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渐渐汇成一个人性,渐渐地,雾有些散了,有人从雾中走出,阴柔的面貌下,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清风道骨。
“周哥。”
“……成弟?”周同严有些痴了。
成独千的眼眸中有秋水横波般潋滟,事实上,成独千的眼睛真的很美丽,他的手轻轻抚上周同严的脸颊,好似有千般的话要说。
“周哥,这么多日子不见了,你进来可好?我……”话说到一般,成独千突然止住,眼泪顺着留下来,他很喜欢周同严,哪怕在清心寡欲的上清宫中,还是分分钟惦记着他,这种感觉,倒不如说是习惯了心里装着他,如今下山,也只为见见他,让自己的思念减轻一些而已。
周同严怕他像上次那样一走了之,急忙抓住成独千的手,道:“成弟,你怎么回来了?不走了是吗?”
“我在劳山已修道成仙,今日特来接你。”
“接我?”周同严觉得这一切就像梦一般,前分钟还在想能不能和成弟一起双宿双栖,下分钟成弟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要带走他。
“好,我走……可是,我妻子怎么办?我和她再怎么冷漠,她还是我妻子不是吗?如今我走了,家财也没剩多少,她会度日如年的。”
成独千闭上眼睛,叹息。
他的发丝无风而起,青色的道袍猎猎作响,声音突然清远而恐慌,说不出的令人心慌。
“周哥,你总是心太软,也罢,让你瞧瞧吧……”
说罢,他一甩衣袖,周同严已身在别处。
环顾四周——不大的院子里,几株不太昂贵的兰花竞相开放,散发淡淡的兰香。
这是我家?周同严有些疑惑。
叩门,并无人回应。
正想着自己若是能越过墙进去多好,便发觉自己身轻如叶,突然越过去,吓得一身冷汗。
走到卧室,竟发现平日到二更定睡的妻子房内灯烛荧然,里面人并没有睡着,哝哝有人语。
舔开窗纸,窥探,王氏竟然与一个仆人喝酒,谈笑间甚愉悦,举止更是亲密。
一把推开门!
屋内,对酌的二人大吃一惊。
成仙 (三) 最新更新:2012…07…13 09:15:21
王氏反应极快,连忙用门板把周同严挡在门外,招呼那仆人,道:“快!快从窗户逃出去!”
那仆人也是吓得不轻,对王氏唯命是从,打开窗户,竟看到有一穿着道服的俊秀道人持剑在窗下。【此处因情节略有改动】
周同严见状,忙大呼:“成弟!替我挡住这对狗男女!别让他逃了!”
仆人见那道士身形纤弱,根本没放在眼里,正欲跃下去,那剑已没入胸口,血柱四溅!仆人身体晃了晃、倒在窗下的桌子旁。
透过窗,王氏看到这一幕,吓得一惊,也顾不得抵住门,跑到窗户边哭喊:“你这道人怎么这般狠心!”
成独千瞥她一眼,冷哼一声,剑走偏锋,抵在她脖子下。
王氏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周同严冲进来,直呼:“成弟!住手!”
又是一声轻叹。
场景转换,持剑的人已然成为周同严,而成独千在他身后,双手覆在周同严拿刀的手上,在他耳畔喃喃道:“这种女人,不值得,死有余辜……”
热气丝丝进入周同严耳中,说不出的难受。
剑,已没入她腹中,他想挣扎,却无奈成弟把刀的手太用力,导致剑挑起来,把她一段肠子弄出来,撒在窗外。
……
周同严醒了。
他冷汗淋淋,扶额。
好不容易梦到成弟,怎么梦境中的种种竟如此可怕?该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闭眼,静下心来,周同严回忆梦中成弟的音容相貌,心底有些酸涩。他和成弟之间并不是单单只有兄弟情谊而已,他心底事有些爱慕成弟的,若不是这样,成弟也不可能趁着酒性对着他做那样的事。
静静呆了会,周同严下床,洗漱。
今天还要开店呢,别晚了才好。
这厢,他这在扣衣服,门突然被人撞开,周同严的二弟冲进来,喊:“大哥!大嫂被人杀了!”
