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勾破了他的衣服,大雨浸湿了他的全身,使他狼狈地滑倒。艾维斯摩尔很快地爬了起来,就像是后方有人正在追赶他一样,他从来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然而,当艾维斯摩尔跑出林子之前,他忽然虚弱起来。他的腹部开始传来阵阵细微的绞痛,而且越来越强烈。他因为疼痛而脚步虚软,从斜坡上滑下。他滚动了数圈,到平坡的时候终于无法按捺痛苦地蜷缩在地。
他痛得颤抖,指甲用力地抓过自己的手臂,在泥泞之中发出刺耳的嘶叫。
“噢……我的老天。”
不远处一个路过的猎户发现了他。那粗犷的汉子还拿着猎枪,冒着大雨走了过来。他急急弯下腰将挣扎的青年从地上扶起,“嘿,兄弟!兄弟!”他拍了拍青年的脸庞,擦了擦青年脸上的泥污,眯着眼凑近去看。
“原来是个美人……”猎户满意地一笑,用手摩挲着那精致的脸庞。
黑发青年微微地睁开眼,他看着猎户,主动地张开双手,虚弱地攀上这粗壮的汉子。
“嘿,等会儿——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惨叫声顿然响起,但是很快地淹没在雨声之中。
艾维斯摩尔用力地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汉子,在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之时,他瞧见了在不远处微笑的邪恶魔术师。
“真是精彩。”
爱德华兹在雨中缓慢地走来,他用迷醉的神情看着眼前的青年,发出赞叹:“你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无法不会你着迷……真是迷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迷恋你。”
艾维斯摩尔踉跄地前进,在他再次摔倒之前,魔术师快速地搂住他。
“你看起来饿坏了,亲爱的孩子,你的胃口真大,那大个子还无法满足你么?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味,你被你的……哦,是曾经的支配者,给宠坏了。”
魔术师轻轻地用手刮了刮青年的鼻子,宠溺地看着他:“虽然这不符合我的规矩,不过我可以为你破例。看在你即将作为我的伴侣的份儿上。”
爱德华兹摘下了他的帽子,解开自己的前领,好使自己的脖子露出来。
“小心点,艾维斯摩尔,噢,我还得给你取个新名字,你即将是属于我的……噢!”
在獠牙扎入脖子的时候,爱德华兹拧了一下眉,即刻又露出舒服的表情,轻声地哄唱起来:“你让我看了一个精彩的演出,我很满意你。跟我到伦敦去,那里是属于我的领地,塞勒斯汀不会违背自己定下的规矩,但是如果为了你,他也可能破例,不过这只会使我更加兴奋,我迫不及待想让他看看你在我怀里的表情。”
“长生的不死族,我们过着颓废的生活,只有吸血和性 爱使我们快乐。不过一件事情能带给我们更大的满足,那就是抢夺领地和伴侣……”
他抚摸着艾维斯摩尔的黑发,陶醉地说着。但是到了后来,他的声音逐渐压低,神色开始有些变化。
“艾维斯摩尔,够了……够了,可以停了——”
爱德华兹忽然睁大眼,他抓住了青年的双肩,将把这贪婪地吸食自己血液的家伙推开来,但是艾维斯摩尔的指甲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后背,凶狠地擒住他的脖子。
“够了、够了!住、住手!停下!艾维斯摩尔——停、停下!”
爱德华兹难以置信地挣扎,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露出了恐怖的表情。
“快、快住手——停下!你……你……不、不可能!不!!”
爱德华兹慢慢地张大嘴,他的脸部渐渐地凹陷,四肢逐渐地扭曲。他的双眼突出,嘴里发出了刺耳的叫声。艾维斯摩尔更加用力地吮吸血液,直到那高大的魔术师身形凹瘦,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在吸干他的血液的那一刻,艾维斯摩尔像是忽然醒了过来。
他用力地将眼前这一具犹如干尸的吸血鬼推开,爱德华兹?提诺瓦倒在泥泞之中,浑身冒着恶臭的青烟,在青年的眼前逐渐化成了沙尘,只留下了那顶黑色高帽。
艾维斯摩尔惊恐地后退几步,他掩着嘴看了看周围。尽管如此,他腹部的疼痛已经神奇地和缓下来,而且充满诡异的饱足感。
艾维斯摩尔深吸了几口气,他拿起了魔术师留下的黑色披风,裹住了自己,接着扭过头快步地离开那里。
◆◇◆
大雨不断地下着。
那是在一条通往维托亚小镇的路上。
一辆马车在坏天气之中赶着路,车内坐着一个虔诚的金发神父,还有他的一条老狗。
马车夫在雨中挥动着马鞭,艰辛地喊着。
然而,在一瞬之间,马车夫看见一个黑影从旁边的林子里迅速钻出,拉着车的两匹马儿嘶叫起来,马车用力地震动一下。
“糟糕……!”
