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迪心里想,既然被我打听到的第一个位于南方的地方是广东,那就去那里吧。
“那,几点钟有去那里的火车呢?”匹迪问。
“九点二十五,”大婶说,“嘿,你们难道没有大人陪同吗?”大婶这才感觉到不寻常。
“嗯,我们… …”小远似乎要把真话说出来,匹迪赶忙制止了他。
“我们当然有大人陪同,只是他们还没来到而已。”匹迪说,“那,在哪里买票呢,大婶?”
“啊,那里,”大婶朝一个售票口指指,“学生票,半价。”
“好,谢谢您!”
他们用大山给的这笔钱买了两张火车票。
“想不到还真有用,”小远说,“哦呵,大山给的钱!”他用一种讥笑的口吻说。
“小远,”匹迪受不了这种讥讽,开口说道:“我想,我并不为是大山给的钱而感到快乐。比起男朋友,我倒情愿和他做朋友。”
“瞎扯!”小远毫不客气地说,“你不喜欢他你向他表白干嘛?听说人家喜欢别的女孩还生气哩!”
“我不想喜欢他,”匹迪说,“可是… …”
“可是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
“你应该知道,是一种… …”匹迪激动地说,“是一种身份在作怪。”
“噢,得了吧,就你那… …”看见匹迪怒视着他,小远不太情愿地住口了。
他们坐在候车厅里等待,火车很快就来了。经过检票口时,检票的阿姨向他们彻底地询问了一番,确定他们没有大人陪同后,便一再地叮嘱他们“小心、小心”。
“这女人真烦,”小远说,“好像没见过小孩子乘车似的。”
“阿姨只是关心我们。”匹迪说。
“嘿,你听到她说没有?夜里要小心、小心,好像会发生什么事似的。”小远生气地说,嘴巴都快要变歪了。
匹迪忽然一惊,像是醒悟了:难道那阿姨也是变形人来着?他朝检票口张望,年轻的阿姨仍然满脸堆笑,为乘客们检票。
火车来了,他们上了火车,对着火车票上的座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个座位真不错,靠窗的,”小远似乎很为自己找到了好座位得意,“喂,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坐火车呢!”
匹迪看着小远,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家人。而匹迪,还在为家里突然失踪了儿子的情形担忧。可是比起家里人,他还更为他们的这一路担忧。毕竟,能不能找到卡师大人,这是个难题;就算找到了他,他有办法使他摆脱这种身份的困扰吗?
匹迪陷入了茫然无措的思绪中,而他和小远,还都是离家出走。
9
9、9、火车上的谋杀 。。。
夜□临的时候,匹迪终于感慨可以歇一歇了。因为这一整天,小远都一直兴奋地指着车窗外的风景向他大喊大叫,他的状态就像服用了大量的兴奋剂一样。
就算是第一次出远门,也用不着这样开心吧,匹迪鄙夷地想到。
坐在他旁边可真把人折磨透了。小远的手不停地拍打着匹迪的肩膀,看到一座湖泊或是一座秃山,小远都能兴奋半天。
“嘿,好家伙,火车又进隧道了!”小远本想拍打匹迪的肩膀,叫他凑过来瞧瞧,可却不小心打着了他的脑袋。匹迪冷不防地挨了当头两掌,气得都快站起来把他拉进洗手间好好教训一下子,此时坐在对面的阿姨笑起来了。
“小朋友,是第一次坐火车吧?”阿姨问。
“是的。”小远赶快答道。
“蠢材,引起陌生人注意好像很安全!”匹迪在心里刻薄地骂朋友。
“看来你们很开心啊?”阿姨说。
“我可没有,”匹迪说道,“倒是他,甚至把脑袋伸出窗外,我很懊恼他的脑袋怎么没被刮掉?”
“嘿,火车过桥,那真是很壮观啊,”小远说,“从车上往下看到汹涌的江水,感觉像是飞起来了。”
“行啊,就你那身材,恐怕别指望飞起来!”匹迪嘲讽地说。
“你可别… …”小远转过身刚想回敬匹迪时,看见车上的工作人员推着零食车经过他们身旁。“嗳,我要… …”小远差点站起来拉住零食车的把手。
“好了,行了行了,我给你买。”匹迪无情地把小远按到座位上,因为他刚才站起来时又把胳膊肘撞到了他的下巴。
“听着,”匹迪俯在正在吃一种油炸的虾仁饼的小远耳边,轻轻地说道:“在到十二点钟之前,我们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啊,对了… …”小远似乎这才想起自己那见不得人的身份。
匹迪为他的反应吃了一惊:“你就只知道玩!”
“最好藏在哪里呢?”小远问。
“我觉得,最好是卫生间。”匹迪说。
“那要是有人要进来呢?”
