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脔坐在车中听到谢拂身的声音,心里有些高兴,有些怒气,有些紧张,情绪繁杂的自己也分不清是喜是忧,身子微微发颤,也不只是惧怕还是欢喜。
谢拂身唇边带笑,可那眸子中神色冷寒,“来人,把柳大人给朕请下来,搜车!”
侍卫得领,上前拽住柳等闲,柳等闲使劲抓着车门,怎奈人单力薄,被侍卫拉下,只能红着眼看着侍卫进入车内。
侍卫进到车里,一见车里做这个穿着太监衣裳的人,细细一看,竟然是阿脔!
阿脔心里委屈,不想见到谢拂身,不想下车,见侍卫进来,鼓着脸瞪着侍卫。
这侍卫乃是御前的人,跟着谢拂身多时,也知道阿脔在谢拂身心里非比寻常,地位极高,一时也不敢去拉扯阿脔下车,只得连忙出了马车,跪在地上禀告,“回皇上,公子在车里。”
柳等闲方才脸色苍白,现下都透出了一股灰气。
谢拂身直到听到这句话,一颗心才算落了地,想到阿脔和自己闹脾气,怕是因为前几日的事恨上了自己,定然不愿意出来,少不得自己要上去温言暖语向劝一番,但只要阿脔还在,一切都好,一想到阿脔,谢拂身也忘了恼怒阿脔离宫出走,只是满腔的爱意浓情,眼中冰雪渐渐消融,暖意丝丝凝聚,好似那春日里的春风吹过,吹开了满园的□。
“在外头候着,朕进去看看。”
谢拂身说完上了马车,挑开帘子一看,车里果然是阿脔。
车里光线暗淡,宫门外火把耀眼,谢拂身一挑开帘子,阿脔直觉满眼明光,谢拂身好似身上也带着光亮一般,看得阿脔晃了晃神,但一瞬间,阿脔无名火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肯看向谢拂身。
谢拂身一见阿脔,心都化了,只想做那夏日里的碧绿的荷叶,把阿脔当做那晶莹的露珠,好好包裹在叶心,宠爱一生。
谢拂身放下帘子,坐到阿脔身边,一把狠狠抱住阿脔,好似要把阿脔融进自己身体一般,谢拂身满腔柔情,只化作了一声“阿脔”。这情意宛如那香鼎里袅袅上升的青烟飘散开去,将阿脔萦绕其中,丝毫逃离不开。
阿脔又痛又气,眼底微微泛红,拧着眉头骄纵道,“放开我!”
谢拂身也不言语,反倒是抱得更紧。
阿脔侧着头不看谢拂身,领子微微松开,露出一段光洁雪白的颈项,看得谢拂身心中柔波荡漾,谢拂身亲昵地吻了吻阿脔的嘴角,声色轻柔,又带着几分哀怨,听的人辗转反侧,“阿脔,你为何要走?你舍得我么?”
阿脔怒极,觉得是谢拂身对不起自己,现在竟然还敢来质问,心里郁结,于是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你不是有了新的娘娘么?哪里还想到我!气死我了!我要走!”
谢拂身本以为阿脔生气是为了那被自己撕坏了的纸鸢,却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自己纳妃一事,谢拂身忽地笑了起来,笑声充满了整个马车,那笑容就像那从乌云中探出头的月亮,一点点光辉,就能够照亮天地。
阿脔满腔怒气,转过头狠狠瞪着谢拂身,黑色的双眸闪闪发亮,越发好看起来,“不许笑!我都气死了,你还笑!”
谢拂身爱怜的看着阿脔,可嘴边的笑意就像那湖面上的涟漪,越发荡漾开来。
阿脔看到谢拂身的笑脸,气得发昏,觉得自己都这么难过生气了,谢拂身却还笑得出来!当着好没良心!
阿脔气的脸色发红,忽地张嘴,一口咬在谢拂身肩上,死死不松口。
谢拂身吃痛,眉头一皱,却不推开阿脔,环抱着阿脔任由阿脔咬着自己。
阿脔使了大力气,一口咬下去,咬破了肌肤,满腔的血腥味充斥着口鼻,阿脔这才大吃一惊,连忙松了口,满眼吃惊和担忧的看向谢拂身,挑着眉嗔怒道,“你怎么也不闪开!”
