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忍不住好奇,这水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公子身上伤势,以命相搏绝非假事,也不知水下究竟发生了怎样的转折,不仅公子身上伤势尽被包扎,连那桀骜不驯的狼妖也不得不看顾公子一二。
她是昨夜禁地坍塌后方才与方兰生赶到铁柱观的,她看那狼妖一身血气凶戾,绝非善类,看那铁柱观掌门也满是凶狠杀意,却因百里公子在它背上而不得不迈着极为平稳的步伐,纵是想要仰天嘶吼也极力压低了声音,根本不敢做什么大一点的动作……似乎,是怕扰了公子安眠一般。
红玉摇了摇头,不愿再想,无论水下发生了什么,于二公子无害便可。
百里屠苏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他隐约记得昏迷前身体剧烈的疼痛以及骤然乏力的手脚,嗡鸣的耳畔隐约听到了狼妖在吼什么,再之后便毫无记忆。究竟何人救他一命,他根本不知。
红玉见百里屠苏脸色愈加难看,遂将粥碗,关切道:“公子静养为先,养好了身体才有力气去救少恭不是?过几日便启程去衡山寻一寻青玉坛所在,公子你看可好?”
百里屠苏一向不会拒绝他人的好意,纵是胃口不佳亦是接下粥碗,汤匙在碗中轻轻搅动,倏尔想起了什么一般,道:“晴雪……她可还好?”
当日地牢之中的痛楚来得实在是突如其来,百里屠苏不知为何唯他二人感受到了那种痛苦,也不知为何他只疼了片刻便恢复过来,而晴雪竟会痛到昏迷不醒,身上明明没有伤口却血流不止。他隐隐觉得这和他当日所见到的记忆有关,但也仅仅如此。
红玉道:“晴雪妹妹昨夜便醒了过来,请了安陆的医生看过,身上并没有大碍,反而说晴雪妹妹身体健康得很。”
襄铃轻轻卷着垂在胸前的发辫,嘟囔道:“哼,那个坏……晴雪……姐姐……那晚流了那么多的血,吓死襄铃了,坏蛋!”
见百里屠苏面上仍带郁色,红玉长袖轻轻掩住口,美目间流转着促狭之意,道:“公子不问问猴儿怎样吗?”
百里屠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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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陆客栈,厨房。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出奇的,一向和某只肥芦花不对付的方家小公子,在这一刻,竟然和阿翔出奇得一致——
方兰生恶狠狠地将手中的煎锅扔在地上,右手狠狠地抹了把脸,顾不上脸颊上蹭到的黑灰,冲着厨房的某个角落怒吼道:“我受够了,就算本公子每个月都帮二姐描绣花图样,帮三姐想新食谱,帮二姐夫捉鱼虫,我也不是你的厨师,你一头狼吃什么熟的,随便拿些骨头啃啃不行吗不行吗?!!”
阿翔恶狠狠地利爪抓起灶台上的一枚红番茄,黑豆似的眼睛里尽是凌厉的光芒,一个俯冲将番茄砸向某一处,鸟嘴大开:“嗷嗷喳喳咕咕——!!”
厨房内,一处采光最好地址最佳的空地上,一头较之同族强健许多的黑狼懒洋洋地趴在那里,黑色的长尾时不时轻甩一下,自有一种闲逸的姿态。然而,这头黑色巨狼面前的地面上却摆着一本摊开的书,赤色的兽瞳时不时便扫上一眼,或是伸出一只前爪,似模似样地翻页。
面对方兰生的怒吼罢工以及阿翔的番茄攻。击,巨狼眼皮都不抬一下,那枚汁水直流的番茄直接就被一团炽热火焰包围,硬生生地烧成了灰烬。随即懒洋洋地抬头,赤色的兽瞳瞄了一眼阿翔和方兰生,硬是看得厨房里一人一鸟冷汗直流。
方兰生双手向前,手握印诀,色厉内荏地道:“别以为本公子会怕你,那个老道士说了,你和木头脸签了契约,你根本不能害人的!本公子可是方家伏魔心法的继承人,你敢动手……啊不,是动爪,本公子的智拳印可不是吃素的!”