心突然停了一拍,他转身,仿佛用尽浑身力气般跑到那屋门前——
烛灯已燃尽,烛泪点点滴流进桌上饭菜中,桌下,一仆人胸口流着血,倒在血泊中气绝身亡。
周同严的手有些颤抖,他问:“你嫂子呢?”
“窗外,肠子都比贼人挑出来挂在树上了!”周家二弟泣不成声,清秀的脸上满是泪痕。
周同严顿觉天旋地转,昏厥在地。
静养一段日子,周同严告别家人,独自离开。
听说,他去找劳山上清宫。
听说,他与仙人有缘,被仙人接走了。
不过最后,大家真的再也没见到他。
周家还是那么落魄,但之后的事情,是另一个故事了。
秦生(一) 最新更新:2012…01…19 12:16:39
莱州秦生制药酒,误投毒味,未忍倾弃,封而置之。积年余,夜适思饮,而无所得酒。忽忆所藏,启封嗅之,芳烈喷溢,肠痒涎流,不可制止。取盏将尝,妻苦劝谏。生笑曰:“快饮而死,胜于馋渴而死多矣。”一盏既尽,倒瓶再斟。妻覆其瓶,满屋流溢,生伏地而牛饮之。少时,腹痛口噤,中夜而卒。妻号,为备棺木,行入殓。次夜,忽有美人入,身不满三尺,径就灵寝,以瓯水灌之,豁然顿苏。叩而诘之,曰:“我狐仙也。适丈夫入陈家,窃酒醉死,往救而归,偶过君家,彼怜君子与己同病,故使妾以余药活之也。”言讫不见。
………………………………………………………………………………………………………………………………………………………………………………………………………
在莱州,有个姓秦的郎中,他常年行医,价格公道又便宜,积了不少阴德,莱州人只知道他家中有一娇妻与药童,不知其他。
秦朗中样貌俊朗,三十五的年纪,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可惜断了左耳,浪费了那样的相貌。
他性嗜酒,家中药童没别的本事,药酒酿的是既纯浓又美味,几年前,秦郎中跟药童学了手酿酒的本事,可因他的疏忽大意,最后一味药经放错了,让上好的美酒瞬间变成毒药。
秦朗中悔不当初,可又觉得这酒若是丢掉又太过可惜,封了口,放置起来,可前些日子,药童被秦郎中派去隔镇给老友送药,临走前,他怕秦朗中偷喝酒,把家中陈酒统统收了起来,走后,一位俊俏的男子来敲门,说他家药童欠他二十几两银子说今日还,但男子等了一天也没见人来,这才找到药馆来。
秦朗中也曾疑惑。一家药房,一年挣得银子才能挣几十辆银子,一个药童,上哪用那么多钱呢?可瞧见欠单上的名字,他不信也得信。
这□爬字除了他家药童没人写得出。
秦朗中家贫,不善纳财,买了所有的东西只能抵得上十多两。
幸而男子没太强求,说在秦郎中加住到药童归来,他能还上多少钱他就要多少,只要不太离谱则可。
瞧见男人一身富贵行头,秦朗红自觉地认为这是男人不差钱的缘故。
男人姓胡,无字,号茯苓。
茯苓是一种药草,镇子西面上的山上常年有这种植物,可惜山中常年浓雾漫漫,极少有人能上去采,就连熟知草药习性的秦朗中,也只在身体还算健康时才上过山,采几株药回来。
和胡茯苓说说笑笑,秦朗中推开家门,竟看见夫人正在院子里收干药,随手拿过一些,手感极差,药中水分太多,沉甸甸的,估计又是他们在骗人了。
“夫人,别收这些东西了,你们回去吧。”
一干药贩子见秦朗中如此坚决的态度,也自知他是发现这其中的伎俩了,陆续离开。
回头,秦朗中正想和胡茯苓介绍秦夫人,却看见胡茯苓睁大双眼,一脸诧异与不可置信。
胡茯苓有双笑眼,细长细长的,而惊讶时,这对丹凤眼意外的像杏眼,说不出的有趣。
“你有夫人了?”他道。
“我今年三十有七,怎么可能没有妻?”