谢拂身见阿脔担心自己,越发爱惨了阿脔,“阿脔,我高兴。”
阿脔白了一眼谢拂身,“被咬了你还高兴,奇怪!”
谢拂身脸贴近阿脔,耳鬓厮磨,声音就像那柔和的月光,带着丝丝情意,掺着涓涓浓爱,“我高兴,高兴你为了我吃醋。”
阿脔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好似团团翩飞的蝴蝶,好奇道,“吃醋?”
谢拂身轻笑一声,“我娶了新妃子,阿脔高兴么?”
阿脔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谢拂身笑的越发开心,接着问道,“我去看她,陪她用膳,阿脔也高兴么?”
阿脔想到这几日自己因为此事发的火,怎么能高兴的起来,也就虎着脸不理谢拂身。
谢拂身用笔尖点了点阿脔的鼻尖,笑道,“这便是吃醋。”
阿脔不明所以,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阿脔吃醋,说明,阿脔喜欢我……”
阿脔脸上热得厉害,好像能感到自己热得冒气,心跳的砰砰作响,睫毛颤的厉害,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我没有……”
谢拂身心里早就被巨大的幸福撑得要涨开了一般,猛地低下头,吻住了阿脔,这个吻吻的小心翼翼,让阿脔觉得温暖异常,好像心也跟着甜了起来,甜的都冒起了泡。
过了许久,谢拂身才放开阿脔,眼睛黏在阿脔面颊上,也不言语,只是一直笑着。
车里情意缱绻。
阿脔羞红了脸,眼睛不敢看向谢拂身,别开眼,喃喃道,“哎,你肩上还疼不疼?”
谢拂身笑着摇了摇头,“方才很疼,但是阿脔吻了我,我就不疼了。”
阿脔往日里听到这些话,定然是要闹得,现下却无端端生出一股子甜蜜来,又羞得承认,只好把脸埋在谢拂身胸前,听着谢拂身的心跳,嘴角弯得像个新月,哪里还有什么想走的意思,那些怒气和委屈就像一阵被风吹散的雾气,寻不到了踪影,只想留在谢拂身身边,一辈子陪着谢拂。
谢拂身见阿脔香腮酡红,此刻乖顺地依偎在自己胸口,怜爱道,“阿脔,我那日去看她,是因恼了你还记着柳等闲,并非真心想去,而是想气气你。我这一辈子鲜衣怒马,大权在握,好似所求皆有所得,可是说到底,我最想要的,还是你。阿脔,你不要走,我一辈子的爱意都给了你,你若是离了我,我当真是没法活了。”
阿脔耳尖发红,被谢拂身吻的浑身乏力,此刻心里欢喜,可又有含羞,软糯糯地道,“我可不信你……”
谢拂身淡淡一笑,笑容里全是包容,头轻轻顶在阿脔头顶,“我两注定生生世世永不相离,只要有我,你一辈子也别想离开。”
阿脔撇撇了嘴,觉得谢拂身好生霸道,但是在这霸道中又透出了一股子让阿脔说也说不清的舒心。
那夜秋风好似识得人性,不再瑟缩,却带上了暖意,吹开了满园的蔷薇。
心似百花一夜开。
52、无题
两人在马车中待了半宿,也该是时候回了。
“阿脔,下了马车回去,可好?”
阿脔微微一动,早晨膝盖上的酸劲还未过去,心里不高兴,故意刁难道,“我不想走路,你背着我回去。”
谢拂身笑着微微摇头,“你这又是耍脾气呢……这夏朝百年,哪里见过皇上背着人在宫里走动的?”
阿脔从谢拂身怀里抬起头,眼神清澈的宛如那初春刚化开的雪水,眼珠子一转,灵动极了,“你不背我,我就不回去!”
