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闯想不明白按钮那么大点儿自己怎么就那么会坐,这屁股的着力点也太他妈寸了,等他慌忙挂了电话显示通话时长十二秒。韩慕坤接肯定是接了,虽然不知道说没说啥,但李闯还是囧得欲哭无泪。
他想要不发个短信就说刚不小心打错了,可转念又觉着矫情,便作罢,安安心心等对方打回来询问,结果那边杳无音信。
等到了第二天,李闯开始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根本没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只是做了个过于逼真的梦。
晚上李闯终于用书挡着脸坐到了学弟学妹们的教室里,韩慕坤的电话姗姗来迟。
李闯深吸一口气,才猫腰儿把头伸到桌子下面捂着话筒低声“喂”了下。
“喂?小东……呃小少爷你在听吗?”韩慕坤用手指堵住没听电话的那只耳朵,企图把听力都叠加到对着听筒的那一端。
李闯努力哑着嗓子用气流说话:“我、在、上、课。”
“啊?”韩慕坤用隐约听到的声音拼凑内涵,“嗓子破了?”
李闯无语地翻个白眼,本来这姿势就胸闷气短,真能让韩慕坤活活气死:“我、在、上、课!”
韩慕坤有些艰难的咽咽口水,歪头又努力思索一番,恍然大悟:“让我认错是吧,行,我认了,妈的,我犟不过你可以了吧。”
李闯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你颅骨里那是豆腐脑啊!老子在上课!!!”
那厢韩慕坤被突然洪亮的声音吓一跳,呆愣好几秒没敢说话,这厢教授推推眼镜:“这位同学,你有这个意识很好,我们在上课。”
李闯最后是在走廊里接的电话。其实韩慕坤也没什么重点,就问问最近怎么样,再说说上次偶遇该请你吃顿饭的。
李闯看人家那么自然,自己也别端着了,很诚恳的坦白了自己的乌龙,说那天一屁股坐电话上不小心就给你打过去了。韩慕坤忍着笑,也不往细里问怎么用屁股弄出电话本挑中自己然后再按下绿色键,只是说知道,一接电话听声音就知道你是不小心打过来的。
后来没了话头,李闯就干笑。
韩慕坤倒一派自然,说赶明儿出来咱俩再去那家东北菜馆啊。由于态度太自然,李闯反倒找不着托词了,就只能哼哈应了。后来再说了什么他都晕晕乎乎,莫名其妙的就一路被韩慕坤牵着鼻子走,等他反应过来,那边已经愉快的道别,末了还不忘提醒他赶紧回去上课吧。
李闯被弄了个五迷三道,但心情是不恶劣的,呃,好吧,是还不错。
韩慕坤比李闯更不错。
他其实打定主意杀个回马枪了,但杀归杀,也要弄得有些技术含量。心里上他可以上赶着,因为没外人知道,可面儿上,他还得主导,不能落了下风,更不可能去演苦情戏。
毕竟这世上真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的,就算他真喜欢小王八蛋,也顶多使使手段用用心,能追来自然好,追不回来也就那样了。
犯不上天塌地陷的。
不过情况比韩慕坤预计的乐观,他想小王八蛋毕竟还是嫩,加上两人多少有些“感情基础”,他只要比从前稍微热乎些,应该就可以了。
胜利蓝图已经在脑袋里铺展开来,坐在沙发里的韩慕坤仰头望自己家的天花板,忽然觉着白茫茫一片很没艺术感,于是开始思考究竟是找个手绘匠点缀些蓝天白云花草树木还是直接贴上带有凹凸感的半立体墙纸。
李闯为那个“赶明儿”警惕了好些天,寒春都变成了暖春,韩慕坤没来,凌飞倒露了面儿。且此君的登场相当华丽,也不知道怎么就摸到了实验室门口,下课李闯正跟着室友们扯皮唠嗑往外走呢,那人伸胳膊拦住,微笑得像个英国绅士:“HI。”
李闯当场石化,背后是实验室,前方是教学楼走廊,周围是好奇的同学,身边是意外的室友,眼前站个凌飞,怎么都有种科幻电影的感觉。
凌飞怡然自得,轻松的在李闯眼前晃晃手掌,继续风度翩翩:“HI~”
“嗨……你妈个头!”李闯黑着脸把那胳膊攥住了连拖带拽逃离案发现场。
室友们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看向邵小东。
“这就是你上回见着那个?清誉的男朋友?”
