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秀云错愕地道:“老丈姓周?”
“不错!”
“想不到老丈会是此中高手!”
“这话怎………”
“小女子易秀云,受人之托向老丈取一件东西!”
“哦,要向老夫取一样东西?”
“是的!”
“什么东西?”
易秀云神秘地一笑道:“这东西是敝……敝友情急之时,偷偷放在老丈身边的,尚请见谅!”
周靖不由大吃一惊,难道自己身上真是被人做了手脚而不自知?心念之中,不期然地探手人怀,心头又是一震,不错,怀中多了一个软软的荷包形之物,荷包鼓突突的,像是装着一颗大珠子。
这是什么东西。
是何人在何时放入自己怀中了
他缓缓地抽出了手,不动声色地道:“贵友是谁?”
易秀云压低了声音道:“酸秀才王中执!”
“哦!”
周靖恍然而悟,必是在酒店中时,“酸秀才”乘打斗之际,偷偷放入自己的怀中,不言可喻,这东西必是那所谓“鱼龙珠”无疑了,“酸秀才”这一着的确高明,真是人不知鬼不觉。
但易秀云何时结交上“酸秀才”呢?
人品、武功,“酸秀才”堪称第一流的人物,这其中……
莫非易秀云坚持与自己决绝,是为了他?
他直觉得感到一种被羞辱的愤怒,起自胸中。
易秀云抿嘴一笑道:“如何?”
周靖干咳了一声,漫应道:“哦,有这回事!”
“如此请老丈赐还!”
“慢着!”
易秀云粉腮一变,道:“老丈还有话说?”
周靖慢吞吞地道:“如老夫所猜不错,这东西是不久前群豪流血以争的‘鱼龙珠’?”
易秀云面色倏地一沉,瞬又恢复原状,不自然地一笑道:“老丈说对了!”
“老夫与那位叫‘酸秀才’的小哥,一见投缘,这东西既是无价之宝。老夫认为有代他护持的义务……”
“老丈的意思是……”
“面交他本人!”
易秀云急道:“老丈,他目前行迹败露,己成众矢之的,是以托小女子代他取回,送到地头,这东西对他关系太大!”
周靖冷冷地道:“江湖人心难测,老夫行年已逾古稀,莫要做不义之人!”
易秀云登眉道:“老丈不相信小女子?”
“并非不信,而是慎重!”
“老丈这想法是应该的,但事实上恐不能由敝友亲自来讨取!”
周靖别有用心地道:“贵友人中之龙,堪称才貌双绝!”
易秀云莞尔道:“老丈过奖了!”
周靖心头一紧,又道:“姑娘与他真是一对?”
易秀云噗嗤轻笑出声道:“老丈取笑了!”
“姑娘承认老夫的活吧?”
“好,就算如此,请老丈赐还那东西吧!”
周靖一颗心顿住下沉,果然不出所料,易秀云己另结新欢,想不到她竟是个杨花水性的女子,一股怒火,猛冲而起。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对义父“霸王鞭”周公铎和岳父“圣剑飞虹”易斌在天之灵,总算有了交代。
怒火顿息,代之的是一股幻灭的悲哀。
易秀云似己不耐,催促道:“老丈,尊意如何?”
因“酸秀才”露了一手“金刚指”,极可能他就是四侍童之一“三指追魂马鸣川”的传人,要揭开身世之谜与“鬼影子”等人口中所指的血案内幕,他必须找到他,当下沉声道:
“易姑娘,贵友师承是准?”
易秀云面有难色,道:“老丈因何有此一问?”
“老夫认为有彻底了解的必要,否则听姑娘一面之辞,把这武林奇珍交付,将来出错,要老夫如何对那小哥儿?”
“可是,这不便奉告!”
“姑娘说出他的住址也行?”
“这……也难奉告!”
“为什么?”
“敝友不愿意任何人知道他的师承来历,因为其中牵连太大,希望老丈谅解!”
