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没回来。”迟小多的声音很轻:“但是我外婆……她背着我,跑到村子里,走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时候才找到车,送我到医院去缝针。她走得好快,她还裹过脚的……”
“真是对不起外婆。”迟小多说:“后来我就很小心了。但还是总会生病,外婆说我是个磨人的小孩,不是生病就是摔跤……结果到这么大了,还是没照顾好自己。”
项诚:“……”
“在广州上班的时候。”迟小多轻轻地说:“我偶尔也会生病,那个时候想着如果有个男朋友多好啊,现在我却一点也不想生病了,怕你会难受,会着急。”
项诚的车越开越慢,最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他的两只手搁在方向盘上,两眼有点涣散,迟小多睁开眼,一时间有点茫然,项诚摆摆手,捏了下自己的鼻子。
“我爱你,小多。”项诚哽咽道。
“我知道啊。”迟小多困倦地说:“快走啦,我会好起来的。”
第90章 大鹏
一个人的生命,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有多大的作用呢?
迟小多倚在车窗上,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意味,从前死亡对于他来说总是很遥远,远得他甚至不相信自己会死。而在项诚开车经过嘉陵江大桥时,他忍不住看项诚的侧脸,意识到了死亡总会来临的感觉。
认识项诚的时候,他总是东奔西跑,力气总像使不完的感觉,他也有过濒临死亡的时候吗?那感受是怎么样的?会不会遗憾有许多的事还来不及做,没有回到自己身边,尽可能地彼此相守在一起?
都说人在意识到死亡将近的时候,总会不甘心,迟小多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和项诚在一起的短短一年多接近两年里,简直比从小到大的二十六年经历的事情都要多。
他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现在回想起来,都有意义极了。唯一担心的事情是……如果自己死了,项诚一定会很孤独的。
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啊啊啊!迟小多心里怒吼道我还没有要死呢!
车在医院前停下,项诚让迟小多下车,迟小多说:“不是要去……”
“别说话。”项诚答道,“先看看医生。”
“我不要缝针!”迟小多叫唤道。
黄杉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医生看了眼迟小多的伤,便皱眉道:“怎么现在才来?”
迟小多已经有点晕眩了,马上配血型,输血,几个医生过来给他会诊。
“血小板的问题。”
“怎么回事?他有血友病?”
“血总是止不住……”
“这种皮外伤没有办法缝合……”
“试试看。”
迟小多靠在病床上,项诚在他耳畔说:“听话。”
迟小多被打了麻醉,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体没有知觉,感觉到胸腹一片清凉。
郎犬和黄杉在旁边守着,麻药劲过了,迟小多渐渐地觉得有点疼。
“项诚呢?”迟小多问。
“大王和轩何志会合,去临江门码头了。”黄杉答道。
“给他打个电话。”
黄杉拨项诚的电话。
迟小多翻身下床,摸了下缠着绷带的胸腹,血还是没止住,一点一点地朝外渗,皮外伤无法缝针,但不知道医院用了什么方法,暂时截住了几个主要血管里血液的流淌,应该是用注射凝血剂的方式。
“请不要下床!”黄杉马上说,“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迟小多抬眼看了下输血瓶,已经见底了,黄杉让医生进来换输血瓶,迟小多趁着这个时候下来换衣服。黄杉追在后面,说:“我们已经查出重庆的情况。”
“说。”迟小多答道。
“大王接到驱魔师那边的电话……”
“陈真打来的吗?”
“似乎是另外一位,叫格根托如勒可达。”黄杉说,“格根托如勒可达说,驱委根据以前的汇报整理出,金刚箭可能就在巫山。简文为了寻找金刚箭,抓走了轩何志的师叔白绥,让他为自己测算金刚箭的下落。”
迟小多一下就明白了,停下动作。
黄杉说:“大王让您在医院里休息,等他回来。”
迟小多说:“北京也派人来了吗?”
黄杉说:“简文先是封锁了通往丰都的陆路,再发信给北京,北京再批调动令,让重庆本地的驱魔师,协助寻找金刚箭。”
“他们找金刚箭做什么?”迟小多问,“这么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引出项诚吗?”
黄杉答道:“北京驱委和国安目的都达成了一致,要不计代价,找到金刚箭。驱委反而没有过多地注意你们,只是顺带发出了批捕令。”
迟小多跑到医院外,郎犬提着晚饭进来,差点与迟小多撞上。
“带我去江边。”迟小多说。
“汪!饭!”郎犬说。
“我已经好了!”迟小多一阵晕眩,把郎犬拖起来,靠在他身上,说,“你相信我,输过血了。”
郎犬说:“不行!他让你在医院里等!”
迟小多揪着郎犬的衣服,朝他说:“项诚很危险,带我过去找他……快。”
黄杉追在后面,郎犬短暂地犹豫后,出门外,迟小多问:“你会开车吗?”
郎犬想了想,发动了项诚的车,迟小多靠在副驾驶位上直喘气。
“你不能去!我们去吃火锅好吗?”郎犬犹豫道。
“那只鸟很危险。”迟小多说,“靠项诚自己不行,掉头啊!哎!你会不会!”
