的铁匠铺里,一名身材魁梧的战士正迈步走出。眼见此情此景,他毫不犹豫的纵身上前,一把推开中年妇女,旋即护在了孩童们身前。
下一刻,奔马冲至,战士双掌平推,低喝一声,暗红色的气劲奔涌而出。
骏马“扑通”倒地,激起一地尘土。
随即,孩子们的哭声,惊醒了所有人。围观者愕然发现,马匹瘫倒在地,骑马的将领摔在一旁,预料中的悲惨一幕并未出现,只有骂骂咧咧的络腮胡将军,揉着酸痛的屁股爬起身来。
“带他们回去吧。”迪奥斯将身后的孩子,交给连声道谢的母亲。自从“焚城”被卡特罗曼击断之后,他一直没找到趁手的兵器,今天心血来潮,便到营地附近的铁匠铺逛逛,没想到恰巧碰上了这种场面。
“你是哪个军团的?”络腮胡将领走到他身前,满脸愠色的问道,他身后的骑士们也翻身下马,面色不善的围拢上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迪奥斯还算帮了他一把,没有闹出人命来。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摔了一跤,实在有些难看,络腮胡将军心中不爽,欲要寻衅生事。不过搭眼看到对方,也穿着斯诺顿的军服,他便先问了一句,以免捅出娄子。
“我是随军作战的私兵统领。”迪奥斯淡然答道,因为要管理河谷的其他部队,所以他没有加入“火神之怒”,也没有军职在身。
“私兵?”那名将军吹了吹胡子,哼道,“你一个私兵统领,也敢管大爷我的事?”
迪奥斯默然不语,这种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你准备怎么赔我这匹马?”络腮胡怒气更盛,随便寻了个由头,想要纠缠下去。
“稍后,你去我那里领就是,”迪奥斯随口道,“我看你这匹,也不过是普通的战马,赔你两匹,如何?”
“你打发叫花子呢?”络腮胡将领愤然道,“你是哪家贵族的私兵?”
迪奥斯皱眉,有些不耐。
“我的。”他刚想开口说话,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场中诸人扭头望去,阿莱格里与一位老年将军,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缓缓而来。
“军团长!”以络腮胡将领为首,众位武官齐齐向那位老将军行礼。
“霍恩,出什么事了?”第五军团的军团长,勒马驻足,沉声问道。
“与这位兄弟,起了点小摩擦。”络腮胡将领挺身肃立,老老实实的答道。
午间,阿莱格里去参加埃伯特的宴会,返程时与老将军顺路同行,经过此地,看到有人群聚集,其中还有身着武官服色者,方才过来一探究竟。他与迪奥斯交换了个眼色,知道并非什么大事,便转头与老将军调解了几句。
很快,双方握手言和,各自告辞离去。阿莱格里命护卫让出一匹坐骑,正想和迪奥斯仔细聊聊,围观的人群中突然钻出一个中年男子,使劲冲他招手。
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阿莱格里拨转马头,没有搭理。可对方却不依不挠,快步跟了上来。
“你去问问,他有何事。”阿莱格里无奈的摇摇头,吩咐身后的卫兵。
“校尉大人,”没过多久,那名亲兵就回转来,躬身禀报道,“他说,他是您某位老友的信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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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6 尤比亚诺()
费伦曼城西北部,原本是上层贵族的聚居区,如今却变为了斯诺顿将领的宅邸。
“进来吧。”阿莱格里推门而入,随口招呼道。这座占地面积广阔的宅院,曾经属于某位富足的粮商,不过早在大军围城之前,他就拖家带口的逃往了托尔姆。所幸还留下了几个仆人,负责日常的清扫工作,所以房屋内外,倒也洁净如新。
