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星冷冷道,“回军部不就是你的一句话的事吗?更何况他本来就已经被你召回来了。”
“那就好,”龙寅故作放心的样子,“但是先前只有他一个人回来,现在恐怕不行了,身为他的契子,你有义务随着你的契主一起搬过来。”
凌星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龙寅掏出一张卡,放在荆雨面前,“我特地为你们准备了二人间,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住所了,他不可以再回到教堂,你也一样。”
“我在教堂住习惯了,我不想搬,”凌星一口拒绝。
龙寅低头玩弄着他的手指,“契子要跟契主住在一起,这是规矩,契主抛下契子是违法的,你也不想看到自己一手养成的孤星犯法吧?”
凌星咬牙,他居然利用荆雨的名义软禁他,目的肯定还在树种。
“我这是为你们好,”龙寅又把房卡向前推了推,“你们新婚燕尔,那么小的一个房间,连张大床都没有,怎么可能施展得开呢。”
凌星听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脸涨得通红,荆雨只能理解字面意思,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很自然地把卡收了起来。
“那我要回去收拾东西,”凌星争取道。
“你需要什么东西,这边的人都会为你准备,你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凌星气愤道,“不要以为这样你就能在教堂搜出树种,你不可能找到它的,我也绝对不会把它交出来!”
龙寅不想听地一挥手,顿时有人上来把他们请了下去。
龙寅为他们准备的房子比起教堂那间卧室来说大了不止数倍有余,一室一厅的独立居室,各色东西一应俱全,看上去真得适合新婚夫妇居住。
但凌星对于这样冰冷的公寓,找不到任何好感,他偷偷留意了终端讯号,果然龙寅虽然“善良”地没有没收他的终端,却屏蔽了这里的通讯信号,房间也没有网络,这里彻底是个与外界隔离的环境。
荆雨被允许自由进出,但门外两个所谓前来保护凌星安全的看守,保护的方式就是不让他离开一步。
凌星无力地坐到了床上,这样下来,就算牧师和主教他们回来,也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荆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他读过的书里,丈夫与妻子结婚后,妻子搬进丈夫家是天经地义的事,而这就是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军部得到的房子,就像部队里的其他契主一样。
他因有能力为凌星创造一个更大更舒适的环境而“骄傲”,这其中还包含了野兽为求偶而筑巢的原始成就感,所以他更加不能理解凌星的心思,只是按照他们定好的那样,一夜三次,偶尔不守规矩地偷跑一次,在龙寅为他们准备的婚房,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凌星本以为自己到死都不会再见到荆雨以外的熟人了,没想到凌霄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居然趁荆雨去训练的时机潜进来一次,吓了他一大跳。
“你疯了,”他在看到屋里突然多出个人来后,紧张地上前抓住对方的胳膊,然后四下张望。
“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不确定房间里有没有装监控,你居然就这么溜进来。”
凌霄拿出一个奇怪的仪器,顺时针扫了一圈,绿灯高高亮起,“放心吧,没有的,我也是有备而来。龙寅那家伙我认得,虽然强势又霸道,但至少不会监视你的私生活。”
但令凌星不放心的不是这个,“这里是军区,外面到处都是守卫,你是怎么做到不被人发现地潜进来的?”
“别忘了,我也是军校的学生,这么多年在时空里穿来穿去,我一刻都没有荒废过训练。”
听到这里,凌星才稍安下心来,只是想不到这辈子反战的他,下辈子竟然会考入军校。
“外面怎么样了?”
“比以前平静了不少,元帅和主教不在国内,军部和教会也不出声了,民众在等待元帅归来后给出一个结果,所以最近也没有什么大的游|行。”
凌星点点头,“还有呢?”
“牧师还没有回来,龙寅的人去了好多趟教堂,目测在找那样东西,不过显然不可能找得到。”
“他们没有又把花园给刨了吧?”凌星焦急地问。
“那倒没有,看起来他们的重点还在你的卧室。”
“那就好,”凌星松了口气,“还好那本书我已经销毁了,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凌霄咬了咬嘴唇,他关心教会关心民众关心花,就是不肯关心一下他自己,按照牧师的说法,凌星是在他外出学习的期间被秘密处以死刑的,从时间点上看,大概就是最近了。
“那么你呢?你对你自己也放心吗?”
凌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我从偷树种的那一刻就已经准备好赴死,成人仪式本应就是我的死期。我侥幸活了下来,之后每多活一天都是赚到,我已经很知足了。”
但是凌霄突然不舍得这样的凌星离开,他冲动地脱口而出,“我带你走吧。”
“什么?”凌星怔。
“我带你离开这里,你已经不是雏态了,我送你离开天宿,到一个军方也找不到的地方。”
凌星的嘴巴弯成了小月牙,“离开天宿,能去哪里呢?”