“不……”胡茯苓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住了要说的话,随秦朗中从药方走门进了屋。
秦朗中一心行医,家中自然很穷,又鲜有宾客来访,根本没有客房,无奈之下,只好吩咐秦妻去娘家避嫌,把家中唯一还算干净的炼药房掇拾干净,铺上棉被,给胡茯苓当住房用。
胡茯苓到没有嫌房间简陋,绕了一圈,忽然问:“你这屋做什么用的?好浓的酒味。”
“酒味?”秦大夫也有些疑惑,他在制药时是从来都不敢喝酒的。
“对啊,有酒味,非常浓……嗯,在这里。”说着,胡茯苓踩踩脚下的木板。
那木板底下是挖出来的地窖,平日里堆着些喜阴怕热的药材。这地窖一直归药童管,秦朗中自己倒从来没有进去过,他想了想,隐约觉得药童走时,那家中的美酒应该是被他藏在这里,不觉喜从心来,对胡茯苓道:“我暂且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我。”
“慢!我随你一起。”说罢,胡茯苓脱下外衣,露出一见白底红花的衣服,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美玉,秦大夫唤他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跃下去。
——其实,旁边有梯子。
秦生 (二) 最新更新:2012…01…28 07:26:51
秦朗中担心胡茯苓跳下去摔伤,连忙搬来木梯,一步一步移下去。到地窖中,才发现胡茯苓玩完好无损的站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他,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火把。
“亲大哥,到地窖中你不拿火把吗?”
秦朗中尴尬的笑笑他确实从未到地窖中来,若不是胡茯苓有心,恐怕他还要再上去,到房中找只蜡烛来呢。
一眼瞥到秦朗中的窘态,胡茯苓心中暗自偷笑:他啊,这么久没见,竟然还是这般粗心。
地窖中东西堆放的杂乱无章,秦狼族手执火把,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令自己日思夜想的酒坛,不禁汗流满面,问一旁的胡茯苓:“你找到酒坛了吗?”
“没,但能感觉得出来,它就在你旁边,你找找你左手边第二个箱子下面。”
秦朗中依言从之,挪移开箱子,果不其然,下面是坛小小的酒罐,撕开坛口,还没等细闻,地窖中顷刻酒香四溢,摇晃,酒色偏红,但透明,一看就是好酒的色泽,正待秦朗中想倒出酒浅唱一杯,胡茯苓突然伸手拦下来,道:“这酒有毒。”
“有毒?”秦朗中听后大吃一惊,仔细看坛封,上面有一行细细的小楷,是自己的字体,方才恍然大悟,道:“还是你细心,不然我还没发现……这酒是我几年前酿的第一坛酒,当吃放错了一味药,我没舍得丢掉,经数年后,没想到这酒竟如此醇洌,唉……真是可惜了,本以为自己可以痛饮一番。”
胡茯苓拿过酒坛,重新封上口,笑言:“可再怎么美味,这毒酒也是万万喝不得的。”
秦朗中点点头,见胡茯苓想把封口的酒倒掉,忙拦下来,道:“先别倒掉,留着吧,算是给我留个念想可好?”
