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莫俊宇按亮道场里所有的照明,踢掉鞋子,脱下校服外套,随手丢在道场边,走进道场,面向通道等着邱志彬。
邱志彬将脱下的鞋整齐地放在道场边,脱下的衣服外套叠得方方正正,放在鞋子的旁边,走向莫俊宇,正要对莫俊宇行礼时,莫俊宇大喝一声,冲向邱志彬,一手揪住衣领一手抓住腰带,侧身将邱志彬背摔过肩。
龚泽斌走进吧台,为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走到休息区,坐在最靠近道场的那桌的椅子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两个人格斗。
三年不见,毛头小子个头飞涨,只有十七岁的莫俊宇竟然能紧逼邱志彬,让从容不迫的邱志彬很谨慎地对招拆招,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破绽让莫俊宇有机会乘虚而入。
邱志彬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看了看留在手背上的血渍,这小鬼今天这么玩命,那对烁烁炯目冒着与平时不同的火光,把他当成沙包来修理渲泄,他今年进二十七岁,快奔三十的中年人和初生牛犊的青少年,两者的精力和体力并不对等,而且有很大的差距。
前不久,莫俊宇没有来道馆二个月之前的前四天,龚泽斌已经回来,答应帮忙守店的前五天,九月中旬的一天开始,有连续三个晚上通宵在健身房用健身器材的历史,整晚都待在器械区,直到清晨六点,回家洗澡换衣再去学校上学,放学后直接到道馆练跆拳道。
邱志彬没有想到过莫俊宇竟然会抽烟,至少在他面前没有抽过烟,第一个晚上莫俊宇将烟头随处丢在器械区的地毯上,烟头烫坏了地毯,烟灰撒在地毯上落进纤维里,健身馆的清洁员对他不停地抱怨很难清理,他提醒莫俊宇要抽烟进专门抽烟的休息区或是用烟灰缸,第三天清洁员没有再跟邱志彬抱怨。
睡在道馆二楼小房间里守夜的邱志彬睡眠质量严重受到影响,因为知道夜里莫俊宇在健身馆里捣腾,搁在心里是一件事,半夜醒来都会去健身区看看。
健身馆有两名保安轮流值夜班,二楼机械区的隔壁的小房间用来睡是休息,两间馆内都有隔音设施,推动器械发出的声响受阻隔,传到值班室的声音很轻微,守夜的保安警惕性很高,一点响动都会进入警备状态,按照规定健身馆不充许客人通宵留在馆内,莫俊宇是跆拳道馆馆长的朋友才破例放行,保安到一楼监控值班室休息,两个馆的整个二楼及健身馆的三楼,邱志彬要全部巡视一遍。
换作邱志彬通宵三个晚上不睡没有一点问题,三晚都健身就有问题,健身本来就是耗体力的事,身体和大脑在剧烈运动后很容易疲劳,在睡眠不足或连续做剧烈运动的情况下,做重型器材健身运动很容易造成肌肉拉伤或骨折。
第四天清早,看到莫俊宇这小鬼从台阶器上下来时精神奕奕,眼珠不通红,眼睛四周不见黑眼圈,不像连续熬夜穷折腾后无精打采哈欠连天的模样,如果莫俊宇要跟他对打一夜,比锻炼身体一夜还要要人命。
莫俊宇经常与邱志彬过招,彼此熟知对方的底细,若只比跆拳道的精神底蕴,邱志彬的技术细腻熟练比他高出很多,邱志彬逐渐专注比平时只是认真时的状态更难缠,莫俊宇蹙紧眉头,他比邱志彬强的是耐力和体力,一直拖到邱志彬体力不支破绽百出的时候他才有胜算,这种概率很低,以邱志彬的体能状态,两个人对打一天一夜,也会精力充沛冲劲十足。
他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与邱志彬对招的过程,越是被击打越是奋亢的神经需要释放,红得发烫的赤目,兴奋而颤抖的手脚,非常享受激烈博击的过程,邱志彬也是,所以才会越来越专注认真。
莫俊宇眼前一黑,手打在一块面料上,改拳为掌抓住面料,右脚的前侧跨才稳住向前冲的身形,手中的那块很眼熟的布料是他的校服,龚泽斌站在他和邱志彬的中间,右手紧紧拽着邱志彬挥出的右手手腕。
深深吸气呼出,调整絮乱的气息,莫俊宇看了看胸肌起伏不定的邱志彬,同样地也在调节呼吸频率,龚泽斌没有说话盯着莫俊宇。
“继续。”邱志彬向前跨一大步,走到龚泽斌的前方,对莫俊宇说。
龚泽斌将目光移向邱志彬,微微地张了张嘴唇,没有出言再次制止。
莫俊宇穿上鞋子,像没有听见邱志彬说话一样,离开道场走过通道向楼梯走去。
“小宇?!”龚泽斌冲向莫俊宇离去的方向,邱志彬拉住想追过去的龚泽斌的手,对他摇了摇头,要他不用去追莫俊宇。
龚泽斌转过身目光与邱志彬的视线相对,邱志彬的眼睛像似在无声地询问他:为什么要出手阻止他们继续切磋?