迟小多帮郎犬挂档,郎犬问道:“能打过它吗?”
迟小多没有说话,窗外夜□□临,路灯缤纷闪烁。
“我好歹也是有证的。”迟小多有气无力地说,顺手翻了下手册,说,“黑翼大鹏鸟,有什么天敌呢……”
郎犬的车开得歪歪扭扭,差点在十字路口撞上别的车,说:“可是……”
“不要可是了!认真开!”迟小多喃喃道,“那只妖怪专吃蛇胆……我得想想,一物降一物,通常一种鸟类的克星,往往是另一种更大的鸟。黑翼大鹏鸟已经是鸟王了,连思归也不是对手。”
迟小多沉吟片刻,头脑只是不住发昏,难以集中精神,血还在往外流,但比起今天早上,已经好多了。
“黄杉。”迟小多拨通了电话,说,“帮我一个忙,你们的同伴有大熊猫或者穿山甲吗?”
“手下没有。”黄杉说,“穿山甲在重庆有几十只成精的,熊猫要打电话到碧峰峡去调,需要全部调动过来吗?”
“只要穿山甲,叫个修为高点的过来。”迟小多说,“我看看……在较场口等可以吗?”
临江门码头上,船只泊岸,装卸货,项诚与轩何志,曹斌上船,这是一艘小型游艇,从重庆到宜昌,沿途经过小三峡。
项诚朝岸边看了一眼,曹斌倚在船舷上朝远处看,船只开走。
“打牌吗?”轩何志手里洗着牌,曹斌把三瓶啤酒放在桌上,项诚一脸漠然,坐下,摸牌。
“注意着对方的动静。”项诚一指放在桌旁的ipad,上面显示出一个光点,正沿着长江缓慢往下走。先前项诚的水族手下们找到了这艘船,并在船上做了记号。
“陆路上全是驱魔师。”曹斌说,“水上全是妖魔。”
“他们怀疑金刚箭就在巫山。”项诚说,“现在想起来,确实很有可能,我忽略了我妈觉醒的地方。”
曹斌:“那把箭到底有什么用?怎么全在找?”
项诚扔了两张牌出去,沉默不语。
轩何志看看曹斌,说:“陈真没告诉你?”
曹斌摇摇头。
项诚接了个电话,那边是封离。
“你在做什么?”封离说,“马上离开重庆!圣地已经感应到你的下落了!血魔正在派出妖怪过来找你!”
“我感觉到了。”项诚说,“蛇魂上的封印正在减弱。”
封离答道:“一旦你使用了法术,魔种就会与天魔发生感应。”
“迫不得已,我要找金刚箭。”项诚答道,“黑翼大鹏的爪上有毒,小多没法止住血。”
封离那边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项诚问:“那家伙是什么来历?”
封离说:“是看守圣地的五只大妖怪之一,一千年前,圣地被你祖先捣毁了一次,黑翼大鹏被抓走了,镇在法门寺下面,我猜他们为了抓你,和黑翼大鹏达成了交易,又把它放出来了。”
项诚:“我知道了。”
封离:“那家伙是蛇和龙的天敌,还不是本土妖怪,与它对阵,千万小心。当年它还在圣地的时候,连同为妖怪的自己人都能攻击,被关了一千年,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个变态法。”
一个身穿黑风衣、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迟小多还以为是驱魔师,吓了一跳,及至用龙瞳看时,看到一个高高瘦瘦、萌萌的妖怪,嘴巴尖尖的,低头在窗前摇来摇去。
“皇后。”男人躬身,把手放在胸前,说,“我是穿山甲,您叫我阿甲就行。”
“来,上车。”迟小多说,“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两岸灯火闪烁,大船顺流而下,离开重庆后,峡湾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四周也逐渐归于黑暗。
货轮甲板上。
“我只是让你杀掉项诚。”简文阴沉着脸道,“你去碰迟小多做什么?”
身边一名彪型壮汉阴沉着脸,左眼包着布,赤着上身,筋肉虬结,手臂被灼伤了一大片。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简文又冷冷道:“不要去碰那个叫迟小多的,你对他下手,咱们会有麻烦。领导不会放过你。”
壮汉冷哼了声,说:“你要抓住项诚,只能拿他来要挟,项诚为了救他,迟早会找到我们。我来为你办事是有交换条件的,我不是你的仆人!”
简文说:“如果我死了或是被撤职,你就会被抓回去,再关上个一千年,你自己看着办吧。”
简文转身离开,余下壮汉站在甲板上,一脸阴沉的表情。
简文回头看走廊外,壮汉还在船头吹风,守在走廊外的两名特勤让开路,简文打开门,里面坐着一个胡须花白、戴着布帽的老头。
“白绥老师。”简文问道,“找到金刚箭的下落了吗?”