“去狼宿!”凌霄灵机一动,“孤星在狼宿为你创建了一个国家!”
“一个……什么?”凌星彻底懵了。
“他一定没有告诉你对不对?他在狼宿星拥有一整个部落,他是那里的狼王,而你从很早以前起就是那里的狼后了。他在那里克隆了你们的家,包括你们在教堂的那个小房间,还有那片花园。”
“这些都是……荆雨做的?”凌星不可思议地问。
“是的,你一定想象不到他为你做了多少,如果你不去看,以后就永远都见不着了。”
凌星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把手从凌霄手里抽出来。
“不,我不能走。”
“为什么?”凌霄失望。
“因为历史是不能改变的,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
凌星微笑着抚摸上凌霄的脸颊,“更何况,如果我走了,哪来的你呢?”
“只有我转生,你才会苏醒,与荆雨的来世重逢。我还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呢,等待着我跟荆雨的灵魂,不用再受来自任何人的压力,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一起。”
“不用被囚禁在方寸之间,也不用逃离到另一个星球,”他抬起头,视线穿过屋顶,仿佛见到浩瀚蓝天,“那才是真正美好的生活。”
凌霄抿紧嘴,深知他每一句说的都是对的,却仍不愿接受这结局。
“去吧,”凌星推了他一把,“你在这个时代停留得够久了,快点越过这里,回到荆雨转世的身边吧,他还在等着你。记得我对你的嘱托,把东西交给他,让他好好保管,就算我们两个这一世没有白白来过了。”
凌霄被他这么一推,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熟悉的感觉终于又来了,不知道这次会跃出去多久。
“我走了。”他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
“再见。”凌星对着面前一片空气轻声说。
室内响起了敲门声,凌星打开门,龙寅的手下就站在门外。
“中将请你过去一趟。”
该来的终于来了,凌星整理好仪表,淡定地随他前往。在那个小型的议会厅,龙寅坐在他常出现的位置上,面前摆放着一张纸。
“把这个签了,你就自由了。”
“身体自由?”
“灵魂自由。”
凌星微笑地低下头,他就知道。
龙寅一点都不怕他知道,“我们这一个月来对孤星进行了跟踪体检。”
“哦。”凌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就随意地答了声哦。
“你有没有觉得他哪里发生了变化?”
凌星细思,如果真要说的话……他近来时常有荆雨变矮的错觉,原本他要抬头才能与他对视,现在好像越来越接近与他平视了。
“答案就是没有变化,”龙寅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问题接了下去,“而你,就连我这么目测,都知道你已经长高了。”
凌星恍然大悟,“孤星在成人仪式上杀死对手,自己才能发育成人,如果对手不死,他就会永远保持原貌。”
“就是这样,现在知道自己的使命有多么重要了么?”龙寅讽刺道。
凌星默默地拿起龙寅要他签的文件,才看了不久就笑了出来。
那是一封认罪书,上面清晰地写明,凌星身为教会的一员,不想看到军部将树种种植到他处,以孤星抚养人的身份,指使孤星在军部盗窃树种。孤星身为只具有服从能力、没有判断力的个体,与此事完全无关,凌星一人承担所有罪名。
这认罪书编得惟妙惟肖,甚至还模仿了他的语气,可见军部的智囊团还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这是最好解决问题的方式,不由得你不签。如果你把之前的事说出来,孤星就是严重违反军纪,到时候追究的就是你们两个。”
“谁说我不签?”凌星很自然地顶了回去,“你不要每次都拿孤星来要挟我,你就算不说刚才这句话,我也打算在这上面签名,”他抓起笔,“签在哪?这里?”
龙寅对他的表现略感意外,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凌星干脆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自从从凌霄口中得知了未来以后,他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虽然荆雨的早逝很可惜,但想到他不会被军部利用,又为之感到庆幸。
“签好了,”他把认罪书往前一推,龙寅视线一扫,他真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么干脆反而让龙寅有些疑心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我也不介意多告诉你一点,你最关心的树种的去向。”
龙寅紧张地身子微微前倾,竖起耳朵不放过凌星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凌星微笑,“我把它放到了未来。”
龙寅发觉自己被耍了,冷下脸,叫来下属。
“送他去魇堂。”
凌星不用任何人请,大大方方地自动前往,龙寅的人跟在后面,远远望去就像是在护送他一样。
在魇堂门外,数排军人整齐地立正站好,凌星一眼就看穿,他们并不是来监督自己行刑的,而是被派来监视荆雨的一举一动。
荆雨站在队伍的正中间,面无表情,他知道这是凌星的死刑现场,龙寅已经提前告诉过他,这是军部的命令,凌星偷窃树种有罪,而他身为一个军人,要无条件地服从上级的命令。
凌星远远就看见了他,向他报以灿烂一笑,荆雨的视线也落在他身上,却没有给出任何表示。
凌星并不怪罪他,那才是他的荆雨,他的没有人类感情,却总能做出让人感动的事的荆雨。他不像别人那样甜言蜜语,也永远揣度不了你的心思,却会对你无条件信任,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也愿意去为你做任何事,只需要把要求明明白白地说出口这么简单。
那是他独一无二的荆雨,天上那么多颗星星,那么巧,有一颗孤独的星星陨落,来到了他的怀抱里,就这么属于他了,还有人会比这更幸运吗?