阿翔站在灶台上,锋利的爪子死命挠着灶台坚硬的石面,硬是抓出道道白痕,同时高昂鹰头,气势汹汹地叫:“嗷咕啊咕咕嗷嗷——!!”
巨狼,不,噬月玄帝慢吞吞地抬起前爪,略略用力,五根闪着森冷寒光的指甲探了出来,轻轻地往地上一戳,坚硬的石面像是豆腐一样被戳出了个窟窿。
方兰生与阿翔,身体同时一僵。
再度慢吞吞地收回爪子,噬月玄帝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将爪上沾到的石粉轻轻一吹,干干净净的利爪往面前的书卷一指,道:“本座要翰林鸡。”顿了一下,继续道:“要最肥最大的芦花大母鸡。”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阿翔某鹰。
阿翔尖叫一声,骤然飞高。
噬月玄帝眼皮都不抬,道:“这金刚酥也不错,也来一盘。”说着,利爪轻轻松松地插起一枚炸得金黄的金刚酥扔进口中,“啊呜”一口,嘎嘣嘎嘣嚼了几口便一口咽下。
方兰生看了一眼那足能够将人砸晕过去的金刚酥,默默咽了口吐沫。这金刚酥能当酥饼来吃,那人的骨头估计也就和油条差不多吧。
方兰生默默咬牙,心中泪流满面。他这绝不是胆小怕死,他只是担心和木头脸签下契约的狼妖杀了人的话,那些离开的大师兄老道士什么会找木头脸的麻烦而已。
……
不远处,百里屠苏默默地望着厨房,看着里面鸡飞狗跳的情景,忽然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阿翔它着实应该减肥了,少吃两顿也是好的。至于狼妖,呃,噬月玄帝——百里屠苏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如果能用方兰生做的食物填饱肚子而不是杀人,那个鼓噪的家伙也是大。功一件吧。
转身,百里屠苏向着客栈外走去。他伤势未愈,也不懂得御剑之术不能日行千里,不若出门收集一下青玉坛的信息,总好过闷在屋子里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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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虽说二狗子是土属性,注定了它土狗的命运,但真心觉得它长得好火属性,于是,二狗子你火了
PS:感谢筒子们的地雷,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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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最新更新
刚走出客栈;百里屠苏便在门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看到了风晴雪。她一个人站在树下,右脚反复地轻点地面;地面上是婆娑树影透下的破碎日光。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百里屠苏微微蹙眉,他总觉得;这个往日里眉眼带笑的少女今日有些……忧郁?
许是察觉到了百里屠苏的视线,风晴雪抬头,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百里屠苏,清丽的容颜顿时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冲着百里屠苏的方向挥了挥手,笑盈盈地喊道:“苏苏~”
看似和往日里没有什么区别;但违和感更重了。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等人也算是共患难了;对于这些知道他身负煞气却没有厌恶排斥的朋友;百里屠苏很珍惜。他走到风晴雪的面前,道:“你……可是身体仍旧不适?”
风晴雪一愣,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道:“苏苏不要总是想着别人,那天……苏苏也痛了吧。我听红玉姐他们说,你还下水用煞气和大狼打了一架,受了好重的伤……”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道:“若不想笑,不必勉强自己。”
风晴雪一怔,明眸看向百里屠苏,见他面上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知为何,本是有些勉强的笑容变成真诚起来,唇角轻轻翘起了一个温暖的弧度。眨了眨眼睛,风晴雪笑嘻嘻地道:“苏苏我们一起去看看安陆吧,今天这么热闹,也不知道有没有呱唧呱唧大眼蛙……”
百里屠苏:“……”呱唧……呱唧……大眼、蛙?
