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放歌,好不逍遥。
……
炎黄历二一五三年六月三十日,恰好是卫恒登基两年半。卫恒没有呆在皇城之中举行庆典,而是突然间心血来潮,决定带着谭真、莫言、颜柔儿、飘雪和杨灵心五女出游城外。
诏令头晚由内务府传达三省六部官员,顿时让京城大小的官员们着了慌。连夜安排各种事宜,九城兵马司更是连夜全城挨家发放各种物件。在天光放亮之前,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摆上了龙阳时花,桌案之上香烟缭绕,烟火爆竹满城响起。
登基两年半,卫恒首次如此兴师动众的出游,也是在登基祭拜祖庙之后,首次亮相于京师民众的面前。一时间,得见天颜的兴奋之情令每一个寻常百姓激动得整夜无法入睡。虽然说登基两年来,卫恒尚未亲政,但是毕竟是卫氏的正统,百姓们还是将他当成了正经的皇上。相对而言,乐清河虽然手握大权,但是却是一个外臣,再加上前些日子太平集的居民被忠勇王府家兵强行驱走,使得百姓对乐清河的看法又恶劣了一层,于是乎,这天子出游更显得十分的隆重。
辰正时分,皇城之中东西鼓楼钟鼓齐鸣,午门之外乐声大作。从午门内缓缓行出遮天蔽日的黄伞旌旗。最前头的是五十四顶华盖,四顶明黄九龙曲柄盖打头。紧跟着是两顶翠华紫芝盖,二十四顶直柄九龙盖。再后面,什么纯紫,纯黄伞盖扈随而行,招摇若黄龙一般铺天盖地地压来……
虽然是身在升龙城,但是寻常的百姓又何曾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自升龙建国以来,太祖皇帝卫夺常年征战在外,少有在京师的时候。孝文帝卫宏虽然在位多年,却难以踏出皇城半步。如今这场面,升龙城年过七十的老人隐隐记得四十年前升龙城还是天岚帝国国都之时,司马天绝登基拜祭祖庙的时候有过如此的场面,但是四十年了,如此盛大的场面,都已经渐渐地遗忘在脑后。如今再见这熟悉的场面,一些老人们隐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百姓跪在街道两旁,眼见着头里仪仗的十六信幡,豹尾龙头杆,还有一面面的龙旗在微风中舒展,那旗上有的写着教孝表节,有的写着明行弼教,各种善言不尽表述。这头里的仪仗过去,就是二十四面宗旗大纛,十六羽杖大纛,全部用纛车驮载,辚辚潇潇怒马如龙。再往后,则是四十面销金大纛,旗上绣有祥禽瑞兽,仪凤、翔鸾、仙鹤、孔雀、游麟、彩狮,就连那噬魂兽大威的形象,也赫然旗上。
而后,卫恒乘坐的金辇这才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前面是二十名身穿明黄侍卫长袍的大内侍卫,跨骑御马开道。中间是二十名腰胯长刀的侍卫簇拥金辇,那形象可怖的噬魂兽大威,赫然趴在金辇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那闪烁妖异光芒的双瞳深邃不可见底。
大威这一现行,立刻引起了道路两旁百姓的惊呼。传说中三柳山的妖兽竟然出现在当今皇上的仪仗之上,这其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突然间,缓缓徐行的金辇黄帐一挑,卫恒昂首从中走出,立于金辇鞍桥之上,神色显得无比的祥和。一身淡黄色九龙皇袍迎风而动,和着他那柔和的笑容,别有一番超凡脱俗的意味。卫恒缓缓向跪在街道两旁的百姓挥手,顿时人群沸腾了起来,山呼万岁之声直冲九霄之外……
卫恒保持着一脸淡淡的笑容,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向两边的百姓点头示意。那柔和的双眸扫过,顿时令人产生一种如沐春风般的和煦温暖。
金辇过后,八百御林军手持五色销金旗、节绒、黄绒、卧瓜、立瓜、大刀、弓矢、豹尾枪,金铁之色在朝阳下光烁烁,亮闪闪,气势辉煌。此时,送驾的百姓们再也无法抑止内心的激动,再次山呼海啸般地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
谭真五女坐在金辇之中,耳听着车外那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脸上都不由得露出灿烂的笑容。
“真姐,没有想到着帝国的百姓竟然如此拥护皇上,当年那白痴帝王之说,恐怕就要被人淡忘了!”莫言看了一眼站在车外,隐约可见的卫恒背影,突然间压低声音偷笑着说道。
谭真闻听,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目光柔和地看着车外的卫恒,轻轻地摇了摇头,“妹妹们,皇上之所以能得到今日的拥护,很大原因还是由于他本是皇室正统,百姓们不论怎样对他都还是认同的。虽然这两年来皇上一直都十分低调,可是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在百姓们的心里,皇上始终都是他们的主子,这是不变的事实。只是,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皇上在十年后,二十年后,依旧能得到百姓们如此的拥护,那个时候白痴帝王这个名字,才真正的是被遗忘了!”