他被最后一次带到了龙寅面前,“时至如今,你还是不肯交代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吗?”
“我已经交代过很多遍了,我把它藏到了未来。”
“既然你坚持这样,也只好让你在未来与它相见了。”
龙寅抬起手,刚要下令,凌星却抢着道。
“我能最后跟他说句话吗?”他指的正是不远处的荆雨。
龙寅扫了眼孤星,这也是个测试他忠诚度的好时机,“去吧。”
凌星无视周围所有的人,一步步走到对方面前,眼中始终饱含深情,他踮起脚尖,轻声在他耳边道:
“保管好我交给你的东西,用它来找到我。”
说完,他就退了回去,脸上露出无憾的笑容。
荆雨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目送凌星义无反顾地走进魇堂,不远处冷眼旁观这一切的龙寅对此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准备好了。”下属最后上来请示。
龙寅声音一沉,“行刑。”
☆、活络
执行死刑的人拿着一支透明色液体针剂来到了凌星身边,天宿星的死刑,不会给被行刑者带来痛苦,死亡亦不会带来绝望,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大概算是这个星系中最轻的极刑了。
凌星淡定地闭上眼,心中默默念起了祷言。
他这一生都是神虔诚的信徒,希望他离开后,神能够代替他保佑荆雨,他保证,这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
魇堂外,每个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荆雨身上,他们的手中都暗扣魂晶,一旦他有任何想要闯入的趋向,这些人会瞬间冲上去将他制服。
龙寅看看终端,已经差不多到点了,死刑执行的时间非常短暂,是时候该抬头目送凌星的灵魂离开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白光一闪,龙寅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待转过头去时,荆雨原本站立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周围训练有素的军人个个面露惊讶。
“怎、怎么可能?!”
连龙寅的声音都改变了。
“他不是孤星吗!”
凌星睁开眼,同样吃惊地望着骤然出现在面前的荆雨,魇堂的人更是吓得连手中的注射器都掉落在地。
“你……你怎么会……”
凌星站了起来,迟疑间抬起的手缓慢触上他胸口。
以命易命,是情感达到极致的象征,只有感情值到了十颗星,方能施展出来的终极能量。
“你怎么可能学得会这个,你是个孤星啊。”
在他的手掌下,荆雨的身体已经在缓慢变得透明,光斑如蓝翅的蝴蝶般围绕在他身边飞舞着,有些轻吻着凌星的手背。
荆雨低下头,抓住凌星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如同凌星每一次对他做过的那般,用无机质的声音,面无表情地对凌星说:
“我不舒服。”
凌星一下克制不住笑了出来,伴随着他的笑声两行眼泪自眼角夺眶而出,这句话他对荆雨说了千百遍,终于等到荆雨对自己说的一天。
“别急,”他说,“我马上就去找你。”
魇堂顶部终于飞走了一个灵魂,龙寅僵硬地跟着灵魂离开的轨迹转动着脖子,这个灵魂的拥有者显而易见。
“中将……”参谋在下面小声叫他,想请示凌星该怎么办,却换来龙寅的一声重吼。
“闭嘴!”
凌星抹掉了眼泪,转头笑着对行刑人问道,“不好意思,那个东西你还有吗?请再为我打一针,要抓紧时间,我的契主还在净化池边等我,我们不光要同年同月同日转生,还要同年同月同日苏醒呢。”
很快,第二个灵魂自魇堂飞离,追随着前一个的步伐,直奔净化池而去,龙寅重重向后退了一步,他苦心打下的算盘,终于在这一天赔了个血本无归。
凌星和荆雨的这一世,在此划上了句号,但他们之间的故事,还远没有结束呢。
若干年后
在空无一人的基地G区,一个人凭空出现,他在现身的一瞬间,从怀里掏出某样仪器,对准周围的监控器啪啪几点,监控中心的画面抖了两抖,便停留在先前的画面一动不动,不仔细看,根本跟不出来它们被屏蔽了。
凌霄松了口气,就知道这回要跳到这种地方,还好机智的他事先早有准备。
他左右望了望确认周围无人,这才大大咧咧地走到凌氏的能量舱前,那上面显示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凌霄。
我已经躺在这里了,凌霄亲切地抱着能量舱,把耳朵贴在上面听自己的心跳。
快点长吧,等你醒来,就可以看到隔壁那个家伙也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