“死活不开,况且,我觉得,那个时候不会有几个人想要上厕所,如果真得急了,他们会另外找一间厕所的。”
“在卫生间里呆一晚,”小远说,这让他感觉难受。“但是你,好像不太有必要。”
“那是当然,如果我受不了你了,”小远像是要向匹迪揍过来,可他的手被匹迪的身体死死压住。“我可以出来兜两圈,或是躲在车厢的某个角落。”
“好了好了,你坐过去一点。”小远抽出压在匹迪身体下的左手,生气地说道。
在凌晨即将到来之前,他们走进了卫生间,当正要关上卫生间房门的时候,匹迪看到对面的卫生间也进去了一个男孩,看上去比他们大两三岁。
好奇心驱使着他,他从门缝下方望去,对面的门自从关上后就没有再打开。很有可能,那个男孩也是变形人。
小匹迪不禁感叹: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变形人啊!
天空微明,小匹迪打开卫生间房门。咦,那男孩还没出来,好奇心再一次驱使他将耳朵贴在男孩所在的卫生间房门上,从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是第一次但绝不是… …是你逼… …爸… …我不想这样,太折磨… …我的生… …完蛋了… …哦,够了吧,够了吧(这两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既然决定了做… …没错,我要毒死我爸爸(小匹迪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是很平静地说出来的,而之前说话时像是在经历什么折磨)。
紧接着,卫生间房门訇然打开。匹迪来不及抽回脑袋,那男孩怀疑地盯着他。但是他没有理睬小匹迪,一个人回到了座位上。他就坐在匹迪的后面。
——他要毒死他爸爸,他真得要那么做?
这个念头在小匹迪脑海里旋转着。他为什么要毒死他爸爸,难道,他爸爸知道了他是变形人?不,这还不至于。是什么样的心情致使他恨他爸爸,恨得这样刻骨,必须要毒死他才能解恨?当然啦,小匹迪不知道,也不太可能知道。不行,无论如何,要制止他。就算再痛苦,也不能杀人,何况还是身边最亲的亲人!
从天亮一直到天色暗淡下来,小匹迪一直悄悄地观察着身后这个男孩:他长得称不上英俊,长长的头发,像稻草窝一样,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额头前的一绺头发像是染成了金黄色;他的面颊瘦长而苍白,这反而使他的个性中平添了一丝冷酷;左耳朵上打了个耳洞,更显得少年老成。
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显然是他爸爸,他的爸爸一脸冷漠,从穿着上看,像是公务人员。他们父子俩不怎么讲话,一整天下来,除了父亲说了一句“该吃饭了”,孩子说“那好”之外,他们没有多说一句话,仿佛保持沉默可以得到一座金库一样。
夜晚到了,小匹迪的暗中察访并没有使他收获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认为早上在卫生间外听到的只不过是那男孩在受到内心折磨时随口说的泄愤的话。他不会杀死他爸爸,毕竟,有几个孩子肯对自己的亲爸爸下手呢?
“爸爸,我来为您倒水。”匹迪听到那男孩的声音,这使他凝固的思维突然发涨了。
——开始了吗?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后张望。
“嗯,好孩子。”爸爸平静地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匹迪看见那男孩接过爸爸手中的茶杯,往车厢一头的锅炉室走去。他跟上那男孩,小远来不及抓住他问他在干什么。
但是,经过节节车厢之后,那男孩已经回来了,手里捧着茶杯,倒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妥。
他飞奔回自己的座位上,眼看着那爸爸接过男孩手中的茶杯,很自然地喝了两口。
——啊,没事?
五秒过去了,十秒,一分钟… …爸爸望着车窗外。两分钟,三分钟,五分、十分钟… …爸爸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车窗外。
或许,是我多想了,小匹迪心想。
一个小时后,那男孩的父亲开始趴在餐台上睡觉,看见他那样安详,小匹迪七上八下的心逐渐安静了。
火车在减速,身后的男孩站起来拿行李了。
——咦,他要下车吗?他爸爸还在睡觉。
不对啊,在那男孩拿着行李走到车门口时,匹迪站了起来,走到了男孩的父亲旁边。
“叔叔、叔叔,”匹迪摇着他,可他睡得太沉了。“叔叔… …”小匹迪又加了一把劲,还是不醒。
他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到叔叔的鼻孔前,脑袋顿时像被炸开了花。
“啊,没气了,他真得死了… …”小匹迪说着跑到小远身旁,告诉他现在必须要下车。小远还没有弄清楚情况,他大叫着:
“到了吗?到了吗?嘿,是不是在这里下车啊?”