摇摇头,胡茯苓暗自皱眉,隐约觉得手中酒坛有些非同寻常,可有感觉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抬头,瞧秦朗中是真的十分喜爱这酒,只得作罢,放回酒,爬梯子上去。
是夜。
月下景色宜人,秦朗中与胡茯苓以茶代酒,对着月亮胡诌乱砍。
见过秦朗中的人都说,他有一副稳重的外表,不稳重的心,换句话说,他是一个不太靠谱的中年大叔,对胡茯苓这个才见一面的人什么都说、荤素不计,胡茯苓被杯中茶苦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得听着,一副认真的样子,秦朗中便以为自己遇到知己了,缠着胡茯苓说着说那,不多时,便称兄道弟起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
喝了几十壶茶,秦朗中便已哈欠连天,又说几句话,突然顿下来,爬桌子上睡着了。
胡茯苓从未见过喝茶也会醉的人,一时怔然,忽然觉得夜有些凉,他爬在桌子上可能会着凉,便挽起袖子,抬秦朗中入屋。
秦朗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脸上有个硬硬的、凉凉的东西硌到自己,睁眼,原来是胡茯苓抬他时,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碰到他脸上,不自觉地,秦朗中抓住胡茯苓的手,认真地看着那手镯——很眼熟,白玉上雕竹纹,还配上玛瑙绿石。
他一辈子都认真看的首饰可谓少得可怜,瞧有认识的首饰,便问:“胡弟啊……你手上戴的手镯我怎么越看越熟悉呢?”
胡茯苓慢慢说道:“首饰那东西不都差不多一个样?你大抵是弄混了呢?”
秦朗中也是困了,没多想,又靠在胡茯苓身上睡着了。
拨开秦朗中用来遮挡左耳缺失的头发,胡茯苓苦笑,轻轻在上面印一个吻,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屋子,遂脱了外衣盖在他身上,闲闲看月下他的脸。
秦郎啊……这镯子你若是不认得,才会真真正正伤我的心呐……
————————————————————————
停数日,药童久而不归,秦朗中未免有些担心,而胡茯苓也不能下山太久,只得告别秦朗中,害秦朗中伤感一番。
待胡茯苓辞去数日后,秦妻便从娘家归来,进了门便嚷嚷:“怎么一股子酒味?你又偷喝酒了?”
秦朗中被她说得很委屈,药童将酒都藏起来了,他上哪儿喝酒去呢?不过,胡弟说他屋子里有酒味,她也这般说……
细细闻空气中的味道,秦朗中还真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但是在太淡,还不抵胡弟身上那清香的草药味。
在医馆耗了一天,疲惫之下,秦朗中回屋倒头就睡。夜半,他本躺床上酣睡,忽觉得腹中干渴异常,恍惚转醒,只觉得酒气越加浓烈,倒是没了胡弟身上的药香。
唇焦口燥,秦朗中沏了杯茶,一口吞下去,可腹中那难受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少,他忽然响起来地窖中的美酒,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只想痛快的喝上一通!任秦妻怎么哭闹也无济于事,最后,秦妻一生气,到地窖中找到酒,慢慢斟了一大杯。
喝吧,喝吧,喝死你!
这酒一喝便无法停下,秦郎中一杯接着一杯,索性抬着酒坛自己饮。那药酒本就没有多少,不一会便到底,露出下面黑黑的药渣,放下酒坛,秦妻已经泣不成声,秦朗中只得安慰她:“莫怪我今日抛下你先走了,待我走后,你也莫要守寡,这医馆你是卖还是继续开着都随你,我那药童跟我多年,可也抵挡一面。”
“你这嗜酒的!不让你喝你偏喝!”秦妻仍是哭闹不休。
正待秦郎中还想在说什么,一口血喷出,倒地,脸色霎时苍白一片。
秦妻尖叫,大声啼哭。
真是呼人人不应,喊天天不灵。
此时,门无风而开,发出一种刺耳的“吱嘎——”声,一位盘着高高的发髻,身穿素白外衣的人走进来。
正是深夜,哪可能会有人来呢?秦妻自是吓得不轻,看清来人后,直跪在地上,喊道:“土地娘娘!”
……
“唉……我早已发现那酒有问题,是我错过了机会,害他白白遭受此劫难。”‘土地娘娘’自顾自说了一番,又道:“你可是他妻?”
“是!”秦妻忙磕头。
“这药给你,喂他喝了去……若他醒来问起是谁救得他,你便说:去西面劳山找我则可。”
秦妻忙不迭的接下药丸,给秦郎中喂下去,不一会,他的面色由白转红润,终于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