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错了，但我只想他能记住教训，夏牧先生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楚炎连忙解释。
「我生气的原因并不是这个，」尹殊淡淡道，「我只气尹鹄太笨，居然会把儿时的戏言当真。」
「那……我小时候果然和尹鹄见过面是不是？」楚炎一下子就明白了尹殊的意思，「那时我真的说了那样的话？」
尹殊沉默不语，缓缓起身走到楚炎面前，低头冷眼看着他。
他的瞳色蓝得透明，带了些入骨的寒意。
「啪。」
下一秒钟，楚炎的脸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是尹殊给了他一个耳光。
尹殊下手不轻，楚炎一时被打得眼冒金星。
「尹鹄等了你很多年，可是你却一直都没有再回来，」耳边传来尹殊朦胧的声音，「他以为你已经忘记了他，一直吵着跟我说要见见你，说就算你忘记了他，他也会试着和你重新开始。」
楚炎一言不发，默默的低着头。
「幸好我已经继位，身为狐王，族中的规矩都由我说了算，这才能把尹鹄送到楚家去赴婚。」
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尹殊似乎并没有希望楚炎会开口辩驳什么。
慢慢的说完了，他起身走到门口，脸上又恢复了刚才温柔优雅的笑容。
「我本来还想抽你一顿鞭子，但是那样尹鹄会心疼，」他微笑着说，「你不用给自己找借口，其实你的潜意识里还不是真的爱尹鹄，否则你绝对下不了这么重的手。」
「我只是太生气……」楚炎低声的分辩。
「我不想听，有什么想解释的话，你自己去对尹鹄说吧，他就在你右手边那条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里，你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尹殊说罢，深深的看了楚炎一眼。
他的眼神有种漫不经心的飘忽感觉，好像在看楚炎，又好像越过他，在看更远的地方。
「下一次，我不希望再因为相同的原因，在狐族看到你。」留下一句类似警告的话，尹殊便离开了房间。
等候的随从上来搀扶住他，为他重新擎起那柄纸伞。
优雅的身影渐行渐远，朦胧的雨雾中，楚炎看见远处一栋木质建筑的轮廓若隐若现，那是尹殊的住宅。
狐王一向鲜少会客，愿意教训楚炎，已经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
得知了尹鹄的所在地，楚炎也顾不上挨打的事情了，站起来在房间里深吸了几口气，他大步向右手边的走廊走去。
儿时的记忆，他已经全部回想起来了。
那时长辈问他，要不要去看看狐族的女孩？
他摇了摇头。
然后，他指向蜷缩在靠垫上的，那只受伤的小狐狸。
「如果一定要结婚，我就娶它吧，我要把它带回家。」
「为什么？」
「因为它太笨了，我想保护它。」
屋内一片寂静，而后大家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他不悦的蹙眉，在那个年纪，他就已经有了符合自己身分的骄傲脾气。
「他是狐王最小的儿子，是个男孩，」长辈和颜悦色的向他解释，「他也许会继承王位，获得狐族最严密的保护。他并不需要你费心，也不能和人类结婚。」
「我会比狐族做得更好，」他依旧不罢休，在那个年纪他尚未意识到男孩和女孩的不同，更不懂得那些代代相传的规矩。
长辈们笑着敷衍了他，知道这只是少年人的意气用事。而他之后，也果然很快忘记了那件事。
却从没想过那只小狐狸还会记得。
许多年过去，当年的小狐狸已经长成了大狐狸，前来实现楚炎儿时的诺言；然而楚炎自己却早已变成了一个冷酷寡情的男人，早已忘记了曾经天真善良的自己。
「我和亲爱的有婚约在身。」现在楚炎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尹鹄并非奉了狐族的命令前来楚家赴婚，而是一直没有忘了他曾说过的话。
「如果一定要结婚，我就娶它吧，我要把它带回家。」
他只把那句话当成了一句戏言，却从没想过有人当成了诺言。
楚炎这才明白，原来尹鹄并不是犯傻。
原来，这世上最傻的人，正是他自己。
第十章
踏进右手边的走廊，细密的雨声一下子被隔在了身后，狭长幽静的空间内散发着木质的淡淡清香，还混合着什么不知名的熏香味道，四处都充满了幽沉的气息。
走廊两侧并排着一个个宽敞的中式房间，但是都空无一人，楚炎一直来到走廊的末端，转过拐角，才看见一个更大的房间。D_A
房间的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垫子，靠窗的垫子上散落着一床凌乱的棉被，身穿白色睡袍的尹鹄半身钻在被窝里，正一手支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雨景发呆。
他的双手夸张的缠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站在门口，楚炎心里微微的发紧，不知怎么才能踏出这一步。
见尹鹄一直没有回头，他过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小心的脱了鞋子走进房间，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尹鹄。直到快要走到他背后的时候，尹鹄才像是察觉到了动静，慢慢的回过头来。
他抬起脸看看楚炎，眼底有湿润的水气，带着些茫然的眼神好像是因为自己还没有睡醒，所以担心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自己梦中的一个幻影。
