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回青诚山,阿九还真十分相信圣华跟空相师傅,如果闻人楚能跟着他一起回去,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依旧觉得不安的很,他爬到付鑫跟前道:“鑫哥,你再帮我想想,如果哥哥不同意怎么办?”
付鑫盯着他瞧了会儿,伸手捏捏他的下巴,“二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尤其是在你跟前,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如果他到时不同意,你就跟他撒娇对磕。实在不行的话,只能使用三段杀手锏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样能行吗?”阿九半信半疑道。
付鑫摸着下巴给他吃定心丸,“肯定行,反正我是挺受不了这些的。再加上小九你这张男女老少通吃的脸,肯定能事半功倍。”
阿九保证道:“如果哥哥真的跟我回兰因寺,回来的时候我就给你带山上的果子还有野茶!”
清晨阿九准备好丰盛的早餐,坐在闻人楚旁边目不转的盯着他。
闻人楚问:“你想说什么?”
阿九道:“我想回兰因寺看师傅,哥哥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见闻人楚的目光横扫过来,付鑫立刻捂起半边脸,“这跟我没关系。”
阿九拉住他的胳膊,泪眼朦胧的恳求道:“好哥哥,我求求你……我都下山一年多了,特别想他们。我下山的时候答应过师傅,要带你回去见他们,咱们就回去看看,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他本来是打算按付鑫交待的说,可一紧张把词儿全都忘了个干净,想起往日跟空相、圣华相处的点滴,不禁悲上心来,哽咽着连话也说不全了。
即使心硬如石的欧阳飞如今也生出几分不忍,劝道:“二哥就跟他去两天吧。”
付鑫也小声道:“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让我去也行。”
继续沉默了片刻后,闻人楚终于道:“什么时候动身?”
阿九马上开心的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待他脚步声远去后,闻人楚看向付鑫,“你昨天还教了他什么东西?”
“没有,绝对没有!”付鑫连忙抬起双手否认。
欧阳飞冷笑,“难道‘好哥哥’‘求求你’之类的话也是老九自己想出来的?”
“我只教了他这么一句,保证只有这么一句!”其实还有更肉麻的,幸好阿九全都忘记了。
闻人楚懒得理会这两个人,“我离开的这几天,你们两个最好不要惹出什么祸,否则……”
“我们保证会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两人难得异口同声回答他。
青诚山是以路险海拔高而出名,再加上山腰常年七彩云雾缭绕,满目奇峰怪松很是壮观美丽。
它离玉都大概两百多公里,原本是很热门的旅游境点,但是自二十年前大批游客在山腰神秘失踪后,便再不曾对外开放过。
即便如此,还是吸引了不少年轻游客上山探险,如今已是八月下旬,所以并没有看到太多游人。
阿九一路上情绪高涨,不时跟闻人楚讲自己在山上长大的趣事。
闻人楚虽然从不插话,却能看得出听得十分认真。
“有一个姓陈的施主得了绝症,冬天的时候被儿子背着上山拜佛,后来听师傅说她活了八十岁呢。”
“冬天的时候师兄给我抓过几只麻雀,说养肥后烧了吃,后来全都被空相师傅给放生啦。”
“有次师兄被师傅罚跪三天,说是犯了七戒,包括色戒……”
“师兄力气可大了,我有次砍柴伤了脚,半夜的时候是他找来把我背回去的。”
……
闻人楚静静的听完,道:“说了这么多关于你师兄的话题,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阿九点头,“嗯,小时候我怕打雷,夜里都是师兄抱着我一起睡。”
闻人楚又问:“他也你师傅捡来的孩子么?”
阿九道:“是啊,师傅在捡到我的第二天,推开门就看到一个小孩坐在门口,问他话也不回答,更记不清楚自己父母是什么人,所以师傅便把他留下来取名圣华,也就是后来的师兄啦。”
闻人楚皱眉,眺望着矗立在云雾中的兰因寺道:“这么高的山,一个孩子是怎么上去的?”
“我也不知道,就连师父也不知道。有次我问师兄,他骗我说是我把他带上山的。”
越听下去,闻人楚就对阿九这个未曾蒙面的师兄感到疑惑。
这个在阿九口中几乎无所不能又极其呵护他的圣华,究竟会是什么来历?
两人来到兰因寺,已经是两天后。
阿九推开寺门,看到院中打坐的空相,哇哇叫着扑了过去。
空相看到小徒弟回来也是又惊又喜,素来不善言辞的他只得拍着阿九的后背以示安慰。
两师徒重聚甚是欢喜,相拥半天才看到门口的闻人楚。
空相看到他怔了下,“请问这位施主是……”
阿九拉着闻人楚走过来,“师傅,这就是我哥哥!”
闻人楚微微点头,“大师好,我叫闻人楚。”
空相面容复杂的注视着他,阿九打量一圈,急道:“师傅,师兄呢?”
空相叹气,“恐怕又去后山了,自从你走后,他整个人性情大变,连我的话也不听,整天在外混不见人影。”
“师傅,你帮哥哥找点吃的,我要去找师兄!”