被称为白绥的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桌上罗盘的指针不住晃动。
“我看您已经找到了。”简文说,“就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白绥说:“你何苦呢?你就不该来这里……”
项诚抱着降魔杵,倚在船舷前,闭着双眼养神。
夜渐深,游轮以最快速度驰向长江下游,项诚在群山的阴影之中睡着了。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你就不会……”
“你不要爱任何人……”
“你是蛇妖的儿子……”
项诚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眉头深锁,体内有一股黑气,正在不受控制地左冲右突,几乎要喷薄而出。
脚步声响,轩何志站在项诚的身后,缓缓抽出唐刀。
“等我魔化了你再动手不迟。”项诚背对轩何志,冷冷道。
“等你魔化我怕就晚了。”轩何志说,“黑翼大鹏的目的很明显,它就是想激你魔化。”
“轩何志,放下你的刀。”曹斌的声音在甲板另一侧响起。
“我只是预防万一。”轩何志道,“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杀了我也没用。”项诚说,“我的蛇魂会散入天地,谁派你来执行这个任务的?也是郑老师?”
轩何志没有说话。
片刻后,在静谧的江浪声中,轩何志答道:“郑老师是为了你好。”
说是这么说,轩何志却收起了刀。
“你尽力吧。”轩何志叹了口气。
“轮不到你来下手。”项诚近乎冷漠地说,“魔种一旦爆发出来,我会先解决掉我自己。”
“这是你自己说的。”轩何志说,“我们会为你报仇的。”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电话响:
“老板。”黄杉说,“老板娘正在靠近您。”
“不是让你看好他的么?!”项诚道。
“他不让我告诉您。”黄杉说,“你们已经接近货轮了,我们是在江心停下来,等候接应你们还是……”
“继续开。”迟小多催促道。
“小多!”项诚道。
迟小多那边说:“你别管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黄杉,加速。”
项诚看了眼屏幕,他们所在的光点已经接近那艘货轮。
“简文走得很慢。”曹斌说,“三天才走了这么点,在找东西。”
三人走向船尾,四周一片漆黑,夜空中没有繁星,也没有月亮,乌云遮蔽了所有的光。
“关掉船上所有的灯。”项诚吩咐道。
整艘船的灯一下熄了,唯剩下发动机在水面上嗡鸣,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尤其明显,转过第一道弯口,片刻后,发动机也关掉了。
长江中的水族无声无息地朝着项诚的船汇聚,推动着快艇朝货轮飞驰而去。
“一撞上就动手。”项诚说,“我对付黑翼大鹏,曹斌拖住简文,轩何志找人。”
一个黑影在峡湾两侧的高山上纵跃,藏身山石后,注视着江心。
“部长,有人在靠近我们。”手下回报道。
“什么?”简文皱眉道,“雷达上没有显示。”
简文快步跑到驾驶室内,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壮汉抱着胳膊,站在船头,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眺望,朝岸边高处吹了声口哨。
“三、二、一。”项诚左手按着蓝牙耳机,右手握降魔杵,“动手。”
顷刻间快艇灯光全开,远光灯晃得简文一避,紧接着整艘快艇飞离水面,朝着货船直射过来,轰然巨响,撞上了货轮的驾驶舱!
货轮在江心发生了爆炸,轩何志和曹斌朝着两侧船舷飞跃而去,项诚在空中一蹬,离船飞起!
黑翼大鹏怪叫一声,音传百里,全身一抖,现出遮天的双翅,两爪抓向抽身飞离的项诚!
短兵相接的顷刻,江面高处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条通体青黑的巨蛇仰头,而空中一只黑翅泛金的大鹏鸟双爪抓下,项诚与那壮汉各自的灵体焕发出巨兽之形,扭打在一起,大鹏鸟一爪抓向巴蛇七寸,将他抓进了水中!
江面的水流爆发了,巴蛇将大鹏鸟紧紧缠着,卷进了水底,然而大鹏鸟却猛然脱身,在空中盘旋,全身羽毛之中散发出黑气,笼罩了将近十里的江面。水中射出两道红光,巴蛇潜伏在暗流之中,犹如一只埋在黑暗里的邪恶怪物。
货轮上枪声大作,曹斌在空中飞旋,转身,简文从侧旁冲出,冷冷道:“怎么又是你。”
“怎么老是你。”曹斌同样冷漠道,“这次手下没带齐?!”
曹斌西服外套飞起,给了简文一脚,简文开枪,子弹擦着曹斌侧脸射出,带起一道血花,紧接着曹斌如影随形地追上去,连环三拳,一拳将简文的脸揍得后仰,撞在玻璃窗上,把玻璃撞得粉碎。
轩何志沿着货轮楼梯冲下甲板,推开门,里头却空无一人。
“师叔?!”轩何志道。
走廊尽头的门开着,轩何志匆匆追去,突然间楼梯上方,落下一枚拉开了保险栓的手雷,叮叮当当地在梯级上弹跳,滚到轩何志的面前。
轩何志在空中翻身,后跃,做出扑倒的姿势落地,左手摊开,掌心现出一枚种子。
短短的一秒内,种子唰然爆出无数嫩叶与枝芽藤蔓,越过他的肩膀,卷向那枚手雷。
手雷爆炸。
货轮一侧发出巨响,整艘船炸开两截,船体倾翻,曹斌与简文同时失去平衡,滑向甲板尽头,简文鼻血长流,抓住了甲板上滑过来的枪,指向曹斌,扣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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