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费尔南多撑不了多久了。”基奇垂眸说道，“拉法说，费尔南多没有再向他询问转化成巫妖的方法，似乎已经放弃了延续生命的可能。”
“以费尔南多的经历以及睿智，不受永生的迷惑也没什么值得惊讶。”阿米尔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从一旁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件黑色的魔法长袍，举到基奇面前，“别管费尔南多了，先把这个换上。”
基奇微微一怔，不明白阿米尔为什么要让他把身上这件崭新的黑色魔法长袍换掉，但看到阿米尔一副执意要这么做的样子，只好撇了撇嘴，脱掉身上的长袍，将阿米尔递来的那件接了过去。
阿米尔却没让他自己动手，亲自将这间魔法长袍套在了他的身上，又亲手为他系上纽扣，并将魔法徽章从原来的长袍上解了下来，系在新长袍的衣领上。
穿上之后，基奇马上发现，这件新袍子明显比那件魔法协会的标配长袍合身许多，衣料也只是颜色相同，柔软度和舒适度都相差甚远。当他把手伸进衣兜的时候，更是惊喜地发现，其中一个衣兜已经被换成了梦魇兽的胃袋，被阿米尔用这种方式还了回来。
“恭喜，我的大魔法师阁下。”阿米尔一本正经地托起基奇的右手，放在唇下轻吻。
——这就是祝贺我成为大魔法师的贺礼吗？
基奇扯了扯嘴角，心情复杂地没有接言。
第二天傍晚，作为本次酒会的主角，被庆祝的对象，基奇纵是满心不愿，却还是不得不穿戴整齐，跟着阿米尔一起来到了酒会的举办地，位于魔法学院的宴会大厅。
或许是为了激励其他魔法师，这场酒会只要穿着魔法长袍即可出席，就算是还没有取得魔法师资格的学徒，也可以走进来，举起酒杯向新晋的大魔法师祝酒——当然，至于大魔法师肯不肯接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没有人会强求，也没人敢于强求。
考虑到基奇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现在也没必要让他太过张扬，阿米尔刻意控制了时间，在大部分人都已到场后才带着基奇走进了酒会会场。
和弗洛伊德等人完成了礼仪性的招呼后，阿米尔没再理会其他人，径直带着基奇去了蒂娜身边，将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彰显出他们的特殊关系。
蒂娜这时却是满脸的不高兴，见基奇和阿米尔过来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嗨”了一声。
基奇险些以为蒂娜知道了费尔南多将死的事，但看她的表情却又不像，只有不快，没有悲伤，更像是被谁招惹到了，在那里一个人生闷气。
阿米尔试探性地问了几句，很快便获悉了真相：原本蒂娜就为费尔南多不肯留下出席今晚的酒会而暗自郁闷，偏偏弗洛伊德这两天也总说些让蒂娜愤懑的话，顿时使得她的心情加倍地糟糕。
“费尔南多阁下应该是为了避嫌才离开的。”阿米尔没有追问弗洛伊德说了什么，只笑着宽慰蒂娜，“基奇毕竟是你的学徒，你又是他的女儿，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如果他再对基奇过度热络，很容易会让人生出这场考核是否公平公正的联想。”
“你确定？”蒂娜不太相信地问道。
“打个赌如何？明年我通过大魔法师考核的时候，费尔南多阁下肯定也不会出席我的庆祝酒会。”阿米尔一本正经地说道。
“赌什么？”蒂娜马上起了兴致。
“一次长途旅行，如何？我可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阿米尔挑眉说道。
“哪怕父亲不同意？”蒂娜眨了眨眼。
“我会负责说服。”阿米尔信心十足地承诺。
——那时候，费尔南多恐怕都不存在了，哪还用得着你去“说服”！
基奇咬住嘴唇，免得自己忍不住开口，揭穿阿米尔的作戏。
140、庆祝酒会
其实阿米尔也只是在宽慰蒂娜；几句甜言蜜语之后，便带着她去了舞池，留给基奇一个不要乱跑的警告眼神。
——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我能跑到哪去？