龚泽斌避开邱志彬的目光,视线落在邱志彬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上,邱志彬的目光顺着龚泽斌眼睛所盯着的位置向下移动,看到龚泽斌的视线落在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臂的手上,慌忙松开手,视线不自然地匆忙移向别处。
“小鬼应该是去健身馆健身。”一楼和二楼与健身馆的一、二楼相通,晚上一楼的通道只关上玻璃门,匣门不关闭,二楼通道的玻璃门和匣门拉紧上锁,两馆都有钥匙,馆里有人守夜,互相方便彼此有个照应。
“这么晚了,他不回家还健什么身?!”墙面上的壁钟时针已过“3”点,看莫俊宇和邱志彬两个人对打三、四个小时,龚泽斌才出手制止。
“他精力过盛,不用管他。”莫俊宇很少在健身房过夜,如果今天莫俊宇在健身房里锻炼一晚,上次的三晚连续算一次,加在一起算是两次。
习武之人所修练出的气场在出拳时,能反映出当时的情绪与状态,与莫俊宇对招,莫俊宇出第一拳就让邱志彬感觉到那无以言表的怒气,眼中的困扰全在招式里一览无遗,困惑无解气急则攻心,心烦气燥拳脚则无章,虽然气息零乱但没有手忙脚自乱阵脚,招招见狠见猛,这小鬼肯定有心事折磨到不能入睡,找人对打陪练也好,练健身器械也好,都是为了消耗多余的精力,以求发泄。
“你们的关系变亲近了。”视线转回到邱志彬身上。
第 57 章
“动物园里混养的几头狮子,观光客看只只都一个模样,除了从外形上能分辨出公的母的,认不出哪只叫“欢欢”哪只叫“乐乐”,饲养员则能分得清清楚楚,因为天天和那些动物打交道,每只的习性脾气都摸得门清。”如果龚泽斌不离开,莫俊宇肯定对龚泽斌比对他更亲近。
“你想说什么?”不就是想说,待在一起久了,自然知道对方的性格习惯。龚泽斌踢了邱志彬一脚,用不着像盘山公路一样绕个圈,不怕嫌麻烦。
“嘿嘿,你那么聪明,会不知道我想说什么?!”邱志彬微笑着睨眼看着龚泽斌,不闪也不躲,让邱志彬正踢中目标。
“不知道,”龚泽斌又补上一脚,“这三年,变化蛮大。”流走的时间,冲洗着景物,洗白了事件,更洗涮着人,想不变很难,眼前的邱志彬,让龚泽斌即熟悉又陌生。
“嗯。”邱志彬轻声应道,回首往昔早已物事人非,唯一不变的是人,善变的也是人。“我回去了,你快去睡觉,不用去管小鬼那家伙。”
“嗯。”
邱志彬走进健身馆一楼监控室,与轮班的保安打声招呼,二楼的监控录像画面里,不同角度清晰映出坐在器械上的身影。
龚泽斌送邱志彬走出道馆大门,将铁匣门重新上锁,道馆里楼上楼下巡视,检查门窗通道。
检查完毕,龚泽斌走过二楼通向健身馆,站在匣门拉开没有上锁的门旁边,一眼能望见位于二楼亮着两盏壁灯的器械区,光线很微弱,照在坐在推胸机上的人影身上,手臂有力的拉伸推动,机械在拉动下发出的声响,回荡在空荡荡寂静的大厅里,一声比一声响亮,撒破静静的暗夜。
龚泽斌慢慢退回跆拳道馆,关掉照明,回到守夜睡的房间里,小小的房间没有窗户,进门右边墙面接近天花板处有一个圆形的通风孔,屋内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柜子,多站一个人房间里会显得拥挤,龚泽斌睡在床上,黑暗中,睁着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莫俊宇将所有的气力全部集中在双手上,用力地推着,拼命地拉着,一双朗目死死盯着摆放在前方的器械。
成人的正常睡眠时间为八个小时,青少年九个小时为最佳,睡觉的黄金时间是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对于莫俊宇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越是夜深越是无法沉沉地睡去。
