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面上那个人像吸引了孙建军,一个很酷的侧脸,宽檐帽下露出一道狰狞的刀疤。
“我靠,真帅,叫什么?《牛忙》。”孙建军念书名。
陈纪衡喷笑:“是《牛虻》,meng,第二声。”
“啊。我说怎么听着像‘流氓’,还纳闷呢,这名字挺奇怪。嘿嘿,嘿嘿。”孙建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越看越觉得那道刀疤太有性格,凑过来问道,“哎,你看过了?”
“嗯。”陈纪衡往嘴里塞薯条,“这是我爸最喜欢的小说,还有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那个我知道。”孙建军得意地道,“讲个瘸子的故事,是吧?”
陈纪衡笑:“差不多。”
“这本是打仗的吧?”孙建军的眼睛亮起来,“给我讲讲,讲讲。”
陈纪衡淡淡地道:“就是说一个富家大少爷,被人骗了离家出走,在腥风血雨中锻炼成为革命者。”
“富家大少爷?”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呃,我这样的?”
陈纪衡故作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嗯,挺像。”
“被人骗了就离家出走?”
“嗯。”
孙建军哈哈大笑:“有没有搞错,他傻吧?”
陈纪衡耸耸肩:“可能是,嗯,信仰不同。”
“拉倒吧,啥信仰啊。”孙建军不屑一顾,“我看就是缺心眼。在家里多好,有吃有喝还有玩的,还离家出走,结果怎么样?”他抖落着手里的书,封面上的牛虻冷眼瞅着他们,“你瞧,毁容了吧?”
“还残缺了手指、变结巴、瘸了、身陷恶疾。”
“啧啧啧啧。”孙建军不赞同地摇摇头,“这不是有病么。要是我呀,我才舍不得。”他扔下书,翻身躺在沙发床上,“要我离家出走,下辈子吧。这种书没什么好看,你天天对着,也不腻歪?”
陈纪衡想了想,呼出口气,也许吧,可习惯了。
第三天,俩人正看《神雕侠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田草。
孙建军一开门愣住了,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找你呗。”田草一脸哀怨,“好几天没见你去上课了,听别人说你在这里。”他闪过孙建军走进屋,瞧见乱糟糟的被褥和里面的陈纪衡,心里不痛快,回头瞪了孙建军一眼。
陈纪衡留意到俩人的尴尬,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你们聊。”
他按下按钮,听冲水马桶哗啦啦地响,隐约夹杂着客厅里两个人的谈话。田草道:“这几天你都在这里?”
“嗯,陈纪衡不是有病了嘛。”
“有病也轮不到你陪着呀。”田草语气怪异,“谁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什么想法呀我。”孙建军忙不迭地叫屈,压低声音道,“有想法也是和你……”往下便听不见了,然后是一阵吃吃地笑声。陈纪衡悄悄把厕所门推开一条缝,凑过去瞧。他的眼睛没好利索,隐隐只见那俩人推搡了一下,似乎是田草扑上来要吻孙建军的唇。孙建军一把推开他,指指自己这边。田草收敛点,一撇嘴。孙建军在他脸颊上亲一亲,道:“乖乖去上课,等我过两天回归。”
“什么时候?”
“快了,就快了。”孙建军胡言乱语地敷衍他,“下个月你不过生日嘛,我都记着呢记着呢,礼物都选好了,一双阿迪鞋,新款。”
田草高兴起来,指着孙建军:“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切,怎么会。”孙建军在田草屁股上摸一把,“我啥时候骗过你呀。”揽过他肩头,一起往外走。田草总算还记得礼数,临出门时喊一声:“那个,陈纪衡你好好养病啊,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哦,谢谢。”陈纪衡等他们走出去,这才从洗手间里出来,坐在床边发呆。
过了好一会孙建军才回来,有点不自在地呵呵傻笑,掩饰似的道:“那啥,饿了吧,我去下方便面,你等着。”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闷,孙建军以为陈纪衡是对刚才的事有点不满,没敢多说话,稀里呼噜两三口扒拉完方便面,把碗筷收到厨房里,老老实实躺到陈纪衡身边睡午觉。
他心大,翻两个身便将一切抛诸脑后,睡得很香。却猜错了陈纪衡为什么一声不吭,其实这小子是突然想起书上对同性恋的评述,觉得既好奇又有几分诧异。
陈纪衡皱着眉头思考,男的和男的,到底有什么搞头?和女的一样不?孙建军为什么就喜欢男的呢?
