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目光看去,不远处,强抢民女的戏码正在上演,围观者众多,却无人敢上前,只因那站着几个手执棍棒身材魁梧的大汉。
“你觉得围观者是好是坏?而那强抢民女之人又是否觉得此举有错?”锦瑟目光淡淡,如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似乎没有上前的意思,嘴角却是讽刺地笑。他不随便杀人,不代表他心怀慈悲,更不代表他喜欢多管闲事。偶尔一次为之,那说明他实在无聊得紧,找点乐子以做消遣而已。
无念没有回答,只是掐了个诀,远远的,一招便把那帮人搞定,他们甚至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被撂倒,还以为是神仙显灵,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而那女子则跪地叩拜,感激不已。
“这种事管不完。”慵懒的嗓音,并没有含多少情绪。
“那也要管。”
锦瑟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转过一条街,见前面人声鼎沸,异常热闹,定睛看去,红绸彩楼,喜气洋洋,下面围着许多年轻男子,皆推推搡搡地想要往前站。楼上一位妙龄少女眉眼含春,神态娇羞,盈盈秋波扫着下面各式各样的男子,樱唇轻抿,手中一个五彩绣球将抛未抛,来回犹豫。
俩人未有停顿,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只是在路过楼前时,不约而同地停了一下,抬头看向楼中女子,神情不一。
一个眼神犀利神态冰冷;一个唇角含笑慵懒闲散。
女子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脚步不自觉一退,撞到了身后的丫鬟。
“小姐,你怎么了?”丫鬟担忧地问。
“没、没什么。”定了定神,女子重新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下面喧闹得人群,目光游移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终于,定格在了锦瑟和无念所在的地方,略一犹豫,她一咬牙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双手一伸,把绣球抛了出去!
犹如一滴水掉进了滚油里,下面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纷纷伸长了手去抢那个绣球,但是每每都被别人打开,有些甚至连球都没有摸到。蹦蹦跳跳得,绣球到了人群边缘,众人却依然抢得甚欢。
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绣球,过于专注的神情让她微微瞪大了双眼。当看到一个人伸手就要拍上绣球时,女子目光一动,那绣球猛然弹高,乍一看去如同被那人抛起来得一般,然后就落向了锦瑟和无念所站的位置!
无念见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一下,锦瑟也在那球即将砸到他时让了开来。而在他身后,一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正端着一个破碗乞讨,那球,便毫不意外地落到了他怀里,顿时,那在楼下等了许久的一众男子纷纷对着这诡异的一幕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绣楼招亲
楼上,女子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和欣慰,隐隐泪光闪烁。
“这,小姐,你的绣球……”丫鬟也瞪大了双眼,满脸吃惊,忽然转身就要往楼下跑,“奴婢去把绣球拿回来,就说这次不算,怎么能让小姐嫁给一个乞丐?”
“舒儿,”女子淡淡地开了口,“既然绣球砸到了他,就说明他与我有缘。况且这事岂能出尔反尔,让人觉得我嫌贫爱富,贪慕虚荣,如此我颜面何存?”淡淡的一句话,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舒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愁眉苦脸,“可是小姐,他是乞丐啊。”
“乞丐也是人,有些道貌岸然之徒还不如乞丐。”从头到尾,女子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捧着绣球发呆的人。
“……是,小姐。”见自家小姐已经下了决定,她也只有遵守得份,可是她还是会替小姐不值,不知道小姐怎么想的,非要嫁给一个乞丐。
不一会,楼上下来了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和几名仆人。
“姑爷,请随老奴来吧。”似乎是管家,虽然言辞举止尚算恭敬,但那眉头却没有舒展过。真不知道小姐怎么回事,竟看上一个乞丐,若是老爷夫人还活着,定不会容小姐这般乱来。虽说老爷临终前把小姐托付给自己,但也不知道怎么了,前不久生了一场大病后小姐的性格与之前判若两人。以前的小姐虽然也有自己地主见但还是会听他的话,如今简直可以说是固执了,谁的话都不听。
那人一愣,看了看手中的绣球,缓缓递了出去,“你们可能搞错了,这个绣球不是我的。”
老者一愣,没想到还有人会推开到嘴边的鸭子,“它既然在你怀里,那你就是我们的姑爷。姑爷,快随老奴进去吧。”
“它是自己掉在我怀里的,我没有去抢,可能是你们小姐不小心扔得远了……再说我是乞丐……你们还是把它拿回去吧。”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从来不会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无福消受。不是他喜欢做乞丐,而是他要靠自己的双手起家,不借助别人的力量。
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楼上响起,“乞丐怎么了,乞丐就不能成亲生子吗?心怀鸿鹄的乞丐比甘做燕雀的少爷更应该得到尊重!”短短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惹得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同样也包括他。
冬日的午后,阳光温暖,一个立在楼上,一个站在地下,一个俯瞰,一个仰视,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温柔的时光里只有他们彼此对视,明明极短的时间,却似过了千年万年。
人群中,锦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嘴角轻勾,“这个小姐挺有意思的,明明看到了你还敢使用法术操控绣球。”
瞥了他一眼,无念沉默不语,只是看了看乞丐和那个女子,目光里多了探究。
“姑爷,走吧。”见他看着楼上发愣,老者心中一叹,出声提醒。
一场绣球招亲就这般结束了,但结果则惹来众多唏嘘,替秦家小姐不值,也怀疑她是否脑子有病,不然怎么会坚持嫁给乞丐?毕竟秦家也算有头有脸的大户,虽然秦老爷秦夫人死得早,但她们的女儿却一点不比她爹差,独自一人撑起偌大的家业,怎么说也不可能这般糊涂。
但猜测归猜测,不值归不值,晚上的婚宴却是没有落下,宾客纷至,人声喧嚣,戏台高建,好不热闹。
满堂红绸喜烛,热情的颜色驱散了寒冷,一身喜服的新郎身姿挺拔,容貌俊朗,半点没有下午乞丐的样子,倒更似那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频频引来惊愕的目光。毕竟,没有人会想到乞儿也会有这样特别的气质。
随着众人的欢呼,凤冠霞帔的新娘款款而来,身形娇柔,莲步轻移。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女子脚下一绊,踉跄着摔到了新郎怀里,顿时惹来哄堂大笑。
突如其来的柔软让男子脸上一红,他轻声问:“你没事吧?”