基奇翻了个白眼；转身去餐桌上拿了一杯颜色漂亮的水果酒，回到角落里品味起来。
酒的味道还算不错，虽然和玫瑰之血完全无法比拟；但至少果味很浓。
基奇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一边将目光转向舞池。
或许是女魔法师偏少的缘故，在舞池中跳舞的人寥寥无几；更多的人只是围拢在餐桌旁边，在魔法音乐盒的乐声伴奏下；谈笑风生地说话，讲一讲最近的趣事，或者交流一下魔法上的心得。
过来骚扰基奇的人也寥寥无几，魔法协会里固然看重实力，但在同级别的魔法师当中，资历也是非常重要的。基奇如今就处于一个很是尴尬的位置上，级别比他低的魔法师不敢主动叨扰，级别和他相同的魔法师却又不愿放下架子和他交际，昨天的新鲜感一过，大家便重新捡起了魔法师惯有的矜持。于是，虽然基奇才是今天这场酒会的主角，但结果却是他被冷落在一边，其他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对这种情况，基奇倒是满不在乎，但很快，他便注意到巴罗什也没有参加这场酒会。明明禁咒考核那天巴罗什还在场的，但飞艇在亚夏落地后，她就和费尔南多一样没了踪影，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还在筹备复国的事？
基奇含着水果酒，决定晚上问问阿米尔，奥兹到底是怎么灭国的。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很不舒服的视线却让基奇不得不收回心神，抬起头，发现很久不见的洛奇正端着一杯酒，向他所在的角落走了过来。洛奇并未通过高级魔法师考核，此时只能继续穿着蓝色的魔法长袍，脸上的表情则很是平淡，看不出沮丧之类的负面情绪。
但基奇对洛奇的性格太熟悉了，他成了大魔法师，而洛奇却在一场更低级别的考核中受挫，遇到这种事，洛奇怎么可能豁达得起来？此刻过来，绝对不可能是出于恭贺之类的好意。
基奇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糟糕起来，冷冷地看着洛奇，看他又要玩什么把戏。
“好久不见，基奇哥哥。”洛奇走到基奇面前，笑呵呵地招呼，只是声音明显抬高了几分，像是故意引人注意。
——我倒是希望这个好久能久到永远。
基奇心下腹诽，嘴巴却是不声不响，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回复。
“真是的，基奇哥哥，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得不到基奇的回应，洛奇立刻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洛奇的容貌不如基奇精致，但眼睛更大，也更为灵动，再加上他的年纪比基奇还要小上一岁，尚处于少年人最可爱的那段时光，这么委屈地一抿嘴，很能博人同情。
但基奇早就对洛奇的这种表演生出免疫力了，此刻看到，除了一如既往地厌恶，额外注意到的，却是洛奇瘦小的身材。十五岁的少年，瘦一点其实很正常，但在基奇的记忆里，洛奇虽然比他小，身高体重却一直和他差不多，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甚至很难分得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可现在，洛奇明显比他矮了半头，身材也更加羸弱，一双眼睛虽然大而明亮，但眼睑下难以掩饰的青黑却清楚地表明他的睡眠很不好，很可能经常熬夜。
——过得不好吗？
基奇毫无同情地猜测，马上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洛奇的导师萨摩海尔手下可不止一个学徒，当然不可能会像阿米尔照顾他一样照顾洛奇。
“既然知道我讨厌你，那就赶紧滚开。”基奇终于开口，声音冰冷而生硬。
洛奇勾起嘴角，只是声音骤然压低了很多，“我当然知道你讨厌我，难道你就不知道我也讨厌你，恨不得你马上死掉？”
这样的话基奇早就听得麻木，此刻也只是冷冷地看着洛奇，等他做进一步的表演。
