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被冲泡得在杯子里打滚,漾出一圈一圈清淡的颜色,飞溅的水滴溅到沈遇的手上,他清晰得看到他下意识得缩手,心也跟着沈遇的动作一抽一抽的。
沈遇倒了半杯热水,又从身旁一个水壶里注入凉水,摇了摇,递给黎刀刀。黎刀刀手里拿着剧本,头也不抬,对着杯子努了努嘴。沈遇轻笑,伸手拿了一根吸管□□去,递到黎刀刀嘴边,被他一口叼住,也不松手,就这么托着杯子就着黎刀刀,空下的一只手自然得揉了揉黎刀刀的头发。
一个动作,彻底恶心了李斌。
那种恶心感升腾成一堆怪火,李斌心里把黎刀刀穿在串上,在这堆火上烤得嗷嗷直叫,也烤得他自己难过心痛。
他听见耳边传来女主角的绝望的声音:
“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在你身边的六年,对于你而言毫无意义,对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年岁。”
“这样让我浪费我生命的你,真的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
字句敲在李斌心里,就如同一桶桶油,让他心里这股怪火,烧的更加厉害。
“cut!”吕导的声音洪亮,随着他这一声,整个剧组就松弛下来了,刚刚还绝望呐喊,声泪俱下的女主角,这一下擦干眼泪笑得阳光灿烂,“很不错,这条拍得很好。”
李斌歪了歪脑袋,苦笑一声。
“李斌!”柳一彬早就发现李斌来了,他正等着拍完这条去跟李斌打声招呼。
“一彬。”李斌笑着走上前,“迟了那么多天才来上班,这个月工资都不好意思拿了。”
“胡说什么。”柳一彬伸手揽过李斌的肩,“公司对伤病有补贴。”
“我的病早好了。”李斌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
“……谁说心病不是病了。”柳一彬依旧一脸笑容,这话却说得没有一点笑意。
李斌猛地抬起头盯着柳一彬的侧脸。
这一刻他有一种风雨同舟的感觉,隐隐的,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大概是唯一的,跟他承受相同心情的人。
柳一彬瞥了一眼凑在一起的黎刀刀与沈遇两人,他心里难过得很,可总是自我宽解自我安慰,情绪沉淀,也就看不出什么了。
“听说沈遇搬出去了,那你的房租怎么办。”柳一彬转过头问李斌,“你脸色差得很,他就再也没管过你吗?”
“房租他会打到我卡上,偶尔也会发短信让我注意身体。”李斌苦笑,跟着柳一彬走到刀刀旁边的椅子旁,柳一彬弯下腰坐下去。
“李斌回来了?”黎刀刀放下剧本,抬起头笑得人畜无害。
“托您的福。”李斌心里那股火简直烧到了嗓子眼,他冷冰冰得回答刀刀的话。
“有我什么事儿啊。”黎刀刀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准备拍下一条,“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的,应该是托自己的福。”
李斌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冲上去揍黎刀刀的冲动,视线却不受控制得往沈遇的方向飘。
他容光焕发,英气逼人。
副导演在一旁叫黎刀刀的名字,刀刀应了一声,把剧本塞给沈遇,往吕导的方向走去。
只剩下柳一彬,沈遇和李斌三个人尴尬得留在原地,柳一彬抬头看看僵硬的两人,第一个开口笑出声。
“你们俩不是十来年朋友吗?怎么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柳一彬转过头对着沈遇笑,“李斌脸色那么苍白,沈遇你就不关心他一下。”
沈遇抿着嘴唇,歪了歪嘴角对柳一彬干巴巴得回笑。
“斌子……好久不见。”
半晌……沈遇低低得开口。
“啊,好久不见了。”六个字,每个字都砸的李斌心痛。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二十二、
那天收工之后,黎刀刀留到了最后一个,他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气鼓鼓得把柳一彬的位置搬到了自己的20米开外,沈遇坐在黎刀刀专座上,听着他拖着那椅子累的气喘吁吁的声音,心里偷笑着。
“以后……那个李斌……”黎刀刀看着沈遇这副德行,翻了个大白眼,“再找你麻烦……你自己也得躲远点。”
“都搬来跟你住了,你怎么还有那么多意见。”沈遇就和突然对自己的鞋子产生了兴趣一样,低下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鞋子。
“哼,穿上了裤子不代表你擦干净了屁股。”