空相看他脚步匆忙便道:“小心些,怎么还是慌慌张张的性子!”
言罢转身对闻人楚道:“施主请随我来。”
这山顶的兰因寺也不知是何人所建,看似饱经风霜,却依旧保持着辉煌的大寺院境象。
闻人楚跟着他走几步,忽听空相发出一声长叹,便问:“大师因何事感慨?”
空相负手道:“实不相瞒,昨日闲来我卜上一卦,竟然是大凶之兆……今日阿九就回来了,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安的很。”
闻人楚道:“命由天定,事在人为,大师乃是方外之人,应当比常人更明白此理才是。”
空相脚步顿了顿,沉声道:“我的这两个徒弟有同胞之缘,却无手足之福。一个天真无暇,一个执著痴傻,如果将来让他们分开,我实在是余心不忍哪。”
闻人楚听他话中有话,才要开口询问却见空相摆手,“施主不必多问,稍后自会明了。”
这青诚山倒是如传说中一样灵气四溢的仙山,这隐居的老和尚却句句玄机惹人生疑,再联想起阿九说起过的圣华,闻人楚不禁微微皱眉。
阿九穿过后院,来到记忆中熟悉的后山,只见一个身着蓝色僧袍的人正背对着他孤独的坐在悬崖边。
或许是因为太久未见,阿九竟然觉得这样的师兄既可怜又陌生,完全不似曾经嘻笑宴宴的样子。
“师兄!”阿九压着声音叫,悬崖边实在是太危险了,不敢高声喊怕到他。
圣华转过脸,狭长的狐狸眼睛冲他微微弯起,“阿九,你回来啦!”
阿九鼻子酸酸的,伸出手去拉他,“师兄,你别坐在那里,危险。”
圣华神情自若的站起身,走过来紧紧抱住他,“阿九,我好想你。”
阿九回抱他,鼻尖贴在他的胸口贪婪的嗅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我也好想你。”
“阿九长高了呢,”圣华用手比在他头顶,“快要跟我一样高了。”
阿九腼腆的笑笑,还是跟之前一样容易害羞,他眼睛闪了闪,突然亮了起来,“师兄,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圣华道:“你找到你哥哥啦?”
“呀,师兄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真厉害!”
“阿九,”圣华搂住他,“我不想见你哥哥,我只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阿九有些失望,不过随即又开心起来,“好啊,师兄我好多事要告诉你。山下跟你说的一样漂亮呢,我去学烧菜,还专门拜了师父呢。她长的很漂亮,菜又烧的好吃,而且对我特别好……”
两人一起在石头上坐下来,圣华微笑着听阿九兴致勃勃的说着下山的经历。
末了阿九将枕着他的腿道:“山下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师傅跟师兄,有好几次,我都想你们到快哭啦。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呢?”
记得以前圣华是很能说的,经常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什么事都能形容得绘声绘色。
圣华捏着他的耳垂道:“我现在只想听你说话,你说想我想的快要哭了,是真的么?”
阿九脸颊微微泛红,“真的,我刚下山那会儿,真的哭了。晚上埋在被窝里,除了我自己谁都不知道。”
圣华扬起嘴角,总算露出些往昔的痞气,“来,这么久没见,让师兄亲亲。”
阿九这次没有躲,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把嘴唇凑过来。
圣华在他软软的嘴唇上贴了会儿,好奇的问:“这次为什么这么乖?”
阿九玩着他的手指,道:“我跟哥哥也亲过,很好玩。”
“阿九,”圣华眼神一黯,想说什么又给强行咽了回去。
两人在石头上坐了很久,直到山风大起,才依依不舍的拉着手离开。
到了客房不见人,原来闻人楚正在跟空相两个人在前厅探讨茶道,阿九拉着圣华大声道:“哥哥,我带师兄回来啦!”
看到圣华的瞬间,闻人楚执杯的食指下意识动了下,圣华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意,对空相道:“师傅。”
空相吩咐道:“天色不早了,快去准备斋饭吧。”自从阿九下山,这做饭的活儿就落到了圣华身上。
阿九立刻自告奋勇,“我去我去!师兄你坐,我去给你做我最拿手的素菜鱼香肉丝!”
说罢兴匆匆朝厨房跑去,空相又是摇头,准备倒茶时忽然道:“唉呀,厨房有些东西是香客们寄放的,不能动,我得去提醒他一下……”
圣华对着空相的背影笑笑,随意在椅子上坐下。
见闻人楚一直盯着自己,便道:“殿下何必紧张,是你要来伤害我,怎么感觉像是我会伤害你一样?”
闻人楚拧眉,“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圣华懒懒道:“我不但知道你的身份,而且还同你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胡说什么?”
“我哪里胡说?我们当年曾有过一次肌肤之亲,殿下难道忘记了不成?”
接合起他方才说的话,闻人楚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似冷箭般不带一点笑意,“你是说最后一次妖战时?”
