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我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夹着尾巴逃跑！」
死鬼喝斥道：「不要蠢了，这种时候你还逞什么……」
「老子不是逞英雄！」
我抡起铁锤狠狠砸向地面，木头做的柄无法承受连续的敲击、从中间断了。我瞪着断掉的柄，一字一字地说：「你不会在危险时丢下我，我也不会这样做。」
死鬼冷笑，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你也太一厢情愿了。我可以向你保证，遇到不利的情况，我谁都可以丢下。」
我抬起头瞪着死鬼：「你少唬我了，你还真以为我都忘记了吗？」
死鬼怔怔看着我。「你……想起来了？」
「没错，多亏了那个烂洞。」我看着指尖，适才硬抠着地面时，指甲裂开了。「我刚刚快掉下去时吓得差点锉赛，脑中回顾我的人生时才发现那些失去的记忆，不知道啥时都跑回来了。」
刚刚死鬼叫我快滚的时候，我就想：你这家伙真以为我这么没义气吗？然后，就突然想起之前死鬼是如何在每次危机之中救我脱险，也记起我们不甚友善的初遇以及曾经相知相惜后的分离。
我毫不畏缩看向死鬼，道：「包括你之前怎么凌虐我，也全都想起来了。」
看着死鬼瞬间软化下来的表情，我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痛快，终于有气势压过死鬼的时候了。
「所以，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死鬼嘴唇微启，似乎要说些什么时，身体歪了一下，便被往中心拖了几尺。
「死鬼！」
我和贱狗同时行动，想也不想便冲进结界。我趴在地上，两只手抓着死鬼的手臂，贱狗咬着他的袖管，而死鬼另一只手则拎着差点被吹跑的外星人的领子。
结界里风速我想一定超过十级，我要非常努力地ㄍㄧㄥ才能让身体稳住，风大得几乎无法说话。我的头发模糊了视线，但还是看得到中央的黑洞正以肉眼可辨识的速度扩大中。
「快走！」死鬼大吼才能让声音不至于被风声压过，还用力挥手想摆脱我。「如果你记起来了，就应该知道我绝对不想拖累你……快走！」
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但我很清楚他此刻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我加重了力道，手指深深陷入死鬼的西装衣料里，传来几丝绝望的冰冷。
我很怕死，所以不抽烟不喝酒也不飙车，还有太多生离死别我没经历过，太多酸甜苦辣我没尝过……不过此时，这都已被我抛诸脑后，因为眼前的人对我来说比这一切都重要，我不能看着他在我面前消失。
「我……绝对不会放手！」我宣示着。
「你是想报答我吗？就因为救过你几次？」死鬼口气严厉，但他的表情是不舍的悲切。「我不需要你的回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只是怕你死了便没有人帮我复仇。」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准你死！」
「噢呜！」贱狗凄厉地回应。
死鬼闭上眼睛，我握着的那只手攥得死紧。
我了解死鬼的懊悔，所以不想让自己也有同样的感受，我晓得这样很自私，但……
「那、那个……」
一个不同于死鬼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说话的是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外星人，原来他还清醒。他吃力抬起头道：「地球的戏剧里，恢复记忆时不是会头痛吗？然后记忆就会『轰』一声全部流进来，接着一定会昏倒……」
「这时候你还废话这么多！」我骂道，「你快看看你的手表，说不定可以将自爆的等级调低一点，炸烂这个结界就好了。」
外星人因为整个脸靠在地上，声音听起来像含了个卤蛋在嘴里，「没有这种功能啦，这又不是kero球。我好想回家，没想到我竟然会有客死异乡的一天……」
我捞过一瓶从旁飞过的圣水往外星人丢去，正中他的脑袋。「你这家伙放什么屁啊？你要是这么想死就等回你老家再死，在地球死了可是会下地狱的咧！」
「现在都是地球的二十一世纪了，你们不应该还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外星人很不以为然地说，在这时候他倒是恢复了几分精神。「那什么天堂地狱啊，都是幻想出来的啦，我在宇宙中航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啊。」
「老子就是见过才敢说！你以为老祖宗的想像力真的这么丰富？传说不会空穴来风的啦，一定就是有人见过才编得出来。」
死鬼像触了电般猛然抬起头，直勾勾瞪着我。
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叫道：「死鬼，你起乩喔？」
死鬼只是看着我，一向幽深淡定的双眸这时一反常态，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低下头，「我竟然现在才想到，刚刚思考着其他问题，竟然漏掉了如此重要的讯息……」
