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扑在后座上——都挤到前面去正好,老子在后面想坐就坐想卧就卧。
一路上无惊无险地穿了市区,等进到DJ镇里才发现反常。
DJ实在是个小镇,镇中心也偏向X市方向,所以才市区过来进了镇上不出五分钟就到了镇里的主干道——迎宾酒楼和不过两层楼高的佳乐商场就是这个十字路口最标志性的建筑物了。而现在这个本该是DJ镇最有人气的地方别说是人气了,连只晃荡的丧尸都看不见。有些凹凸和磕巴的水泥路面风一吹就扬起一阵浮灰,在暗青色的天光之下有种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时空错乱观感。
萧裴炎熄了火下车,皱着眉左右看看。DJ是一直照顾他的奶奶的老家,也记得还有个舅爷是在这里住的。他凭着记忆去辨认到底是应该从哪个巷子里进去,结果只迈了一步出去就被另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齐靖别看着他扭过头来便又把人往后拽了一步说:“别乱走。”
萧裴炎听出他语气里的正经严肃正想问什么,那边的迟末就一脚踹开了车门从后座上蹭下来,然后四处打量一圈低咒道:“艹,这他妈拍鬼片都不用布景了!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着搓了搓胳膊又抖了抖,看到他们俩在那儿“卿卿我我”不干正事便又挨过来:“齐钺你来这儿到底找谁啊?赶紧地找完了走人,尼玛这地方呆久了我都觉得我穿到地底下去了。”
“你觉得这儿跟地底下有什么区别?”齐钺略扬了扬眉瞥他一眼,明明是一样的低沉声音,但在DJ镇隐绰绰的风声里却像是走了调。
“……我日,起码老子现在抬头还能看天,总不是棺材!”迟医生惊疑不定地看着身边这个据说是“非人类”的,也拿不准到底是自己神经过敏还是齐钺故意吓人,反正觉得还是萧裴炎更像是个正常人类,于是又搓着死活消不下去鸡皮疙瘩的胳膊往萧裴炎那边蹭。
“裴炎,等下跟着我走的时候不要距离我超过三步。”齐靖别这么说着也没松开他的手,还是拉着人就走。一边的迟末撇撇嘴:什么不要离三步远,就差拴个绳绑在腰上了,还三步远。这么腹诽着也还是赶紧地迈开腿跟上,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迟医生是很惜命的。
齐靖别带着人倒也没有到别的地方去,直直地走向对面两层楼高的佳乐商场。
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年盖起来的商场外墙是一层蓝玻璃,在这种灰雾蒙蒙的天气里,因为本身的破败或者周遭的死寂更显出一种垂死的感觉。齐靖别推开那扇玻璃门,里面凌乱的货架和散落的商品就不甚清晰地显现在了视线里。
萧裴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挨着自己的迟末——迟医生的呼吸有点紊乱而且急促,并且时不时地有细微的磕到牙的声音。萧裴炎张了张嘴想问他有没有事,只是在声音还没发出的时候就看见迟末手有点抖地伸了食指到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做了个没事的口型附带笑脸一个。看到萧裴炎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甚至在他不看前路差点被绊的时候扶了一把,最后还是齐靖别握住的手上使了点劲把人转了回去。
迟末看着他转回了头才垮了肩和脸上的笑,自己当然不是没事这么简单的——从一进DJ镇,他就觉得气氛不对了,要形容起来简直就像是从活人的地方进了死人的地方。之前那些感觉什么的,他还能自我安慰是想多了,但到进了这个商场,迟医生就知道他娘的他一点都没想多啊。这个破败商场的每个角落都有黑色丝线匝匝缠绕,那些喁喁地在呻\吟在尖叫在咒骂的怨念让他根本止不住自己发抖。