几人进屋落座,侍女奉上茶点。虽然西路军勤务营高价雇佣,但没多少民众愿意为敌人服务,因此这些仆从,大部分都是被半强迫的征集而来。
“阁下如何称呼?”敞亮的大厅中,阿莱格里打量着对方,温声问道。
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瘦,肤色黧黑,细眉眯眼,略有髭须,看上去精悍异常。他有着典型的伊恩人特征,圆头圆脑,额头宽大,身上的衣衫剪裁得当,用料考究,可手上却有老茧的痕迹,显然经受过不少磨难,方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尤比亚诺,”中年男子点头致意,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帛,递了过来,“伯爵大人,这是我家老爷寄给您的信,敬请一观。”
“你家老爷是?”阿莱格里疑惑的问道。他伸手接过,目光一扫,不由微讶,素白的布帛上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字迹。
“我家老爷是兰斯子爵,几年前,他曾和您一起执行过余烬山脉的探险任务。”尤比亚诺务求详尽的回答道。似乎生怕对方想不起来。
“兰斯……兰斯……”阿莱格里沉吟片晌,终于一拍脑袋,笑着问道。“他一向可好?”两人相识之际,兰斯还是“银月之剑”佣兵小队的队长,也正是在那次任务中,奥妮莎将他们献给了炎魔之王作为祭品,而机缘巧合之下,他得以进入“赤炎之塔”,继承赫尔修斯老师的传承。才有了随后波澜起伏的人生经历。
从这一方面讲,兰斯。确实可以算作他的老友。
旁边的迪奥斯脸上,也掠过一抹慨叹。这几年来,实在发生了太多故事,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与伯爵大人分别之后。老爷就回到了塞维拉城,后来顺利继任家主之位,如今是城卫军的统领之一……”尤比亚诺道。
“你能出城,也不容易吧?”闻听此言,阿莱格里目光一凛,他将手中的布帛合上,有意无意的问道。私通敌军将领,这种罪名,他可不愿招惹上。
“伯爵尽管放心。我此行,对大人有益无害,”心思机敏的尤比亚诺。立即出言解释道,“至于具体事宜,都在布帛之上,只需微火一烤,字迹就会显现出来。”
阿莱格里与迪奥斯对视一眼,神情郑重。对方如此小心翼翼。事情绝不简单。
见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阿莱格里稍一思忖。嘴唇开阖,默念咒语。他摊开的掌心上,小火苗“蹭”的升腾而出,均匀的炙烤着那幅布帛。
棕色的字迹,一行行显露出来,在最末尾处,签着两个名字。
******
阿莱格里看了一遍,然后逐字逐句的又看了一遍,方才将其交给迪奥斯,自己则转过头来,低声试探道,“信上之事,先生知情吗?”
“我不仅是信使,也是使节,”尤比亚诺神情平静,沉声答道,“更是殿下和老爷的全权代表。”
“好。”阿莱格里点了点头,以手支颔,面露沉思之色。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般,客气的邀请道,“若是先生没有定下住处的话,就在我这里歇息几日吧?”
“那就叨扰伯爵大人了。”尤比亚诺躬身致谢,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阿多斯。”阿莱格里起身,招呼临时充任管家一职的达尔尼昂。片刻之后,丰神俊朗的年青人走进房间,他瞥了尤比亚诺一眼,行至阿莱格里身前,剑眉一挑,“老师,何事?”
“你安排一下尤比亚诺先生的食宿,”阿莱格里吩咐几句,又补充道,“这是我们的贵宾。”
本来忐忑不安的中年男子,听到这句话,顿时放下心来。他向阿莱格里行了一礼,跟随达尔尼昂离去。临走前,尤比亚诺下意识望向迪奥斯手中的布帛,说实话,他很想将之讨要回来,可又担心触怒对方,最终选择了闭口不提。
待到两人离开,阿莱格里浅饮一口清茶,询问道,“迪奥斯,你怎么看?”