谢拂身叹了口气,替阿脔把乱了的鬓发顺到耳后,“待会搂紧了,可别摔了。”
阿脔一听,知道谢拂身定是允了,眉开眼笑,重重的点了点头。
谢拂身刚要挑起帘子下车,阿脔忽地拉住谢拂身的衣袖,“拂身,你不要惩罚等闲,等闲虽然对我很好,但是我不喜欢他,真的。你不要,不要吃醋……”
阿脔从谢拂身那新学了“吃醋”一词,马上活学活用,可是说着说着,却又觉得害羞起来,拉着谢拂身的袖子低着头。
“好……”
阿脔低着头,看不到谢拂身的表情,只听得谢拂身答应了,心里欢喜,喜滋滋的看着谢拂身下了车。
谢拂身站在车外,对着车内道,“阿脔,出来罢。”
阿脔出了车外,谢拂身嘴角一弯,背对着阿脔,“上来。”
阿脔咯咯一笑,趴到谢拂身背上,双手环着谢拂身的脖颈,“走吧!”
太监宫女侍卫全都看傻了眼,没想到竟然见到皇上背男宠!
一时间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低着头,都不敢冒犯天颜。
阿脔趴在谢拂身背上,见到柳等闲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感激道,“等闲,我不走了,谢谢你,你回去吧!”
谢拂身也不看柳等闲,等阿脔说完,背着阿脔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柳等闲呆呆看着阿脔和谢拂身消失在那夜色之中,口中酸涩得紧,一声阿脔还未喊出口,就被秋风吹得没了痕迹。
相逢却是孽缘,阿脔命中不是他的良人。
谢拂身背着阿脔走了一路,一路上逗着阿脔说话,背着阿脔到了乾清宫。
进了内殿,谢拂身把阿脔放到床上,笑着看向阿脔,“满意了不曾?”
阿脔踧然一笑,人比花娇,“满意。”
谢拂身宠溺的刮了刮阿脔的鼻子,“懒阿脔,几步路也不肯走。”
阿脔来了气,鼓着眼睛看着谢拂身,“我哪里懒?我是腿疼才不想走的!”
谢拂身顺着阿脔的话点头,“好,腿疼,腿疼……”
阿脔一听这话,就知道谢拂身在敷衍自己,明显不相信自己腿疼,阿脔恼怒极了,一把掀开自己的裤脚,抹到膝盖以上,露出了那满膝盖的青紫,“你看,我的腿都这样了,我能不疼么!”
谢拂身被以为阿脔是小孩子心性,刚刚那一番完全是为了逗乐,而不是真的什么疼痛,现下这么一看,阿脔那膝盖上的青紫就像那闪着光的银针一般戳到了自己心上,看得谢拂身心都疼了。
谢拂身爱极了阿脔,断断舍不得阿脔吃任何苦头,见阿脔这幅模样,恨不得疼的是自己,而不是阿脔。
“这是怎么回事?”谢拂身声音都微微发颤起来。
阿脔哼了一声,“我和你说你还不信,现下总信了吧?”
谢拂身坐到床边,一把搂住阿脔,急躁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谢拂身一向温文尔雅,兴致淡薄,从不曾着急焦躁过,阿脔现下见谢拂身这幅模样,只好实话实说道,“早晨清秋带我去弘玉堂去玩,遇到了秦贵人,秦贵人叫我跪下,我不想,她就罚我……不过现在不怎么疼了……”阿脔说着说着,就见谢拂身面色沉痛,眸子里暗波翻涌,看不真切,但那浓浓的关切却是掩饰不住,阿脔心里一暖,就怕谢拂身不高兴,就安慰了一下。
谢拂身心里又疼又酸,寒声道,“刘启!”
刘启站在殿外,听得谢拂身唤自己,连忙进了殿内,弯着腰道,“皇上唤奴才?”
谢拂身看向刘启,瞳孔一缩,“秦璨刁难阿脔的事为何不报?”
刘启浑身一僵,刘启身为宫内第一大太监,耳通八方,什么事自然都逃不过刘启的耳朵,阿脔被罚一事,刘启自然是知晓的,但是碍于阿脔前几日和谢拂身闹别虐,这乾清宫内成日里都透着一股压抑的氛围,要是和谢拂身说了阿脔,又怕谢拂身当时不想听,白白惹了一身的骚,这种惹谢拂身不痛快的事,刘启自然不会主动去说。可不曾想到,这谢拂身对阿脔当真是上心的,前几日生着气不愿去见阿脔,可这心里想得紧,这一下子见阿脔受辱,刘启又有了知情不报的罪过,刘启现下冷汗都沾湿了后襟,“皇上赎罪,奴才……”
还没等刘启说完,谢拂身道,“出去张嘴三十,自己想想这嘴是用来干什么的!”
