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奥汀继续把头埋到书本当中去，“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困了就在床上睡。”
“我在这里会打扰你，所以还是……”
“留下。”
“好吧。”
又是这种强硬的态度，欺软怕硬的典型只有硬着头皮，以标准的军姿坐在沙发上。奥汀又忙了一阵子，抬头看了一眼弗丽嘉：“你……”
“啊？”
“没事。继续这么坐着好了。”
过了十五分钟，弗丽嘉终于坚持不住，靠在沙发上。又过了几分钟，他站起来，轻手轻脚地绕到奥汀身后，盯着奥汀的书看。看了一会儿，奥汀半侧过头说：“你做什么。”
“看你看的什么呀。”
奥汀合上书，把书分封面给他看了看：《巨人道德法律的研究》。
他点点头，没有离开的打算。奥汀打开书，又继续看下去。
过了大概五分钟，奥汀又一次把书关上，回头，挑起一只眉看着他。他微笑着眨眨眼，用下巴指了指那本书：“继续呀。我能看得懂。”
“这样弯着身子不累？去搬凳子坐着吧。”
“不用，我不累。”
“坐我腿上？”
弗丽嘉乖乖地搬凳子，在奥汀身边坐下。每看完一页，奥汀还特地问他可以翻页了么。弗丽嘉一直说可以，其实根本没有看进去。偷偷观察着奥汀的侧脸，他的睫毛就像两片黑蝴蝶的翅膀，轻盈地扇动着……很有拥抱他的冲动。
直到半夜，弗丽嘉才伏在桌面安静地睡着。但他睡得并不沉，很快听见了奥汀站起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他将自己打横抱起，轻轻走过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心中变得暖暖的。很想睁开眼睛说一声谢谢，但是因为很困，眼皮像是被千斤的重物压住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起来再说好了……
奥汀并未离去。抚摸过他额前的头发后，就有软软的东西温柔地压住了他的唇。
这一瞬间睡意全失，彻头彻尾清醒了。身体僵硬得就像石块，呼吸也快压不住变得混乱。但奥汀似乎没有发现，离开他的嘴唇后，在棉被下寻找到他的手，握住，又轻轻吻了下来。
奥汀微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面颊。紧张得手心都有些湿润了，但弗丽嘉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如果他发现自己醒着，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了吧……
当奥汀再次离开他的唇时，他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一丝失落。只是未料到对方不过换了个姿势，用手指关节刮了刮他的嘴唇，分开，舌尖竟这么直直地伸入他的口中。
弗丽嘉完全处于惊诧到停止呼吸的状态。
再这样下去肯定露馅，干脆皱着眉，低低哼了一声。但他非但没有停止，还缠住了自己的舌头。弗丽嘉也再忍不住了，假装睡得很沉很香，在“梦中”回应着他……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为绵长而又悱恻的一个吻。
尽管如此，弗丽嘉丝毫不觉得腻歪，在他离开以后，依然有强烈的失落感。
奥汀坐回椅子上，重新开始工作。而弗丽嘉则忐忑不安地停滞了一会儿，终于选择自认为最好的反应——动了动嘴巴，翻个身，把手臂搭在脑袋上。
过了很久，久到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再入睡的时候，弗丽嘉才又一次睡着。
天亮的时候，奥汀叫起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奥汀温和地问着：“睡好了么？”
“嗯，做了很多美梦。”弗丽嘉淡淡地回应着，生怕他发现了任何蛛丝马迹，“你没有睡觉么？”
“睡了一会儿。”奥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这边。”
