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千觞当然不会拒绝,当下便引着长琴往酒窖的方向走去。长琴随行而往,但不期然却想起来三天前在唐家堡见到的小姑娘,那虽然有些稚嫩但隐隐熟悉的容貌。
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这唐家堡中那不易被察觉的神灵之气而略有些猜测,当他见到那个所谓唐家大小姐的时候,那些猜测便化作了狂喜。
当真是瞌睡时便有人送枕头。他这边想着提升自己渡过四九天劫的成功率之时,竟让他碰见了此方世界能够镇压气运的灵根——神树果实所化成的半人半神。
长琴倒是没有想到,这前身记忆中那个素来沉默寡言的神女夕瑶竟有胆子干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样当真……好极了。
所谓半人半神,是指这神树果实化形的时候没有借助天界的灵泉。神界之中,每一位由神树果实化形而成的神明皆是由天皇伏羲亲手放置于灵泉之中,随即化形而出。而化形之时,这些新生神明得到完整的神力神体,而伏羲则得到了灵根神树孕育的果实之中的气运。有了气运加身,天皇伏羲才能够长长久久地统治神界,才能够将女娲压制在地界幽都。
这便是伏羲重视神树果实的原因。
说实话,若是完整的神明,对于长琴而言还真没有什么用途,但半人半神的唐家大小姐便不同了。
长琴微微敛目,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薄凉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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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仙三的女主角,大小姐唐雪见,在下很不幸地通知你,你惨了~你被老板盯上了~~~话说,这章是醉梦江湖的剧情,算是走了个过场。至于之后的青玉坛妖怪密室事件,长琴表示,他有洁癖,没收集尸体研究的兴趣~感谢青阳和墨色浸染的地雷~~
☆、第26章 凤来凤来
四年后。
青玉坛下层,凤凰花花开喧妍,正是一年之中最美的时候。浅粉色的花枝顺着高高的藤架垂至地面,大片大片的艳丽色彩如同瀑布一般。
就在这凤凰花林的深处,有一座精致的木构黛瓦顶井亭。井亭的四角垂挂着轻薄柔软且隐约带着青绿色纹路的薄纱,薄纱边角缀着金色的铃铛。微风乍起,薄纱随之飘动,铃声清脆,隐隐与亭内幽然的琴声相合。
一曲终了,黛青将涂着豆蔻的十指轻轻按在仍在轻微震动的琴弦上,眉睫低垂,掩去杏眸中的复杂思绪。半晌,黛青的手指在身前轻点,空气中漾起水波一般的波纹,片刻之后,她的面前便凝出了一面一人高的水镜。
黛青站起身体,目光近乎审视般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相貌是人间难以企及的绝色,肤若凝脂,眸如秋水,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她身上穿着一件银底镶翠边的广袖曳地百褶裙,裙上以着翠色丝线绣着展翅欲翔的鸾鸟。她的长发如墨,只是简单地挽起,拢着一只扇形的白玉梳。
她的周身上下,挑不出半点瑕疵。一颦一笑,总是能牵动他人心弦。只要她想,足以惑乱苍生。
可是……
黛青水润的杏眸中划过一丝难堪,面前的水镜慢慢消散在空气之中。
可就像她这般的容貌,偏偏九年来半点都入不了那人的眼。明示暗示,掏心掏肺的好,都被那人噙着笑意,无声拒绝。她曾经最爱的,那人温柔的笑容,到了如今竟成了最大的讽刺,如一把利刃狠狠刺进她的心里。
她温柔体贴,处处为他设想,过于露骨的好引来了门内长老们的打趣,她虽然有些羞涩,但心中更多的是甜蜜。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她想要的,一直都是能够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心意相通,举案齐眉,直到她此身湮灭在六界之中。
那是她敢于违抗既定命轨的唯一动力。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为了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她夺走了自己弟弟一身的灵力,由于被追杀,她甚至不能够吐露自己的真名。明明那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她却只能当做初识。她恨,也怨,为何千年渡魂,他连摇山水虺都未忘却,偏偏她面容如昔,他却半点没有印象!