“那是你,我有洁癖。”沈遇依旧云淡风轻。
“你连咖啡机都扔了,我肠子都被你洗干净了。”
“我就说我有洁癖吧。”沈遇轻笑着,依旧没有抬头。
黎刀刀闭了嘴,他恨透了可乐这幅随口一句话都要他气的跳脚的姿态,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天我不跟你计较,来日方长……
可乐看着黎刀刀别扭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开了,他站起身,从背后抱住黎刀刀,他能闻到黎刀刀贴在自己面颊上的头发的香味,以及怀里人的小挣扎小动作。
“别闹……”刀刀被可乐突如其来的拥抱慌了手脚,他警惕得环顾四周。
“就闹一会。”沈遇把下巴搁在刀刀肩上,他的鼻尖贴在刀刀冰凉的耳朵上,接触的时候如同有一股电流从鼻尖开始,刷得传遍全身。
可乐轻轻得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揉揉黎刀刀的脑袋:
“……就一会。”
又过了三个月,天气渐渐转冷,黎刀刀杀青那天最后一场戏是与柳一彬缠绵的吻戏,在一片飘渺的雪地里。
这场雪来得天时地利人和,剧组一大早就着急忙活得摆好了架势,等着拍完这场戏宣布杀青。
黎刀刀拿着筷子,看着窝在阳台上的窝里睡得正香的小黄狗,前几天沈遇拿了一床黎刀刀不睡的棉被给他做成了一个合适过冬的窝,刀刀第一天看到这个棉窝就啧啧啧开来:
“这个冬天一过去我就要把这被子扔了,一股狗屎味。”
“当然要扔了,”沈遇当时专心致志得做着这个狗窝,声音从窝里传出来,“你还指望我会给你盖回去?”
“哼,懒得跟你说。”黎刀刀对着沈遇的侧影做了一个鬼脸,汲着拖鞋去浴室洗澡了。
“想什么呢。”沈遇揉了揉刀刀的脑袋,让他的思路瞬间回到现在,他伸手接过沈遇手中的煎蛋。
“今天还放了韭菜啊。”黎刀刀一扒拉筷子,就看到一片嫩嫩的绿色。
“好看。”沈遇说得不动声色,他自己开始对付一只滚烫的煮鸡蛋。
“平时怎么不放。”黎刀刀的眼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他坏笑得挑出鸡蛋里的韭菜,“我偏不吃。”
“别闹,快吃了。”沈遇皱了皱眉,他的脸有点红。
“其实你不用搞这些东西,我自己也有数的。”黎刀刀伸手把沈遇手中滚烫的煮鸡蛋夺过来,滚车轮一样在桌子上一滚,鸡蛋壳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碎得很有规则,“而且他又不会因为我满嘴韭菜的气味就不拍这戏了,就算我一嘴热翔他也亲得下去。”
“……”沈遇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嘻,可乐你有时候也蛮可爱的嘛。”黎刀刀用筷子插住蛋黄,挖出来递到可乐嘴边,一脸坏笑,“不过就是不张嘴得磨一磨嘴唇而已啦,吻戏是演员的基本操守。”
可乐伸手把那盘煎鸡蛋拿过来,用筷子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既然被揭穿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张嘴把那个蛋黄噙住,慢条斯理得咀嚼着:
“给爱人搭配爱心早餐,是作为男朋友的基本操守。”
他笑眯眯得把煎鸡蛋推回黎刀刀面前,把黎刀刀手里的蛋白夺回来,扔进自己的粥里,“吃吧。”
黎刀刀怨恨得看了那个泡进沈遇的粥里的鸡蛋一眼,闻着韭菜的香味,他咬牙切齿得蹦出三个字,
“你无耻……”
“不客气……”沈遇淡定得拿起勺子,扒拉了一口粥。
出发去片场前黎刀刀背着沈遇刷了三次牙,用漱口水漱了三次口,他还不想给柳一彬留下自己昨晚睡在韭菜地的印象。
这一天柳一彬到的比刀刀早,等刀刀换好衣服化好妆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跟导演最后一次对剧本了。
“这场戏刀刀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重点是你,一彬。”吕导伸手把准备好的黎刀刀叫到旁边,对两个人认真得说。
“待会雪下得更大了我们就开始,时机不长,你们要好好把握,特别是你一彬,忘了对方是个男人,拿出压倒他的气势来。”
黎刀刀听着这话怎么那么怪,他皱皱眉,抬起头往沈遇的方向望去,那家伙抱着一个暖水袋,看到自己看他,便朝刀刀温和得笑。
很踏实很温暖的微笑,透过他冰冷的镜片,黎刀刀对上他的视线,他心想只要可乐在这里就好了,一切也会安心许多。这是一场自己被柳一彬强吻的戏码,没什么难度,只要乖乖闭上眼睛抱住一彬装模作样就可以了,结束之后,就能跟可乐去游乐园,去旅游,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了。