弗丽嘉走到他身边，在宽大的窗棂前站定。窗外的世界仍然笼罩在沉睡和灰蒙之中。外面是阿斯加德的空中海洋，天海交际处是一条深蓝色的细线。初升的太阳探出半个头，红彤彤的，一点儿也不刺眼。
过了一会儿，太阳以让人无法察觉的速度徐徐升起，依然不刺眼，但已带着些金色。深蓝色的海面上，完整的太阳像悬挂在地平线上一样，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橘红色的光晕。
“在阿西尔部落生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神界的日出。”弗丽嘉想了想，又说，“……你是专程叫我来看这个的么？”
“不是。”奥汀断然道，“马上就要去约顿海姆了。”
“去约顿海姆？”他回头不解地看着奥汀，“我也要去么？”
“当然。”
弗丽嘉看了他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他叫自己过来，是打算带自己一起走。
虽然很想参加洛基的婚礼，可是奥汀为什么要叫上自己？
突然想起奥汀曾对自己说，改善阿西尔神族和巨人的关系，最好也是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联姻。现在洛基和别人结婚，奥汀最初的阴谋破产，刚好又成功从他身上夺走了想要的东西……
再看一眼奥汀，弗丽嘉的眼睛眯了起来。
为部落献身是应该的，但是如果为了部落做出同样的两次牺牲，太困难。如果是以男人的身份联姻也就算了，如果是女人……不，太可怕！
弗丽嘉琢磨着台词，终于选了一句相较不那么明显的问题：“你觉得我是帅哥还是美女？”
“……”奥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在想什么？”
果然，套不出话吗？他们去的时候肯定还有很多巨人在场，如果有哪个地位很高的看上了自己，说不定就被当场卖了。
只是，无论是女巨人还是男巨人，都是那么地可怕。
“在想还没拿衣服……”
“现在去收拾，好了再来找我。”
弗丽嘉在房间里收东西，盘算着怎么逃出阿斯加德躲难。
太阳已经升入半空，渐渐被明亮的白色渲染。就在弗丽嘉将东西打包好扛在背上，拉开窗子准备瞬移至外面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东西都收拾好了？”
身体犹如木块，脑袋机械地转过来：“差不多吧。”
“从正门出去。”
奥汀站在门口，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弗丽嘉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他的面前，决绝地说：“走吧。”
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到约顿海姆已是凌晨。弗丽嘉不会骑龙，所以和奥汀共骑。一路上他没什么话，奥汀却一直向他介绍路过的城镇和风景，不时露出温柔的笑，跟随而来的诸神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只有他才知道，当奥汀无事献殷勤的时候，肚子里装的坏水不可计量。
再一次看见洛基，是在第二日的清晨。
奥汀在安置队伍，弗丽嘉以闲逛为由跑出来寻找洛基，结果真的找到了。
吸收了阳光树林的温度，无数条瀑布纵然坠落，如飘洒的珍珠。金光自丛林的缝隙中透落，与多年前的那一个早晨一样。白衣巨人的队伍站在密密尔泉水两侧，手握柄比人还高的巨斧。
红发少年亦是一身雪白，他单腿跪在泉水前，两条长长的金带顺着背心垂落在地。、
看守泉水的老人拿着细长的金勺，舀了一瓢泉水，洒在他的身上。
洛基抬头，泉水顺着他的鼻梁流下，有几颗水珠却迟迟停留在睫毛上摇摆。白皙的皮肤、线条分明的侧脸、柔软微卷的发……他外表的一切特征，都像是一尘不染的天使。
他站起来，伸出手，念了一句咒文，一团小却炽烈的火焰在他的手心燃烧。