“如此,老夫只好坚持本意,暂代贵友保管,江湖之中,遇到他本人时,立即交付,以免旁生枝节!”
易秀云惶急地道:“老丈,耽误了时间,后果相当严重……”
“老夫说过随时可以璧还,只要‘酸秀才’亲自来取,如果时间宝贵,姑娘何不马上去找他,老夫可以在指定地点伫候!”
易秀云粉腮一沉道:“老丈定要如此?”
周靖冷冷地道:“老夫之意已决。”
“老丈莫非要想吞没这东西?”
“笑话,如果老夫想据为己有,早已远走高飞,潜踪匿迹了!”
“那何以不肯见还呢?”
“物还原主!”
“小女子受原主重托……”
“事非小可,片面之词难信!”
“若非受托,小女何由得知此物在老丈身边,连老丈自己事前亦未觉察?”
周靖不由语塞,略略一顿,大摇其头道:“老夫主意己定,姑娘不必多说了!”
“老丈莫非要……”
“怎么样?”
易秀云秀眸之中,杀光骤现,栗声道:“莫非要逼小女子出手?”
周靖心头一震,易秀云不知如何竟然会拜在“玄玄老人”门下,如论动手,自己决非其敌,但难道就此屈服,放弃追查“三指迫魂马鸣川”这一条线索?
不!
他在心里作了决定。
“姑娘要动强。”
“事逼如此,不得不然!”
“老夫虽然老朽,但非可欺之辈?”
“小女子不得己而为!”
周靖咬了咬牙,道:“看姑娘志在必得的神情,使老夫更加动疑!”
“动什么疑?”
“并非受托,而是想巧取豪夺!”
“老丈,小女子再次请求赐还,日后对您老人家当有明白交代?”
“老夫仍然信不过!”
“那是非逼小女子出手不可了?”
“姑娘出手吧,如果老夫不敌失手,也可免得愧对那小哥儿!”
“老丈一定不肯见谅?”
话声中,人已逼近数步。
周靖功集双臂,手中拐杖轻轻一顿,道:“出手吧,否则老夫要上路了?”
易秀云银牙一咬,玉掌扑劈而出,这一击之势,玄诡到了家。
周靖一晃手中拐杖,封住门户。
易秀云掌势中途一变,幻成千百掌影,拂向上中两盘要害大穴。
周靖弹身疾退五尺,把“血谷”三绝招化在杖上,“一招残身”陡然施出。
易秀云娇躯一划,脱出杖影之外,娇叱声中,劈出一掌,如山劲气涌处,挟着震耳的雷鸣之声。
“天雷法掌”,周靖心头一凛,举杖全力封去。
“轰!”然暴震声中,周靖跄踉连退八步之多,手中杖几乎脱手飞去。
易秀云得理不让人,第二掌跟着击出,劲力己用到十成。
周靖身形未稳,排山倒海的掌力,己撞了过来,劲力广波三丈,使他避无可避。
震耳霹雳声中,挟着一声闷哼,周靖跌跌撞撞的退出三丈之外,一股鲜血从口里流了出来,染红了颔下如银的假发须。
若非有“玄龟神功”护体,这一掌势非重伤倒地不可。
易秀云粉面一片铁青,厉声道:“你交不交出来?”
周靖道:“不!”
“你当真不见棺材不流泪?”
“哼!”
易秀云芳心老大不忍,但势成骑虎,她非如此做不可。
纤掌,再度扬了起来……
当然,她做梦也想不到当面的无名老人,会是她的未婚夫周靖。
周靖双目喷火,著集全身动力于双掌,准备背城一战……
场面充满了浓重的杀机。
眼看一场悲剧己无法避免。
就在此刻
一缕细如蚊纳的声音,钻人周靖的耳鼓“少主,准备立即离开,由我来挡她一挡!”
