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你的福,我早已不是了。”静静地站在图案中央,拉斐尔的语气冰冷而且麻木。
周围的空气逐渐冷了下去,若有若无地响起铁链撞击地面的轻响,“……你的报复还真是苍白无力。”
“无论你如何说,也永远不可能逃脱裁决。”话音刚落,拉斐尔身侧便已经出现了几个巨大的身影,裹着厚重的银色盔甲,上面连接着无数锁链,“……拉斐尔……至于我欠你一条命,我会找时间弥补的。”
巨型铠甲带着沉重的脚步声逼近,瞬间锁链便蠕动着缠住了嘲风,“……欠一条命……因为这是我罪有应得,不是么?”
……令人厌恶的沉默,就像永远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一般。
——嘲风,这就是你最不愿去回想的,拉斐尔的背叛。
……
轻轻抚摸着拉斐尔光裸的背上的疤痕,嘲风的声音里有一种扭曲的温柔,“还疼么?”
被绳索紧紧缚住的拉斐尔垂着头,冷笑了一声。
嘲风的手仍在尚未愈合的伤痂上游走,似是怜惜地皱起了眉,却忽然停了下来,随后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满足地听着拉斐尔痛苦的低吟,嘲风低下头轻轻在伤口上呼气,“你要记得这个痛……这是我留给你的。”
汗水顺着拉斐尔的侧脸淌下,一点一点侵蚀进伤口,“……永生难忘。”
拉斐尔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但不是痛,而是你卑劣恶心的手段。”
嘲风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那也是因为你要逃离我!”
“那么这就是你留住人的手段?”拉斐尔合上眼,鼻息越发地粗重,“我不是你的玩物,嘲风。”
“我知道……像您这样圣洁的人怎会甘愿与我为伍……”绝望的味道浓郁如血,侵蚀掉了呼吸,“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多肮脏,所以我不会作可笑的挣扎——我只能用这个手段让你堕落。”
……忽然吻上了拉斐尔的唇——或者根本算不上吻,更像是啃噬……疯了一般地索取着。
混着鲜血的味道,只是一味的撕咬……
……拉斐尔紧紧咬着带有血丝的唇,眼睛里依然是让人厌恶的怜悯,“……你这是自取其辱。”
——这就是你费尽心思去忘记的,屈辱。
……
“应该会有人告诉你,这是我的地方。”脸色苍白到有些夸张的少年,黑发乱成一团——语气却是全然和瘦弱的身体不服的尖刻,“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滚了。”
“我一向看不惯傲慢,”走上前扼住了格拉兹的脖子,嘲风冷笑了一声,“……但是对于你,还真是不想动手。”
格拉兹微微一愣,几乎没有试图挣扎,只是血色的瞳孔眯了起来,“跟我赌一把,你赢了,我愿意主动离开。”
“赌什么?”嘲风挑眉,放开了格拉兹。
“看见那边的那个死神了么?”格拉兹指着不远处穿黑袍的银发女人,“我赌,她一分钟之后会死。”
嘲风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会马上过去杀了她,”格拉兹斜睨着那个女人,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笑容,“除非你能阻止我,在一分钟之内——”
嘲风嗤笑了一声,“我明白了。”
格拉兹微笑着看着嘲风,丝毫没有意料中的急切,反而似乎在等待着对方出手。
然而下一秒,格拉兹的笑便僵住了——嘲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那个女人身边,伸手便贯穿了女人胸口。
“三十秒,”嘲风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格拉兹,拭去了手中的鲜血,“她在第三十秒死了。你输了。”
怔住的格拉兹好久才缓过神,半晌竟嗤嗤地笑了起来,“很好……真是不可思议……我终于体会到,所谓输的滋味了……愿赌服输,这里属于你了……还有,请允许我效忠于您,嘲风大人。”
……
——这就是你几乎已经忘记的,与格拉兹的初遇。
……
昏暗的居所,透不进一丝阳光,铺满了灰尘的桌椅散发着浓烈的霉味。
散落了一地的烟头——某种会让人类上瘾的东西,似乎也对死神有着某种难以抗拒的作用……
窗外的光芒隔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大街上蠕动着鲜活的灵魂——
明明散发着“存活”的气息,触感却是死亡的冰冷。
轻易地就能看清那层光鲜的外皮下的腐朽,像烂掉了的核桃——表面还是坚硬完美,却是空的干枯的仁。
一切生灵都尝试着躲避自己,除了傲慢而且愚昧的人类……只知道恐惧,却不知道尊重。
……一只不知名的鸟忽然坠落在了窗口,奄奄一息,身上是弹弓的伤。
轻轻拾起了地上散落的羽毛,然后窗台的小生灵便停止了挣扎。
——这是这个月来收获的第一个灵魂。
不是舍不得人类的死亡,只是觉得肮脏到难以容忍。
……那种沾满了懦弱仇恨虚伪狂妄自私冷漠贪婪无知麻木残忍低贱的东西。