“从今天起，你可以自由操纵火焰，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是误伤他人。”老人缓缓说，“不过，还是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洛基笑得有些骄傲，但刚一侧身，就看见了树林下的金发女子。
“想不到我会来吧。”弗丽嘉微笑着，心中却很绝望。以现在的状况来看，短期之内都不大可能告诉洛基自己的性别了。
“是么。”
洛基的声音轻飘飘的，却不温柔，倒有些诡异。他的眼神也有些变了。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但那双眼睛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是一望见底的澄澈。
弗丽嘉笑着说：“洛基现在一定很强。”
“姐姐，以后我会更强的。”
他的眼神真的是变了，尤其是在看着自己的时候。
从来毫无保留一味相信他的弗丽嘉，突然想起了那个可怕的预言。
Chapter 12
……》
洛基并没有留下来与弗丽嘉过多交流，以要回去准备婚礼为由，离开了密密尔泉。
神族和巨人的关系依然剑拔弩张，如果不是因为奥汀和洛基的兄弟关系，恐怕两个种族早已开战。奥汀这一回来约顿海姆很低调，且没有带多少人，但还是被不少巨人讨论着。
巨人的婚礼不允许异族参加，他们只能在晚上送上贺礼。所以，弗丽嘉带着一丝不安的情绪回到神族营地，正巧看见奥汀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炉火十分温暖，他腰间搭着虎纹毛毯，还穿着长靴。几个随从正在整理被子。
不由松了一口气。既然他在睡觉，也没法把自己卖给巨人了。
但是，弗丽嘉刚蹑手蹑脚地走前几步，就听见奥汀轻声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居然没睡着。
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没，没什么好玩的，所以回来了。”
“你看见密密尔守泉人了么。”
这句话引发了弗丽嘉长久的思考。他说的岂不是那个天天对着泉水发花痴的老头子？难道说，他想把自己卖给那老头？
于是，试探问道：“守泉人？”
“嗯，寻常人不能喝密密尔的泉水，只有经过他的允许才可以。”
“那你可不可以呢？”
“我要喝那里的泉水，也需要付出代价。”他睁开眼，侧头看着弗丽嘉，“不过你就不需要了，因为你是爱神，是天生就应该拥有预知未来能力的。”
他果然是想把自己卖掉！！
内心在呐喊，弗丽嘉的表情却特别温和：“没，我去了铁森林，所以没看到这个人。”
铁森林附近压根就没什么人，奥汀总不能再乱点鸳鸯谱。
“铁森林那边有人么？”
猜中了。弗丽嘉满脸傲然：“当然没有。”
但话音刚落，奥汀的目光化作了眼刀，顿时砍了他个遍体鳞伤。他从奥汀的眼中读出了“你在撒谎”的字样，但奥汀只继续说：
“你去那边都做什么了？”
“就是想看看里面的景色，但是里面阴森森的，我进去晃了晃，就走了。”
那是错觉。他不断这么告诉自己，但是说话底气越来越不足。
“其实铁森林是通向人类世界的途径之一，经常会有人从那里不小心进入。也不知道你遇上了么。”
“当然没有，那里只有很多树，和……”弗丽嘉稍微放松了些，向他继续描述铁森林里的景象。
这时，一只金蝴蝶扑腾着翅膀飘进窗口，像是舞动的落叶。弗丽嘉顶着奥汀的凛冽视线，欢喜地转移视线：“原来约顿海姆也有金蝴蝶。”
“其他地方几乎都没有，就铁森林的蝴蝶比较多。”
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让弗丽嘉浑身汗毛竖起。
身后的随从忍不住压着声音嗤笑。
这时，窗外黑纳林的城堡中，欢呼声由远及近，震天动地。奥汀揭开身上的毛毯，走到窗边：“看来婚礼开始了。”
弗丽嘉却恨不得一头撞晕在古树上。外面吵吵嚷嚷，他好看的侧脸，都无法分散自己的注意了。
直到他说：“你喜欢金蝴蝶？”
“喜欢，喜欢死了。那可是象征爱神的东西，我当然很喜欢。”弗丽嘉平时从来不多话，此时却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让他忽略刚才的话。
“待会儿巨人们要去黑纳林外沿附近喝酒，我们顺便去铁森林看看好了。”