“哥哥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呢！”见基奇不生气，洛奇立刻又换上笑颜，“当然了，你现在什么都得到了，自然不屑于和我一般见识。”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基奇很想用旋风术把洛奇丢出去算了，但刚要动手，却看到阿米尔正带着蒂娜向他这边快步走来。想到阿米尔不许他在坐上会长之位前招惹是非的叮嘱，基奇只好扯了扯嘴角，忍下收拾洛奇的冲动，等阿米尔过来解决。
但洛奇却好像故意想激怒他一样，紧接着便又重新拉高声调，提起了莉奇的事，“说起来，哥哥现在可是连骗人都学会了，说什么传承在莉奇那里，其实是你侵吞了传承，然后嫁祸给莉奇姐姐吧？真是好算计啊，好处全落在你手里了，恶名却让姐姐背负！能够通过大魔法师考核，也是因为得到了……”
洛奇话未说话，就觉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意识地转回头，冰冷的酒水已经扑面而至，淋了他一头一脸。
“基奇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弟弟！”蒂娜愤怒的声音接踵而至，“嫁祸？我看你才是在嫁祸！你这个一无是处只会往自己哥哥身上泼脏水的混蛋！”
洛奇刻意抬高的声音早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蒂娜的这一嗓子更是把音乐盒的乐声都盖了过去。
嫉恨的表情在洛奇的脸上一闪而过，下一瞬，他已破罐子破摔般地叫嚷起来，“你当然向着他说话，你是他的导师！他有了好处可是要分给你的！别把大家当白痴，你一个中级魔法师能教出一个大魔法师的学徒？这样的事，谁会相信啊？！”
“闭嘴！”蒂娜气得脸色发红，抬手就想再给洛奇一个耳光，但阿米尔已抢先伸手，将她的手腕牢牢抓住。
“别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见识。”阿米尔漠然说道，接着转过头，向正在另一边旁观的萨摩海尔扬声说道，“管好你的学徒，萨摩海尔大魔法师，否则的话，我们就要替你管教了！”
“注意你的语气，阿米尔高级魔法师。”一直冷眼旁观的萨摩海尔终于开口。
“也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阿米尔冷冷回道，“一个未成年的小孩竟然说出这种血口喷人的话，他是真的不懂事，还是被人教唆指使？萨摩海尔大魔法师阁下，听说你一直对奇美拉家族遗留下来的财富很是上心，前阵子还在为你的小学徒争取这个家族的继承权哦！”
“阿米尔高级魔法师，你现在才是在血口喷人吧？”萨摩海尔沉下脸，阴冷地说道。
“都请住口吧！”不等阿米尔反驳，弗洛伊德的声音已从酒会会场的大门处传了过来，“德罗西陛下即将驾临，无论你们有什么嫌隙，都请克制一下，以后再做解决！”
——德罗西？他不会是一个人来吧？
听到这个名字，基奇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摸向自己右手腕的黑曜石手链。
阿米尔和萨摩海尔也立刻停止了争执，冷冷地看了彼此一眼，不再言语。
洛奇也立刻闭紧了嘴巴，快步走回萨摩海尔身边，再次露出那副被人欺负了的委屈神情。但这会儿已经没几个人注意他了，会场里的魔法师们大多都开始整理衣衫，调整站位，准备迎接皇帝陛下的莅临。
蒂娜却是一脸不快地转回身，向阿米尔低声说道：“我不想待下去了。”
“怎么，还真因为那毛孩子的几句话就生气了？”阿米尔噗哧一笑，“你看基奇都没把他放在心上，你还真是连基奇都不如？”
“你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自己动手了。”基奇冷冷接言。
“哎，你们两个啊！”阿米尔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带了两个学徒。”
“谁是你的学徒啊！”蒂娜顿时翻了一个白眼，“我不是，基奇也不是！”
“好了，好了，你不愿意待在这里，那我就送你回去。”阿米尔亲昵地搂住蒂娜的肩膀，转头向基奇说道，“我送蒂娜回去，一会儿再回来接你。”
“我不可以一起走吗？”基奇皱眉道。
