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星离问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云霁说道:“起初我想他们只是普通的灾民难民,但看到他们的装束不似中原之人,便想他们可能是蛮夷之人,我问他们的来历,他们并不说。”
慕容星离说道:“我想他们一定不简单吧?”
云霁说道:“你所料不差,我仔细观察过他们的服饰,色调以黑为主,上绣图案,一个年级稍长之人,他的衣服上绣着一只鲤鱼,而其他人,均绣着蓝色的云彩,我没有见过他们这种装扮的人。”
慕容星离听着也觉得稀奇,异族之人何以会到中原来?看样子又不像这个民族整体迁徙,也像是来长安观看风景,如此异族之人出现的长安街头,恐怕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吧。
“云霁,依你看,那些异族之人为何来到长安?还有,你是长安人吗?”慕容星离问道。
云霁白了慕容星离一眼,心里暗道:说了半天,他怎么什么信息也没有捕捉到?
云霁说道:“我不是长安人,你是长安人。”
慕容星离说道:“老兄,我只是问问,看样子你家是在长安的,不过家在长安,也不一定就是长安人啊?”
“你问的问题与我要说的好像没有多大关系吧。”云霁继续无语,他说东,而偏偏慕容星离想到了西,关注点全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正经问题是一点没说。
慕容星离呲呀嘿嘿一笑,道:“嘻嘻,切入正题吧,本来想来个插曲的,结果你不喜欢,我觉得那些异族人来长安一定有目的的。”
云霁说道:“没错,就像我们,没有目的也不会来启芒山。”
慕容星离说道:“我知道你是来找人的,你要找谁?”
云霁说道:“找当日在雪中遇见的那个异族人的领头人。”
一年前的雪天,云霁救下了二十余位异族人,他问他们为何来长安,又问他们为何会流落街头,他们未曾多言,云霁也没有往下再问,只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异族人不怎么与汉人打交道,但见面时双方也很友善,云霁知道异族人不希望他人打探他们的隐私,就这样过了十多天,异族人便要离开了。临行前,为首的异族人为报答云霁的救命之恩,赠与他一块木牌,木牌很单薄,是一条鱼的形状,没有什么特别,云霁不图回报,但怎么说这木鱼牌也是领头人的一片心意,当下就收下了这块木鱼木牌,把它收藏在袖口。领头人见云霁收下了木牌,很是高兴,遂说道:“公子,别看这块木牌平平无奇,它可是十分不同寻常啊。”
领头人这么一说,云霁心中平添几分好奇:“还请老伯赐教。”
那领头人微微一笑,说道:“多的我也不说了,今日公子救了我们族人,便是我们族的恩人,只是有些事情实不便相告,还请公子勿要介怀。日后公子若有急事难事,便凭着这木牌,找到启芒山,到时,公子难事可解矣。”
云霁当即犯了疑,二十几年来,他从未听说过启芒山,问老伯启芒山在何方,老伯只说找到鸣泉山,迎着太阳所在的方向走,一直走到太阳落山,停下,将木鱼木牌高举于头顶,默念一句咒语,自然会有指示。云霁心觉新奇,想问一问启芒山是何地,老伯却不再答话了。
临行时,异族领头人对云霁说道:“公子,切记,木牌只能在危急时使用,不到生死关头,切不可使用,切记,切记呀!”
嘱咐完,领头人便带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云霁的家,是时,雪舞漫天,不多时,就淹没了那些异族人的身影,云霁静立雪中,心绪也随着雪一起上下翻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云霁得了木鱼牌,当下也没有太在意它,他不知启芒山,未知异族人所言是真是假,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到生死关头,也没有想过会使用这块木牌,但仅仅过了一年,他就在木牌的指引下找到了启芒山,命运当真难以预料的很。
慕容星离听云霁诉说了他的经过,便说道:“云霁,那异族人首领说不到危急关头不要使用木鱼牌,你这次来启芒山,可是遇到了危险?”
慕容星离想起自己与云霁的初见,云霁倒在溪水中,浑身流淌着鲜血,奄奄一息,这场景,慕容星离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看到现在的云霁安然无恙,慕容星离无限的安慰,庆幸当时云霁没有事。
云霁说道:“不错,我伤成那样,我以为自己一定没救了。不曾想遇见了你。”
慕容星离说道:“云霁,是谁伤你伤成那样的?”
云霁说道:“我兄弟。”
听到“兄弟”二字,慕容星离心中突兀一凛,然云霁的表情则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似乎在说着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把兄弟对他的伤害当成一件无关痛痒的经历。
“兄弟?云霁你……”
云霁说道:“这有什么,皇族中人,自相残杀本就平常。”
“云霁,你是皇族中人?”