“还有噗哟噗哟大头蛇~”风晴雪笑得两眼弯弯。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出门的时候,安陆已是午后。安陆的阳光并不强烈,柔和而暖融。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不使有幼童嬉笑着跑过。
安陆没有江都的奢华,亦没有琴川的清雅,这里沉淀着的是一种安宁,是过尽千帆洗尽铅华之后的素淡,是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不曾注意到、但当老去之时最为留恋的美好。
百里屠苏走过的每一步都很认真。
他认真地看着这个古老的城池,感受了周围人的心情——或是苦恼,或是欢欣。经历过生死之劫,百里屠苏恍然发觉,纵然他认为自己不容于世,但他仍旧真心喜欢世上的一切。
喜欢到,当他认为满身煞气的自己可能威胁到这个人间的时候,威胁到他所珍视的人时,他会抢先一步毁了自己。
在路过一个戏班的时候,百里屠苏脚步微顿,侧头怔怔地看着戏台上正在上演的悲欢离合,就连风晴雪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时他都没有注意到。
百里屠苏定定地看了半晌,忽然垂眸,掩住眸底忽然黯淡的神色——年少时他记得有人提起戏班子进城时候的热闹好看,心中很是向往。然而,他此时站在戏台前,看着上面的人物哭笑着别人的悲欢,忽然觉得……很孤单。
孤单,他总以为自己习惯了孤单,却在失去了那只在熙攘人群中走过时紧紧牵住自己的那只手,越发难熬。
“咦,苏苏你在这里啊。”这是风晴雪活力十足的声音。
百里屠苏循声望去,正见着风晴雪站在一处摊位前向他挥手,略微迟疑一下便走上前去。
风晴雪将手中的物什举给百里屠苏看,道:“苏苏你看,是不是很像呢?”
百里屠苏这才看清,风晴雪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泥人,约有一掌长短,脸直接占了整个身体的三分之一。那泥人黑发垂腰以玉扣系住,红衣似火,脸圆圆的,没有鼻子,眼睛的部位只是一条黑线。
百里屠苏默然地看着风晴雪手上的泥人,复又看了看风晴雪身后摊位上摆着的一个个精致逼真的泥人,再看了看风晴雪满含期待的眼神,沉默片刻方才道:“这可是红玉的泥人?”
“对啊,就是红玉姐!”风晴雪满面的笑容,道:“是捏泥人的老伯教我的,是不是很像红玉姐啊。”
百里屠苏再度沉默,半晌后点头道:“尚能辨别。”
——整个泥人,他也就是从那身红衣和泥人的圆脸额上的符文勉强看出来的。至于这圆脸……好像陵端的脸都没有这么圆吧。这眼睛,似乎陵端的眼睛都没有这么小吧。
不知名的某个城镇里,得了戒律长老的命令下山“捉拿”百里屠苏回门派领罪的陵端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得到百里屠苏“肯定”的回答,风晴雪笑得满足,道:“那我再捏个苏苏吧……还有兰生,襄铃,大鹰……苏苏,你要不是捏一个少恭呢?”
百里屠苏蓦然瞪大了眼睛,有些结巴地道:“先、先生?!”
“是啊~”风晴雪认真点头道:“在我家乡那里,送泥人可是表达对对方喜欢的意思呢。”
“喜、喜欢?!”百里屠苏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绯色渐渐从脖颈处蔓延到脸上,连眼角都晕开浅浅的红。
“怎么了?”风晴雪疑惑地道:“难道苏苏不喜欢少恭吗?”
“我……我……”百里屠苏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时,戏台子的方向传出喧闹的声音。
风晴雪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那个方向去,也没再追问百里屠苏究竟喜不喜欢长琴。百里屠苏偷偷地舒了口气,但脑子里风晴雪那句问话简直就成了紧箍咒,哪怕知道那个蓝衣的娇俏少女没有在看自己,他觉得很不自在。
先生高洁,他自是钦慕,说喜欢……他当然不讨厌先生,只是喜欢……他当然不是不喜欢先生……那么,他、他就是喜欢了?!