“八成是真的,”迪奥斯放下布帛,开口道,“以塞维拉眼下的形势,他们恐怕没什么心思耍花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还是谨慎为上,”阿莱格里提出了不同看法,“我怀疑的是,尤比亚诺究竟是不是兰斯派来的。”
“想办法证实其身份吧,”迪奥斯道,“他如此受兰斯器重,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咱们可以找熟悉伊恩的人查探一番,然后再作打算。”
“这样最好,”阿莱格里点了点头,思索道,“不过,找谁好呢……”费伦曼与塞维拉之间,隔着数百里路程,一般人不会知道,塞维拉城某位子爵的家臣,到底是不是唤作尤比亚诺。
“你忘了一个人,”迪奥斯提醒道,“俘虏营的那位侯爵,不是秉承‘有备无患’的家训吗?这种信息,说不定他也有所准备。”
“也好,”阿莱格里站起身来,笑道,“走,一起去碰碰运气。”
“我就不去了,”迪奥斯伸了个懒腰,摆手拒绝道,“上午买了一把上好的长剑,一会到后院练练手。”
“随你。”阿莱格里将布帛叠起收好,往大厅正门走去。恰在此时,达尔尼昂安置好尤比亚诺,回来复命,见他要出去,便靠在门厅一侧让开道路。
“有没有兴趣,到西路军的俘虏营游览一番?”一个人太过无趣,阿莱格里驻足,招呼道。
“算了,”达尔尼昂果断的摇了摇头,“刚买的一本小说,还没看完呢。”
“切,两个宅男。”阿莱格里不屑的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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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7 阶下之囚()
西路军的俘虏营,在东城墙附近,原本是费伦曼城卫军的营地之一。
曾经的主人,变成了如今的囚犯。他们的武器和盔甲都被收缴,住在十人一间的营房里,不得随意出入。全副武装的看守,就在走廊上游弋,而周围的哨塔上,目光锐利的弓箭手,则担负着警戒的任务。
阿莱格里走进俘虏营,一路畅通无阻。看守部队的主官,也不过是与他同级的“校尉”,更何况他还专门去了城主府一趟,拿到了埃伯特签发的许可文书。
“提审……费伦曼侯爵?”略微有些秃顶的军官,核对完文书上的信息,抬起头来。
“是的,请行个方便。”阿莱格里并没有解释太多,虽然军衔相同,但作为‘火神之怒’的统领,他的地位要比对方高出一截。
“伯爵大人客气了,”秃顶军官显然认出了他的身份,殷勤的问道,“需要我陪同吗?”
“就不麻烦大人了,”阿莱格里摆摆手,礼貌的说道,“您派人带我过去即可。”
“好,好。”秃顶军官将许可文书收好,招呼亲兵进来,仔细的交代了一番。
像费伦曼伯爵这样的重要人物,不仅好吃好喝,而且独享舒适的单间。居处更是与大兵们隔离开来,门外就是草木花台,环境甚是优雅。
命引路的亲兵守在门口,阿莱格里先是敲了两下门。然后直接推门而入。在牢房里还讲究礼节,未免有些嘲讽的意味。
费伦曼侯爵似乎正在发呆,听到有人进来。不由一愣,待到发现来者是谁,顿时松了一口气。
阿莱格里回身掩上房门,打量着这间只有三十平米的房间,随口问道,“侯爵大人,可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费伦曼侯爵叹了口气,哭笑不得的回答道。既然已经沦为阶下囚。不适应又能如何呢?眼下最后的希望,也只有身前这位年青法师了,所以他赶忙起身,招呼阿莱格里坐下。随即四处找了一圈,从壶中倒出些尚有余温的茶水来。
“我已经派人护送纳达回河谷了,”阿莱格里压低声音,知会道,“如无意外,战火是不会波及到那里的。”
“多谢,”费伦曼侯爵将水杯往前一推,歉然道,“此地简陋。请恕我招待不周。”
阿莱格里笑笑,抿了一口水,他望着以铁网封锁的窗户。说道,“不瞒大人,我此次前来,是想咨询一些事情。”
“我必知无不言。”费伦曼侯爵立即保证道。
“如果此事顺利的话,你的处境说不定也能改变。”阿莱格里补充了一句,费伦曼侯爵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他在俘虏营呆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接到任何消息。不禁忧虑万分,生怕对方当日那句话,仅仅是一句戏言。
“你对塞维拉的城卫军统领兰斯子爵,了解多少?”阿莱格里直接问道。
“略有耳闻,”费伦曼侯爵思索着,搜寻过去的记忆,“他也算是塞维拉青年贵族中比较杰出的一位了,早早就继承了家主之位,而且还是一名高阶战士,堪称前途远大……”
“那有关他的家臣,尤比亚诺呢?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阿莱格里目光一转,追问道。
“尤比亚诺?”费伦曼侯爵陷入了沉思,片晌之后,他突然一拍大腿,“莫不是那个强盗头子?”
“什么?”阿莱格里心中疑窦丛生,难道自己真被那厮骗了?
“现在,尤比亚诺确实是兰斯家族的家臣,但在那之前,却是个劫掠为生的强盗,”费伦曼侯爵解释道,“说起来,他也算是个传奇人物,甚至比兰斯子爵还要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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