马车夫伸长脖子看着前方,摇摇脑袋。
他回过头,刚好车里的神父打开了窗子,探出脑袋。
“发生糟糕的事情了,约瑟神父!我们可能撞到人了!”
金发神父顿了顿,接着迅速地从马车里下来。马车夫跟着神父走到了前方去,他们抬高了手里的马灯。
那是一个黑发青年。
神父在雨中弯腰,他探了探青年的脉搏,脸色难看地回过头,对着马车夫说:“他没有心跳了……杰里。”
“上帝……”
“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里,帮忙我,杰里。”
“好的,神父。”
暴雨不断地砸下,强风吹袭着。
那就像是邪灵悲痛的哭吼。
——第四部完——
第五部 告解者
血色弥撒第一回
一九九七年,法国巴黎。
圣罗恩教堂告解室内,老神父正在倾听信徒的忏悔。
“我对我的丈夫不忠,我很抱歉……上帝,我并不愿意受到迷惑,但是我无法克制。请原谅我、请原谅……”
老神父在胸前慢慢地划了十字,并且传达圣经里的金言。
虔诚的妇人在帘幕之后簌簌流泪,感谢上帝的恩典之后,蹒跚地走出告解室。
老神父合上了圣经,他今天主持了弥撒——虽是上帝的奴仆,不过他们也需要适当的休息。
然而在老神父站起来之时,一把清冷的声音在帘幕之后响了起来。
“请等等。”
老神父顿了顿,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是在他保持着怀疑的时候,那把声音又响了起来。
“能占用您一些时间么?神父。”
老迈神父隐约瞧见了帘幕之后的人影,在几十秒之前,那里可是一个人也没有。尽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个尽责的神父是不会拒绝信徒的央求的。
“好的……”神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温和缓慢地说:“请述说吧,上帝珍贵的男孩。”
帘幕后的人轻轻地点头,他似乎留了长发,这是过去一段时间美国年轻人的潮流,不过在法国也不少见。从帘幕的细缝,可以看到他的双眼,那是一双湛蓝的眼珠。
“请容我先介绍自己。”年轻人语气平和地说:“我叫雅克兰多?柏金。”
“我父亲为我取的名字,据说这个名字在他的家族里,是‘倍受期待’的意思。”
很少人会在告解的时候吐露自己的名字,一些犯了过错的人,仍旧在神父面前羞于提起自己的姓名。
在告解的过程里,神父并不会插话,他们是忠诚的倾听着,让所有人尽情地倾诉自己犯错的过程,并且在最后传达上帝的教诲。
“今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据说是。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的养父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过去也在这里任职过,是个受人崇敬的神职人员。”青年毫不留情地评价:“虽然他的一生中没少犯过错误。”
“作为他的养子,我也曾经为神服侍过,但是时间短暂,和我经历的岁月比起来,非常微不足道。而我当初也只是听从养父的指示,因为他说,用生命生下我的人……是这么希望的。”
“不过我不太能做到,我并不适合赞美主,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我不一样。至于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神的圣所……”
老神父听着那仿如说故事的语气,以及优雅的声音,沉默地抬起手,想在胸前划十字架,但是青年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忽然一顿。
“一百年前。”
“很抱歉我忘了告诉你……”
“我是吸血鬼,用你我都明白的说法,可以这么称呼。”
神父拧起了眉,也许他的心里在想,这真是个顽劣的小子。
青年扬声笑了一下,他的笑声非常悦耳。
“这是事实。我并不屑说谎,没有必要,神父。”青年轻声地说。
“我天生属于黑暗,而我也确实享受过这样的生活。”
青年安静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游历了很多地方,从过去到现在。而在今天,我回到这里,是为了祭奠我的父亲。”
“我有两个父亲。”
“一个是我所痛恨的,而另一个,则是我所深爱的。”
神父抬起眼。