圣华道:“殿下记忆看来还不错。”
到此时,闻人楚终于明白这个圣华是什么来历了。这个所谓的师兄,竟然是阿九的胎壳赤石化身,难怪他同阿九亲密异常不同旁人……
但凡沾染妖气之物皆能幻化成人形,这在妖界并不是稀奇之事。
既已知道对方身份,闻人楚也不想绕弯子,直接道:“我此行正是为赤石而来,时间裂缝出现问题,需要新的赤石打造愚人客栈结界。龙八子的赤石都已作它用,如今只剩下阿九这最后一块。”
圣华垂眸而笑,“如果我把自己的身世告诉阿九,你说他还会不会去修补结界?殿下不必担心……只是一个假设而已,我不会告诉他我真实身份的。”
闻人楚对他的敌意随之淡了些,却也想知道原因。
“为什么?”
圣华捏着杯子,声音低低的犹在自语,“没有一个男人,会对自己喜欢的人说:我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附属品……”
闻人楚不悦道:“他还是个孩子。”
圣华道:“那是在殿下眼中,我跟他一同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看着它孕育成形,慢慢长大,然后活生生跟我分离,那种痛……您永远都不会知道。”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不选择跟他一起下山?”
“殿下以为我不想?我的本体在兰因寺,这也就注定了我一生都离不开青诚山。”
闻人楚疑惑,“阿九跟我说你经常下山……”莫非是?
圣华痞笑道:“没错,我骗他的。对山下的世界,我其实比他更无知,只是听一些香客的形容转述给他听而已。那个傻瓜,我说什么他都相信。”
闻人楚看着他,“我不会这个原因就放弃赤石的,在经历过最后一次妖战后,你应该知道愚人客栈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我没期待你会放过我,我只是想要……”
“我以阿九兄长的身份警告你,不要对他心存妄想,你要不起。”闻人楚一句话断送了圣华所有的希望。
晚饭时,阿九对饭桌上沉闷气氛很不理解,“师兄,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胃口?”
“不是,很好吃,师兄喜欢。”
“师傅……”
“我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斋菜。”
“哥哥……”
“两个人夸你还不够吗?”
阿九不好意思的傻笑,“厨房还有菜哦,大家要多吃一点!”
晚上阿九本来想去跟圣华睡在一起,顺便同他讲些悄悄话,奈何闻人楚不肯,一句冷冰冰的不准去就把他挡了回来。
次日清晨,阿九拉着闻人楚道:“哥哥,我带你去看……”
“看什么?”
“我的那个蛋壳啊,它就在佛堂里……咦?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圣华伸着懒腰道:“我随便转转,刚好转到这里而已。”
阿九道:“刚好,我也给师兄看……”他绕到佛像后面把石头搬出来,“看,上面还写的有字呢,师傅就是用它给我起的名字!哥哥,这下你信了吧?”
闻人楚瞥一眼圣华,道:“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说多少次,你是人,不可能从蛋里出生。”
阿九很郁闷,“这个真的只是普通石头吗?”
圣华笑道:“漫山遍野都是,师父是怕你在山上呆傻了,编个故事哄你下山玩呢,还真信了,傻瓜。”
“啊?我要去问问师傅!”阿九把石头放在桌子上登登跑了出去。
闻人楚拿起石头,“跟我走吧,带你下山去看看。”
圣华原地转了个圈,化成一团白光融入石头中,赤石登时变的透明似玉。
闻人楚将其托在左掌中,右手轻抚而过,石头就此消失无踪。
阿九苦缠空相半天也问不出个说以然来,转回来时只见石头还放在桌上,郁闷了会儿只得把它搬回原处去了。
在寺院转了半天,四处寻不着圣华,便找了闻人楚来问。
闻人楚道:“许是下山了吧,你师傅不是说他最近都经常找不着人么。”
阿九闷闷道:“我现在都回来了,师兄怎么还能出去呢?”
在兰因寺呆了一天,依旧等不到圣华,闻人楚已经开始有意无意提起工作的事情。
阿九自然不想耽误他,但找不到圣华又舍不得离开,哀求着闻人楚又等了两天,依旧没有见到人影。
空相劝道:“不要等他了,听广播台说过几天会有暴雨,你们还是趁早下山吧,以免将来危险。”
阿九无奈,只好含泪告别师傅,跟着闻人楚重回玉都。
此行没能证明阿九的身份,也没能跟圣华做太多接触,阿九感到很失落,心里空荡荡的。
闻人楚得了赤石,并未急着去修补结界,而是在身边带了半个月,多少算是补偿了它这些年对弟弟的照顾。
这日阿九从愚人客栈回来,急道:“那里晃的越来越厉害,门野说以后不准我再去了。”
闻人楚道:“带我去客栈。”
“可是那里很危险!”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如何修复结界了。”
阿九奇道:“赤石找到了吗?哥哥,你让我看看好吧?”
闻人楚拒绝他,“小孩子不要什么事都好奇,去愚人客栈。”
阿九只得闭眼带着闻人楚来到客栈,闻人楚依旧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找门野。
门野正在柜台抱头呻吟,见闻人楚来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