身为一个死神,却抗拒收割灵魂。
——这就是曾经的你,最初的你,那个被黄瞳抹去的那个你。
……
……
所有的倒溯戛然而止,然后又开始了一帧一帧的快速回放,然后那些漂浮着像电影胶片的东西,忽然碎裂,然后消失——
……
被任命杀死刚出生的离睚,却因一念之差换下了对方的黄瞳。
遇上了奄奄一息的拉斐尔,因为那双蓝眼睛的澄澈救了这个拖累的自己一生的人。
输掉了赌局的格拉兹效忠于自己,毫无怨言地替自己完成那些可怕的杀戮。
重创了阻拦自己的卡维诺,几乎散尽了对方所有的力量。
割下了拉斐尔的双翼。
被拉斐尔背叛,被裁决者带去炼狱。
用离睚替换狱中的自己。
封印了之前的记忆,用了钟偐这个身份。
……
为救拉斐尔而撞破了记忆的封印。
眼睁睁看着离睚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
开始了漫无目的地逃离拉斐尔。
格拉兹……
☆、第五十五章 没有永恒的光明
格拉兹的身体忽然重重坠在了地板上,一声闷响。
……像是被救上岸的溺水者,骤然吸入的空气刺激着喉咙,钟偐咳嗽着醒了过来。
——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连坐起身都几乎做不到。
……然而意识是清醒的,能够听见属于冬夜寂静的寒风,只是视线所及却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
那样纯粹的黑,仿佛自己根本还在沉睡中。
只能小心地伸手摸索——指尖忽然触到了某种油漆般黏腻的东西——一阵浓郁的恐惧袭来,钟偐猛地缩回了手,挣扎着起身跑开……
——然而身子重重地撞上了墙。
剧痛让钟偐本就几近脱力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顺着墙跌坐在了地上……
……自己到底在哪儿……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黑——这种没有一丝光亮的黑。
沉浸于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深深恐惧中,钟偐拼命回忆着昏迷之前的发生的事情——
拉斐尔被离睚捉走了,奄奄一息,格拉兹也被困住——
自己忍受屈辱跪下来求离睚放过拉斐尔……可是根本就无济于事。
……然后自己就头脑发热神志不清地替拉斐尔挡下了离睚的刀……
——再往后便只剩一片空白……
太干净的空白了,像是被刻意地涂抹过,让人心里发麻。
可是现在自己究竟在哪里?拉斐尔离睚格拉兹他们人呢?……或者说其实自己根本已经死了所以才什么都看不见……
拜托就算是死了好歹也来个死神收走自己啊……何况认识自己的死神这么多,不至于被扔在这种地方不管吧……
……还是说拉斐尔修泽卡格拉兹他们都死绝了?!
……
不敢再乱想了,钟偐慌乱地顺着墙走,终于摸索到了门口——推开并未锁上的门,眼前依然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怎么会这样?困住自己的这片黑暗到底是什么?……要怎样才能逃出去?
……
绝望越来越浓郁,钟偐只能漫无目的地小心摸索着缓慢前行……
然而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再如何小心,终于也是绊倒了——
手被粗糙的地面挫伤,火烧一般的疼。
“嘲风!你……”身后传来的声音无比熟悉,但却带着格外陌生的寒冷,忽然又缓和了下去,“……钟偐?”
钟偐仰起头——
——不是透着血腥的红色瞳孔,而是波澜不惊的黑——一片浓黑沉寂如死水——
“拉斐尔?”原本浓郁的绝望瞬间被冲刷干净了,钟偐强撑着站了起来,“拉斐尔你在哪里……拉斐尔你没事了?离睚放过你了?格拉兹呢?……这里是哪里?……你在哪儿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一瞬间对面安静到似乎空无一物。
沉寂让隐约的不安再次缓慢涌了上来,钟偐试探性地唤道,“拉斐尔?”
——忽然就陷入了一个带着一点冰凉温度的怀抱。
“对不起……钟偐,对不起……”紧紧地搂住了钟偐,拉斐尔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停顿,“没事了,不会有事了……我就在这里,我在……”
就这么愣愣地被拥抱着,拉斐尔细碎的额发轻抚着钟偐的脖子,有轻微的难受……
然后肩膀忽然被什么溅湿了,钟偐的手颤抖地停留在拉斐尔的背上,“我……是不是失明了?”
拉斐尔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
“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纷乱的思绪搅成了一团,钟偐拼命想要冷静下来却根本掩不住惊惶,“我怎么会突然看不见东西的?……何况我不是应该被离睚杀了么?……离睚还有没有再为难你?格拉兹他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已经瞎了嘲风不会再要我的身体了对不对?”