邵小东憨厚的抓抓头:“对啊,呵呵,不过好像有点儿瘦了……”
李闯一路把凌飞拖出了校园,待到一处树荫底下确定四周无人,才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不速之客:“你干嘛来了?”
凌飞递过来一根烟,李闯看了下,没接。凌飞困惑歪头,李闯扯扯嘴角:“戒了。”
凌飞露出讶异的表情,忽而又诡秘莫测地笑了,把烟拿回来给自己点上,吸一口,然后轻轻喷到李闯的脸上:“为姓韩的?”
李闯这个心思还真没有:“本来之前瘾也不大,总不抽就忘了。”
凌飞点点头,特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说辞。其实说辞是什么对他而言好像也不重要,李闯总觉得这人的思路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跳跃得很。
不过凌飞的头发比之前短多了。李闯微微仰头去看,只见一条细而小的疤痕从眉毛上方划下来,末端隐匿到了眉尾中。疤痕处的肉比别处微微白些,还是挺容易发现的,但却并不影响容貌,似乎这张脸并没有因为这道疤痕而显得凶狠沧桑或者有霸气,依旧清冷里透着苍白,没表情的时候看着阴郁,笑起来却又莫名诡谲。
“在欣赏你的大作么?”凌飞淡淡看着李闯,像是在笑,可仔细去他脸上找又找不到那柔和的纹路。
李闯没回答,而是问:“你干嘛把头发剪短?”
凌飞眉头轻蹙:“不好看?”
“晕,你一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李闯有些愧疚,故而声音呐呐的,“就是这么一短疤瘌不是明显嘛。”
凌飞忽然笑了,抬手摸摸自己眉毛,像只骄傲得花孔雀:“你懂什么,这样更有味道。”
李闯嘴角抽搐,他说什么来着,道不同不相为谋,韩慕坤如此,凌飞更如此,前者跟他有代沟,后者跟他就不是一种族。
“你到底干嘛来的!”
“找你吃饭。”
“你请客?”
“当然。”
“拜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但他忘了凌飞是个精神病,在精神病的世界里是不需要前因后果的,很多时候就是他们想了,便做了,不计后果,不算得失,所以这回李闯算是以人类之心度了非人类之腹。
凌飞既莫名其妙又有点儿小受伤,攥住小孩儿的胳膊很认真的问:“你跑什么?”
李闯被对方纯净而坦诚的眼神弄了个不自在,思前想后决定耍赖:“我没跑啊?”
凌飞又接受了,然后很自然的说:“那就走吧。”
李闯愣愣的:“走哪儿?”
“刚不是说了?吃饭。”
“吃什么?”
“自助。”
“还是上回咱们去那家?”
“你要愿意也可以,不过本来想带你去吃更好一点的。”
“更好不重要,更贵不?”