“德罗西皇帝可是为了你这个新晋大魔法师才来的，你总不好让他扑个空吧？”阿米尔轻笑道，“放心，弗洛伊德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只要你别像你的蒂娜导师一样当众泼他一脸酒水，弗洛伊德就肯定能帮你处理好一切——哦，对了，不要应承任何事，这一点要务必注意。”
“哼。”基奇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强行要走。
“乖。”阿米尔半开玩笑地哄了一句，带着蒂娜从回廊离开了酒会会场。
他们刚走没多久，德罗西便带着他的侍卫和近臣走进了会场，微笑着和诸多魔法师打起了招呼，并很快在弗洛伊德的引领下来到基奇面前。
看到与德罗西一同前来贵族中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基奇不由生出了几分失望，当弗洛伊德将他介绍给德罗西的时候，也只是直着身子，淡淡地嗯了一声，连句正经的问候都吝于给予。
德罗西倒是没露出什么不悦的表示，将他领过来的弗洛伊德却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只是他还记得基奇的糟糕脾气，真要当场教训两句，没准反而适得其反，引出更大的乱子。更何况基奇现在已经是和他一样的大魔法师了，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对，也轮不到他来训斥。
为了避免更尴尬的事情发生，弗洛伊德很快便找了一个理由将德罗西从基奇面前带走，转而向他介绍起酒会上的其他大魔法师。
基奇对塞瑞斯是全无好感可言的，对他的父亲也同样生不出敬意——他连神都已经“杀”过了，又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
——说起来，皇帝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呢？
基奇闲极无聊地猜想着，放下空酒杯，去餐桌上又拿了一杯葡萄酒，转身回到角落，自顾自地继续饮啄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恭喜，基奇大魔法师。”
这会儿因为各种原因关注基奇的人有些多，目光也很是杂乱，因此他并未逐一追寻这些目光的出处，直到声音响起，基奇才发现有人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微微怔了一下，转头向旁边看去，却是希尔的父亲安格尔·巴洛特利。
——他也跟着德罗西一起来了？
基奇暗暗皱眉，这才注意到安格尔也在德罗西的随行人员当中。
“怎么，不记得我了吗？”见基奇不说话，安格尔笑了笑，用和希尔如出一辙的轻柔语调继续说道，“你可是在我的家里住过一阵子呢，基奇大魔法师，我是希尔的父亲，安格尔·巴洛特利，现在能记起来了吗？”
——我一点都不想记得你，如果可以，我很希望能连你的儿子也一起忘记。
基奇紧抿嘴唇，依旧没有说话。
“我明白了，你不是不记得我，你是因为和希尔闹别扭的事而不愿意理我。”安格尔轻轻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基奇大魔法师，我不知道你和希尔到底因为什么起了争执甚至要断绝往来，不过，作为一个很了解儿子的父亲，我相信绝交并不是希尔的本意——他很看重你和他之间的友情，更不想就此和你决裂……”
“闭嘴吧！”听到友情这个词，基奇终于忍不住开口，冷冷地看着自以为了解一切的安格尔，漠然说道，“别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如果你真的知道一切，那你就该明白，那一天真正应该死掉的不是莫里亚蒂，而是你的儿子！”
基奇的话让安格尔微微一愣，但马上便又恢复了镇定，微笑道：“他活着，不是吗？”
“你以为你是他吗？”基奇冷冷反问。
安格尔笑容一僵，“这个……我应该把这句话理解为威胁吗？”
基奇没有作答，垂眸看向杯中剩余的红酒，眯起眼，下一瞬，酒水已经被异能凝聚成三枚血红色的冰箭，慢悠悠地从酒杯里漂浮起来，然后嗖地一声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