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就不信‘是自己的别人抢不走,不是自己的迟早失去。’这句话,因为他只会觉得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都要努力争取。所以,他想要争取的,全部都已经是自己的了。
可是他也有争取不来的,那便是低妆。也许不是争取不来,而是不敢争取。
他是魔,不会有仙人食古不化的思想。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天理不容。他费尽心思让低妆少作孽,等将来有个好的下场。
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出自己和低妆的以后……
“公子?”掌柜打断锦儿的思绪,笑眯眯的看着他。
锦儿吸了吸鼻子,叹了一口气,既然选择离开魔界,就不能再想他了:“这个多少钱?”
“十两银子。”掌柜不忘抬高价钱,笑眯眯的看着锦儿。
这个木簪并不值钱,所以放在了角落。可是在满桌琳琅满目的商品里,它也值得掌柜拿出来,足以证明它也不是那种毫无价值的东西。
锦儿大方的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掌柜的眼睛直了,拿着金子在嘴里啃了啃。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掌柜的动作,得来的却是一脸奉承的笑。
对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他来说,对于银两的概念他完全不熟悉。不过见掌柜放亮的眼神里,给的一定远远超过十两这个价钱。
“公子,这是用上好的檀木雕的。”掌柜见锦儿对木簪恋恋不舍,收了银两才轻轻的说,生怕他反悔。
在南国,檀木是用来做棺材的。
而用檀木做的装饰品,一般都是用来陪葬用的。
锦儿又愣了愣。
他疑惑的看了看这木簪,记得某个时代,香包和木簪很是流行。
那会,谁暗恋谁,女孩就绣香包,男孩刻木簪。
只可惜,他那会全部心思都在低妆身上。本来该体会的男欢女爱,情投意合,他都没有碰过。现在想起来,难免觉得可惜。
可更加可惜的是,低妆不再身边。
他眯了眯眼,转身离开。
将来他死后,这木簪或许是唯一的陪葬品。
“公子下次再来。”掌柜像孙子般弯腰哈气的送锦儿离开。
做这行这么久以来,他或许会觉得这个男人是最蠢的一个。
明明给的钱能拿走一块上好的玉,却偏偏拿了个不值钱的木簪,到底是富贵人家,不知道钱对于某些人家来说,是最来之不易的东西。
可他不晓得的是,锦儿却偏偏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魔。
作者有话要说:
☆、主人,我可以爱你吗
慢慢走回住所,天已经乌云密布。
眼看一场倾盆大雨就要来临,锦儿不慌不及的走进了废宅。然后天空‘嘭’的一声巨响,大雨随即而下。
他把握得正是时候。
可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他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这般心平气和,波澜不惊。不会觉得是自己运气好暗自得意,也不会觉得上天是在眷顾他而感激。
想来,这废宅破烂是破烂了点,但是风景不错。三面环山,空气新鲜,远离城镇的喧哗,倒有些像文人雅士笔墨中的世外桃源。
废宅旁边还有一条源远流长的小溪,清澈见底。魔界的小溪流的水,都是黑色的,锦儿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如此清澈干净的水了。
锦儿一向随遇而安,却住不惯俗气太重的客栈,从而选择暂时住在了这里。
他走到一处不漏雨的地方躺下,伸手抹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几乎是瞬间,他背后的稻草变成了厚厚的绒毛,很暖和。对于这初春的雨季,是极有用的。就算大雨哗啦,寒风凛冽。
锦儿也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弱了。
来到菩提城,这已经是第七次下雨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枝子湾的影响,却还好大雨来得快去得快。
他放慢了呼吸,眼睛很沉。
“站住,别逃。”
废宅的视野很是开阔,抬头能看到天,坐着能看到外面。
也不知是缘分的牵引,还是命运的安排,锦儿拿着木簪一个恍惚,又看见了那个孩子。
一大群黑衣蒙面男子拿着长剑,在追杀他。
这个孩子法力还好,但明显力不从心,许是累极了,时而跑时而脚尖点地而飞。
十岁左右的年纪,模样清秀。
他后面的那群男子却明显不会法力,用轻功也飞不了多远。从他们眼里的恨意,怕是逮到这个孩子,就是碎尸万段的下场。
跑到废宅前,孩子停下,用力喘息着。怕是觉得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硬拼了。
那些人大声的笑着,怕是以为米已成炊,他必死无疑。
“咳咳……咳咳……”
大雨滑进孩子的喉咙,他用力咳着。那些蒙面男子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刀剑无情。
“妖孽,看你还怎么逃。”
为首的男人眼睛里闪着寒光,语气不善。
孩子声音哽咽,摇着头:“我不是,我不是,咳咳……”
没说几句,孩子清脆好听的声音,都被咳嗽所代替。
“你不是妖孽,怎么会妖术?”又一个男子质问。
还有男子怒喝:“你们这些妖魔,把枝子湾变成一片汪洋,又想来祸害菩提城吗?”