盖头微动,她摇了摇头。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咯!”随着礼官一声高喝,俩人分别牵住送到手里的红绸,并排站在堂前。
“一拜天地!”
俯身下拜,盖头下的容颜笑容满面,带着夙愿得偿的喜悦。
“二拜高堂!”
转身,秦家二老的牌位尊于高案,男子神态恭敬。
“夫妻对拜!”
面对面,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注视,他一直平静的心忽然像被投入了一枚石子,泛起涟漪,异样的情愫油然而生。
一颗水滴落在绸带上,悄然无声,晕开小小的一点,不甚清晰。红盖头的遮掩下,女子双眼含泪。终于,终于嫁给你了,终于可以与你结成夫妻,终于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了。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银亮的闪电划破苍穹,照亮一方天地。黑压压的森林,树叶被无根之水压的抬不起头,噼里啪啦的雨声仿佛急促的鼓点,每一下都似敲在人心上,挑起最紧张得那根弦。雨夜下,悉悉索索的声音更让人背脊发凉。
仓惶的神情,形容狼狈的女子在林中穿行,快得不似常人的速度,节奏也有些奇怪。定睛看去,她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蛇一般,夜色中看去黑沉沉的,快速摆动着,眨眼便前进一大段距离,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便是由此发出。
“快点,别让她跑了!”远远地,那声音响起在女子耳边,犹如催命地号角,更让她极速前行。
深夜的密林看不清路,月亮也被乌云遮挡,前方一片黑暗,唯一的好处,便是这倾盆大雨冲刷了气味,毁掉了一切痕迹,让那些人不至于很快追上来。
又是一道闪电,撕破了夜空,白光照耀的一瞬间,女子看清了前面的路,仿佛迷途的旅人看见了出口,深吸一口气猛然冲出了森林!
迟到的“轰隆”声骤然响起,伴随着这一声无比响亮仿佛炸开在耳边的雷声,另一道闪电也同时倏然划过,仿佛警告般成功阻止了女子地前进。
电光下,女子脸色煞白,呼吸急促,瞪着惊魂未定的眼小心地往后退了退,便是这细微地动作,也惹得几颗石子滚落,悄然无声。
远远看去,这座山峰高耸入云,黑夜的掩映下根本看不见女子的位置。不过即便白天,恐怕也是无法找到。
密林之外,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赫然出现,“呼呼”的风从下方吹来,寒冷刺骨,声音凄厉如鬼啸。而她,就在这悬崖边缘!
但也只是一瞬,女子回过神快速环顾了一周,却发现两边都是峭壁,根本无处可去,再看眼前,悬崖万丈,以她目前的状态掉下去必死无疑!
她忽然有些绝望,难道到此为止了吗?她努力了那么久,潜心修炼,提高修为,不甘永远背负着蛇族下等族类的身份,甚至去偷只有族长一脉才能修习得秘法,就是为了能增强法力,成为蛇族人人尊崇的高贵存在,但是却换来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为什么?
无声的闪电划破苍穹,比之前都要明亮,黯淡的眸子骤然瞪大,探身往悬崖下看去,那里,一棵树横伸了出来,刚好有一块凸起挡着,若不是她比较靠近崖边,根本不容易被发现。忽然,她有些兴奋起来。
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喊,女子不再犹豫,纵身跃下,瞅准那棵树而去。巨大地冲击让她几乎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剧痛让她险些背过气去,眼前直发黑,唇被咬破都没有察觉,只为了能抑制住到嘴边地痛呼。
她伸出手,把多出来的一截树砍断,从上面看,就好像她跳下去压断了树干一起坠入崖底般。
“她跳下去了?”她听到上面一人不决定地问道。
“这么高的悬崖,必死无疑。”
“哼,活该,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妄想偷盗我们蛇族秘宝,死不足惜!”