迟末是俗称的阴阳眼,开始的时候并不算厉害,只是能看见强大灵体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谁知道这能力是跟着人一起长的,越大越看得清看得多。一直到他二十岁的时候,连那些零碎的怨气和印记都看得到了才算完。当年家人也想过各种办法找过各种能人想让自家孩子回归正常,可不管是多能者大家竟然都没有成效。后来迟末习惯了,父母也习惯了,只是这个跟一般孩子不一样的孩子却是怎么也没办法喜欢了。过了几年迟末就又添了个弟弟,迟末也早早地从家里搬出去独住,学校寝室也总住不惯,那些东西看多了心里便有了一腔怨愤——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我看得见?于是和同学处不好关系。
迟医生一直是很向往末日的,他想的好好的——末日一来大家都死了,总算是没什么区别了。而现在末日算是来了,迟医生又不怎么想死了,活到二十八还没谈过恋爱眼前又总有两个在刺激他这个孤家寡人,于是迟医生决定就算最后也不能谈场恋爱,起码像现在这样身边一个据说是旱魃的家伙一个看起来也不是常人接受能力的,自己总是能开心一把的。
然后现在迟末只能一边搓胳膊打颤一边自我安慰是爷们就要有一条道走到黑的觉悟,等撞上前面的萧裴炎才惊觉自己晃了一路的神,现在都到地方了。
三个人站在逼仄地下室的入口,齐靖别紧握了一下萧裴炎的手才松开,然后一脚踏进地下室里浓厚墨汁一样缭绕的黑气里。黑气像是碰到什么天敌似的挤搡着后退,齐靖别便这么一路拿着避水珠般进了海底样的走了进去,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盘坐着的人影才停下步子。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不让我修改啊!!!!
☆、chapter 22
黑气一部分仍旧避让着他,另一部分则丝丝缕缕地绕在地上的人影身上。感觉他站得近了便像活的一样越过盘坐那人的肩头挪到后背去了,在后背上支棱着散开像是蜘蛛腿上怒张着的绒毛。
齐靖别看清了面前的人影轻笑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朝萧裴炎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萧裴炎拽着旁边已经抖到遮掩不了的迟末沿着齐靖别留下的路走了过去,一直挨到齐靖别身边才看清楚了地上人影的大红色袍服和牛鼻子。萧裴炎“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更仔细地去看——果然是如自己所想的有一只脚挂在腰间,旁边还别了一把铁扇子。他抬起头去看齐靖别,对方却只是轻慢地说:“没错,是只虚耗。”
在萧裴炎身后正努力压制自己几乎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一样身体反应的迟末听到这句话却也从萧裴炎的肩膀处冒了个头,先是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影子眨了眨眼又突然地恼羞成怒了:“艹,原来是有只这玩意儿,难怪那么大怨气!”
萧裴炎只是侧着脸看他一副终于找到罪魁祸首的激动神情,那边齐靖别眼风一扫:“难怪你抖了一路,有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很难过吧。”
说完也不再看迟末立时就懊恼又愤懑的神色了,手在腰间一抖,龙牙便“锵”地一声出鞘了。萧裴炎有点奇怪地看过去,这一路上并没怎么看见龙牙,现在见他拔出刀才想起来之前刀是放在哪儿的问题。
齐靖别单手握着刀就架到地上的虚耗脖子上,萧裴炎也借这个动作看到了他挂在腰上的刀鞘,然后眼角止不住地抽了抽——明明应该突兀又不和谐的打扮放在这个人身上就能让人完全忽视掉。
齐靖别没去管他又神游太虚的亲亲副帅,把控着手上的刀柄在刃下惨白色的脖颈上举重若轻地虚架着,龙牙的刀锋在黑黢黢的地下室里像是在发光般,有点盈盈寒光在刃边闪烁不定。
“骁齐的王弟殿下怎么大老远地来我的地界上了?”
