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云可馨的眼皮越来越重,直至完全沉入梦乡,毕竟才一岁的孩子,精力总是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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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寒来暑往,云可馨三岁了,这天是上元节,她头扎流苏小辫,身穿桃红断袖夹袄,深色小棉裤,脚踏上好的红绸面料绣花鞋,一张小脸白里透红,惹人怜爱。
此时,云可馨正站在假山前,聚精会神的观望池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
忽然,她眼前的水池站台上,出现一双与她一摸一样的红绸面料绣花鞋,云可馨不情愿的抬头望去:五岁的云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一瞬间,前世新婚之夜,那相似的嘴脸与作态一股脑儿涌入脑海……
云可馨蹙起眉头,咬了一下嘴唇,要挪开步子,却听见云冉召唤道:
“七妹妹,上来玩儿啊,站在这里,池子里的小鱼小虾才能看得更清楚。”
云可馨冷笑着扯了一下嘴角,心上道:上去玩儿?再让你把我推到池子里去一次吗?
她不会忘记,前世的云冉就曾把她骗到池子的站台上,装作观赏鱼虾的样子,然后就“一不小心”推她下水,害她发高烧躺在床上数日。
“姐姐,”云可馨憨憨的展着笑颜,“娘亲说不能到池子边玩耍,会被打手心的,快下来吧。”
“没关系,娘亲又不在这儿,”云冉继续施展着哄骗的手段,“我不说没人知道,上来玩儿,待会儿爹爹回来我让他给我们买糖葫芦吃。”
又是糖葫芦?云冉,你的花招还能翻新点吗?!
“可是姐姐,我上不去呀,”云可馨两手攀住池水站台,还惦起小脚,佯装要爬,着急道,“不行,我太小了。”
她看到云冉脸上露出讥讽,分明在说:你不是小,是笨手笨脚,都是爹娘对你太好,把你给养笨了。
“来,七妹妹把手给我,”云冉热心的伸出双臂,笑吟吟道,“我拉着你上来。”
看来今天如果自己不再被云冉整一次,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一个人在一个地方栽跟头,那是无知,可以原谅;但若是在相同的人和事上栽第二次跟头,那就是愚蠢了,也活该被整!
云可馨扬起小脸,大大的眼眸中闪着狡黠和算计:“姐姐,要不我抓住你的手,你再使力拖我上去好不好?”
“好啊,”云冉目光一闪,迫不及待的晃着两只手臂道,“七妹妹快点,否则娘亲一回来,我们就看不成鱼虾了。”
云可馨乖巧的一笑,稚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云冉圆滚滚的手腕:“好了姐姐,我们一起使劲儿。”
就在云冉憋红脸,拖着云可馨向后着力时,云可馨“哎呀”一声,原本紧拽着云冉的双手忽然一打滑,云冉失去重心,整个人向后仰倒,“噗咚”一声,落进池子里。
云可馨“大惊失色”,双手攀住站台边沿,伸长脖子“焦急”的看向池水中胡乱扑腾的云冉:“姐姐,姐姐,你等等,我去叫人。”
云可馨一边暗自窃笑,一边小跑在院子里:“来人,快来人呀,姐姐,掉进池子里了。”
迎面撞上一个人,险些跌倒,被对方拽住小手方才站定,看清来人欣喜的笑道:“云桀堂哥……”
云桀是大房嫡长子,比云恪大两岁,性情温顺与人为善,前世的儿时,云可馨虽然与二房关系淡漠,却很喜欢大房的两个堂哥。
“怎么慌慌张张的,”云桀摸摸她的头,“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池子,”云可馨敛了笑意,小手指着假山水池的方向,“姐姐,池子里……”
云桀当即明白云可馨的意思,叫来小厮和仆妇,朝事发地点跑去。
池子不深,云冉并没什么大碍,就是在冰冷的池水里泡过,冻得她浑身发抖,当仆妇抱着落汤鸡似的云冉经过云桀和云可馨身边;
云冉恨恨的瞪着云可馨,她佯装懵懂,把头一低,掩饰着浮上嘴角的嗤笑:泡“冷泉”的滋味不错吧?云冉,这才只是开头,我们“来日方长”!
