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一沉,锦瑟神色探究,果然,他们认识,“无论低劣或者高明,重要的是结果。就怕有些自认为高明地手段,在对方看来实则不过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
轻蔑的语气让华奚笑容一敛,整个人蓦然阴沉下来,但他却仍是问道:“我倒是比较好奇,你们是如何看出来的?”
“不难。你觉得一个久病体弱的人,会有那般稳健的脚步声?起身时会那般有力?这是你最大的破绽。”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个白痴,“阿清跟你不短了吧,或者说跟你这具身体的主人,俩人一定关系不错,而你在得知他死后很快便从悲伤中出来与我们有说有笑,难道不会引人起疑?普通人若是见到今天的事情定会好奇我们的身份,或者我们的法术,而你一点也不,甚至在我把盒子给你以及无念取出阿清尸体时很快便接受了,这难道也不值得人怀疑?更何况,在无念说到灵力、妖时你没有表现出半点应有的神色,难道这些还不够看出什么?”
每说一句,华奚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锦瑟的神态也愈加轻蔑不屑起来,毫不遮掩,明显得有些刻意,无念看在眼里,神色平淡。他知道,锦瑟在故意激怒对方,因为一个人在愤怒时做事是不经大脑的,自然也就更容易露出破绽。
很明显,华奚已经中了锦瑟的圈套。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尽管知道不应该,却依然如此。但他却没有动作,只是与锦瑟对峙着,不知在等什么。
锦瑟见华奚没有举动,不由微微皱眉,因为时间越晚对他们越不利。晚?想到这,锦瑟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恍然间,他明白了,回首无念,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华奚在拖延时间,在等子时到来!那时是月之精华最盛之时,自然也是无念灵力最弱之时!想到这,锦瑟自然不能让他得逞,调动灵力就要出手,然而未等他有所动作,身边一阵风刮过,无念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华奚面前!
仿佛一个□□,本就蠢蠢欲动的蜘蛛也向凉亭袭来,绿色的酸液落在地面、柱上,无不瞬间腐蚀掉一块。锦瑟挥手,冲在最前边的一排蜘蛛便齐齐炸开,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但是瞬间,又会有其他的蜘蛛补上来,仿佛无穷无尽,不怕死地袭向他,好像不为伤他,只为将他困住,好逐个击破。
回头看着已经缠斗在一起的俩人,他知道无念是不想自己出手,才在自己之前冲上去,但是,如果真有危险,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附身在凡人体内,自然有所限制,但无念怕伤及无辜,同样有所顾虑。然而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华奚处在下风,但是锦瑟却没有露出丝毫轻松的神色。
华奚节节败退,忽然,他虚晃一招与无念分了开来,轻飘飘落在花枝上,姿态优美,但这种感觉不过瞬间。他看着无念,诡异地笑了,“你以为你赢了吗?”
无念站在对面,看着他身体忽然扭曲起来,脸上依旧是诡异地笑容,看上去无比可怖,令人发憷。眼看着他的身体以常人不可能做到地姿势愈加扭曲起来,无念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正准备冲上去阻止,那扭曲得身体却忽然炸裂开来,血肉飞溅,在空中洋洋洒洒,仿佛一场血雨。
无念急忙闪避,才没有让血肉落到身上,他放下抬起的手臂,只见原先华奚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只比人高大数倍的巨型黑蜘蛛,而头部却是人的面庞,此刻正阴森地看着他们。
“我们又见面了,无念,锦瑟。”毫不掩饰地恨意自话语间流露。
亭子里,锦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为别的,只因对方,本不该出现,因为,他已经“死”了。
“惊讶吗?”他笑道,看着震惊的俩人,“还要多谢你们以为我死了,我才能复活。”
这句话看似说的矛盾,但他们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当日他确实死了,但并未魂飞魄散,内丹更是完好,只要有人帮他把三魂七魄注入新的身躯,便可复活,再将原先的内丹融入身体,更是同以前一般无二——除了换了具身体。但外貌可以幻化,可以选择幻化之术变回原先的容貌,即便需要法力维持。
一个分神,便有一只蜘蛛迎面扑来,锦瑟挥手打开,顺便扫去面前又一波蜘蛛,他飞身出了凉亭,与无念并肩而立,漫不经心,“还真没想到是你,炼织。”
“锦瑟。”无念不赞同地看着他,仿佛在责怪他过来,但锦瑟仿若未闻。
炼织咬牙切齿地笑了,目光里充满恨意,“我可是没有一刻敢忘记你们,为了今天,我可是等了好久,为了补偿我这一份心,你们是不是该做出点贡献?”眼里蓦然掠过阴狠,抬起须肢便向他们袭来,“比如命!”
俩人立刻同时往左右闪去,避开了攻击,但无念终究受月圆影响,慢了一步,尽管只是一瞬,但肩膀的衣服还是被划了道口子,索性没有伤及身体。
锦瑟见状便要上前,却突然听到无念的声音响起,“我来。”冷静的语调,没有一丝商量得余地,他转头看去,只见对方无比坚定的眼神,这一切都在透露着一个信息——不许出手!