“没有什么疑问,你们可以去准备了,待会我说开始,你们就开始。”导演望着天色,雪在一点点越下越大,他心里在打鼓,等着最合适的一瞬间。
两人走到场地中央,抬起头往着天上洋洋洒洒的雪。
“嘿,刀刀,你记得吗?去年的现在你还拜托我教你游泳。”柳一彬搓搓手,捂到黎刀刀的耳朵上给他取暖。
“一年了啊,”刀刀点点头,他伸手推开一彬的手,视线不自觉又飘向可乐的方向,“我还觉得我跟他刚认识。”
“……你说沈遇啊。”柳一彬尴尬得笑笑,那些压抑在他心里的难过开始放肆得叫嚣,柳一彬隐约觉得自己有些压制不住它们了。
“你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去年拍那个戏的时候,他可好笑了,拍下水戏的时候他因为我不会游泳还穿了潜水服专门到底下保护我,那衣服可滑稽了……”
“哦……”柳一彬皱眉,他很想把黎刀刀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然后大声跟他说,现在在你身边站着的人是我不是他,“他对你挺好的。”
“你们两个!准备了!”吕导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摆好动作,“3;2;1,action!”
黎刀刀往前走了两步,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他的手肘,他被柳一彬这一下吓了一跳,还没完全转过身去,柳一彬的唇已经欺上来,弄得刀刀有点措手不及,他伸手去抱住柳一彬的腰,发现柳一彬全身都热得厉害。
下一秒,黎刀刀才发觉这一切不对,这不是一场嘴唇磨一磨装模作样的吻戏,柳一彬已经撬开了他的唇舌,他能感觉到一个非常温热的东西在他口腔里剧烈的活动。黎刀刀下意识往后靠想躲开这一切,柳一彬的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扣住了他的后脑勺。他被迫抬起头,柳一彬的重量压在他上方。
黎刀刀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他听见耳边除了呼呼的风雪声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他能感觉到柳一彬接近疯狂得啃噬他,纠缠彼此的唇舌,他不知道要不要回应他,要不要推开他,或者什么都不做任其发展。
黎刀刀最后决定回应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在他的认知里,这不是一次代表爱的接吻,是告诉柳一彬我不是随便你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我也不是你可以控制的。
而在旁人看来,这是一次疯狂的接吻。
沈遇抱着热水袋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他想起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是在那个昏暗的房间,当时的黎刀刀拒绝让他进去,理由是你不会好受的。
沈遇不得不承认黎刀刀是对的,他的确不会好受的,他手指纠着手里的热水袋,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或者导演赶紧喊卡,热水袋因为他手上过大的力气忽然破出了一个口子,滚烫的水淋了他一身,热水没有预兆得浇在他的手上,随即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泡。
周遭的工作人员吃了一惊,赶紧扶住沈遇想要问他怎么样。
沈遇伸出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尽管他另一只手躺得发抖。
“别说话,让他们拍完。”
沈遇压着声音说,挤身走出人群,如果因为自己这一条不过,还要再来一次,他也不知道到时候心塞的是谁了。
“你怎么样。”忽然,手上传来一阵冰凉的温度,沈遇转过脑袋,看到李斌拿着一团雪放在自己烫伤的手上,“得去拿烫伤药。”
“谢谢,”沈遇有点生硬,他拖着李斌走到十几米开外,坐到椅子上,“我待会回去自己敷。”
“要不去我们家,我前几天刚让人带了特别好的药,效果比一般的药好多了。”李斌拖了把椅子坐到沈遇对面,抓着他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得拨弄着雪团。
“不了。”沈遇不动声色得抽回了手,“谢谢。”
“你变了很多,”李斌垂下手,这是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跟沈遇两个人单独面对面坐着聊天,“你们俩一起开心吗?”