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初中八点二十分上学,莫俊宇一天也没有迟到,到学校的时间只会提前从来没有推后,管家每天清早六点四十将早餐送进卧室,莫俊宇在她扭转门柄的那一秒惊醒,这之前的几个小时的睡眠,足以支撑他一天内包括打架在内所用的所有体力。
进入九月,秋高气爽,紧张艰苦的军训阻挡不了张张笑脸如花绽放,莫俊宇冷漠地看着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同学,轰笑阵阵传来,个个对未来充满憧憬,充满希望。
厌倦毫无建设性的厮打,厌倦空荡荡没有人烟的房间,厌倦睁开眼面对漆黑的黑夜,自九月一日邱志彬结婚以后,学校正式开始上学,找上门来找抽的人越来越多,莫俊宇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少,睡眠越来越浅,从五、六个小时急速缩减到一、二个小时,焦躁紧紧围在四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与人对打厮拼,直到滴干最后一滴血就能解脱,离开囚禁自己的隐形牢笼,对所有人微笑着说“再见”。
夜晚健身是很不错的方法,至少运动中的大脑处于休息阶段,不用再费尽脑汁与黑暗中嘶叫的小丑抗衡。
上午第三节课,不管是哪位老师教什么课,与周公相见四十五分钟,精力如同充过电加过油一样充沛,身体的能量像永远用不完,源源不断,他没有想过会有断电的一天。
那天,从草地上搬进救护车,再由救护车里搬出推进急救室,有一点哪怕轻微的响动都会惊醒的他没有一点意识,更没有中途醒来,医师说只是睡眠不足,一点也没有说错,女人却不相信,男人也不相信。
莫宇俊向上勾了勾嘴角,专注的双眼透露出不屑,女人说他很强壮,她很确信虚弱生病应该跟他无缘,不止是她这么认为,那个男人也是这么认为,他是很强壮,只限于用来形容身体。
大声嘶吼一声,被撕破的黑夜在声音消失那一秒迅速恢复沉寂,推开手柄,与运动后大汗淋淋衬衫背心湿得能拧出水的人相比,莫宇俊算流汗比较少的那类人,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沿着颊骨向下流,烦躁地站起身,用脚踢了一下器械,接着又踢了几下,摸出校服外套内口袋里的烟点着,在器械与器械之间的过道里来回走动,眉头像被万能胶紧紧粘住,拧成一团,怎么熨也熨不平。
健身馆的楼层不高,加一半建有房屋一半为露天阳台的顶楼,一共只有四层楼,位于南侧山半山腰,地势处于高位坐北朝南,开阔的场地只有三家店面,健身馆左边是超市右边是一家茶餐厅,与正前方的公交车站之间宽敞露天场地是停车场,马路对面是依山而建的环山公园,树木成荫鲜花争艳,占地面积大,位于二楼的器械区南北朝向用透明的钢化玻璃做成墙体,市区远处的风景尽收眼底。
不管怎么消耗体力,大脑并没有停止运转,程仕勋那张苦巴巴的脸不期而然不停地窜进脑中,一拳狠狠砸向钢化玻璃墙,莫俊宇感觉不到痛,全身被怒气环绕,那个笨蛋,话该被人骗被人坑。
道馆外,马路对面公交车旁边的人行道上,黑暗中,半个人高的半空中有一点红星忽闪忽灭,飘浮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红星上方有缕缕白烟向上升起,红星微弱的亮光,照在坐在人行道边沿上人影的脸庞,刚毅的轮廓在红星一会強一会弱的光亮中时隐时现,人影盯着跆拳道馆,道馆亮着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只留下三楼到四楼墙外的广告灯转变不同的颜色,一闪一闪的跳动,人影抑起头,望着黑黑的夜色,没有想要起身离去念头,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路边。
第 58 章
