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走到崖边看了看,抬脚踢了一颗石子下去。说是石子,其实也有成人拳头那么大,然而半响也未听到有何动静,他回头看了看无念,“没路了。”平静的陈述语气实在不似担忧的样子。
看着锦瑟促狭含笑的双眸,无念并未表态,而是直接往悬崖走去。
风从崖底卷过,发出呼啸的声音,仿若鬼哭狼嚎,令人不由会想,那下面,是否就是阴曹地府?掉下去,会否就到十八层地狱?
然而无念的脚步却没有一丝迟疑,到得边缘也没有停下,径直踏出了崖边!
神奇的事发生了,无念非但没有掉下去,反而很平稳地走在“空中”。那飘然出尘的姿态,当真是仙风道骨。走了几步,他回首崖边,“还不走?”
习惯性牵起嘴角,锦瑟缓步跟上,眼中,满是那前方高洁飘逸的白色身影,映在蔚蓝的瞳里奇异的好看,无比瑰丽。方才,他竟然看得出神了。
其实想也知道,不可能没路,他们确实是上的巫山,怎么可能到其他地方去,唯一的解释便是幻象。况且巫童子不喜生人,自然会想办法阻止,若有人能进得外围结界,也会在这里令其止步。而如果连这里也过去了……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茅舍,锦瑟没有丝毫意外。再是冷清的人,也会有感到寂寞的时候,更何况还是一人独居在此。若是他真想隔绝与外界的联系,便不会设那般简单的只要有些修为之人便能看破的迷阵了。
“你们是什么人!”忽然,一道厉喝响起,眼前骤然袭来一团蓝光,卷集着绿叶向他们飞来!
挥手反击,红白两道光芒同时往蓝光撞去,凛厉的气势相对,爆发出强大的冲击力,向四周扩散,搅扰得空中落叶不断,盘旋飘舞。
“你们是谁!又是那群苗人放上来的吗!”眼神凌厉,直射俩人。他着一袭普通的灰色粗布衣裳,乍一看去好似耕作之人。嗓音稚嫩,犹如七、八岁孩童,而那外表……
当看清袭击之人,再一听那嗓音,配合着对方严肃的神情,锦瑟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无念也是一愣,眼中划过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见俩人只笑却不说话,那人明显有些恼怒,“有什么好笑的!没听到我问你们话吗!如今的后辈当真是愈来愈无礼教!”说着一拂衣袖,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圆圆滚滚的身子看上去最多不过七、八岁,然而举止神态却半点没有小孩的天真烂漫,装束更是一副成人打扮,倒教人一时看不出他究竟是何年龄。明明是稚嫩的脸庞,神态却老气横秋,端得是一副长者长辈姿态,看着如何能不滑稽?也无怪乎惹人发笑。
锦瑟仍旧含着笑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神情促狭,也不说话,而对方竟也鼓着一双大眼瞪着他,那倔强的模样倒是符合了他这一副尊容。
无念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前辈就是巫童子吧,在下无念,这是锦瑟。”虽然依旧是冷清平静的嗓音,但那恭敬的姿态却让锦瑟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毕竟对方是妖,而他……想起上山时无念说的话,锦瑟心里忽然划过一道暖流。
巫童子将目光移到无念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年轻人倒是知礼数,不过……”他又看了看锦瑟,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冷笑,这样的表情在一个孩童脸上出现当真是无比怪异,“两个应敌对之人今日竟一同上我这巫山,有趣,真是有趣。难道是我久未出山,外面的世道变了?”虽然是讽刺的话语,但也算是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尺泽之鲵,自然不知外间天地如何。”锦瑟凉凉地丢出一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似笑非笑。这就是他,即便有所求,也不会放低自己的姿态。他有他的骄傲。
巫童子脸色一僵,方才的神情瞬间消散,孩子气地瞪视着锦瑟,“你这娃儿忒是无礼,难道不知道要尊敬老人吗?”这一转变,倒显得方才不过一场玩笑而已。
锦瑟也悄然收敛了一些,挑眉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老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大概他也知晓自己是何模样,脸憋得通红也找不出反驳得话,也或许是因为独居太久,语言能力下降了。
无念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也不打断。既然巫童子让他们进来,自然是希望有人陪陪自己,说说话,锦瑟此举刚好合了他的意。至于方才那一手,大概不过是碍于面子罢了,有人闯入,如何能不有些动作?
“怎么,你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说我们不懂礼数,这就是你招待客人的礼数?”锦瑟睨视着他,用巫童子方才的话来噎他,真是把“现学现用”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巫童子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小子,你是欺负我老人家吗?”眼中蓦然划过一丝挑衅。在这里待得太久,好不容易有修为不错的人上来,怎能不活动活动筋骨。
锦瑟自然没放过他眼里的光芒,一歪头,忽然露出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表情来,“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跟你打。”笑容狡黠。
巫童子圆圆的大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警惕,“什么要求?”