“菩提城有菩提仙庇佑,你们就算是削尖脑袋,也别想吞并菩提城。”
数不清的骂声传来,孩子直捂着耳朵。
他眼睛迷离,怕是现在极其痛苦。被逼成这样,再善良的人也会崩溃。
“受死吧……”
为首的男子已经不想废话,抬起刀就准备砍下,那孩子本能的徒手接住。他穿得淡薄,也没有什么武器。
男子一剑砍不中,用劲抽回了剑。
鲜血像花一样蔓延在雨水里,却不溶于水。
那男子看着血滑过他的手臂,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眯了眯眼,狠狠一瞪:“还说不是妖孽。”
十几把剑齐刷刷的朝他砍去,孩子捏紧了双手,那些不溶于水的血突然变成一根根血红色的长针,刺入每个人的心脏。
剑再也落不下去了,其他男子扭曲了脸,断了呼吸。
独有为首的那个男子,咬了咬牙,颤抖着手准备再次砍下。可孩子的指甲快速变长,早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抠出了他的心脏。
看着他们全部都倒在地上,这孩子也跪在了地上,想把心脏送入口中,又丢得老远,哭了起来。
所有的妖魔都噬血,可全在个人的控制和欲望的转念之间。他们说自己是妖孽,可是他从来没有害过人啊。枝子湾大水,波及了太多妖怪,他一生潜心修炼,只为成仙,却不知为什么还会受到牵连。
“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哭得很伤心,上气不接下气。
锦儿就看着他,很平静的看着他哭,看着他在雨中洗净双手。
他现在一定很难受吧。
可不管怎样,锦儿都无权干涉别人的自由。以前或许会收留这个孩子,为己所用,但是现在他已经累了。
身体上的累,他可以休息。
但心灵上的累,再怎么休息也是于事无补。
勾心斗角久了,该得到的都得到了,接下来便是安度晚年。
锦儿笑了笑,翻了个身便睡着了。
梦里。
被一片银装素裹包围。
低妆打开尘封已久的琼浆,里面忙不迭的钻出一股醉香。
他只是吸了吸鼻子,便抱着酒坛子睡着了。
这种姿势很不雅,比街上的乞丐还要邋遢几分,却睡得悠然自得,好不安详。
锦儿坐在一边,不禁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低妆的孩子气依然不变。
看见这个样子的低妆,锦儿也不禁也像个孩子似得。偷偷的靠近了低妆,再一个吻悄悄的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触电一般的感觉,让他又像是被众神追杀一般,迫不及待的飞出破庙,连门都来不及打开,直接撞破窗户。
他好怕低妆此刻醒来,怕他看见自己做坏事后,窘迫的模样。
同时,一股暴风暴雨般的负罪感席卷了他的心灵,质问他在做什么?
他们都是男人,低妆还是自己的主人,可瞧瞧自己现在都做了什么?竟然对主人有那种想法,实在是罪大恶极。
蹲在屋顶上的锦儿,心跳猛的加快,硬是脱光了上身在满屋顶的雪花上翻来覆去的,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可他潜意识里知道,那个吻几乎费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
他也知道,低妆睡得很熟。
低妆睡得一向很毫无顾忌,以前刚认识他的时候就曾说他像猪一样。在没睡醒之前,就算敲锣打鼓也休想吵醒他。
锦儿不禁喟叹。
他落魄的走进了破庙里,在那个忙不迭的吻之后,故作正儿八经的样子,添了些柴火。又迫不及待的去看低妆现在的样子。
他还是轻闭着双眼,被精心雕刻的五官在月色里朦胧。
锦儿继而苦笑,略显失望。
靠近低妆身边,他堆了几堆稻草,双手交叉的扶着脑后勺,躺在了稻草上。看着低妆自在的睡相,不禁自嘲起来:“主人,我可以爱你吗?”
此刻,锦儿多么希望低妆能发现些什么,可低妆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无所谓的性子却又让锦儿失望之极。
外面,已是寒冬。
冰天雪地,北风呼呼。
这一年,他们只是两个小魔头。
这一夜,他不懂自己的一个小举动,或许会让某人开心,或难过,或激动,或伤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一起,是不是就不孤单了
醒来,天色渐晚。
锦儿坐起身来,看着外边的乌云。
大雨如同正在肆虐的妖兽,不停的下着。时不时的雷声,像是怒吼,令人心惊。
这雨怕是下了许久,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他掐指一算,皱起了眉头。
一只小狐狸趴在自己身边,睡得很安详,仿佛一点都不怕自己对他造成伤害。
“咯咯,咯咯。”
狐狸喃喃,面对锦儿的动静没有一点点察觉。
只是它身上的伤触目惊心,虽然结疤,但还是看得出这是一大块皮毛都被生生扒去留下来的结果。以前,锦儿也受过这么重的伤,是被战神用轩辕剑砍伤的。
那道伤疤虽随着锦儿道行的增高,渐渐消失,但是曾经死一般的疼记忆犹新。他不由伸出手去抚摸狐狸身上的疤,没无恶意,可那狐狸却察觉到了什么,猛的跳了开去。
也许,这伤留给它的回忆太疼。
锦儿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狐狸注视着锦儿,一动不动。
锦儿不由再次一笑,伸手去抓这只狐狸。可落入他的手心时,狐狸才开始挣扎起来。它露出锋利的牙齿,咬住了锦儿的虎口。锦儿吃疼,却没有将它丢开,而是放在了地上。
“谢谢你。”
锦儿看着虎口的两排小牙印,也不生气。
他居然还在道谢,小狐狸缩在墙角,看着这个奇怪的人。
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咬伤了他,他还会感谢自己。它也不知道,这个锦衣公子,为何会住在破宅里。
“你是谁?”