黛青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脱力地坐在石椅上。她抬手掩住面上的悲戚,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凤凰花林中传来急匆匆的步伐。
正是黛青手下的执事弟子,恕念。
恕念脚步匆匆,双手捧着一个檀香木匣子。他在凉亭外单膝跪地,隔着薄纱扬声道:“长老。”
“……何事?”黛青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丹芷长老的礼物。”心知善法长老心情不佳,恕念面色有些凝重,小心措辞道:“丹芷长老在渝州一带施药救人,今年长老的生辰无法赶回,遂先送上备下的礼物。”说着,双手将匣子高举过头顶。
黛青缓缓闭上了眼睛,素手轻挥,恕念手中的匣子化成一道流光飞进了井亭之中。示意恕念先行退下,黛青的手指轻轻摩挲散发着幽幽香气的檀木匣,指尖微微用力,在轻微的一声“咔哒”后,匣子中的物品映入了那双明眸中。
那是一对掐金丝嵌珠玉金凤镯,贵重而大气,其珍贵程度足以买下一座城池。
但黛青看在眼里,只剩下苦笑。
这是一种敷衍,若九年的时间黛青她还看不透,那她便枉为……
她是见过他真正待人好的模样,不是这种近乎客套的微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宠溺。午夜梦回,她时时惊醒,满心悔恨——若是当初,若是当初她没有畏惧没有迟疑,那她是不是就能够一直在他的心里。
黛青的眸底忽然划过一道雪亮的光芒——不,她还有机会。
挥袖将方才的古琴收起,黛青解开袖里乾坤之术,近乎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玉制的琴匣。那是一个用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的琴匣,触手而温,灵气四溢,显然不是人间凡品。黛青放轻了动作,打开了琴匣。
琴匣中,红色的绒布上,被黛青珍之重之收藏起来的,是几片深棕色的碎木片,最大的一尺见方,最小的不过指甲大小。
黛青的手指轻轻摩挲木片边缘的焦痕,叹息一般道:“凤来……”
——这些碎片,竟出自被神界雷劫销毁的,太子长琴原身凤来琴。
黛青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她执起手帕轻轻擦拭着那些碎片,自语道:“当初本座没能解开封印,用尽手段才将封印弄开一线,不过这也已经足够。反正也坚持不了几年,明明是个死人还偏生霸着你的魂魄,还不如快些将魂魄还来,将一个完整的太子长琴还给我……”
不过这之前,她得去找少恭坦诚一二。毕竟,以着少恭的性子,若是隐瞒,即使最后她助少恭拿回了魂魄,她恐怕也无法得偿所愿吧。
赔本的买卖,她怎么会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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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州,仁和堂。
夜幕降临,热闹了一天的渝州已然安静下来。长琴坐在桌案旁,借着略有些昏暗的橘色烛光提笔写着什么。他略低着头,握笔的姿势潇洒中带着稳重,笔下的字也极具风骨。衬着那张温和俊美的面容,整个人如同一副上好的水墨画卷,令人望之便觉赏心悦目。
他的唇边,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忽然,他的笔尖一凝,整个人微不可查地一震。长琴霍然抬眸,清亮的目光顺着窗棂向外望去,瞳孔亦随之微微收缩。
窗口正对着的方向,是渝州最大当铺永安当的围墙。永安当的上方,萦绕着深紫色的气体,那是人眼无法察觉的颜色。
“魔气?”长琴若有所思地道:“这种程度的魔气,怕也只能是在魔界仅次于魔皇蚩尤的魔尊重楼了吧。”如今魔皇陷入沉睡,魔界四分五裂,各族割据混战,但魔尊重楼是眼下魔界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若非重楼没那个心,魔界一统他为尊皇亦非难事。
他来做什么?莫不是,为了他?
长琴的眸光微沉,准圣心境的神识悄无声息地扩展开来,转瞬间将整个渝州笼罩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个小小的永安当。
永安当中的情景,清晰地出现在脑中。
目睹了一场重楼当剑的戏码,长琴忍不住摇了摇头。
魔尊重楼是魔界当之无愧的魔皇之下第一魔,天赋惊人,心性坚韧,一心追求武道。本非远古魔族,数万年的时间竟达到了太乙玄仙的境界。若非长琴有着准圣境界的心境,以他如今的修为只要神识外放便会被他察觉。
只叹,这般人物如今竟求一对手不得。毕竟,能有着这般修为的,仙妖无一存在,魔族沉睡封印,而神族则被神皇伏羲控制打压,但凡有一点出格的存在,不是轮回转世前尘不在,便是囚于东海归墟,永不见天日。
就像现在的永安当小伙计景天,曾经的神界第一神将飞蓬。
直到重楼离开永安当,撕开空间回到了魔界之后长琴方才收回了神识。在景天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之前,长琴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动他分毫,哪怕是魔尊重楼。虽然有些麻烦,但对上那位魔尊,他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在他底牌尽出之时,赢的会是他,也只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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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夜色如墨,夜空无星无月,万家灯火已熄,整个渝州除了打更的梆子声以外,安静得只剩下虫鸣。
直到——
“啊——!!鬼!有~鬼~”
这是一声几乎跑了调的尖叫声,其声音之大,看着断断续续亮起的灯火便能够知晓,这一声叫醒了整个渝州城。一时间,狗叫声,谩骂声此起彼伏。
然而,如今被整个渝州居民齐心协力诅咒的景天却没有办法分出半点精力去计较这些事情。现在的他,真真是欲哭无泪。
这算什么事儿啊,他不过是半夜起来小解一下,怎么还把这个古董剑给解活了啊!啊,他就知道,那个当剑的红毛没安好心!!谁家当这种很古董的东西就当一文的,一定是那个红毛一早就知道这剑不对劲所以想要及早出手!!
景天咬牙切齿,心中暗恨——好你个红毛,你给小爷等着,这事儿,咱俩没完!!!