据说成绩好的学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求知欲旺盛。以前陈纪衡查看这方面资料时就是看热闹,随便瞅两眼就扔到了一边。但刚才孙建军和田草的种种行为,又把他的求知欲望给勾引起来了。
陈纪衡觉得现实生活中这两个人的表现,跟书上写得明显不太一样。书上可没写俩男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人家算是当面给陈纪衡开了眼。以前在酒桌上可以归结为喝多了肆无忌惮,没想到私底下也这样,做得还挺自然。
陈纪衡瞧着孙建军那张脸,那小子像一株沉睡的草,脑门上还有粒青春痘。陈纪衡鬼使神差低下头,在孙建军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说是吻,也算不上,不过是碰了一碰。软软的,没多大感觉。陈纪衡下意识舔舔唇,发觉自己经历浅薄,毫无可比之处。他和女孩子连手都没摸过,更不用说亲吻。所以,亲男的和亲女的,差不多吧。
陈纪衡皱着眉,把自己接触过的女孩子从头到尾想一遍,连见过的电影明星都想到了,没发现更能让自己有亲上去的Y望的。遍眼望去,也就孙建军还凑合,至少他和自己睡在一个被窝过,而且现在还睡在一起,比那些女人亲近多了。
于是,陈纪衡陷入深深地纠结之中,难道自己也是个同性恋?
13
13、陈纪衡吃醋了 。。。
孙建军睡得痛快,只是今天天气格外闷热,出了一身透汗。他家里虽然有钱,却性子邋遢,除了要勾搭小男生,一般都不会好好修饰一下。不过现在真觉得自己味道浓重,有点受不了了,对陈纪衡道:“哎,洗手间借一下啊,洗个澡。”
陈纪衡正闭着眼睛沉浸在张信哲清澈缠绵的情歌之中,闻言摆摆手。
孙建军走进浴室,又探出个头来:“你不上厕所吧?”
陈纪衡聆听着音乐,再摆摆手。
孙建军嘿嘿笑,关上门,不大会功夫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外加他荒腔走板的歌声:“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
多说五六分钟,孙建军光着屁股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拖拉地面上一条水渍:“喂,有衣服没?借我一件,我那个太脏了。”
陈纪衡叹口气,只好暂且按下暂停键,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很长时间没穿的白色衬衫,扔给孙建军。
孙建军套上,低头打量几眼:“太傻了吧,跟上台做报告似的。”
“就这一件,爱穿不穿。”说来也奇怪,陈纪衡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在孙建军面前却半点装不下去,总觉得对方天生带着一种让人随便的潜质。
孙建军也不在乎,随手把脏衣服丢到椅背上,伸腿穿裤子。俩人又看了几集梁朝伟的《绝代双骄》,眼见天色渐暗,孙建军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这才回家。
自从上次被母亲数落之后,陈纪衡很注意卫生的保持,总要等到孙建军走后好好收拾一下。但他眼睛看不太清,也不过是略做做表面功夫。
陈母回家还是难以忍受,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没等坐下喘口气就拿起墩布一顿拖,把地面的脚印擦得干干净净,又把柜子桌子好好擦一遍。两根手指捏起一件脏衣服,恨不能开窗子扔到外面去,立起眼睛喝道:“是谁的这是?”