将餐厅清扫干净,关上屋里的照明,坐在莫俊宇坐过的位置,椅座上残留着没有散尽的温度,屋内的空气里弥漫着不平的戾气,愤慨的余音在耳边萦绕,一双亮如辰星的眸子,在黑色的幕布之中凝视着,程仕勋知道那双眸子里不会有鄙视的成份,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却感觉全身都笼罩在鄙视的目光里,自己嫌恶自己一无事处。
愤怒应该是从莫俊宇猜测出事情缘由开始,程仕勋很清楚他自己有多么的愚蠢,事情发生到现在有三位知情者,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那个人,肯定在心里笑他苕脱了节苕听(方言,读一声或四声)了头(苕听了头,方言,形容人笨得一塌糊涂,苕得不清白无可救药),是一个十足的傻子所以才那么好骗。
他没有到想咎予淳也会知道,他不会像说故事一样到处传播,这一页翻过去就过去了,他不会再回过头去翻看,耻辱是用来记录提醒自己的过失而不是用来回忆,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莫俊宇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冰冷冷的眼睛里露出不符合他实际年龄的冷静,做事胸有成竹步骤有序,逻辑思维缜密利析秋毫,他说要自己当他的监护人,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说不定真的会实现。
他只说了一个大概,莫俊宇就能将整件事情填充完整,像亲身经历过一样知晓得清清楚楚,莫俊宇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竟然会生气,为他不平,愤怒后面隐藏着的焦虑让他很窝心。
珊珊生病以后所发生的事,让他身体和心里都在超负荷运作,心里的苦没有人知道,时常处于崩溃边缘,他知道留下来只有痛苦,快撑不住的时候,他最希望李芳能在身边,他会尽力不让她过多的分担痛苦,有一个人在身边就多一份力量,不会觉得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挣扎,心理上有了依偎和寄托,再渺小的希望也会被放大,努力去实现,她却不在,不愿承担责任离开了。
陪着他和珊珊从绝望一路走来,不是相恋两年结婚三年应该相濡以沫的妻子,而是认识不到二个月,他不熟知底细,根本不用多管闲事的莫俊宇,只知道他家人很有钱,撇开他为他和珊珊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弥补的动机,程仕勋很感谢莫俊宇,感恩于在他快垮掉的瞬间扶了他一把,散发炽热温度的身形站在那里告诉他:『我在这里。』他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不再是一个人。
做成榻榻米的阳台窗户打开着,夜深露重的冷空气随着冷风往屋里灌,围着阳台一圈布料沉重加轻盈纱质的双层窗帘拉上一半,被风吹起前后晃动,阳台与客厅之间的玻璃门,自搬进来住后很少关闭,珊珊很喜欢在木质地板上面铺垫麦秸制作成长方形垫子的阳台里玩耍,冷风不受任何阻挡窜进屋内,伏在餐桌上穿一件单薄衬衫的程仕勋感觉不到冷。
远处用于商业用途的高楼广告彩灯闪动,江滩边不熄的灯火,点缀沉静清闲的夜色,多了一分娇柔少了一分神秘,灯光全部熄灭的住房楼层陷入黑色之中,月朦胧山水依旧,夜已深却是无眠。
“为什么抄三遍?”昨天莫俊宇只要林亚琛抄一遍,五份试卷,题目带答案他抄到十一点才抄完,数理化三科,基本科科都快挂零,他看到那些曲曲扭扭的数字,一个头两个大,头阵阵抽痛,他最恨这三科。
“猪头。”莫俊宇将昨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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