楚炎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他有很多话想对尹鹄说，而到了嘴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伸出手，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尹鹄的脑袋。
尹鹄害怕似的颤抖了一下，微微缩起肩膀，闭上眼睛。
「亲爱的是真的。」他低声喃喃。
「什么真的假的？」
「我好几次梦见亲爱的来找我了，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作梦。」
「这次不是作梦，」楚炎笑了笑，俯身蹲跪在棉被上，抱紧了尹鹄的肩膀，「走吧，跟我回家了。」
尹鹄默不作声，反手用力抱住了楚炎的脖子。
「你的头发怎么了？」仔细端详着尹鹄，楚炎突然发现，他的头发从发根开始，有一半已经变成了银白色。
「亲爱的放心，不是一夜白头，」看着楚炎一下子紧张起来的表情，尹鹄抬头笑了笑，「我是属于狐王家族的狐狸，头发本来就是银色的。哥哥们说那样生活在人类世界不安全，所以就染成了褐色。」
听了他的解释，楚炎想起刚才见过的狐王三兄弟，确实也都有一头飘逸的银发。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尹鹄变成狐狸的时候，头上会有一小撮褐色的毛。
「笨蛋，」他在尹鹄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既然知道自己在人类世界不安全，当初为什么还在同事面前变回原型？这样不是更危险？」
只要一回想起当初尹鹄被人乱摸的情景，他就又是一阵胸闷。
「啊？亲爱的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尹鹄急忙分辩，「那些同事都是好人，所以我想偶尔变一下也没有关系吧。」
「不许狡辩！」楚炎瞪了他一眼
「亲爱的心眼真小……咦？你的脸怎么了？」正在专心抱怨，尹鹄突然发现楚炎的脸颊不对劲，连忙转变话题，还伸手摸了几下。
「是……是我不小心撞到的，没什么……」当然不好意思说这是被尹殊打的，楚炎慌忙避开尹鹄的手，「好了，快点跟我回家吧。」
他说着习惯性的一把揪起尹鹄的衣领，把他往房间门口拉拽，以免夜长梦多。如果到时后尹鹄的三个哥哥心生后悔，又来刁难他可就糟了。
「啊，亲爱的等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尹鹄小声叫了起来，「我的鞋子还在窗台上呢。」
「不要拿了，」看了看外面的雨势，楚炎转身背对尹鹄，弯下了腰，「林子里的路不好走，我来背你。」
他知道这只笨狐狸总是冒冒失失的，万一在泥地里滑倒就糟了。
再说，他屁股上的伤也一定还没有痊愈，虽然他没有吭声，但是走路应该很不方便。
看见楚炎弯下腰，尹鹄露出惊诧的眼神，咬着嘴唇犹豫不决，直到楚炎不耐烦的催促，才战战兢兢的爬上了他的背。
背上的人比想象中还要轻巧，楚炎背着尹鹄，一路穿过了走廊，经过花园。当跨过庭院门口那道高高的门槛的时候，尹鹄突然回过头，向后面招了招手。
「二哥和三哥来送我们了。」
楚炎闻声也回头去看，只见琉璃砖瓦的屋檐上，两只雪白的狐狸一闪而过。
「刚才他们有没有刁难亲爱的？」转过头，尹鹄趴在楚炎的肩膀上问。
「他们还好，只是为我引路而已，」楚炎笑了笑，「倒是你的狐王大哥比较难对付。」
「大哥也出来和亲爱的见面了吗？」尹鹄显得很惊讶，「他身体不太好，这些年已经基本不见外人了。」
「身体不太好？」
「唔，他早年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好像遇到了一些事情，眼睛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楚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才明白刚才和尹殊见面的时候，他的眼神和动作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哥哥们说，如果这次亲爱的不来找我，他们就要闹到亲爱的你的本家去，要求退婚，而且以后永远都不再和楚家通婚了。」这时尹鹄又说。
「那幸好我来了。」楚炎苦笑，他记忆中的狐族一直是冷漠傲慢的，没想到他们不但傲慢，而且难缠。
「不过我相信亲爱的一定会来的。」尹鹄说着笑了笑，整个冷漠傲慢又难缠的狐族里，大概就数他是最大的异类了。
这时雨慢慢的停了，雨后的天空格外湛蓝。森林里，青翠欲滴的树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明朗的天际一道彩虹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味道，楚炎背着尹鹄，小心的绕过水塘和泥泞，走上了来时的那条小路。
「我胸前的口袋里有个东西，你把它拿出来。」他侧过脸对尹鹄说。
「是什么？送给我的礼物吗？」尹鹄一边笑着问，一边从楚炎的口袋里摸出一只黑色的小锦盒，从家里出来之前，楚炎犹豫再三，还是把它带在了身上。
当看到盒子里面那枚小巧精致的订婚戒指的时候，尹鹄惊叫了一声，险些把戒指掉在地上。
「拿好！别弄丢了！」楚炎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啊……好好……」尹鹄连忙手忙脚乱的把戒指抓紧，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左右端详。他还想试着把戒指往手上戴，但因为手掌和手指都缠满了纱布，而只能依依不舍的作罢了。