晚上,云家人一齐围在大三院子里吃上元节团圆饭,云家上下共17口人,三四张桌子拼凑在一起,各房老爷带着妻子儿女坐在各自的位置,丫鬟和仆妇行走在厅堂与大厨之间,忙着上菜,各房嬷嬷站在主子身后,帮忙盛饭夹菜……
吃罢饭,一大家子又寒暄了一番才回了各自的苑落。
云可馨随着三房人一进西苑正堂,云冉就指着她的鼻子恶人先告状。
第八章 反击
“爹爹,娘亲,七妹妹欺负人!”云冉站在正堂中央,一副被人欺侮的可怜状,“求你们给女儿做主”
云天扬和傅怜音分别坐在上首的凳子上,面露不悦——这云冉也不知怎的,自从云可馨过继到三房,她的话就多了起来,且总是处处要强,分毫不让,仿佛在跟七姑娘“争宠”似的。
七姑娘有什么,她也要有,没有就闹腾发脾气,后来渐渐学会耍萌卖乖,这次怕又是故技重施。
“馨姐儿比你还小两岁,”云天扬不相信的质疑,“怎会欺负到你头上?”
傅怜音没说话,只是用拿眼睛瞥了云可馨一眼,只见她站在云天扬身边,一脸呆憨无辜的啃手指,心下不屑,又将目光移向云冉——
“七妹妹怎么欺负你了,说清楚,”傅怜音漫不经心的开口,忽而眼睫一颤,声音提高一个音键,“要是冤枉了馨姐儿,掌嘴!”
云冉也不畏怯,她今晚可是做足了精神,有备而来的,只见她忽然皱着眉头,双手扶住胸口猛烈咳嗽,容嬷嬷忙上前给她捶着背,嘴里叨咕:
“五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微顿之余,用手摸了一下云冉的额头,突然老脸一滞,惊叫出声,“呀,烫手,这是发烧了?!”
这是在云天扬面前做样子吧,装得跟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云可馨心下冷笑,之前傅怜音装出一副秉公办事却袒护她的嘴脸已经为她所不齿——还当她是前世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光靠表面功夫就想唬住她吗?!
现在容嬷嬷和云冉又配合着来了这么一出,这是斗演技?还是在比赛谁更蠢?两年来,三房主仆的这些伎俩她早看透,也腻了。
云可馨也不拆穿,由着她们继续恶心自个儿,因为还不到她出手的时候。
“爹爹,娘亲,”云冉又使劲咳了几下,方才看向云天扬和傅怜音,虚弱的说,“今晨我到水池站台上,想捞几只鱼虾送给妹妹作为上元节的礼物,可是七妹妹也要上来玩,我说娘亲不许她不听劝,我只好顺了她的意思,让她抓着我的手上来,”云冉微顿,迅速扫了一眼云可馨,眉眼掠过讥诮,“哪知七妹妹抓住我的手,却趁着我用力往上拖的时候突然松手,害我掉进池水里,感冒了。”
上元节的礼物?她不听劝?顺了她的意思?
云可馨红扑扑的小脸蒙上一层寒霜:别的不说,就云冉这颠倒黑白的功夫自己就得多“学学。”
云天扬眉头一蹙,伸手拉过身边的云可馨,抚了一下她的头,轻声问:
“馨儿,是你故意捉弄姐姐,让她掉下水里的吗?”