弗丽嘉再也忍不住了，龇牙咧嘴地说：“奥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聪明的男人，要懂得适时装笨？”
奥汀很是体贴地点点头，微笑着说：“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弗丽嘉重重垂下头，更窘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敷衍啊？
和奥汀认识以来，他发现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和奥汀在任何方面对决，痛苦都最少，后劲都最大。因为都是被秒杀的。
太阳落山后，奥汀带着弗丽嘉去了铁森林附近。夕阳的光辉寸寸隐没在大片树林后，树影摇晃在淡薄深蓝的雾霭中。
无数金蝴蝶在漆黑森林里穿梭着，晶莹的，舞步凌乱着，像是盛夏的萤火虫。有一只甚至迎面朝着他们飞来，停留在弗丽嘉的头发上。
弗丽嘉斜眼往上看去，一动不动。奥汀以为他是害怕了，上去想要替他捉下。但他立刻作了一个“嘘”的动作，激动得轻轻眯着眼睛：“它喜欢我。这可是高难度的动作。”
那只蝴蝶轻盈抖动着翅膀，光晕倒映在弗丽嘉金色的发梢，美丽如同施了魔法一般。
奥汀看了他许久，才缓缓吐出简短的回答：“呆。”
弗丽嘉不开心了，抬起透明的双眸，但又不能拧脖子：“呆是么，那是因为不够亮。要是天上有星星，肯定不一样。”
“看看好了。”
奥汀拿出一个猕猴桃大小的瓶子。瓶中装了一半雪白的细沙。拔开瓶塞，他倒了一些在手心，往天上抛去。
然后，那些细沙居然没有坠落，而是像是逆行的流星，纷纷向上冲，镶嵌在了深蓝无边的夜幕上。星点像是露水，薄薄的，湿润且明亮，优雅而宁静，顿时让空寂的夜晚变得璀璨无边。
“怎么做到的？”弗丽嘉微微张嘴。
奥汀的眼中也流转着淡淡的星光。眼见这环境也是有几分浪漫，几分柔情，他很想把该说的话跟奥汀说清楚了。于是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奥汀回望着他，凑近了一些，轻微启唇：“还是很呆。”
也不知是因为奥汀的靠近，还是弗丽嘉脑中理智断线的声音，蝴蝶被吓跑了。弗丽嘉带着忿忿的心情去捉那只蝴蝶，却听见奥汀在身后说：“不要再折磨它了。”
这句话，他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想，然后缩在一旁腹诽加怒火中烧。见奥汀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又觉得吃亏，跑过去仰头看着对方：
“我忍你气也够多了，该补偿了吧。”
“好，我补偿你。”
弗丽嘉愣了愣，指了指他手中的星沙瓶子：“那个给我。”
“这是打仗或者长途跋涉时，用来为士兵们指引路线的东西，你要来做什么？”
“以后遇到美女，可以用这个来哄她。”
“好。”
他的反应平淡得让弗丽嘉诧异。他直接把瓶子放在弗丽嘉手中。那双平日漠然清高的眸子，这会儿也变得这样温柔。如此诡异的顺从，让弗丽嘉冷汗淋漓。再这样下去，被他活剥生吃了大概都不知道，还不如赶快拍马屁挽回……
弗丽嘉强忍着肉麻带来的不适感说：“其实刚才我在撒谎。我想要它，是因为奥汀陛下就是我生命中的灯塔。以后当我在人生中遇到了波折，就会把这些你赐给我的星星撒向天空，指引我人生的道路……”
“嗯。”
弗丽嘉吞了口唾沫，继续说：“然后告诉别人，这是奥汀的恩赐，这是源自于全宇宙最伟大神袛的恩赐……”说到这，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冷到抖了抖。
“嗯。”
他的眼神如此温柔，却一刀刀肢解着自己，仿佛在说：“你，自觉点。”
就算这时候把星沙退回去，大概也会被活剥。他终于挨不住压力，一咬牙：“收到这么大的礼，不为您做点什么，简直就是我一生的遗憾。”
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奥汀答得从善如流：“那正好。最近我觉得身体很虚弱。”
“呃？”
弗丽嘉努力思考并且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