——因为看不见任何东西,缺失了那种真实的感触,于是越发地紧张慌乱……钟偐紧紧攥住了拉斐尔的背……
“不会再有事了……嘲风也不会再回来了,”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钟偐的脸颊,沾去了温热的液体,“还有离睚也是……没事了钟偐,不用担心了……”
……
一下耗光了所有力气,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钟偐便体力透支昏迷了过去。
拉斐尔皱着眉,小心抱起了钟偐——轻了很多,骨头有些硌手。
轻轻吻了吻怀里的人阖上的眼,钟偐的睫毛不安地微微抖动着,让拉斐尔的唇也在轻颤……
……
……
“把人交给我。”拉斐尔刚走进被毁得差不多了的钟偐租的公寓,就被人给拦住了——
银色长发被剪短了,依然有着冷艳的流光。
“修泽卡!”拉斐尔还没开口,倒塌的墙后就溢出一声咋咋呼呼的叫喊,还是那样稚嫩的声音,“我说过不要你为我报仇!”
没有理会卡维诺的咆哮,修泽卡依然挡在拉斐尔身前,“把他交给我,我不想对你动手。”
“他不是嘲风,”拉斐尔微微侧过身体护住怀里的人,试图撞开修泽卡过去,“他是钟偐。”
紧紧攥住了拉斐尔,修泽卡语气意外地有些焦躁,“把他给我!拉斐尔,你别犯傻了……你被嘲风骗得还不够么?难道连你都看穿不了他的伎俩?拉斐尔——”
“到底是谁在犯傻你很清楚,”不嫌添乱的卡维诺冲上来拦在了修泽卡面前,“嘲风的力量已经消失了!……你明明知道这不是你要找的嘲风,这只是个普通人类。”
俯视着忽然冲出来的人,修泽卡越发地不耐烦,“那不过是嘲风用现在的样子蒙骗你们……”
“你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卡维诺虽然看上去娇小玲珑,咆哮起来倒是充满了能量,“我说过多少次了,修泽卡!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把所有心思都花在报仇上面!……现在嘲风不存在了不是更好么,我们终于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了。”
“我要亲手杀掉那个把你变成这样的人,”轻易就推开了幼|齿形态的卡维诺,修泽卡语气缓和了些,“我不能容忍有人让你承受这么大的痛苦,我一定会让嘲风为这个付出代价。”
“所以你现在要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卡维诺小手完全扯不住修泽卡,急得只是乱蹦,“修泽卡你是怎么了?以前我说什么你都——”
“我不过是想为你报仇!”打断了卡维诺,修泽卡冷冷地看着拉斐尔怀里的人,“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恨嘲风。”
“我恨,可是我知道胜者王败者寇……因为我输了所以这都是我应得的。”踮起脚也够不着修泽卡的领子,卡维诺涨红了脸,“我知道你没能为我做什么所以很伤心,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除了你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
“两位秀恩爱请出门左拐。”绕过了两个打情骂俏无视自己的死神,拉斐尔把钟偐放在勉强清理出来的床上,“我现在有更棘手的事——钟偐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还……失明了。”
“失明?”方才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卡维诺愣了愣,“……格拉兹那家伙究竟对钟偐做了什么!”
修泽卡也是微微一怔,“按理说经历了这些钟偐的躯壳理应有所破损……可是格拉兹也未免消失得太突然了。”
面前一对狗男男在夫唱妇随,烦到无以复加的拉斐尔眉皱得更厉害了,“好了,没什么事你们可以走了,这里我自己能解决。”
卡维诺马上提出了抗议,“不行我要等钟偐醒过来!”
然而刚抗议完就被修泽卡一把拎走了。
目送某个正太控死神的离开,拉斐尔微笑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某人,“好了,不用装晕了。”
“我没有装晕,”反正也看不见任何东西,钟偐索性不睁眼了,“只是没说话而已。”
挨着钟偐在床边坐下来,拉斐尔的声音很轻缓,“你都听见了?”
“没有,就听到一点,不过你可以慢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钟偐勉强地笑了笑,眼眶有些干涩,“到了现在没必要再瞒着我了吧。”
反正自己也已经是一个废人了,用不着忌惮,更没必要保护。
只是很讨厌被隐瞒着的感觉而已。
看不见拉斐尔的表情,可是却似乎依然能看见那耀眼如阳光的金发,“说什么傻话,我不是一直都在保护你么?”
“别随便读我的想法……现在全都不同了不是么?”所幸是躺着,泪水没有那样轻易流出来,“嘲风已经死了我也一文不值了……”
听见拉斐尔嗤笑了一声,然后冰凉的手触上钟偐的额头,“什么时候你也这么看轻自己了?生命有多珍贵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钟偐摸索着床边试图坐起身,拉斐尔见状上前小心地扶住,“谢谢……我带你去买苹果吃。”
“先换件衣服吧,已经很脏了,”不等钟偐说话就直接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别动,我帮你。”
惊吓过度的钟偐也条件反射地不敢动弹,直到拉斐尔开始剥自己的衣服……
“喂……快放手!”钟偐挣扎着躲开,不妨却撞上了身后的桌角,“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一把拽住了继续朝着墙撞上去的钟偐,拉斐尔继续语调平静地剥掉某人的衣服,“别逞能了,你看得见么?……我可以一直帮你直到你慢慢习惯……”
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生活。
“……可是换衣服这种事情!”钟偐继续挣扎着于是成功地撞上了墙角——马上顺势被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