锦瑟却是径自迈步,绕过矮矮的人往茅舍走去,自然而然的神态就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你难道就这样对待你的客人?”言下之意,进去再说。
巫童子气急,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响,终究是跟着他们进去了。
普通的茅舍,不似用法术修建,更像是一点点亲力亲为。
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打下来,斑斑驳驳,模糊了光影,倏忽晕染出几分静谧悠然之感。呼吸着山间新鲜的空气,整个人仿佛被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舒畅无比。
说明来意,巫童子却沉默了下来,稚嫩的脸庞一片凝重,眉头细细地皱起,思索着什么。
锦瑟和无念对视了一眼,“有什么困难吗?”无念问道。
小小的脑袋缓缓摇了摇,但那副神情,却分明没那么简单。
“恐怕是他自己做不到吧。”一声轻笑,锦瑟嘲讽道。
巫童子立刻瞪起了双眼,“谁说的!若是你如此认为大可现在就离开!”说完重重一哼偏过了头,不再看他们。
无念开了口,“有什么要求前辈不妨直说。”从他那一句话便可猜出他不是做不到,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让他做。
“你和他什么关系啊?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比他还着急,弄的好像你才是那个危险的人。你到底是不是修仙者啊?竟然撇下你那清规戒律不顾与妖混在一起。”巫童子的目光来回在俩人间逡巡,疑惑不解。
“你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就不是妖了。”锦瑟瞥了他一眼,勾唇轻嘲。
巫童子正要说些什么,无念适时地开口打断,“前辈有什么要求请直说。”
巫童子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你确定能办到?”
“洗耳恭听。”
巫童子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在房间缓缓踱步,“我要两样东西,一是极北之地冰炙山上冰魄烈焰花,二是东海海底凝血夜珊瑚。”
“冰魄烈焰花和凝血夜珊瑚?”无念蹙了蹙眉,很明显,他并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
“没错,你可能取来?”巫童子回头看着他。
“你怎么不自己去找?”这句话不是无念问的,而是锦瑟。
巫童子脸色忽然有些怪异,“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轮不到你们问问题。”
“要取得它们很危险?”看着对方似乎有所隐瞒的样子,锦瑟试探地问。
“有些东西想要得到就必须得付出代价,稀罕之物更是如此。”
“什么代价?”锦瑟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
巫童子耸了耸肩,忽然又成了一派轻松的模样,却是没有回答锦瑟的问题,而是看向了无念,“决定了吗?”
无念看着锦瑟,眼中闪过一抹坚定,“请前辈告诉我冰魄烈焰花是何模样,凝血夜珊瑚又有何特征。”语气平静,好似不过一个无关紧要地决定,仅此而已。
锦瑟闻言蓦然看向无念,神色复杂,“无念,你……”
“我说过,一定会让他帮你。”无念打断了他。
锦瑟嘴角无声地露出一抹笑意,但那并不是开心的弧度,有些冷,目光深沉,“但我不希望是用你以身犯险换来的!”
“不过是摘花和珊瑚而已,没事。”无念安慰道,随后看向了巫童子,“他就拜托你了。” 说完不等任何人回应,便掠了出去。
“没问题,这段时间他就待在我这!”巫童子欣然答应,挥手打了一道光出去,那是关于花和珊瑚的信息。看着无念在空中转折自如得身影,眼中划过一抹赞赏。
锦瑟虽然脸色阴沉,却并没有去追。既然巫童子能开出这样的条件,说明他肯定能办到,不然根本没必要如此。只是过程,大概没那么轻松。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巫童子笑眯眯地道。
看着对方的笑脸,锦瑟忽然有种错觉,他是在报复自己刚才对他不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极北之地
极北之地,终年飘雪,寒冷彻骨,即便是盛夏时节也一片银装素裹,似乎在这里,除了白雪皑皑,再看不到其他东西,其他颜色,空旷的令人寂寞。
冰炙山,藏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但它不同于一般雪山,或者不能单纯地称它为雪山。因为从中间一分为二,它的左右两边完全是不同光景,一面寒冷;一面炙热。一面雪白,一面火红。
冰魄烈焰花,便在这冰炙山山顶寒热交接处。
缥缈的白色身影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光是看着便透着一股淡漠疏离的冷,悠远孤高,不可触摸。他一步步,攀爬着被白雪覆盖的山,没有御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这座山灵气满溢,充沛的灵力竟影响得他无法很好地控制体内气息,灵力混乱,自然无法御剑。
手指插入雪中,早已冻的没有知觉,这冰炙山的冷,竟毫无阻碍地穿透护体灵力,侵袭着他的身体。然而,即便寒冷如斯,他也没有一丝迟疑,坚定没有迷茫地往山顶而去。
寒风凛冽,不知何时竟起了风雪,棉花似的雪团自灰色苍穹悠悠飘下,落在那黑色发间,对比强烈,从稀疏,到密集。
雪下的愈来愈大,忽然间狂风大作,卷起雪花在空中盘旋,呼啸着打在人脸上,刺骨的寒。