辇中的几人闻听,都不由得一阵沉默。她们相互看了两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所以,妹妹们,我们的担子不轻,当年离开风城的时候,太后曾告诉过我和柔儿妹子,要我们辅佐皇上终成一位千古令君,这说起来简单,却着实不易。今日姐姐想要告诉妹妹们,既然我们都来到了皇上的身边,那更要齐心协力,不要让太后失望,更不要让今日跪送我们出游的百姓们失望呀!”谭真看大家都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道。
众女齐齐点头,
就在这这时,金辇却突然间一振,骤然停了下来。卫恒微一皱眉,沉声对辇外喝道:“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启禀皇上,前方道路之上,有数千百姓跪地拦路,求见皇上!”辇外的侍卫似乎听出了卫恒话语中的不满之意,声音略带惶恐地说道。
卫恒心中一震,眉头一皱,看了看辇中众女。只见谭真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他沉声喝问道:“为何要求见皇上?”
“启禀皇上,百姓们要告御状!”
告御状?卫恒眼珠一转,似乎有所了悟,他点了点头,沉声接着问道:“状告何人?”
“状告忠勇亲王乐清河!”辇外侍卫恭敬地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
长长的仪仗之前,黑压压地跪着一片衣衫褴褛的百姓。一个个脸上带着愁苦之色,他们跪在仪仗之前,看似镇静无比,却又隐隐露出了恐惧之色。
卫恒缓缓步出了金辇,站在鞍桥之上向前方看去,眉头不由得皱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回事?”站在金辇下面的秉笔太监总管毛得胜怒声地呵斥着跪在面前太监,“今日圣上出游,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太监身体一颤,偷眼看了一眼站在金辇之上的卫恒,颤声说道:“启禀皇上,前方有太平集居民四千八百二十一人联名上书,状告忠勇王乐清河强行逼使他们迁离故居,使得他们居无定所……”
“混蛋,忠勇王是他们能随便状告的?命御林军立刻将他们驱散!”毛得胜看到卫恒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没等卫恒开口,立刻大声地训斥道。
“是!”小太监叩首应命,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到卫恒一声断喝,“慢!”
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金辇之前,身体微微颤抖,不敢出声。卫恒神色严峻地走下金辇,抿着嘴,手指不停地转动套在拇指之上的扳指。此时,整个仪仗除了护卫在卫恒金辇周围的大内侍卫神色警戒地站立在原地之外,全部都无声地跪在地面。
“大胆的奴才,你要让朕成一个被百姓唾骂的无道昏君吗?”卫恒走下金辇,脸色阴沉地看着毛得胜,怒声喝道。
“奴才不敢!”只觉得一股威严之气骤然自卫恒身上发出,随着他缓缓地走下金辇,那无形的威压令毛得胜有些喘不过气来。伏身跪地,毛得胜声音颤抖地低声说道:“奴才绝无此意,只是担心扫了皇上的兴致,奴才该死!”