“自然。”
“那赶紧的,你车停哪儿了……”
凌飞这人只要不沾酒,其实是很冷的,不爱搭理人,不爱说话,也烦旁人聒噪。所以身边的人都晓得,只有凌少笑了,他们才能笑,凌少HIGH了,他们才能HIGH,凌少话多了,他们才能吹牛打屁,而等凌少疯起来,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凌飞刚起床的时候与白天和夜晚也不同,白天冷清,夜晚**,但刚睡醒的某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内——无关白天还是夜晚——却只是迷糊,一切只凭直觉行动就像头脑简单的小孩子。
所以如果打个比方,那么刚起床的凌飞是牛奶,白天的凌飞是苏打水,夜里的凌飞是碳酸饮料,酒后的凌飞则不一定是什么了。
当然这么系统的分析论证只存在于个别熟识凌飞的人那里,凌飞没自觉,李闯更不知道。凌飞只是终于被老爷子解了足禁,便迫不及待的去找他想要见到的人。
为什么想见李闯他也不知道。
只是现在看了,他的心情很好,好到话都多了起来。
第 49 章
一顿饭吃得很和平。
李闯发现清醒状态下的凌飞完全是另外的样子,虽然人还是奇怪的,但并不影响他斯文有礼举止高雅得像个真正的贵族。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说话的时候就自然把刀叉放下,喝水都是不急不缓的抿,每一次放下刀叉还要用餐巾擦擦嘴。
李闯很欣赏这种派头,但仍然两口牛饮一大杯柠檬汁。他其实有些后悔来这里了,他发现花凌飞的钱和花韩慕坤的钱同样让他心疼。
于是结论出来了,他还是适合艰苦朴素。
菜过五味,李闯有一勺没一勺的舀着玉米浓汤,终于还是谨慎的再确认一次:“真没事儿?就为请我出来吃饭?”
凌飞早就放把杯盘推到一旁,这会儿正平和地看着李闯,眼神安详得就像晨练的老人再看广场上的白鸽。闻言,点点头:“嗯,就吃顿饭。”
凌飞脸上没有笑,但李闯就是觉着他的眼睛在笑,笑得很简单,很满足。
李闯很纠结,就像小时候纠结爸爸亲妈妈能生出自己为嘛他亲隔壁小红却啥事儿都没有一样,于是微微前倾凑过去,努力想从凌飞湖水般的眼底看出几丝端倪:“哥,我是拿酒瓶给你开瓢儿那个,不是背你上医院那个,您老都记着吧。”
凌飞忽然伸手抚上了李闯的脑袋,摸摸索索片刻,在柔软的头发皮里找到了那处不甚平滑的小突起,然后一本正经的纠正李闯:“你开的是眉骨,我开的是瓢儿。”
李闯无力趴倒在桌子上面,想拿刀叉自刎。
凌飞看不太懂李闯的反应,在他看来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和现在的他俩完全没有关系。现在,此时此刻,他就是想看着李闯,听他说说话,如果说酒精可以让他快活,那么眼前的男孩儿让他舒服。单是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淡淡地相处着,心里就很宁静。
李闯不死心的又问:“你到底图什么呢?”
得到的是凌飞无辜的眼神,好像在说,人家明明什么都没图。
李闯没好气的摸了两把凌飞的疤痕,然后无可奈何的咕哝:“你就是个怪胎。”
凌飞把手放到李闯刚刚摸过的地方,好像在感觉余温,可又不确定那温度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手指留下的,只觉得暖。
这一次李闯没豁出去胡吃海塞,但回学校之后胃疼了两天。
邵小东看出点儿门道,找机会跟李闯说原来真的是你把别人甩了啊。李闯嘴唇动了又动,都快抽筋儿了最终还是决定不解释。
两天之后李闯胃好,凌飞又来了。
这回吃的是生鱼片,李闯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熬了一个下午,回家之后胃疼了三天。
三天之后凌飞还来,李闯光看见他就已经开始胃疼了。
再傻也知道凌飞有问题了,所以李闯决定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结果二人去的是家印度餐馆,闯哥光顾着看人飞饼了。
等凌飞第四次把他带进一家法国餐馆时,李闯才终于当着鱼子酱和鹅肝的面,问出了一直不太好启齿的问题:“那个,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那时候凌飞正在优雅的用叉子卷意大利面,闻言放下兵刃,认真的看李闯,先是从上往下看,再从左往右看,横着看完竖着看,竖着看完斜着看,眼神几经辗转,最后亮了起来,恍然大悟般:“,对……”
李闯要哭,他本意不是想提醒的啊!