眼前一片白茫,完全模糊了视线,身体早已冻的麻木,此刻的他又回归了普通凡人的行列,在恶劣的大自然环境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默默承受。但其实,即便不是凡人,又能与无穷无尽的自然之力对抗多少呢?但他没有停顿,依旧坚持地按照自己脑海中的路线,勇往直前。
大自然是神秘而伟大的,同样也是不可抗拒的。它孕育着无数生命,却不是所有生命都会回报,若有朝一日它想报复人类,那这个世界顷刻间便会毁于一旦吧。
仿佛是考验,越是接近山顶,暴风雪便越大,四周也愈加寒冷。他好似听到自己的血液流动中有冰粒碰撞的声音,整个身体没有一丝温度可言,呼出的气息都与这周围一样寒冷。他几乎错觉自己已经死了。
回头看看已被风雪覆盖的来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地动作,只是偶尔低头,会看见两条腿在机械地移动。
这条路仿佛无穷无尽,时间仿佛静止,当他感觉到从前方传来的一丝热量时,好似已过了亿万斯年。
他仿佛活了过来,他知道,一定快到了,就要摘到冰魄烈焰花了。想到这,忍不住加快脚步,即便依旧是那般速度。
随着温度升高,他慢慢恢复了过来,渐渐有了知觉,但是很快,便感到有些热。与方才的风雪一般,温度愈来愈高,就像在接近一个火炉,慢慢,连皮肤都有了烧灼之感。
不断流下的汗水早已将衣服湿了个通透,黏腻的贴在身上,异常难受。
当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蒸熟时,视线忽然宽阔起来,不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体,而是能看见边沿的山顶!
他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努力地爬了上去,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楞在了原地。
一片通红的火海,咆哮着的火焰仿佛要吞噬万物,灼伤皮肤的热浪一波波袭来,提醒着它的真实。
他回过神,仔细看了看四周,一块平台似的地方,除了眼前的火海再无他物。他不死心地顺着边缘走了一圈,一无所获。
他皱起了眉,巫童子不可能骗他,若说记错地方,也不太可能,但这山顶除了一片火海并没有其他东西。
敛眉思索着,蓦然间,灵光一闪,眼神如电射向火海!他仔细地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忽然,他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火海深处。
无端的,竟有些激动起来。他更靠近火海边缘,往里面看去,跳动着的通红中,一抹雪白无比突兀,傲立在火焰里。
他知道,那就是冰魄烈焰花,他辛辛苦苦寻找得东西!当即,他不再犹豫,强行催动体内灵力,祭出霜泠,冲进了火海。
因为山中灵力影响,他剑御的很是困难,还要保护自己不被火焰吞噬,好几次都差点掉下去,明明极短的距离,他却费了半天劲才到达。
那是类似彼岸花的样子,却长着叶子。从茎到叶再到花瓣,都是如雪般纯净洁白的颜色,只有反卷回去的那些才是如彼岸花般好似用鲜血染就的红。
整个火海里只有这一朵生在中央,突兀的好似诱·惑他人的陷阱一般,但即便透着诡异,他还是伸出了手去摘。花儿入手,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这么轻松就摘到了,然而不等他把花收起,手中突然变得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好似方才都是幻觉。
心中惊讶,他抬眼望去,冰魄烈焰花好端端的长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与前一刻没有丝毫不同,更加让人觉得那的确是他的幻觉。
略一停顿,再一次地,他伸出了手,因为有了方才奇怪得一幕,这一次他有些小心翼翼,确定握住了根茎,才用力拔出,然而就在他收回手的那一刻,冰魄烈焰花又消失了,而原地,再次出现了与之一模一样的花朵!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花是真实存在的,可是他摘不到。就在这耽搁间,霜泠颤抖得更加厉害,体内灵力乱窜,几乎就要支持不住,他不由愈加焦急。
不死心地,他又伸出了手,结果还是一样。换一只手,同样如此。就在这固执地近乎幼稚地举动中,体内灵力终于散开,霜泠失了支持,撑不了分毫,顿时带着他往下坠去!然而,他却还不忘将手伸向那好似永远都摘不到得花儿……
被焚烧的灼痛让他眼前一黑,刹那间没了意识。而在这之前,他想到的不是师傅,不是同门,而是那个等着他回去的人……
当意识重新恢复,他知道方才的种种不过一场幻觉,或者说考验。眼前蓝天寥廓,白云悠悠,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晴朗。环顾四周,一片白芒,阳光下仿佛熠熠生光,刺人眼目,冰炙山在远处静静矗立。
他手撑在冰凉的雪地上,准备起身,刚一动作,便蓦然下来。
眼中划过一丝震惊与不敢置信,他缓缓低头,当目光触及自己右手时,在楞了一瞬后黑瞳里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喜,几乎就要满溢出来。他的手中,赫然就是冰魄烈焰花!
欣喜过后,他蓦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此花摘下后会急速枯萎,每枯萎一分,效力便会减退许多,所以巫童子给了他一个特制的盒子保存它。
将花收好,站起身,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