现在我可以断定，他刚刚一定撞到脑袋。为了避免继续刺激死鬼，我委婉地问：「死鬼，你头壳坏去罗？」
死鬼没理我，反倒是转向外星人：「你现在觉得如何？」
「快死了。」外星人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心下有些吃惊，这是死鬼第一次主动向外星人讲话，而且还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关心，难道是我辛苦建立的异族之间的沟通桥梁终于有用了？
死鬼觑了我一眼，我不太清楚他想表达的是叫我做好准备还是叫我不要插手，不过跟眼前的情况好像都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的太空船在哪。」
死鬼忽地冒出一句，我和外星人都吃了一惊。我心想死鬼八成有阴谋，而外星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的太空船就在这里。」他继续道：「不，不应该说太空船在这，而是你的目的是带我们到这里。」
外星人相当困惑道：「那是因为我的太空船在失联前传来的座标在这……」
「不是。」死鬼眼神一转，看着外星人道：「你还没想起来吗？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幻想，包括太空船和你的星球。」
「死鬼！」我连忙出声阻止他，「你这样说太过分了，这怎么可能都是幻想？他是外星人，当然会有那些东西啊。要不然他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喔？」
死鬼的眼神扫过外星人，严肃道：「快想起来吧，连你的身分都是你凭空杜撰出来的，你根本不是什么外星人，而是跟我一样，同为……鬼！」
外星人大惊失色，头上的触角紧张地立起来。「你在说什么啊，我真的是……」
「你带我们来这，是因为潜意识中你知道基金会的问题，所以你认为太空船在这。我不得不说，我从没看过有人能把自己催眠到如此地步，你的执念甚至改变了你的外表及思考记忆。」
我和外星人都没说话，瞪大眼睛等着死鬼。
「其他人看不见你并不是因为手表的隐身功能，而因为你是鬼，当然你所说的性质转换也只是你拥有实体化能力，你根本不需要喝水吃饭或是呼吸……」
「等等，我们明明看着他喝掉一大瓶水的啊！」我问，「那些水跑哪去了？」
「不知道。」死鬼没有一丝迟疑地回答，「可能蒸散掉了。」
「那……他的手表要怎么解释？我们能进来这里，前面几扇门都是靠他的手表才能解码的耶！」
「那也是幻想出来的，而之所以能打开门是因为他知道密码，便自然而然能够代换成是手表的功劳。」
「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密码啊，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想不起来。」外星人气急败坏地辩解。
「你已经完全被『我是外星人』这个想法催眠了，所以你表现出来的就是你所认为一个外星人该有的样子。但潜意识中，你依然保有着该有的记忆，这也是你如此坚信太空船就在这里的原因，因为你就是死在这里的！」
死鬼爆炸性的言论一出，所有人都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只有贱狗表示赞同吠了一声。
「为什么……？」我也不晓得问为什么有啥意义，只是这时脑袋已混乱得无法找到适当措词。
「想起来吧！」死鬼再一次对外星人说道，「你会知道密码，以及你死在这里，是因为你就是负责基金会大楼改建的建筑师！」
我愣了一下，然后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这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只是我们发现得太迟，原来外星人……
我偷瞄外星人，他的头低垂着，头顶的触角被风吹得像是快折断一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这对他来说打击一定很大，不管是他被谋害了或是他根本不是外星人。
良久，他才有了动作。「我……想起来了。」
他的头慢慢抬起，两只手撑住地面，不顾强风吹袭，稳稳地站了起来。
我惊愕发现，他的身体竟然缩小了！原本两公尺半多的身高变得比死鬼还矮，可能跟我差不多。
然后，他的脸慢慢地改变，就像卡通一样，占了半张脸的一双眼睛缩小，鼻子也长了出来；头顶的触角缩回去，而头皮长出黑色的头发；皮肤从深绿色转淡，变成正常人该有的肤色；身上奇怪的银色外衣也不知不觉换成了普通的白色POLO衫和牛仔裤。
这时，在我们眼前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他大约三十五岁上下，体型中等，挂着一副眼镜，头发乱糟糟的。脸孔……超级路人的！非常平凡的五官组成非常平凡的脸，真要说哪里有特别之处，只能说他要是自称全世界最普通的男人，没有人会跟他争！
「我全都……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倒是和之前一样，相当普通。