粗哑的声音像是粉笔抵着黑板发出的令人头疼的嗤啦声响,不过倒是一下子便把站着的三个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地上盘坐的虚耗已经睁开了眼,没有白眼珠的漆黑瞳仁正眨也不眨地看着握刀的齐靖别。迟医生很是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不小心对上那双眼睛就又觉得自己从心底开始打冷颤,便朝萧裴炎后面缩了缩。萧裴炎感觉他的气息一瞬间窒了一下,就也从善如流地把他往后拢了拢。迟末丧气地垂了眼,想到自己向来张牙舞爪的迟大主刀也有这么需要一个比自己小甚至还勉强算是少年保护的时候,他就恨不得戳了眼睛去墙角抑郁。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萧裴炎浑身上下给他的感觉居然能抵住那些几乎无孔不入的怨气。
“当然是来跟你打听点消息。”那边依旧好整以暇的齐靖别虽说是低着头看地上那个,不过在迟末又朝萧裴炎后面挨了挨的时候还腾出个眼神瞪了过来。
“唔。。。倒是不知道王弟殿下想知道点什么消息?”
“这次大变的原因是什么?”
“呵呵…殿下未免太抬举了,这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异变,在下区区一个虚耗怎么会知道。”
齐靖别拇指摩挲着刀柄盯着那张青白脸上生硬出现的笑容,衬着脸中间的牛鼻子和大红色袍服怎么看怎么奇怪:“那外面人类的变化呢?”
“别的在下不敢保证,不过就连我这招祸的虚耗都做不到的事,疫鬼也没有这个本事——况且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有些人就已经变化了。”
“……”齐靖别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收了刀:“现在你我这样的鬼怪都现世了?”
他这句话说得语气轻到极点,不过这个地下室实在安静得落针可闻,所以旁边的两人一鬼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萧裴炎有点不悦地瞪着他,后面的迟末则是瞪大了眼脱口而出:“靠,你真的不是人?!”
齐靖别倒是没有搭理他,反而是一直挡在他身前的萧裴炎缓缓地转过了头看他,迟医生瞬间就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蠢的事情,于是尴尬又虚弱地朝他笑了笑。萧裴炎睁着一双毫无情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艰难地扯了个笑脸,然后默默地伸手从他衣兜里掏出了眼镜给他戴上,迟末有点疑惑地看他动作,直到眼镜架在鼻梁上视野里虽然还是昏黑一片不过还是感觉有些清晰起来的时候才张嘴准备问他,结果嘴唇刚来得及动了一下就看见面前仍旧面无表情的萧裴炎开口说:“免得等会儿他变身的时候闪瞎了你的钛合金狗眼。”
那个他是谁当然简单明了,迟医生只能自认自己失言在先弱弱地接受了指责。
站在另一边的齐靖别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站得腰不酸腿不疼,倒是地上的虚耗哈哈笑了起来说:“当年在地下的时候听说骁齐的王弟殿下和副帅感情非同一般还只觉得是旁人以讹传讹,今天见到了才知道所言不虚。”
齐靖别扬了眉去看左手边一步远的萧裴炎,那张脸仍旧是淡漠的神色,只有他才从其中看出了点窘迫和迷惑。然后施施然地转回头盯着地上的虚耗等他笑完了回答问题。
盘坐着的虚耗全黑的眼睛对上他黑洞一样的瞳仁便知情识趣地停了笑回道:“在凡世滞留的鬼怪现下都没束缚了,至于别的地方的要是道行够深,想来也是不难的。”
“。。。。那他妈不是货真价实的百鬼夜行了?”迟末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然后深觉自己前途无光——满大街的鬼怪,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是吗?”齐靖别吊着眉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还麻烦你挪个地方。”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虚耗仰着青白的脸瞅着他,配上硕大的黑眼珠让人脊背发麻。
“这儿离裴炎的家乡太近了——况且你吃了那么多生魂还觉得不满足?”齐靖别的手又挪到了龙牙的刀柄上,轻握摩挲的动作说不出的亲昵,偏偏又压着隐隐的煞气。
虚耗低了头,过了两三秒却站了起来朝着齐靖别躬身一揖:“倒真是在下挑了个不合适的地方,”说着直起了身,整个地下室里的黑气也鼓噪起来朝他涌去,直到大红色的袍服被完全淹没看不见颜色却是虚耗的影子渐渐淡了,最后一双黑色的眼睛冷冰冰地跟着一句“还望后会无期”一起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什么想看的鬼怪之类的?集思广益啊筒子们!