刘启连忙磕了头,白着脸退了出去。
谢拂身松开阿脔,站起身拿了白色瓷瓶坐到阿脔身边,柔声道,“这是上好的白玉霜,霜膏银白如雪,香味幽淡,取得是无常山山顶上沐浴泉水的月季制成,月季活血化瘀,每日都用此膏,过不了几天,就可好了。”
阿脔见谢拂身挽出些膏体细细的涂在自己膝盖上,口鼻间好似嗅到了月季的香味,那膏体正是清凉,敷在腿上很是清爽。
谢拂身低着头给阿脔擦药,轻声问道,“阿脔受了伤,想怎么罚秦璨?”
阿脔听到秦璨的名字,哼了一声,气得脸鼓的像只小笼包,端得可爱。
谢拂身正好抬头,见阿脔这幅样子,那手指头轻轻戳了戳阿脔,笑了起来,“怎么像只包子?”
阿脔白了一眼谢拂身,挑着眉,“别打岔……罚她,罚她……”
阿脔性格单纯,心思柔软,从未有过害人的想法,无论在王府还是宫里,也不曾处罚过谁,这一下子要想出什么处罚人的法子,阿脔当真是为难了。
谢拂身又怎会不知阿脔,只是想逗逗阿脔,故意道,“怎么个罚?”
阿脔咬着唇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笑的古灵精怪,“罚他一个月不许吃点心!”
谢拂身哑然失笑,眼中一片爱怜的看着阿脔,越发觉得阿脔真心心地良善,纯洁的宛如空中的云彩,白的不带一丝杂质。
阿脔最是喜欢吃些甜点,没有了这些个东西,阿脔怕是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以己推人,阿脔便以为没了这点心,秦璨定然是无法过活,这么一想,阿脔觉得自己当真有手段,当真聪明,得意的看向谢拂身,好似自己真实想出了一个真真好的罚人的法子。
阿脔眼神清亮,就像那夜色中璀璨的星光,看得谢拂身心头一热,吻了吻阿脔的双眼,含笑道,“阿脔果然聪慧,想的法子也是这般的好,换做是我,自然是想不出的。”
这么个法子,换做是谁,都想不出。
阿脔听了愈发骄傲,抬着下巴,得意极了。
阿脔宿在乾清宫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整个皇宫,夜间又有不少人睡不着了。
这第一个,便是秦璨。
天空还在泛着鱼肚白,太阳稍稍撕开了一层黑云,悄悄洒出了点柔光。
秦璨一夜没睡,脸上毫无精神,闻喜端了碗粥进到屋内,“娘娘,这是刚刚做好的莲子粥,夏日里新摘的莲子,还新鲜呢,您趁热尝尝。”
秦璨没胃口,心里烦躁,“放着,没胃口……”
闻喜放下粥,安慰着秦璨道,“娘娘,虽然那个贱人昨晚又得了宠,但娘娘母家强大,娘娘又貌美,等生下个皇子地位不知又有多高,岂是那个贱人可以比的?一时之气一忍,方能成就大事。身子要紧,娘娘没了身子,还拿什么争宠?”
闻喜端起粥,放到秦璨面前。
秦璨听得闻喜说的有理,压下烦闷,端起粥碗,心不在焉地吃着。
“秦贵人万安。”
秦璨正吃着粥,就见刘启进了房内。
秦璨放下粥碗,知道刘启是谢拂身身边的大太监,也不敢怠慢,打起精神道,“这会子天还没亮,刘公公就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刘启站直了身子,清了下嗓子,“传皇上口谕!”
闻喜连忙搀着秦璨跪了下去,低着头听着刘启传旨。
“秦氏罔顾宫内法纪,私自处罚,罪不可赦,为依正宫闱,责令秦氏每日寅时到卯时罚跪与长街之上,罚时五日。”
长街位于御花园之外,宫里人来人往都会经过长街,这么一跪,宫里自然将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况且时到卯时便是整个白日,虽是五日,可每日时间太长,这么一跪,怕是日后都会残了。
秦璨晴天霹雳,面色白的就像涂墙的白灰,浑身发颤,“不可能!皇上不可能这么对我!”
刘启心中明白,谢拂身让秦璨跪在长街,为的就是敲山震虎,杀鸡给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