周靖矍然而震,这发话的竟然是“鬼影子”,可能“鬼影子”尚未发现施用“金刚指”
的,便是那“酸秀才”,否则他必已追了前去,不会再现身此处了……
心念未已,易秀云的掌劲己告涌来。
掌挟雷鸣,令人动魄惊心。
周靖但觉身形一震,横里被人推出三丈之外,堪堪到了柳荫深处,记起“鬼影子”的话,毫不怠慢,就势弹身飞逝。
易秀云掌劲方吐,眼前一花,顿失老人形影,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看出横里掠过一条人影,捷逾鬼魅,刚好从掌劲锋缘掠过,救走老人。
一时之间,她给怔住了,这种迅速,几乎不像是出自人的身上。
可能,她出道以来,第一次见识这种恍若幽灵鬼魅的身法。
等她回过意来,空林寂寂,哪有半丝人影。
她恨恨地一顿脚,穿林追了出去。
且说周靖入林之后,展足身法,反绕林后疾驰,顾盼间,己离了这一片绵延数里的柳林,取道奔向“地灵宫”。
□ □ □
日色平西,他来到了“地灵宫”的秘密入口的破庙之前。
四周静荡荡的不见有丝毫异样,他放下了一颗虚悬的心。
“一统会”还未对“地灵宫”下手,随即除下化装,脱下布袍,顺手挽成一个小包。
奇怪的是“鬼影子”自柳林传语之后,一直不曾现身或发话。
他说过要把“共工残简”还给自己,难道他……
心念之中,下意识地探手怀中,不由骇然,除了那盛有“鱼龙珠”的荷包之外,还多了一样东西,那正是“共工残简”。
想不到“鬼影子”己乘把自己带离易秀云掌势时,将东西放入自己怀中。
到这时,他才有暇取出那“鱼龙珠”。
果然,装着珠的是一个精工刺绣的荷包,还隐隐露出脂粉幽香,“酸秀才”是一个男人,那有这女人佩挂的东西,八成是易秀云那贱人所送。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自语道:“罢了,从此一刀两段,倒是这珠子必须还给那‘酸秀才’,同时也要探出他‘金刚指’的来路。
“相公,小婢恭候多时了!”
周靖一惊抬头,若梅若兰两个宫妆侍婢,己俏生生地站在破庙门里,粉腮之上带着感人的笑容,使人有如浴春风之感。
“哦,两位……”
“相公请,夫人专候!”
说着,姗姗转身带路。
周靖只好默默地跟着走。
走完秘道,眼前又呈现依稀相识的宫院,“地灵夫人”果然候在二门之前,“逆旅怪客”
与“怪丐聂飞”也在场,三人齐称了一声:“少主!”
周靖漫应了一声:“三位前辈太多礼了!”
心中,可不是滋味,被人恭为少主,却又不知身世,这闷气不好受。
三人朝旁一侧身“地灵夫人”摆手道:“少主请!”
“前辈请!”
“还是少主请先行,梅儿兰儿带路!”
二婢恭应一声,朝周靖一笑,趋前走去。
周靖当下不再谦让,举步便往里行,一路穿门越户,不少宫中弟子恭谨执礼。
工夫不大,来到了大厅之中。
周靖被坚请上坐,“地灵夫人”等在两侧坐下。
若梅若兰献过茶之后,并立于“地灵夫人”身后。
“地灵夫人”喜滋滋地道:“恭喜少主得了‘黑箱奇书’。”
周靖淡淡地一笑道,“何喜之有?”
“得了奇书,将可练成盖世身手,重振主人昔日雄凤,焉能不喜?”
“物各有主,我不想要它!”
“怪丐聂飞”与“逆旅怪客”同时惊“哦”了一声。
“地灵夫人”粉腮一变道:“少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靖不疾不徐地道:“黑箱奇书,本为‘玉面无敌’甘祖年之物,他现有女儿在江湖之中,而且与我相识,我岂能据为己有!
“地灵夫人”离座而起,激动地道:“少主,你说的是谁?”
“血女甘小梅!”
“少主,你可以参修这部奇书,于理无亏,待少主修完之后,当奉告……”
“不,我已答应还给她!”