“亲生父亲。”他强调:“我能力强大的父亲用最浓郁的血液创造了我,好让我完全继承他的优点,甚至是超越他。而我的另一个父亲生下我……遗憾的是,我并不像他,完全不像,他和我就像是毫无关系的个体,除了——”
他偏偏头,好让神父看见他的黑发,并且用手轻轻地拨了拨,“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
“我只从他的身上继承了这一样,其余的,那都是他独有的。”
“在我们的家族历史里。他与众不同,他能力卓越。但是和我们比起来,他却非常脆弱,像个男孩……敏感、情绪化、偶尔调皮,呵,多姿多彩。”
“我爱他。”
“如同我那使他变成如此的父亲,一样地爱他。”
老神父翻开了他的圣经,并且摇摇脑袋。他已经完全把帘幕后的家伙当成了捣乱份子。
青年浅浅地一笑,他垂下眼,两手交叠,轻声说:“这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过对我而言,它就像是在不久之前才发生过。”
“我们没有很确切的时间观念,这一百年来我却时常缅怀过去。”
“也许接下来会占用你一点时间。”
“请听我说完这一个故事。”
“不会很长。”青年轻轻地微笑:“但是足够我怀念很长一段的时间。”
他轻轻敲击着桌案,“我告诉你这一些,并没有任何目的。”
“他们拿走了我所有的恨与爱。而我的存在,却只是证明,他们确实曾经活在这个世间。”
“至于这一切事情,我想从我明白自己属于黑暗的那一刻……开始说起。”
◆◇◆
一八九零年,法国巴黎。
约瑟神父独自坐在十字架前,这些年来,他时常这样,自从在维托亚任职后。他还算年轻,但是发鬓已经斑白,据说那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
然而,约瑟神父十分受人崇敬,不管是在巴黎的教会,还是信徒面前,他受人爱戴。就算是犯了大过死囚,也曾经握着他的手流泪忏悔。
神父默默地念完了祝祷词,并且在胸前划了一遍十字。他看起来很哀伤,但是在其他人面前,他总是保持笑容,他只把心事透漏给他的主,尽管他侍奉的主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确切的解答,甚至是指引。
约瑟神父回到了自己的处所,他的奴仆将包裹递给他。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年轻的奴仆小声地问。他在神父身边工作了两年,这样的神秘包裹每一个月都会寄过来。
约瑟神父看了一眼他的奴仆。那小家伙连忙闭上嘴,低头说:“抱歉,神父。”
“没什么,男孩。”神父温和地碰碰他的肩膀,然后走进了他的书房,把门牢牢地关上。
神父走到了桌案前,他驼着背,有些颤颤地拿起了小刀,缓慢地隔开了包裹。
“……”
约瑟神父出神地看着包裹里的东西,尽管他在拿到它之前,已经知道这里头是什么东西。他在这十五年来,每一个月都会从恶魔的手里收到它。
那是一个精致的玻璃瓶子,里面盛满了暗红的浓稠血液。
除了这一样,什么都没有。
约瑟神父颤颤地将它拿了起来,黄昏的余晖映入,它就犹如珍贵的血红宝石,带着致命的邪魅魔力。
“唔……”
神父用力地将它搁回桌案上,他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是神父的老毛病,药石难除。约瑟神父流着冷汗,他坐倒在椅子上,微微地喘息了一会儿,耐心地等到胸口的闷痛过去。
“也许我行将死去……”神父喃喃自语:“我满身罪孽,但是我别无选择……”
在夜晚来临之前,约瑟神父去推开了他养子的房门。
站在窗前的少年回过头来,他轻声地唤:“父亲。”
那是一个拥有蓝色瞳眸的黑发少年。他身上穿着修道院的修士服,但是那单调的装束并不能将他掩盖。他的容貌极其俊美,皮肤比女孩还要白皙,看过去就像是上帝精心雕塑的亲子,受到宠爱与祝福。
而事实上,他确实如此。
他作为约瑟神父的养子,不管在任何地方都受人爱护,但是这也与他的智慧有关。修道院的人在暗地里如此称呼他——美丽的雅克兰多,受神偏爱的男孩。
约瑟神父走了进来,他像个慈爱的父亲,轻轻地抚摸少年的黑发。他时常这么做,眼神里充满了关爱。
“你在看什么,我的儿子。”
少年并没有回答,他重新将目光转向窗外。神父顺着他养子的目光往下看,他些微地愣住。
那是条隐蔽的小巷子,一个狼狈的家仆正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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