他喜欢……先生……?
忽然,风晴雪惊呼出声,大声道:“大哥?!!”
百里屠苏知道风晴雪此番离开家就是为了寻找自己失散了九年的大哥,也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是一愣。
是他?!是先生认识的人,一个叫尹千觞的酒鬼。
风晴雪乍见到熟悉的容颜,哪怕行为举止不再如以往的肃然,身上也是酒气熏天,她也惊喜地扑过去,再度唤道:“大哥。”
回应她的,是尹千觞疑惑的眼神。
疑惑只是一瞬,尹千觞的面上已然带上了玩世不恭的面具,调笑道:“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个年纪的妹妹,不过,你若是想认我当干哥哥也是可以的。”
风晴雪疑惑地重复道:“……甘……哥哥?哥哥还能是甜的?”
百里屠苏面上一冷,亦走上前去。
见百里屠苏面上冷然,又想起某人的符鸟嘱托,尹千觞立刻摆手干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恩公勿要当真,勿要当真。”尹千觞混迹江湖多年,三教九流见得多了,看人极准,知道百里屠苏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得罪他不要紧,但波及到了他身边的人绝不能善了。
更何况,尹千觞还清清楚楚记得在江都城里,那个心性城府手段修为皆远非他能比的长琴对这个黑衣小子的百般宠溺,他可不敢领教长琴的手段。
说起来,认识长琴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那双看似温和实质淡漠的眼底,竟然有了温暖的痕迹。尹千觞略略有些出神,他还以为那人永远只会在云天之上,遥不可及。
摸着冒着胡茬的下巴,尹千觞极为隐蔽地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少年,模样不错,身手似乎也是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那么,究竟是什么惹得那人对他如此特别呢?
尹千觞暗暗想道,果然值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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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坛,丹阁。
青玉坛的紧绷氛围,已经一连持续了好几日。自那日前武肃长老率领心腹弟子强夺掌门之位,血洗持反对意见的门内弟子却遭到“天谴”雷劫,相貌在此劫中尽毁,虽修为大进,但新掌门雷严的脾性却越来越古怪,动辄便以活人试药。门内虽有弟子极为反感雷严的手段,想要脱离门派,但见雷严惩治那些离山弟子的手段,皆不敢再提出脱离青玉坛。
未免触到新掌门的霉头,所有弟子,哪怕是雷严的心腹,也不敢多言一句。这种情况直到辛和和俞奇将丹芷长老带回门派才稍微缓和一些,然而,丹芷长老的莫名昏迷多日,药石罔顾的状况却直接激怒了雷严,毫不留情地出手惩治了门下那几个无法治愈长琴的“无能”弟子。
于是,当长琴在某个弟子“瞎猫碰到死耗子”而终于苏醒的时候,整个青玉坛上下看着长琴的目光无异于救世主,险些害得长琴绷不住那张温和淡然的面容。
清晰地感觉到雷严身上的魔气,长琴一面对雷严的命大啧啧称奇,说不出失望还是其他,一面纵是厌憎雷严也不禁为其果断而赞叹——以金丹之力增强修为并不出奇,但修行至今敢于舍道入魔,倒是难得的决然。
大道三千,无论是天道还是魔道,都是大道之一。但是,世上敢于舍弃多年坚持而投身其他的,极是少数。
此番苏醒之后,长琴对于雷严所求的诸多丹药倒是没有推诿,一连数日皆在丹房炼药。雷严所求到头为空,这对一向刚愎自用的雷严会造成怎样的打击,长琴再清楚不过,他不介意推他一把。至于为何醒后仍伪装弱势而不思离去,长琴只不过想要他那半身前来营救而已。
看着自家的屠苏为了他忙前忙后,那种感觉,当真~十分、美妙。
丹阁内,一人多高的青色丹炉之中,有袅袅丹香逸出。
而长琴则半靠在元勿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