“这……这书本是少主之物……”
“不错,‘黑箱’是我义父‘霸王鞭’周公铎所获,但事实上不是他老人家份内的东西!”
“少主……”
周靖站起身来,满面肃容地道:“前辈,我想知道身世!”
“逆旅怪客”与“怪丐聂飞”跟着起立。
“地灵夫人”面容一惨,两串泪珠骤然滚落粉腮,硬咽着道:“少主,是的,该是告诉你的时候了!”
周靖登时血行加速,心跳怦怦,他多么渴望这一刻的来临,从“地灵夫人”的神情里,他直觉的感到自己的身世将是一个充满了血泪的凄惨故事。
他颤抖了,不自觉的,下意识的。
“地灵夫人”一抹泪痕,道:“少主,你请坐下!”
周靖依言落座。
“逆旅怪客”和“怪丐聂飞”也相继坐下。
“地灵夫人”轻咬下唇,眼望厅中的琉璃灯盏,似乎在竭力平定激动的情绪。
厅中顿时沉寂下来。
一种令人难耐的沉默。
久久,“地灵夫人”才以一种怨抑的声音道:“少主,主人的功力,十八年前,堪称盖世无双,而主母也是罕见的高手。”
周靖目瞪如铃,似乎呼吸也停止了。
“地灵夫人”一顿之后,又道:“尤其主人己练就了‘金刚不坏神功’,可以说天下己无人能以功力伤他……”
“哦!”
“然而在一天的夜里,他死了,离奇地死了,七孔喷血……”
周靖全身一震,几乎晕了过去,脱口道:“七孔流血而死?”
“地灵夫人”泪光又现,点头道:“是的,周身无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现象……”
“以后呢?”
“主母情在这天临盆,生下一个男孩,少主,就是你!”
“哦!”
周靖眼前一黑,身形晃了几晃。
“怪丐聂飞”与“逆旅怪客”目中射出骇人的杀光,挟着无比悲愤之色,若梅若兰二婢,唤首几乎垂到胸际。
厅中弥漫着悲惨迫人的气氛,令人有窒息之感。
“地灵夫人”珠泪双垂,又道:“主人遇害是在静室之中,当时随侍在侧的是四侍童之首‘三指迫魂’马鸣川,而马鸣川却离奇的失了踪,直到现在!”
这一点,周靖已听“鬼影子”说过,他脑中迅即映上了“酸秀才王中执”的面影,要找到“三指追魂马鸣川”,他是唯一的线索,他同时也想到未婚妻易秀云,她竟然不顾婚约,不顾乃父道命,爱上了“酸秀才”……
但这意念,仅如电光一闪,他仍全神专注在自己的身世与家门惨变上。
“地灵夫人”强种悲愤,又续道:“主人共有四侍童,四门人,四侍童为首的是‘三指迫魂’马鸣川,擅长于‘金刚指’,第二位是最近才露面的‘鬼影子’西门烈,轻功出神入化,第三位是‘修罗’何凡……”
说至此,目注“逆旅怪客”。
“逆旅怪客”用手一抹,面中应手而落,赫然是一个貌相威严的中年人。
“第四位‘铁军’聂飞……”
“怪丐”聂飞抓下面具,竟然是个清癯俊逸的中年人。
周靖扫了二人一眼,心中一阵激荡。
“地灵夫人”又道:“四侍童之中,仅马鸣川随侍主人,其余三位游侠在外,妾身与另一位黄尚香,是跟随主母的,另四位门人年事最轻,入门也迟,全已牺牲在出殡落葬之日……”
周靖肝胆皆寒,栗声道:“家母……”
“地灵夫人”立即接话道:“请少主耐心听贱妾陈述,主人死后第三天,移柩巫峡钓鱼矶安葬,黑白两道贪婪之辈,闻声而去,目的在抢夺主人所有的这一部所谓‘黑箱奇书’……”
周靖愤怒地喊出了一声:“该杀!”
“地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