听到这充满鄙夷轻蔑得声音,女子蓦然握紧了双拳,神色冰冷。
“算了别说了,反正被我们发现了,她也坠崖了,我们回去吧。”
等了一会儿,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女子才探出身子,强行运功,从崖底飞了上去!刚落地,便猛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似乎是一个院子,而这个角度……她在笼子里?她看了看自己,一条细小的青蛇。原来是回复原型了吗。是谁把她带到这里的?不会是想拿她做蛇羹吧?若是如此,她定要那人好看!目光一冷。
正想着,有脚步声传来,她抬头看去,是一个土黄布衣的男子,容貌平凡,神情和蔼,手中拿着什么东西,走到笼子前蹲了下来。
“小家伙,没事吧?幸好我昨天上山采草药看到你,不然你就惨了。”轻松带笑得声音,他打开笼子把她拿了出来,“我来给你换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夙愿得偿
她有些发愣,不过这才发现除了自己周围还有许多小动物,但都是未开灵识的。
看着他熟练地给自己换药包扎,想到他方才的话语,她猜测,难道这人是大夫?
“好了,虽然不知道你的伤怎么来的,看着也不像被其他动物所伤,不过以后要小心哦,等你好了我就放了你,不过现在要乖乖地待在这里。”换好药他又把她放了回去,耐心地“嘱咐”完后,他起身走了出去。
果然,她没猜错,是位大夫,而且还是个心肠特别好经常救助小动物的大夫。真没想到她竟然被自己最讨厌的人类救了,纤云啊纤云,你真是没用。
破天荒的,她在这待了下来,反正一时半会也无法化成人形,不如乘此机会好好修养,恢复功力,反正有吃有喝的。她对自己说。不过有时候无聊了,她还是会溜出去玩玩。一个小小的破笼子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这天,又和往常一样,她出了笼子,行到外室,当然,是以一条小青蛇的样子出去,毕竟这样容易脱身,况且以她目前状况来看即便化为人形也维持不了多久,还不如省下那点功力尽快恢复呢。
这里是方齐,也就是救她那大夫看病的地方。但是她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不屑一顾地偷偷溜出去,而是顿住了身形,直直地看着一个正伸手给方齐把脉的人。
是位年轻的男子,容貌俊朗,气质温和,只是看他苍白憔悴的脸色似乎身体不好,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
“沐少爷今日怎么亲自来了,若是觉得身体不适派人通知在下一声即可。”方齐一边把脉一边说道。
沐缙笑了笑,眉目柔和,颇显几分温柔,“不过是在家闷得慌,出来走走。路过这里,凌儿担心我身体,便硬要我进来看看。”说着看了旁边的少年一眼,少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奴才也是关心少爷吗。”
方齐收回手,问了几句沐缙的近况,拿起笔开始写药方,“没什么问题,还是照常给你开几副调理、滋补身子的药。”
沐缙放下袖子,垂眸笑了笑,神态无端透出几分认命与寂寥,“这方子我都能记下了,我看方大夫倒可以省了这笔墨。再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那些药,不过让人安心罢了。”
“少年,你不能这么说!你身体好着呢,可不能胡思乱想。”凌儿急忙安抚。
沐缙笑了笑,没说话。
“是啊,最重要的是保持一个好心情,否则便是仙丹也治不好一个普通的风寒。”方齐把药方递给了学徒。
“我这病又岂是普通的风寒可比。”依然是那流水般清澈温和地笑,却让人看着心疼。
鬼使神差地,她跟着他到了他家,看着他一举一动。
她发现,他其实是寂寞的,即便在人前他总是笑得很和暖温柔,骨子里还是冷清寂寞的,本就哀怨的箫声在他口中更是低沉呜咽地让人想哭,却也非常缠绵动听。
她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奇怪,总是偷偷地来看他,看他抚琴吹箫,写字作画,看他每日如此,孤单寂寞地活着。虽然她早就有能力可以离开。甚至还为他去找过药,偷偷换掉方齐的,还在夜里为他运过功,但都无济于事,只能勉强延长一些他的寿命,却不能根治他的病。
世间万物,生老病死皆有定律,又岂是能凭一己之力可轻易改变的?但是,也并非无法,只是需要代价,而那时的她,看不透红尘虚妄,不懂得抉择取舍,就在她犹豫间,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人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她躲在屋外看着,听着里面他母亲地哭泣父亲地呜咽,整个屋子都被悲伤笼罩,想着以后再也听不到那哀伤却动听的箫声,忽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心口一抽一抽的,不剧烈,却悲哀得想哭。
大雪纷飞,寒冷彻骨,落在脸上犹如老天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