说起来,身为渝州永安当最上进最有前途的……小伙计之一,貌似他身上也没有值得那把鬼剑来追的吧。说不定,那把剑已经转头追别人去了。
这么想着,在深夜的渝州大街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景天偷偷回头瞥了一眼,正见着那柄描绘着花纹的深紫色宽剑锲而不舍地跟在自己身后,还时不时轻轻摇摆一下。这轻盈的动作,换在小狗的身上他会觉得那只小动物正在向自己撒娇,但换在这么一柄闹鬼的剑上——
景天嘴里不停地念叨:“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保佑佛祖保佑老天爷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啊啊啊~”
救~命~啊~~
被吓得三魂七魄几乎要离体的景天并没有发现,他脚下的石板路上有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斑闪过,而他踩下的地方,正和光斑重合起来。
“砰!咣当!轰!”一连串的声音,这是慌不择路的景天终于一头撞上了一家屋子的木门,而力道过大直接将门板撞得飞了出去。而景天也因为这力道,捂着肿起了一个大包的额头,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痛痛痛痛死我了!”景天这一下撞得实成,额角肿起来的大包他来轻轻捂着都忍不住龇牙咧嘴。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吸气,一面抬头顺着失去了门板的前方看了进去。
只一眼,景天整个人就僵硬了。
失去了门板的格挡,屋内橘色的微弱烛光洒在了景天的身上。借着微光,景天看清了屋中的一切。
屋内,椅凳上整齐地摆放着衣服杂物一类的东西。桌案上,是打开着的药箱,一些药品整整齐齐地摆在药箱中,而一些则放在桌案上。而这屋子的主人正站在桌案旁,左手拿着一个玉质的药瓶,看动作似乎正要往药箱中放去。
屋子的主人,那个只穿着白色里衣,腰上随意系着一根同色腰带的男子,那个亲眼见着自家屋门被别人撞飞出去却还能够维持着一脸云淡风轻,淡淡看过来的男子,不是长琴又是何人。
景天的牙齿都在打颤:“先先先……先生。”
长琴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药瓶放在药箱中,温声道:“小天怎得这般客气,这都亥时了还不忘登门拜访一番……还有小天你这也太过热心了不是,若是你瞧不上区区寒舍的大门,说一声便好,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这头有没有伤到?”
景天打了个冷战,呐呐说不出半个字,心中一阵哀嚎,满脑子便是怎样让长琴消气,哪里还想得起自己究竟为什么半夜慌不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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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凤来琴的碎片哎,黛青童鞋收集的说。望天,本来云溪小盆友能过个舒舒服服的九年来着,但素,这被黛青给搅合了。于是,本文百里屠苏遭遇请对比游戏,木有太大区别啊
☆、第27章 玄仙修为
看着景天这副惨兮兮的模样,长琴的眼角微微一抽。
长琴绝对不会承认,当景天以着这样惊世骇俗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真的吓了一跳。不是惊恐,而是……心中感慨,真是应了今晚重楼那一句“你竟然沦落至此”。这个身体的前身在还是太子长琴的时候和这位飞蓬将军的接触不多,见面不过是点头的交情。但是,他看得出,这位飞蓬将军是神界少有的不为名利蝇营狗苟的仙神,对他的印象很是不错。只可惜,千年的轮回,灵魂仍是那个灵魂,但身上却如那面容一般,再无一分相似之处。
似飞蓬那般严于律己的仙神,哪里会用脑袋撞门板的啊。
长琴心下叹息,都是千年,都是贬谪。飞蓬是轮回,太子长琴是渡魂。一个没有了曾经的记忆,每一世都活得不同,但神界私下的操作使得他永远无法享受哪怕一世的善始善终;另一个魂魄两分,只能够靠着渡魂来维系生命。他的记忆还在,但千年的痛楚与曾经摇山水畔边的安逸成为了鲜明的对比,过得越痛楚,曾经的美好就越像是讽刺,倒还不如,身入轮回,每一世活得懵懂,却也不再为上一世痛楚。
长琴的指尖蓦然一痛,是他用来针灸的金针不小心刺破了手指。他的指尖沁出血滴,但他整个人却霍然清醒起来——他方才在想什么?他竟无意识地将这个身体前身的经历当成了自己的曾经?!
他是洪荒巫妖混血,是修为达到准圣境界的天命乐神!不过是思绪的飘忽,他竟然差点迷失在这个被贬谪凡间,区区琴灵化形所成的小神记忆之中!!
长琴收敛心神,是他大意了。看来天道的追杀从一开始就没有终止过,这些年的顺遂更像是一种麻痹。长琴心中连连冷笑,一旦他被套入了这个世界太子长琴的命轨之中,那他就永远别想破除他现在的窘境。
哈,永除仙籍,寡亲缘情缘……笑话!这里所谓神界所谓仙籍,他根本就看不上!只是,从来只有他想不想要,没有他要不要得!
长琴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景天。其实他有个小习惯,那就是一旦他觉得不痛快了,他就喜欢折腾折腾一□边的人。虽说他从景天惨叫的时候就神识外放了解了大致情况,甚至还故意施法让景天绕着渝州跑了一圈后引到了自己的屋子中,但景天这种撞掉门板的行为让长琴很是不悦,让他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