狐狸变幻成人,果真是白日里,那个被追杀的小孩。
锦儿弹指间,已经生起一堆大火。那孩子反应不过来,一惊,往后一跑,又被墙给弹了回来。
他捂着脑袋,蹲在墙角嗷嗷直叫。
锦儿依然一副笑容,美丽得令人移不开眉目:“锦儿。”
“王堇瑾,那个瑾吗?”
“锦绣的锦。”
孩子点了点头,慢慢靠近了火源。
变幻成人形的他,并不怕火。再看着这个温柔美丽的大叔叔,竟有一种亲近感。
“你是仙吗?”
锦儿摇摇头。
“你是妖?”孩子捂住了嘴。
锦儿又摇摇头。
这会孩子就怕了起来,不是仙,不是妖,难道是魔,再不然就是令妖魔闻风丧胆的斩魔者。
可是他嗅不出这人身上的气味,既没有妖魔的煞气,也没有斩魔者身上的独特臭味。如果是仙,他这小妖,又怎会靠近得了他呢?
这个大叔,一看就很厉害。
孩子咯咯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定是谪仙,来拯救枝子湾和菩提城了。”
锦儿得意的笑了笑,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我是魔,杀人不眨眼的魔。”
这回换孩子大声的笑了起来,指着锦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这么温柔,这么好看,这么会是魔?大叔叔,你别骗我了。”
孩子想着锦儿的笑容,那分明就是天底下最温柔的笑容了。
就连父母都没有对自己那么笑过,可这个男人却三番几次这样笑,又怎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呢?
记得刚才,刚才,刚才竟然看着这笑容失神了。
孩子又捂住了脸,害羞起来。
肯定又让人给看笑话了,还是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谪仙。
“也罢,反正都是因为生活所迫,背井离乡的人。”锦儿落寞,看着手中的木簪。
孩子看着锦儿这般神情,想着定是一不小心说到了他的痛楚。
他自己也是背井离乡,从枝子湾跑来菩提城,又被当地道士指出是妖精,一直被追杀。
也许,不只只有他被人追杀。
面对这连连的大雨,从枝子湾逃来的小妖和难民全都逃进了菩提城,若是菩提城不强加防备,这些鱼龙混杂的妖精们,就会祸害到菩提城。
就算菩提城如他们所说,有菩提仙守护。
但枝子湾不是也有传说被迎春仙守护,却还是落得被大水淹没的下场吗?
由此可见,那些仙啊什么的靠不住。
孩子爬到锦儿身边,洋溢着难得的开心,心想这个大叔叔一定靠得住:“大叔叔,以后我们结伴而行,好吗?”可他心里还是不肯定这个大叔叔会答应,又可怜巴巴的说:“你也是一个人孤单,我也是一个人寂寞,如果我们两个一起,不就不孤单了吗?”
“我从不孤单。”
锦儿否决孩子的提议,他离开魔界,就是想一个人远行。
如今就算是同病相怜,他也不会可怜别人。
他终究是魔,别人的生死,都与他没有关系。就算将来,孩子逃不出死亡的命运,他也不会蹙眉责怪自己。因为他,不可以再让自己有牵绊了。
“那我们可以同行吗?”
“不可以。”
“为什么?你嫌弃我是个妖精,法力也不高吗?”
孩子紧张起来:“我很可爱的。”他央求的看着锦儿的眼睛:“我不会造成你的负担,不会变成你的累赘。你累的时候我给你捶背,渴的时候我给你倒水,饿的时候我给你捕食……”
“不可以。”
“别。”
孩子因为情绪的高涨,带动了血液的快速流动。小脸变成了粉扑扑的样子,很是可爱。再闪着水灵灵的眼睛,令人疼惜:“法力不高,我可以潜心修炼。长得没有你好看,我会努力画一张配得上你的皮。只求你带上我好不好,好不好?”
他带着哭腔,锦儿这回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孤单吗?”
孩子摇摇头。
一个人,总是孤单的。
就算你强大到令全世界颓废,你也还是需要一个肩膀依靠。
锦儿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因为我这里住着一个人。”
他望着远方,手未曾移开。他努力感应,感应着住在他心里的那个人:“我会带着他去旅行,只有我们两个人,直到我变成一捧黄沙之前,完成我们所有未完成的梦。”
孩子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还是蹦出了这样一句话:“他死了吗?”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住在他的心脏里。
难道是灵魂吗?
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