☆、chapter 23
在最后一丝黑气消失的同时,迟医生也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散了骨头一样蹲在地上。萧裴炎瞥着他拽住自己的衣角,就还是没动,只是看向齐靖别问:“现在可以走了吧?”
“嗯,走吧。”
萧裴炎看着他利落地绕过自己和蹲着的迟末走掉了,想要跟上去又低头看看动作迟缓的迟医生,最终还是半拖半拽地把他弄了起来跟着出了地下室。
“…唔,说好的变身呢?”迟末歪靠在萧裴炎身上看他面瘫一样的表情又管不住自己嘴欠了。
“别撩我,撩起火了就把你丢在这儿。”
萧裴炎斜了他一眼,语气却显得有点认真。没想到迟末听见他这么说反而笑了说:“得了吧,我也就不吐槽不舒服斯基——不管是搁你面前说他还是搁他面前说你那都是作死。”
萧裴炎这个时候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看路。
迟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什么啊?我说的不对?”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怎么就有种嗅到奸|情的感觉。”
“你们俩还奸|情?都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是风儿我是沙了,明摆着□裸的小两口了好吧。”迟医生收了一脸的吊儿郎当切换到正色吐槽模式,倒是没成想萧裴炎让他故意在最后一级楼梯上绊了一跤。虽说在他五体投地之前又把人拽了回来,不过迟末扭了头看见他眼里闪着的大大的故意两个字还是默默地闭了嘴。
前面停在商场门口等着他们俩的齐靖别眼风从萧裴炎扶着迟末的手上再转了回去,然后迟医生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几乎哭丧了脸推着萧裴炎往前:“不敢劳烦您老,我还是自己活动活动胳膊腿吧。”
萧裴炎却勾着右边嘴角眼神掠过齐靖别再回来,轻声细语地活像是学雷锋日在大街上好不容易碰到个要过马路的老太太:“我这不是怕你再摔一跤吗。”
迟医生看着他浅棕色的瞳仁里那些狡黠的亮点只能磕了一嘴的血往下咽,沉重地点点头。
萧裴炎满意了,抬头去看齐靖别准备得瑟得瑟,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商场大门。然后又暗自唾弃自己幼稚啊幼稚,边扶着迟末边朝外面走。
他们两个人出了佳乐商场的门刚好齐靖别从侧面的粮油店里扛着米出来甩进后备箱里,萧裴炎一看就把迟末撂在原地自己慢慢磨蹭赶过去帮忙了,迟医生宽面条泪地站在夹杂着浮灰的风里郁卒了——你怎么能自己不想承认就打击真相了的群众呢?
两个人挑拣着粮油店里的米面食用油,塞满了后备箱和后座除了迟末位置的地方。迟医生只能可怜巴巴地扒着车窗觉得自己在队伍里的地位简直江河日下。
萧裴炎站在车门边看了眼荒凉的镇子,转头去问站在另一边的齐靖别:“真的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没了。”
“……其实丧尸不是最大的问题吧。”
“丧尸?”齐靖别轻蔑地笑起来:“那些东西就算是进化,顶天了不过能到跳尸的程度。但是从那天之后出来的老家伙们可没一个只有这点程度。”
看到萧裴炎垂下眼又说:“你也不要太担心,现在的武器很厉害,不是完全束手无策的。”
萧裴炎听他这么说,有点纳闷地看他一眼:“我没那么忧国忧民…”
已经在后座窝屈地有点难受的迟末摇了车窗下来探出头:“别站这么大风沙里说了,有什么情话回了中心再说一样的,大不了我去厕所给你们腾空间。”
齐靖别很是有点深意又赞许意味地瞅了他一眼便利索地开了车门坐进副驾驶,萧裴炎则是脸色僵硬了一瞬,有点皮笑肉不笑味道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