“没错,我想,我应该把一些事情告诉你了。”
云霁望着慕容星离,平静的眼眸多了几许真诚的目光,眼前的这个男子,是云霁可以信任的朋友,他可以把自己的事告诉他,如果不告,恐怕这个秘密将永远的被埋藏了。
建昭元年,灵泰王朝的第一任君主登基,历经百载,天下太平,百姓安宁,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人间无处不祥和,然皇族之中,却永远不可拥有能真正的祥和。当今君主公孙言志有十位皇子,最受他青睐的有三位,太子公孙云华,四皇子公孙云游与七皇子公孙云霁。太子公孙云华自幼聪颖好学,文武兼备,颇得公孙言志赞誉;四皇子公孙云游勇可冲天,俊朗不凡,在抵御外敌的战斗中屡立战功,后被封熙王;七皇子公孙云霁,自幼精通音律与诗词歌赋,文静儒雅,不喜争斗,亦不喜在人群中抛头露面,十八岁那年,公孙云霁封靖王,远离了皇宫,可真正的斗争并没有一刻停止过。
后来,云州蛮夷作乱,公孙言志谴太子与公孙云霁一同征讨,一向与公孙云霁不和的太子便想法设法除之而后快,尚未到云州,太子便命人对公孙云霁实行暗杀,云霁的手下拼死保护,均壮烈牺牲,唯云霁逃出生天,重伤的他逃到祈安村,被慕容星离所救。
“所以你来启芒山是逃难的?”慕容星离如是问,听了云霁的遭遇,他心忐忑不能平静,若这些事发生在他身上,他完全不能够想象,他不懂得为何皇族之争永远在上演,不住的杀戮,没有尽头。还好,公孙云霁现在平平安安,能站在他的面前,和他开心的聊天。
“逃难只是一个方面,但不完全如此,否则我不必来启芒山,到了危急关头,木鱼木牌确实帮到了我。”云霁说道。
慕容星离说道:“真希望我们永远在启芒山,不要再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如果你出了启芒山,太子又岂能轻易罢休?”
公孙云霁说道:“纵然危险,我还是会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启芒山再美,终究不是我最后的归宿,况且尘世的一切,我不能置之不理。”
慕容星离说道:“我倒是愿意留在启芒山,这里挺好的,再说了,我在哪里都一样,祈安村和启芒山都是人间仙境啊。”
云霁说道:“世上哪有人间仙境?就算在仙境,争斗也依然不能休,而且,你不管你的父母了么?他们也渴望你能在他们身边。”
慕容星离说道:“不错啊,我是希望能留在父母身边,但我更希望能去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男儿志在四方嘛,天天在家里也不像个样子。”
云霁倏而一笑,道:“你看,你都这么说了,难道还该留在启芒山么?你要闯天地的表现之一,就是安然的留在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么?”
慕容星离说道:“我是想外出闯荡一番,只不过我们出去了,你就会有危险的,除非你从人间蒸发了,否则太子怎么可能放过你?”
说到这里,慕容星离察觉自己言语有欠妥当,“云霁,我不是故意这么说太子,他怎么说也是你哥哥,对不起。”
云霁说道:“不妨事,你说的没错,太子虽为我兄长,却恨我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在皇族中,不曾存在真正的手足情谊。”
慕容星离听到这些话,心里酸涩难抑,他也知道皇族之争如火如荼,但亲耳听到朋友诉说与他,竟一时不能接受,“云霁,为什么你们要争来争去的呢?大家和平共处不好么?”
云霁笑了,这笑,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星离,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皇族之内又岂会动荡不安?在皇族内生存,本就如游戏一般,这个游戏有特定的游戏规则,必须靠大家遵守,如果有一个人不守规则,则游戏无法进行。”
慕容星离语气稍稍比之前激越了一点,“看来你也不想卷入斗争,找一个安宁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不好么?比如在启芒山,没有木鱼神令,谁还能找到你?”
公孙云霁说道:“在皇族中,要想真正的安全,要么死,要么成为九五至尊,何况我不能置我的生死弟兄们于不顾,我还有我的妻子和孩子,我一走了之,他们怎么办?”
风吹树动枝低头,月朦朦,清寒流,在风中摇摆的树枝,忽然拨动了一朵漂浮的云,云在天空漂浮,到了月亮面前,遮住了月亮,月光不见了,天地暗了下来。
“云霁,所以你的打算是?”
“没错。”
“我懂了。”
二人此刻心照不宣,默契的可以。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呢?”慕容星离问道。
“无论何种结局,自己承受。”云霁坚定道。
“那你有想过你的家人吗?他们是怎么想的?你要对他们负责呀。”慕容星离说道。
“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了。”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却一同仰头望向天空,云未散,月光未现,他们只盼望能早些守得云开见月明。
“星离,我们回去吧。”
“好。”
二人正准备走回头路,却已不见来时路,他们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而明亮的雪山也无影无踪。
“云霁,我们迷路了。”
“是啊,很奇怪,明明我们没有走多远的。”
“我也觉得是,莫非雪山自己会走路不成?”
“很有可能。”
“啥?”慕容星离嘿嘿一笑,继续道:“我说,我开玩笑的,你这么认真干嘛?”
云霁也笑道:“那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嘿嘿,也对。”慕容星离轻拍自己的脑袋,真是的,他差点都忘了云霁最擅长冷幽默了。
“云霁,什么时候云才能散开?”