云冉心中已备好腹稿来反驳云可馨可能的自辩,料不到云可馨停止了啃手指,眨巴几下眼眸,认真道:“是。”
傅怜音与代春妮交换一下眼色,脸上掠过讽笑:云可馨承认了恶作剧,势必会被云天扬批评,要她道歉,而这时候就是她傅怜音扮好“慈母”角色的好时机,岂会错过?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云可馨就后退一步,道:
“爹爹,娘亲,女儿确实是抓着姐姐的手,但并没有故意捉弄她——”
“哼,还狡辩,”不待云可馨说完,云冉就急不可耐的打断,“你突然松手害我掉进水里,还不是故意捉弄?只可惜当时没人在场,否则也能给我做证。”
云可馨真是憋不住要笑出声来:这是算准了当时没人在场才敢这么说,要真是有人眼见了全部经过,只怕早被人告知傅怜音,然后罚禁足了。
云可馨也不多做辩解,只是伸出两只小手在云天扬面前摊开,委屈道:
“女儿手小,抓不实姐姐的手,她手又圆又胖,我没抓多久就酸了疼了,还有,姐姐的手沾了水,所以没抓牢就打滑了。”
一屋子的丫鬟仆妇憋红了脸:想笑不敢笑的样子:云冉小时候很能吃,又贪嘴,因此吃的小肚皮滚圆,白胖胖的手比起同龄人要大一圈,两岁时,几个年龄小的丫鬟或上了年纪的嬷嬷抱她没几步便气喘吁吁。
“你过来。”云天扬看了云冉一眼说。
云冉嘟着嘴,不情愿的走到云天扬跟前。
“把五小姐的袖子拉上去。”云天扬吩咐身边的仆妇。
因为天冷衣服穿得多,加上手臂又肉嘟嘟的,仆妇费了点劲才把云冉的袖子拉到手肘处,而云可馨的衣襟倒是毫不费力就折了上去。
云天扬让云可馨用小手抓住云冉的手试试,云可馨照做,果然抓不实,只抓在了云冉手腕的三分之一处,确实抓久了双手会泛酸……
“好了,这事到此为止,”云天扬将视线从眼前的两双手移开,抬头道,“冉儿,七妹妹并不是故意捉弄你,的确是抓着你的手久了酸疼,加上打滑才失手松开的。”
“爹爹,”云冉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气得跳了起来,“七妹妹的话你也能信?”
“你的话爹爹能信,七妹妹的话为什么就不能信?”云天扬板起脸反问。
云冉语塞,半晌,撒泼道:“不,七妹妹说谎!什么抓不实,根本就是骗人的,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边说边嘤嘤哭泣,我见犹怜。
“冉儿,你看看你这胖胖的手,再瞧瞧妹妹瘦弱的小手,她说她握不住并没有说谎。”云天扬仍旧耐心的解释——
虽说这女儿不讨喜,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加上她亲生娘亲早逝,他不能让她没有父爱,所以对于云冉从小的任性胡闹,只要不过分都听之任之。
“哼,爹爹就会偏袒七妹妹,我讨厌她,讨厌她……”
云冉一跺脚,哭着跑出去堂外冲进卧房,紧接着就是“砰”的关门声。
“翠花,你去陪陪冉姐儿,”许久未开口的傅怜音终于发话了,她对门口的丫鬟道,“再给她弄点好吃的哄哄。”
“遇到这样的事,夫人应该给小孩子讲讲道理,而不是一味的拿吃的去堵她的嘴,还有,都是三房的女儿,夫人切不可厚此薄彼……”
云天扬一想到云冉那白胖小手和滚圆的小肚皮,再一看云可馨瘦弱的小身板,眉头不禁皱起,便随口说出这么一句,却让傅怜音面色一白,还想问云天扬是什么意思,就见一个仆妇手提着个食盒上前道:
“老爷,三奶奶,这是二房少爷和小姐送来的点心,说是**奶亲自下厨给七姑娘做的点心,补补——”
“身子”二字尚未出口,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傅怜音手中的菊瓣翡翠茶盅猛得一顿,茶水泼了一桌,她屁股像长了弹簧似的整个人弹起来,厉声叱问:“二嫂这是什么意思?七姑娘已是我三房的人,她的吃穿用度我何曾少过半分?搞的好像馨姐儿在我们三房像遭了多大的罪似的,”傅怜音顿了顿,想起云天扬之前的那番话,怒火更甚,“三房上下丫鬟仆妇嬷嬷可都是睁着眼的,倒是去问问,我亏待过七姑娘没有!”云天扬张口就要劝说,又见一个丫鬟进门道:“老爷,三奶奶,大房和二房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都来了。”
第九章 心战
傅怜音、云天扬还有代春妮俱是一愣,尤其是傅怜音,傻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一对灰溜溜的眼珠骨碌碌直转:大房和二房怎么会一齐到三房来串门?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但思前想后自己也没什么开罪他们的,莫不是自己方才“骂街”太过以至于传遍了整个国公府上下?!