“……还好。”沈遇心里在打鼓,说实话他实在不想跟李斌单独相处,这氛围尴尬得他想找个洞钻进去。
“他应该过得比你开心。”李斌看着沈遇不自然的脸色冷笑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沈遇皱眉。
“回家有你,在剧组有一彬,怎么说都是你比较吃亏。”
“斌子,话不能乱说。”沈遇听到导演洪亮的“卡”以及不绝于口的赞美,他站起身想赶紧离开李斌,谁知道他会说出什么鬼话。
“你跟他有这样接过吻吗?”李斌跟着沈遇站起身,他跟着沈遇的步伐在他身后说着,“不顾一切,那么疯狂,沉醉其中。”
“不管你的事。”沈遇猛地停住脚步,他愣了好几秒,恶狠狠得转过脑袋对李斌掼下一句话。
“你也比不上柳一彬不是吗?他们才是一样的人,沈遇,对于黎刀刀这样的人来说,他可以拥有无数个你这样的人,却始终只有一个柳一彬。”李斌走到沈遇面前,他们差不多高,沈遇抬起头就能对上李斌的视线。
“闭嘴。”沈遇用没有受伤的一只手推开李斌,他觉得天气冷得厉害,“你现在真让我恶心,李斌。”
沈遇踩着雪头也不回得走了,工作人员已经打开了一瓶香槟,四周传来欢呼声,杀青的横幅被拉了出来胡乱得铺在地上,所有人都在兴奋得庆祝,趴在地上签名。
沈遇眯起眼,他忽然发现他看不见黎刀刀了,在嘈杂的人群中,他找不到黎刀刀,找不到柳一彬,他只能看到一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挤得密不透风,挤得他心里堵得慌。后来他看到,黎刀刀和柳一彬一起,在那团人群中被抛得很高,又落入人群中。他们都是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人,是自己挤不进去的人堆的中心。
一阵寒风夹着雪吹过,他这才感觉到,那只被烫伤的手痛得多么厉害,衣服上的水渍早就被吹得冷冰冰的,透过那么多层衣服,直接冷到他心底。
沈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黎刀刀发了个短信,头也不回得离开了喧闹的剧组。
沈遇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他一直自认在疼痛方面自己是个硬汉子,这次上药还是搞得他呲牙咧嘴,小黄狗趴在他身边摇着尾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黎刀刀看到沈遇说身上被泼了一身热水回家换身衣服的短信的时候他已经在被集体簇拥去酒店参加杀青宴的时候了,他身边坐着柳一彬,坐在他前面的工作人员在开他们俩的玩笑:
“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都不知道,刚刚那场戏看得我真是太激动了,你们俩真的没有在一起吗?”
柳一彬笑嘻嘻得故意牵起黎刀刀的手:“你看,大家都觉得我们很配,要不我们干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