「没想到他真的是鬼……」我喃喃自语道。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死鬼受不了地说，「只是之前不清楚他的底细，所以继续跟他玩下去。你竟然完全没感觉？」
我正想骂死鬼时，外星人——这样叫比较顺口——有了动静。
「我想起来了。」他低下头，「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向这些杀死我的人报复！」
他再度抬起头时，平凡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凌厉的样子和他之前温吞的模样大相迳庭，模糊中都可以看到在他周围凝聚的黑暗气息。他在狂风中站得直挺挺的，竟是完全不受中心的引力影响。
「又一个厉鬼！」我惨叫，「死鬼，为什么我们遇到的鬼每一个都有暴怒绝技啊？！之前那个三八鬼发起飙来也是跟母夜叉一样！」
「我可不会做出这么没形象的事。」死鬼淡然道。
「靠，那是因为你这家伙最逊……」
扑面而来的热风打断我要说的话。外星人狂暴的气息越来越浓且不断扩大，他五官扭曲，嘴里喃喃念着：「在哪里？在哪里？」
他一下子冲到死鬼面前，粗暴地吼道：「是你吗？！是你杀了我的吧！」
死鬼平静地摇摇头，伸出手指着秃董他们离去的方向道：「他们从那里逃了。」
外星人头也不回往那方向走去……直到他撞上结界壁。
「死鬼，你打什么主意？」我想他在这紧要关头有如此举动，一定有原因。
死鬼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火上加油：「你再不快一点他们就要溜了，你想要带着悔恨去投胎吗？」
才说完，外星人又继续冲撞结界壁。他眼睛暴凸，用恨不得撕碎猎物的眼神左看右看，最后目光移到脚下看起来鲜血淋漓的地狱图。「就是这个吗？！」
外星人蹲下来，开始用自己的拳头一下下往地面送。他每敲一下，我几乎都可以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而我看到地狱图在他的拳头之下开始出现裂痕时，就知道了死鬼的企图……他想利用外星人打破结界！
死鬼点头道：「他的执念深到可以改变他的外型和记忆，我想必定是个冤死的厉鬼，于是就放手一搏、赌他的复仇心了。」
外星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吼，就我长期累积下来的经验判断，这种场面都出现在最后大功告成的时候。
赫然一阵波动从中央向外传递，彷佛有个核弹爆了一样，撼动了整个地面。这股波动之大，我想距离这几十公尺的地面八成也能有所感觉。
我们被震得飞了出去，撞上后方的墙壁。
等我甩甩被震得七荤八素的脑袋、恢复清醒时，赫然发现死鬼也在我旁边，已经离开了结界范围。而周围呼啸的风完全停下来，地下室恢复平静，地狱图中央的洞不知所踪，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地下室瞬间变得清爽起来，地上的图案也从血红变回黑色。外星人敲打的地方破破烂烂的，碎石四散。
外星人带着拔山倒海的气势往出口走去，我大声呼唤他，但他似乎完全听不见。
「快想办法阻止他！以他那种怨气，大楼都可以被他打穿了，要是他追到秃董他们一定会把他们都杀了！」我急忙对死鬼道。
死鬼缄默不语，不晓得在沉思什么，我摇他半天都没反应。外星人那副德性，我根本不敢靠近他半步，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就在外星人走到门口之际，死鬼猛然大吼：「有UFO！」
外星人刹住车，停在门前不过几步处。
我瞠目结舌，这该不会有效吧？只见外星人转过身来，脸上已不复见刚才的阴鸷，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喜悦的白痴表情。
「在哪里？！」
外星人说完，瞪大了眼睛看着跌成一团的我们，又看了看被他破坏得乱七八糟的地狱图，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看起来像是恢复正常了，也把刚刚的事都忘了。
接下来，我们又花了一段时间让他接受这个事实。
尾声
回到一般状态的外星人相当平凡，是个畏畏缩缩、讲话还会结巴的人，跟他在外星人的时候一模一样，看来他就算如何催眠自己，性格还是没那么容易改变。
之后，外星人带着我们离开这烂地方，毕竟是他盖的，哪里有暗门他相当清楚。他领着我们到了在地狱门正上方的地下室，这里其实就是基金会用来储存武器及毒品的地方，是秃董在监督地下工程时，为了自己的私心建造的。
原来秃董并不满意目前地位，一直在暗中扩大自己的力量，而外星人好死不死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才被灭口。
「秃董说地狱门还尚未完成，我想那应该是我们现在还能谈笑风生的主因。」我道。
「嗯，否则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破坏。」死鬼表示赞同。
「我完全不记得你们所说的那段我伪装成外星人的事了。」外星人一脸歉意道。
「你想推卸责任吗？！」我怒道，「被你搞得好几次都快死了，还有我付出的时间和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