云天扬稍显愠怒的看了傅怜音一眼,却也没出言责怪,只是牵了云可馨的手再朝她挥手示意到门口去迎。
渐行渐近。并排走来八个人,从左往右依次是大房夫妇云天赐与孙如兰,两个儿子云桀和云尧;再过来是二房的人——侯爷云天佑,夫人月紫芸,身边是一双儿女云恪和云嫣。
云可馨一眼就认出走在中间的亲生父母:父亲穿着湛蓝色锦缎绵直裰,披着卡其色狐裘大氅,气宇轩昂地朝这边走来,看到站在云天扬和傅怜音中间小小的她,他微微一笑,如清风朗月,温润如玉。
母亲穿着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袖袄,如瀑的青丝梳了个反馆髻,只在髻旁簪了玲珑山茶花珠钗,翡翠玉镯在母亲白皙如羊脂的手腕和大红色袖口间宛如一汪湖水般潋滟明丽,端庄柔美中不失雍容华贵。
云可馨不禁在心暗叹父母真是郎才女貌,天设一对,地造一双,难得他们还能这么相敬如宾,奇怪前世的自己竟对此毫无知觉,是谁蒙住了她的双眼,告诉她二房内宅不和、乌烟瘴气的?她要弄个明白。
云天扬乐呵呵的把自家兄嫂侄儿侄女让进屋里,傅怜音强颜欢笑的附和寒暄,丫鬟仆妇们纷纷忙着搬椅子让座,端茶送水,一时间,之前有些冷清的三房堂内一下子热闹起来。
大房和二房的人坐右边一排,三房的人坐在对面,傅怜音有意把云可馨放在自己跟前,背靠着她,又弯下腰在她耳边既温柔又亲昵道:“馨儿,娘亲教过你,见到长辈要打招呼,怎么忘了?”
傅怜音那一声“馨儿”以及那一声自称“娘亲”,听得云可馨鸡皮疙瘩掉一地,趁着给长辈打招呼的机会离远点也好。
于是,她走到对面中间的位置站定,对着大房和二房的人颔首行礼道:“大伯、大伯母好;二伯、二伯母好,堂哥、堂姐好……”
“可馨,上这儿来,”月紫芸向云可馨伸出双臂,大大杏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母爱,“给二伯母瞧瞧。”
云可馨回头,像征求意见似的分别看了云天扬和傅怜音一眼。
“馨儿,还愣着干什么?二伯母叫你呐。”代春妮的含讥带讽声音,她有意在“二伯母”三字上了重音,“还不快去。”
这是什么意思?是试探她?还是又企图利用她让二房的人在所有人面前难堪?
这样的情形在前世发生过数次:起初的时候,母亲因为思念她,时常都会借故来三房看望她,只可惜她那时不仅是眼睛还有整颗心都让人给蒙住,以至回报月氏的都是带理不理,随后扑向傅怜音的怀抱……
这样的情形多了,二房的人来三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到再没踏入三房的门槛。
前世被人掌控,造成的伤害皆属无知与无奈,重活一世,她心如明镜,难道还要再戳一次母亲的心不成?云可馨藏在小袄里的小手紧了紧。
没多做思虑,她伸展着小手轻快的走向母亲,但很适度保持了一定距离,怯生生道:“二伯母……”
月紫芸脸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常态,转而拉着云可馨的小手,望定道:“馨姐儿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月氏轻笑,眼波流转间是道不尽的怜爱,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只能克制着,“有空来二伯父和二伯母那里玩儿。”
云可馨乖巧的点了点头。
“七妹妹,云冉妹妹是不是还欺负你?”云恪突兀的一句,让堂屋气氛陡然紧张,他却并未在意,眼睛直直的盯着云可馨,小脸稚气却肃然,“你别怕,我们都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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