炼织冷冷一笑,充满不屑,“谁来都一样。”
“罔顾人命,岂能留你。”祭出霜泠,无念踏着飘幻的步伐,猱身而上。银亮的剑锋反射着寒光,划过一抹锋芒,往炼织砍去,与其须肢交接,竟是碰撞出金石交鸣声,分毫未伤!
剑影缭乱,闪烁在锦瑟眼底,好似繁星坠入,明亮瑰丽,如同上好的蓝宝石般夺人眼球。
他没有动,并不是因为听了无念的话,而是他知道无念想保护自己,但是如此,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 抵达巫山
“我倒是比较好奇,你复活是谁帮得你?”随意地语调,好似并未将一切放在心上。
毒液自口中喷出,袭向白色人影,他瞥眼锦瑟,“想打听消息?很可惜,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当时他醒来就是一个人。至于这次,则是有人捎信告诉他他们会路过这里,仅此而已。
挥剑横扫,剑气弹开了剧毒的液体,落在花草上瞬间便使其枯萎腐烂。
锦瑟目光一闪,嗤笑出声:“不知道?看来那人也不怎么信任你嘛,明显是在利用你。”看似惬意的姿态,那眼角余光却始终追随着无念。
炼织自然没有放过他这个小动作,心下暗暗不屑,嘴上却说道:“那要看这件事谁得利最大了。杀了你,自然与我有益,何谈利用?”这本就是一个互相利用的世界,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不需要计较。说到这,炼织语气里忽然带上了一丝得意,“而且你们马上就会死。”
锦瑟却突然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神态不无嘲讽,“若是那人再杀了你呢?他救你不代表不杀你,如此,你还觉得自己没被利用?”
这般浅显的道理炼织不会不明白,然而听到锦瑟说出来他却楞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锦瑟动了!红色的利爪无声增长,带着嗜血的气息悄然接近,划过炼织颈项!
突至的寒意让炼织蓦然回神,才惊觉方才都是锦瑟的计谋,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分神,好有可乘之机。他下意识往旁边闪躲,却没发现无念正等着他来!
双手结印,繁复的手法令人眼花缭乱,却几乎是在瞬息间完成。霎时,霜泠幻化出无数把,盘旋着将炼织团团包围,缭乱的剑影瑰丽耀眼,划过的轨迹美若流星,却带着极大的杀伤力,切割着炼织的身体,期间剑吟不断!
炼织挣扎着,却逃不出那看似不堪一击的剑网。倏尔,他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激起了地面的灰尘,翻滚着往四周扩散。炼织突然停止了一切举动,仿佛认命般不再做垂死挣扎,唇边,缓缓出现一抹自嘲地笑:“既然都是死,当初何苦活过来?”说完,他的身体便化作了荧光点点,飞散至空中,缓缓消失……而那些小蜘蛛也因为失了主人慢慢退去。
也许,他不是没想到,而是因为复仇心切,忽略了这些,不然,他也许落不到这般下场。
“配合得不错。”在空中一个优雅地转折,锦瑟飘然落地,莞尔回头。其实,他那一招本就不为伤人,而是为了把他逼向无念,却没想到第一次合作竟然如此默契。然而,当目光落到无念毫无血色的脸上时,他突然敛了笑意,“你怎么了!”他赶紧过去扶住了无念有些摇晃得身子。
“没事,有些过度消耗灵力了。”无念摆了摆手。方才为了一击必杀,他强行施展了即使平时也颇费灵力的招式,有些灵力透支罢了。
“真的?”仔细看了看他,似乎除了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外确实没什么异样,“那你调息一下。”扶着他进了凉亭。
在一张完好的凳子上坐下,无念双眼轻阖,调节内息。锦瑟一抹淡笑,眼色却是深沉。
月上中天,华光更甚,柔柔的仿若轻纱,覆盖大地,透着一股朦胧美。
“你觉得此事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吗?”见无念睁开了双眼,锦瑟缓缓出声。
漆黑的瞳如这夜空般深邃,语调无比冷静,“我只奇怪他如何得知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我要去巫山的事除了你只有三个人知道,但绝不可能是他们。”锦瑟知道无念是何意,遂肯定地说道。他知道无念只是单纯地猜测,并没有其他意思,更何况也是为了自己。
唯一可能泄密得对象被排除,一时间竟想不到还会有谁,有何目的,是否也是冲着锦瑟,或者说他身体里力量而来?俩人不由得沉默下来,空气无端沉闷。
“我们先离开再说。”无念突然出声。
锦瑟点了点头,确实,再留在这里已经不合适了,说不定还会有麻烦,所以应该趁着没被发现赶紧离开。
无念正准备御剑,却被锦瑟阻止,“你干什么?”蓝眸里满是不悦。
“这是离开这里最快的方法。”无念神色平静。
“你灵力尚未恢复,不宜御剑,我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无念,锦瑟飞身而起,凌空而行。
衣袂飞扬,月光打在仿佛半透明的脸庞上,明明是清透圣洁的颜色,却因为那唇角一抹魅惑,而变得摄魂夺魄,引人沉沦。
这一次无念倒是没说什么,也许是因为方才那一下,让他知道其实不必那么紧张。看着锦瑟的侧脸,他忽然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避开那些门户正邪之争,似乎也不错。