“你可以问云或者问月亮。”
好吧,慕容星离这一刻是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慕容星离和云霁按着来时的路往回返,却也不见了小屋,惶恐之绪向二人袭来,莫非他们进了迷宫不成?慕容星离在心中勾勒各种恐怖的画面,比如遇上狼,遇上贼,或者遇到什么神奇的东西。天空乌云愈浓,翻滚如波涛,不祥之感在二人心头围绕,一阵烈风向二人吹来,不撼天,不动地,没有拨开层层乌云,却让二人连连向后退。
“云霁小心!”慕容星离下意识的去够云霁的手,云霁离他不远,他一下子就拉到了云霁的手,云霁的手有一丝冰凉,像即将融化掉的冰,而慕容星离的手却是温暖的。
被慕容星离牵着手,云霁心中一阵温暖,登时踏实了起来。两人眼前一抹黑,除了无边无际的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本来他们心中还有些恐惧,但此刻,他们只感到了安宁,烈风再猛,也不足以将他们恐吓了。二人还在风中不住的向后退,退了很远,撞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物体上,慕容星离霎时感觉自己的后背如被钢刀狠狠拍了一拍般疼痛,他不由的叫出了声,和云霁一起摔到了地上,慕容星离疼痛难忍,而云霁已经没有了声音。
“云霁,云霁?你怎么样了?”慕容星离咬着牙,唤着公孙云霁的名,然云霁并不回答。
慕容星离全身都在痛着,脑袋里嗡嗡的响着,像聚集了一千只蜜蜂那样,抓又抓不住,他去抓自己的头发,拉扯自己的头发,可疼痛只增不减。在陷入昏迷之前,慕容星离期望现在的一切都是梦,这个恐怖的梦能到此为止,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地方。
慕容星离又看到了一池白莲,只是这池白莲中,开出了一朵淡紫色的莲花。是在宁光寺么?他如是想着。诵经声杳杳传来,他转身,看到了净来大师。
“大师。”
“阿弥陀佛,施主,我们又见面了。”净来大师慈祥安宁的微微一笑,让慕容星离顿觉轻松许多。
慕容星离说道:“大师,我们现在可是在宁光寺?”
净来大师说道:“不错。”
慕容星离又问:“大师,我的朋友云霁呢?他现在在哪里?”
净来大师答道:“在他应该在的地方,他本不属于这里,自然不会在这里。”
慕容星离说道:“大师,此话何解?我记得我们是在启芒山,突然间就乌云蔽空,我们什么也看不到了,然后不知撞到了什么,就这么晕倒了。”
净来大师只是点头,未有言语,也未有表情,慕容星离再次问公孙云霁的下落,净来大师只说:“你看看这一池的莲花。”
“莲花?怎么了?”慕容星离不解道。
净来大师说道:“它们开的正烂漫呢。”
慕容星离说道:“是啊大师,不过这好像与我问的问题没有什么大的关联吧?”
净来大师说道:“施主,你再看看?”
慕容星离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莲池,还是不解,“大师,除了一朵紫色的莲花与众不同外,就没有什么了。”
净来大师笑道:“是了,是了,这就是它的美丽。”
慕容星离把目光凝聚在那朵紫色的莲花上,恍然大悟,“大师,莫非云霁他变作了莲花?”
净来大师边笑边摇头,“非也,非也,我是问你,这一池莲花开的可美丽,而你仍放不下内心的执着。施主,莲花亦会花期尽,重要的是它现在还开放着。”
净来大师慈祥一笑,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拜一池的莲花,慕容星离在不住的自语着大师的那一句话:重要的是它现在还开放着……
湿嗒嗒、凉冰冰的水滴像一连串小小的水晶珠子般滴在慕容星离的眼睛上,他被小水珠叫醒,起来,发现自己置身于山谷中,公孙云霁在他的身旁,他叫醒了云霁,两人一起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二人身处一座山的檐下,檐上有薄薄的石层,石层呈暗红色,光滑湿漉,滴着水,慕容星离感觉此处很奇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形。
“云霁,好奇怪啊,我们怎么能来了这里?”想起昨晚的经历,慕容星离感觉十分离奇,才在小村庄,却忽然移形换影到了山檐下,除非是有人把他们搬到这里,否则他怎么也解释不了这是为什么。
公孙云霁说道:“星离,你还记得我们昨晚被风带走时,撞到了什么吗?”
慕容星离说道:“的确啊,但你别说我们撞到了山啊,虽然我说不出来我们撞到了什么,但是应该不是山。”
公孙云霁说道:“太离奇了,在启芒山经历的一切,都无法用常理来推断。”
慕容星离说道:“先别管那么多了,我们找找出路。”
两人走出山檐口,踏上了一条铺满灰白石子的小路,小路旁,是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溪,慕容星离去溪水中洗手,溪面上漂浮着金黄色的落叶,叶子只有在秋天时,才会变成金黄色,向远望去,果然望见一片树林,而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