「亲爱的……这个戒指的意思是……你要和我……那个什么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你说呢！？」楚炎没好气的反问，「这是我在国外出差的时候专门订做的，本来想回国就跟你说，没想到你这个笨蛋居然自说自话的做了这么笨的事情惹我生气！」
他觉得自己太啰嗦了，好像在竭力解释自己的意图，可是最重要的那句求婚的话，他却始终说不出口。
肉麻兮兮的情景果然不是他这种人能够体验的。
「亲爱的对不起……」尹鹄倒是一点也不介意楚炎是不是啰嗦，缩起脑袋惭愧又真诚的道歉，「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但是我不需要你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让我高兴！」楚炎说着说着，火气又大了起来。
「我以后不会了！」尹鹄着急的发誓，又问，「但是夏牧先生是什么人呢？我觉得这次亲爱的好像特别生气……」
「你总算不是笨得没药救……」楚炎叹息道，「夏牧先生是一位流亡中的科学家，我们楚氏正在根据政府的命令严密保护他，并以商业合作的名义与他保持接触。」
尹鹄将来也会是楚家的一分子，理应知道全部的事情。为了避免他今后再胡乱猜测，楚炎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
「夏牧先生是科学家？」尹鹄闻言惊呼，「可是他的外表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不要以貌取人！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看起来笨，实际上也很笨！？」楚炎狠骂了几句，又说，「近年来一些国际激进分子一直在寻找夏牧先生，这对他很不利，如果白宵能到楚氏来工作，不但可以帮上我的忙，如果他和夏牧一起搬迁到城市里来的话，也可以让我们更方便的保护他们，对楚氏来说是一举两得。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尊重夏牧和白宵本人的意愿的前提下，你这个笨脑袋听懂了没有！？」
「原来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因……」尹鹄点了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是当然的！所以你乱下决策是闯了大祸，差点让政府都找上门来！从今以后你不许再想别的事，只准专心筹备婚礼，知道了吗！？」楚炎瞪着眼睛警告。
「但是……我还是想帮亲爱的做事……」尹鹄小声道。
「你能帮我做的事情多得是！」
「比如说？」
「比如说过几天我带你回本家去一趟，家里的长辈都说想见见你，到时候你不要忘记在亲戚面前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楚炎严肃的说。
「那亲爱的家里的长辈会很凶吗？」尹鹄担心的问。
「还好，一群守旧的老年人而已，你尽管逗他们开心就是了。」楚炎说着叹了口气。
那些和自己血缘关系复杂的老年人，他自己都一向很少去见，只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偶尔登门拜访。
但既然要和尹鹄结婚，见长辈的这一关，就是怎么都逃不了的。
「那亲爱的还有兄弟姐妹吗？」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如何讨老年人的欢心，尹鹄听过楚炎的话之后，就开始扯起了别的话题，「我有三个哥哥，亲爱的已经见过了，我还有一个姐姐，已经嫁给人类了。」
「你们狐族还真是人丁兴旺……」楚炎苦笑，「我只有一个弟弟，目前在国外留学，这次你是见不到他了。」
「是和亲爱的一样又凶又不懂情趣的人吗？」尹鹄眨着眼睛问。
「谁又凶又不懂情趣！？」
背着尹鹄走出了树林，楚炎一边骂，一边打开车门，把尹鹄扔了进去，顺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可是在狐族公认的，亲爱的否认也没用……」一个人坐在后座小声嘀咕着，尹鹄见楚炎发动了车子，立刻凑上来问，「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家了？」
「先去买洗发精，然后再回家。」楚炎从后视镜里看了尹鹄一眼。
「为什么要买洗发精？」尹鹄问。
「洗掉你头发上的颜色，笨蛋，」楚炎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以后也不准再染发了，对身体不好！」
「但是哥哥们说那样很危险……」尹鹄小声嘀咕。
「别听他们的，只要你在楚家一天，你就不会有危险！」楚炎说着顿了一下，然后认真的说，「……我……我会保护你。」
尹鹄眨了眨眼，认真看着楚炎表情严肃的侧脸，好像有点发楞。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嘿嘿的笑起来。
「亲爱的，我好高兴。」他微笑着说。
「高兴什么？」
「高兴亲爱的没有忘记小时候的事。」
「……」
楚炎欲言又止，他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早已忘了小时候那个荒唐的诺言了。
如果不是尹逸告诉他，尹鹄是狐王最小的儿子，他可能一辈子都再记不起那段美好的童年时光。
在感情方面，他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笨蛋。
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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