巫山位于南方,据说是苗疆人心中的圣地,轻易不能踏足,若有外人不小心闯入,则会被毫不犹豫地赶出去,若有迟疑,便会动用巫术蛊虫惩罚对方,严重的还会置人死地,因此世人对于苗疆并无好感,但其实他们不过是在保护自己心中的神圣不被打扰破坏而已。
至于为何会如此,据说是因为山上有位高人,医药毒理、巫法蛊术无一不精,深得奥妙,他们若有不明之处便会前去请教,受益匪浅。只是此人不喜被打扰,所以他们也只是用信鸽交流,并且警告此事不许外传,因此从未有人见过他的正面目。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闻讯而来求医问药之人不知凡几,那人见状一怒之下便不再回答苗人任何医毒巫蛊的问题,于是本来以巫蛊之术着称的苗疆也不再那般神秘令世人敬畏。
因为是他们自己违背了诺言,怪不得别人,为了让对方原谅,他们便重新遵守承诺,禁止任何人踏足巫山,一晃,便是数百年。有人说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人肯定早就死了,但有些人仍遵循祖辈地吩咐,谨守巫山。
也曾有人偷偷上过巫山,却不知怎么又回到了原地,无论是谁试过多少次都一样,没人能够真正进去。传说是因为里面的高人设下了迷阵,因为曾有人看见一名孩童模样的人在山林徘徊,等走过去那孩童却又突然消失了踪影,之后便再没出现,并且从那以后便无人再能上得巫山。于是便有人说那就是山上的高人,因为恼怒苗人不守承诺,所以设下迷阵。
因不知高人名讳,便以童子相称,渐渐,便出现了‘巫童子’这个称呼,于是关于巫山又多了一层神秘面纱。
虽说巫山上不去,但凡间不信邪之人总会涌现,如此一来巫山倒不是无人问津。
淡蓝的天幕下,平静的山林忽然射入一道光芒,瞬息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
光芒落处,两道身影蓦然出现,一个魅惑,一个清冷,皆是绝世风姿,俊美无俦。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小心警惕,想着那人在得知炼织失败后一定还有动作。为了将情形变得对自己有利,他们还试过引蛇出洞,反客为主,但奇怪的是没有一点用处,而且也不见再发生什么,好像那人突然消失了一般。
他们自然不会以为那人放弃了,唯一的可能便是在谋划什么,如今的风平浪静只能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在这平静的表面下,一定暗藏着更大的阴谋,而他们却对此一头雾水,唯一能做的便是防备。
“这些隐世高人向来脾气古怪,喜欢刁难人,不知这巫童子会是个什么样?”衣衫逶迤,与地面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锦瑟嘴角含笑,恣意悠闲。
“不管如何,定要让他帮你。”坚定的嗓音,无念目不斜视,同锦瑟往山上行去,白衣出尘。
“若是他不答应呢?”锦瑟歪着头,蓝眸闪亮,看着无念的神情带有一丝促狭,无端透出几分孩子气。
无念瞥了他一眼,那目光清清冷冷,带着看穿一切的通透,“你想听我说什么?”
抿唇一笑,他忽然转移了话题。有些话知道就好,不一定非要说出来或者听别人说出来,那样不免有些为难人。“这四周布有结界,难怪那些人进不来。只是这气息,可不是什么谪仙高人。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心目中的神圣其实是妖,不知会是什么表情?”那语气神态,不无兴味,似乎很是期待这样的一幕。
“既然这么久都没人发现,想来也是这巫童子不愿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既不曾害人,是妖与否又有何关系。”淡淡的声音竟是在为他曾经最厌恶痛恨的妖做辩解。
锦瑟倒是没有多惊讶,大概已经习惯,只是看着他说了一句,“你真是越来越不似以前了。”
“这样不好?”他不是第一次听锦瑟这样说,但那不是假话,那是他现在真实的想法。
不置可否,锦瑟伸手拂开面前横伸出来的枝桠,继续前进,“你觉得假如是我能在此待下去吗?”
“不能。”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喜欢无拘无束。”
锦瑟笑了笑,神情悠远,眼神却无端透着忧悒,不知想到了什么,“不一定。”却是没有说明,不知是在否认无念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人生在世,很多事不会因为一句喜欢,就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童子要求
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直通山林深处,他们顺路而上,竟是愈来愈往里面去,而葱郁的树木却渐渐稀少,四周变得荒凉,直到在一道悬崖峭壁前停下。
万丈悬崖深不见底,隐隐有通到地底之感,站在上面往下看,不由让人一阵晕眩,错觉随时都会掉下去,心中发憷。
这般景象,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巫山,但他们确实是顺着那一条路上来。
锦瑟走到崖边看了看,抬脚踢了一颗石子下去。说是石子,其实也有成人拳头那么大,然而半响也未听到有何动静,他回头看了看无念,“没路了。”平静的陈述语气实在不似担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