环视匍匐在地的随从,卫恒那阴沉的脸色微微地缓和了一些。他来到毛得胜的身前,沉声说道:“毛得胜,你跟随朕也不是一日两日,当知道朕虽然少出皇城,但是却心系苍生百姓,再有半年,就是朕亲政之日,朕更应该多多地体谅这百姓的疾苦,方不会断了这视听,方可以时时地提醒自己,朕这个皇上当的并不合格!毛得胜记下,以后若有百姓状告朝中官员,不论那官员职务大小,朕都要一一过问!”
“皇上圣明!”毛得胜惶恐地高声应道。
卫恒说完,没有再去理会毛得胜,而是大步向仪仗前方走去。来到了一众百姓的身前,他站在一位当先跪地、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前,弯下腰和声问道:“老人家,您先起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要这样跪着说话!”
“我们要见皇上!”老者没有抬头,依旧以头触地,语带哭音地说道。
身后的侍卫见状就要上前,卫恒摆了摆手,探手将老者扶起,和声说道:“老人家,你有事情要见朕,至少也要站起来说话,对吧?否则以您老这么大的年龄,朕实在有些受不起!”
闻听卫恒的话语,老人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来,入眼就是卫恒身上的那件淡黄九龙皇袍,顿时一惊,立刻伏身哭喊道:“皇上,皇上呀,请您为草民们做主呀!”
卫恒微微一笑,双手硬生生将老者拉起来,“老人家,朕就在这里,你有什么冤苦尽管说来,只要是理字当先,朕就一定为你们做主。不过,您最好还是让大家站起来说话,若是您不放心,可以让大家随同朕一同前往朕的行辕,如何?”
老者抬起头,一双微微有些昏花的老眼中带着一丝怀疑之色,上下打量了两眼卫恒,轻声地问道:“您真的就是皇上!”
卫恒一愣,顿时明白了老者的疑虑,不由得哑然失笑了起来。没等他开口,站在他身后的毛得胜已经尖声喝道:“大胆,竟然敢对皇上说如此大不敬的话,当真大逆不道……”
“毛得胜,你越发没有规矩了!”卫恒没有等毛得胜说完,冷声喝道,他手扶着身体已经颤抖不停的老者,扭头对毛得胜怒声沉喝,“朕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许你这个奴才开口了?回到皇城之后,就给朕立刻自动到内务府中请罪!”
毛得胜身体激灵一颤,连忙躬身应是。卫恒转过头,继续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人家,非是朕现在不听你的冤苦,只是你们如今挡在这官道之上,千人跪地,着实有失我帝国的体面。若是按照帝国的律令,恐怕不等你喊冤,就要先治你一个扰乱之罪。你和大家说说,若是相信朕,不妨先散去,派几个代表随朕一同前往行辕,若是信不过,那就大家一起去,如何?”
“皇上,不是草民不相信皇上,而是我们这些人确实没有地方可去了,家没有了,田没有了,草民这些人连去哪里都不知道呀!”老者老泪横流,低声地说道。
卫恒的眉头一皱,但是瞬间就又舒展开来,笑呵呵地说:“既然如此,那么大家不妨随朕一同前往朕的行辕说话,来,老人家,随朕一同金辇上说话!”说着,卫恒一手拉着老人,大步向金辇走去。
“皇上,您先等等!”老人突然间叫住了卫恒,转身对犹自跪地的一干黑压压的百姓大声说道:“乡亲们,皇上肯为我们做主了,我们不要挡了皇上的大事,大家都去家等着吧,我和皇上把事情说个清楚。大家不要跟着,乱哄哄的,扫了皇上的兴致!”
随着老者的一声高喝,跪地的百姓呼呼啦啦地都站起身来,而后伏身跪在官道两旁,瞬间为仪仗让开了一条通道。卫恒笑了笑,拉着老者走上金辇,扭头对金辇下的毛得胜沉声说道:“传朕旨意,今日出游计划取消,直奔行辕!”