陈纪衡抬头一瞧,竟是孙建军洗完澡换下的那件,想必是忘了带走了,连忙抢过来道:“我同学的,落了。”
“什么同学呀,这么不讲究个人卫生?知不知道细菌都是这样侵入的?……”陈母逮到理由,没完没了又是一阵啰嗦。
陈纪衡赶紧把脏衣服塞进自己柜子里。
“快点洗了!”陈母尖叫,仿佛陈纪衡收起来的不是衬衫,而是老鼠,“要不就让他赶紧拿走!”
“明天就还给他。”陈纪衡息事宁人地道。陈母兀自不依不饶,足足念叨了半个小时,要急着去做晚饭,这才消停。
陈纪衡长出了一口气。
在孙建军“不离不弃”的陪伴下,一个星期之后,陈纪衡的眼疾终于痊愈,能上学了。这回他没再偷懒,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一堂自习课都没有逃过,心里憋着一股气。
半个多月后,高三进行第二次摸底考试,陈纪衡在所有人的关注下,再次拿回全年组第一。赵梓倩走过来微笑:“恭喜啊,实至名归。”陈纪衡淡淡一笑:“运气好而已,你也不错,只差一点。”
“不只一点吧,两分呢。”赵梓倩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叹息,“高考时一分压万人哪。”
陈纪衡随便聊了两句,下课铃声一响就站起来向外走。正是晚自习前短暂的休息时间,大多同学都从班级里走出来,吃点东西、散散步。
陈纪衡径直走到高二五班的门口,喊:“孙建军!”
孙建军正比比划划地跟几个人探讨刘德华和黎明到底谁更帅,说是探讨,其实那些人只瞧着他白活。孙建军就有这个本事,在哪儿都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听见有人喊他,回头看时,竟是陈纪衡,乐呵呵地跑出来:“哎,你怎么来了?”
陈纪衡眉梢一挑:“走啊,我请你看电影。”
孙建军先是一怔,随即乐得嘴角咧到耳后根:“好嘞——”
田草走过来,低声道:“孙建军,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吃饭吗?”
“啊。”孙建军眨巴眨巴眼,有心想带着田草一起去,便瞅着陈纪衡。
陈纪衡明白他的意思,偏偏装作不明白,眼睛看向别处。孙建军没法,只好一拍田草的肩头:“明天,明天我一准带你去。”
“快走吧。”陈纪衡催促,“晚自习我还得赶回来。”俩人并肩向外走,留下田草一个,气得直咬牙。
陈纪衡这一天特地回家很晚,他算准了数学老师一定会给他爸打电话,他等着家里父母的责难,甚至有种自虐般的期待。他想,我逃课了,但我是第一名,你们怎么说?
这时陈纪衡还只是个高中生,心里仍有一种赌气般的幼稚的反抗。
可惜事情发展太出乎他的意料,尽管父母全在家,却没有人对他的晚归提出异议。陈父倒是提起他晚自习逃课,但也只说一句:“自己把握好。”
晚上父母依旧在卧室里窃窃私语,无非是:“第一……还有希望。”“嗯……抓紧时间……”
陈纪衡仰望着黑暗,记起当初父亲因为他在课上看小说而大发雷霆,好像那之前刚进行过一次期中考试,他排第二名。
陈纪衡忽然明白了,父母对他的严格要求,是建立在名次之上。只要能考第一,其余都是不要紧。
陈纪衡扯扯唇角,冷笑了一回。
田草是十月末的生日,孙建军果然说话算数,给他买了一双阿迪的新款运动鞋,骚包得很。田草不敢穿回家去,只在学校里得瑟两圈。幸好那时同学们思想单纯,都以为俩人关系太铁,孙建军对朋友肯花钱,没想到别处去。
不但送双鞋,孙建军还特地在海鲜酒店摆了一桌,把罗赫、罗桥,一票兄弟,还有陈纪衡都请来,给田草庆生。
陈纪衡本不想来,他对田草没好感,架不住孙建军出面邀请。自从他俩独处那一个星期之后,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陈纪衡是冷心人,虽然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其实跟谁也不亲近,对孙建军却另眼相待。
只是一桌子人都到齐了,主角却迟迟不登场,眼瞅着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大家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怨声载道。