没等闯哥挤出眼泪,那边却顺着这话茬反问回来:“我喜欢你,你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闯咬咬嘴唇,豁出去了!
猛一抬头迎上凌飞如水的目光,闯哥字字真切:“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其实我也……得,跟你直说了吧,其实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凌飞在送李闯回学校的路上偷了个吻,蜻蜓点水般,但快乐得不得了,他似乎也不需要李闯做什么,或者回馈什么,只乖乖呆在那里就好。让自己可以想见的时候见到,想说话的时候说话。
李闯并不生气,只觉得凉。就像你面对一个黑黝黝山洞,嗖嗖的风从里面刮出来,倒是挺舒服,可你不知道山洞里有什么,于是就总没办法心安,风越大,越觉得邪乎,越慌。
等凌飞再来找的时候,李闯就开始躲了。把游击队打日本鬼子那劲儿都使出来了,恨不得让邵小东在脑袋顶上种棵信号树,凌少一来就推倒。
一次扑空,凌飞居然就天天来了,于是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的交战了一个多礼拜,李闯终于在食堂被人拿下。
那时候正值傍晚,没一丝风,闷得厉害,太阳用他的余威烘烤大地,天是红的,世界也好像是红的。凌飞在这样的光线里,似乎有了血色,衬着晶莹的汗水,显得格外动人。
“你躲我?”显而易见的问题,但他偏问得很正式。
李闯摇头:“我怕你。”
凌飞皱眉,深刻地认为自己没有对小孩儿怎么样:“你怕我什么?”
“怕你这里,”李闯也难得认真起来,指了指对方的脑袋,“我不知道这里想啥。”
“不知道你可以问呢。”
“我怕你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不高兴。”
“……”
“我们去喝酒吧。”
“我就说你这人没个准谱吧……哎哎我不要!我不去!我晚上还有课!你别拖我啊!绑架——”
凌飞很委屈,这体现在他开车的沉默上。
李闯没觉着自己做了坏事,但莫名愧疚。
其实凌飞这会儿的思路倒不复杂。他喜欢一个人,就变着法的想对对方好,并且他也不需要对方如何热烈的回应,只要有个人在那儿接着就行,不然他会被自己的满腔爱意淹死。所以他就闹不清李闯在躲什么,不光躲,还躲得理直气壮,这就让人很受伤了。
凌飞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三杯烈酒下肚。
李闯这回算是眼睁睁看着大变活人了。
“来,给爷笑一个。”凌飞把自己吸了一半的烟拿下来往李闯嘴里塞。
李闯夺过烟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头上:“你个神经病!”
凌飞笑笑,然后用力的抱了他一下,在李闯发怒前又很识相的松开,退开一点点好整以暇的望着他:“别板着脸,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呢?”
“我气我自己,”李闯让酒保给自己弄杯冰水,一口气喝到底,觉得依然烦躁,“我他妈肯定是抽风了才跟你出来。”
凌飞笑着比划下李闯的手腕,奸诈得像小人得志:“你没我力气大。”
这是闯哥心头的痛:“别得瑟,老子都记着呢,你等将来的!”
凌飞朝他脸蛋儿啃了一大口,笑得邪恶:“宝贝儿,现在也行。”
李闯绝望地瘫倒在吧台,无比确定下一个精神分裂的必然是自己。
但事实上凌飞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把自己从一只孔雀喝成一只火鸡再从一只火鸡喝成一头斗牛再从一头斗牛喝成稀稀碎碎的牛肉松。
期间男人两次想冲上台想来段钢管舞,均被李闯暴力制止。
在他最后一次对舞台发出跃跃欲试的冲锋号时,李闯接到了韩慕坤的电话,那边信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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