随着一声声起驾的高呼声响起,辇车缓缓地移动了……
卫恒将老者让进了金辇,谭真等人也早已站起身来,恭迎着卫恒。没有过多的介绍,拉着老人坐在身边,卫恒笑地说道:“老人家,如今这金辇之中只有你与朕,你可以好生地将你的冤苦告诉朕,等朕到了行辕,就立刻替你办理,如何?”
“皇上呀,您真是天下间第一等的仁君。草民活了这么大岁数,却没有见过您这样的皇上。其实草民也知道皇上的难处,若是我们还有一丝半点的活路,就绝不会做出阻挡圣驾的举动……”老人的泪水湿透衣襟,干枯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卫恒的手,痛哭失声。
卫恒眉头轻轻耸动两下,抬起头看了看谭真,只见谭真轻轻地点了点头。卫恒会意的一笑,沉声说道:“老人家,您这样哭也不是办法,有什么冤苦您说出来,朕也好有个底,如何?”
“皇上,草民等其实都是那太平岭下太平集上的普通百姓。从天岚帝国魔武帝的年代起,我们就住在这太平集上,算起来已经有二百多年了。几年前,太祖皇陵安置在了太平岭上,像草民这些住在太平集上的人,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没有别的,就是因为能紧靠着龙脉,沐浴皇恩。那个时候,草民等心里这个高兴,就甭提了……”老人的话匣子一打开,就立刻如江水般的连绵不绝,倾吐而出。
卫恒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聆听着,时不时地点了点头,没有打断老人的话语。
“……但是没有想到二十多天前,集上的官员突然通知我们,说我们这太平集被朝中的一位大官看上,要在太平集原址上建立庄子,要我们在十天内全部迁出太平集。皇上,从魔武帝元年开始,连闪族人都知道不能圈地,没有想到我堂堂的帝国中原,却还在强占土地,您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卫恒抿着嘴,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怒意,眼角抽搐数下,但是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倒是谭真轻声问道:“老人家,敢问您可知道是朝中哪位官员要占那块土地?”
老人眉头皱了皱,苦着脸说道:“娘娘,当时草民等也想闹个清楚,就问当时传令的官员,没有想到那个官员也是无奈地告诉我们,说这位官员就连皇上都惹不起,让我们不要问那么多,乖乖地听话,赶快搬家!草民就不明白,咱这帝国之中,难道还有比皇上还要大的官吗?”
卫恒的面孔抽动一下,好半天阴冷地沉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皇上,他不说清楚,我们自然不会搬,那官员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们,说我们如果不按时离开太平集,后果自负!”老人气鼓鼓地说道:“皇上,您听听,这不是在威胁我们?哼,咱们这太平集的人当年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军士,别的没有,这股子气还是要讲的,所以我们没有理他们。没有想到三天前,突然来了一队人马,人数大约有一百多人,一个个都是手持兵器,见人就砍,说我们占了什么王爷的地,还说我们不服从王爷的命令,就是视同造反。皇上,您看看,他们抢了我们的家,反而变成了我们是造反的人。集上的年轻人不干,和他们斗了起来,但是又怎么是他们的对手?没有几下就死伤了百十号人,无奈之下,草民等只好离开了太平集。但是这口气我们却不能咽下去,我们寻思了一夜,有人说皇上今日出游,所以草民就带着全集的人来问问皇上,这天下究竟还是不是升龙的帝国!”
卫恒听到了后来,脸色越发的阴沉。他闭上了眼睛,久久不语,……
“老人家,那到底是那家的王爷?”莫言最后还是开口沉声问道。
第九章 罪己之诏 (2)
老人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叠厚厚的宣纸,递给了卫恒,“皇上,那个人就是忠勇王乐清河。要说草民直呼他的名字,实属不敬,但是早年间草民也是吃皇粮的,别的不知道,却知道天大,地大,还有咱的皇上大,如果是皇上一声令下,草民们绝无怨言,可是这忠勇王爷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