罗赫叫来服务员,先给弟弟点了两样菜和一盘水饺。罗桥也不客气,摊开碗筷吃得欢,旁边人眼瞅着,香味一阵一阵飘过来,更是难以忍耐。只不过碍着罗赫,谁也不敢跟罗桥抢吃的,只好把怨气都发在迟到的两个人身上。
“干什么呢这是,田草不来,孙建军也不来。”
“谁知道啊,有没有搞错,这都半个小时了都。”
“哎呀我都要饿死了。”……
陈纪衡不愿意当“外人”面说孙建军的不是,只沉默地等着。罗赫根本不在乎,眼睛盯着弟弟,一个劲地道:“多吃点,学习太累。反正也是你孙哥花钱,没事。”
罗桥连连点头,又往嘴里塞一个大饺子。
其他人一脸哀怨。
堪堪又等了十来分钟,包厢的门终于开了,孙建军搂着田草大咧咧走进来,对着大家一招手,伟人似的朗声笑道:“哎呀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那走吧,你去结账,我们正好吃完。”有人开着玩笑。
罗赫摸摸弟弟的头:“吃饱没?回家去好好写作业。”
“嗯嗯。”罗桥拎起书包,对大家道再见,依旧被他哥送到门口,打车回家。
罗桥一走,大家来了精神,商量好似的起身把孙建军和田草团团围住,张牙舞爪:“说!干什么去了?怎么才过来?”
“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田草抿嘴笑,低着头不吭声。孙建军搂着他的肩头,对着大家一摆手:“哎哎哎,行了行了啊,别把咱寿星老给吓着。”
“呦——”有人笑着拖长声音,“你倒是护犊子,我们饿了半天,说两句都不行啦?”
“说什么说呀。”孙建军神神秘秘地道,“我们俩呀,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故意把最后一个字说得很重,田草扭捏着,锤了他一拳,羞涩得仿佛新出嫁的小媳妇。有人怪声怪气地学:“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家笑成一团。
只有陈纪衡不吭声,直盯着田草泛红的面颊,和水汪汪的眼睛。
不大一会,罗赫回来了,孙建军叫过服务员,好菜好饭叫了一桌子,外加两箱啤酒,说好今天不醉不归。
只有陈纪衡不喝酒,要来两瓶矿泉水。
田草觉得特有面子,仿佛请客的不是孙建军,而是他,紧着张罗加菜加酒。他是和孙建军在小旅馆玩过一炮才来的,在C上叫得极浪,把孙建军伺候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从不愿意来了。终究还是想起老大罗赫,无论如何不能放他鸽子,只好勉强穿好衣服,也没退房,说好喝完酒还要回去的。
也不知是因为刚刚爽过还是今天快活,田草格外地兴奋,挨个敬酒,连喝水的陈纪衡也不放过,脸上红艳艳得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洒在上面了。
酒喝得越来越多,田草也越来越放得开,干脆坐在孙建军的大腿上,扭着腰和他抱在一起。随着众人连声起哄中,俩人来了个绵长深切的吻,气氛顿时热到爆棚。
罗赫酒量大,喝多少也能保持几分清醒,他望着胡闹的一堆人失笑。一瞥间瞧见没喝酒的陈纪衡,整个人陷在角落的阴暗里,只有眼镜反着光,挡住大半边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此时的陈纪衡突然记起孙建军和他共睡午觉的情景,那种肌肤相贴的温暖的触感好像至今还残留在身上。孙建军是不是也那样紧贴着田草?或者,更亲密?亲密到什么程度?
陈纪衡像个局外人,或者是看戏的观众,和眼前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想:我要是冲过去把他俩分开,不知道孙建军会是什么表情?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了一闪,随即便掠过去。陈纪衡做不出失礼的举动,那样就不是他了。
毕竟是学生,还算克制,八点半便散了席。罗赫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