小匹迪已经没有时间向他解释。火车已经进站了,车门正在打开。
没办法!小远只好跟着匹迪下了车。
“在那里!”一下车,匹迪就指着那个头发乱乱的男孩大喊,他循着声音回头看了小匹迪一眼,立刻拔腿就跑。
“嘿,不要跑… …”匹迪大叫,“站住,你跑不掉的,你杀了你父亲… …”
站台上没有一个人理睬他们,他们只认为这或许是几个小男孩在玩闹。
10
10、10、这座城市叫佛山 。。。
匹迪追着那男孩,他跑得太快,他感觉自己都没办法追上他。或许,应该停下来寻求人帮助。但也许,就在他停下的那一刻,那男孩已经跑远了。因此,他一直追着他,跑出了车站,跑到了大街上。
小远显然追不上匹迪,他现在已经不知落在哪一条街上。总之,小远跟丢了,这使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弃一样。
匹迪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可是他没有停下来,这样的想法,他想都不想。他只是觉得,必须要追上那男孩,当面问清楚。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把他交给警察叔叔。然而,他都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有那能耐制伏那个比他大两三岁的男孩。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跑过了多少条街道,他们已经在一条漆黑的没有路灯的偏僻小路上,路边有一幢看起来非常老旧的大楼。
那男孩不再往前跑了,他只是停下脚步深深地呼吸着,看来他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
匹迪的双腿发软,但还是一路小跑着奔向那男孩。近了,近了,匹迪拉住他的手腕,他回过头来,愤怒的眼神吓坏了小匹迪。
“你跟着我,你干嘛一直跟着我?我杀死了他,那是他活该!”他向小匹迪大声吼道。
匹迪喘着粗气,还无法说出话来。
接着那男孩又转身往前走去,默默地。
匹迪终于可以开口了:“你… …站… …站住!”
“有什么要交代吗?”他回过头来,对匹迪充满了敌意。
“告诉我,你为什么杀死你的爸爸?”匹迪说。
“对你?”他高傲地抬起头。“我看完全没必要。”
“你是变形人?”他的反应像是挨了一鞭,“就因为你是变形人,你杀死你的爸爸。”
“我是变形人,就因为这个?”他低声说道,然后突然提高了声调:“对,我是变形人,我什么都得不到!”他发狂般地说道。“有些东西,这辈子就别想得到,已经再明白不过。”
“你说什么?”小匹迪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要杀死自己的爸爸?”
“当然不是,”他大声地否认说,“我恨他,是因为他恨我,当他知道我,是一只… …”
“小耗子。”匹迪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因为这正是他爸爸发现他是小耗子后的态度。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男孩问,显然很吃惊。
“因为,我跟你一样,”匹迪回答道,有点黯然。“我也是只小耗子,我爸爸也恨我。”
到现在为止,这场对话进行到这里,显然已经使两个互不相识的男孩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或许,原本我以为我会杀了你,”那男孩说,“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走吧,别再跟着我。”
他正要往前走,突然被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子拦住了。
“嘿,小浪!”他穿着一身黑西装,露出邪恶的笑容。
“你… …”
“我跟了你三天三夜,总算有机会跟你说话了,在这期间,我的所见还印证了我对同伴说出的那句话:你完全有资格加入三笑同盟。”
小浪哈哈大笑了三声:“你那可笑的帮派,我才不想加入。”
“嗳,孩子,说话可得留条后路啊?你杀死了你父亲,你可不想做个亡命天涯的可怜虫吧?况且,你是人才,”他向小浪靠得更近了,伸出手想要拍他的肩膀,小浪躲开了。“加入三笑同盟,可谓前途无量啊!”
不知道三笑同盟是什么,不过,从那男人的邪恶外表就可以看出,那肯定不是一个好人结合而成的团体。因为那男人的脸上有一条好长好深的刀疤,光从外表就可看出,他做过的坏事不在少数。
“小浪哥哥,”匹迪已经知道了那男孩的名字,“请你跟着我一起去警察局自首吧?”
“嘿,这里还躲藏了一个小伙子,”刀疤男人不怀好意地说道,“他是谁?”见小浪没有回答,便说:“抓回去培养三五年也许又是一个人才。”
“他是我弟弟,你别碰他!”小浪说。
刀疤男人笑着说:“反正今天我总不能无获而归。”有点威胁的意味。
“好,我跟你走!”小浪说。
“小浪哥哥… …”匹迪大叫,他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跟着那男人走了。那邪恶的男人还对他虎视眈眈,小匹迪可不敢去招惹他。
小匹迪一个人站在那里,这才意识到他把小远弄丢了。他转身往回走,打算回火车站去找小远,小远找不到他一定会回火车站的。
他低着头走路,像是经历了一场挫败。在准备过一个红绿灯时,他突然听到小远的声音。
“是他,在那里… …”
匹迪抬头望,确实是小远,他不顾人行道上还是红灯跑过来了。他一把抱住匹迪,死死地,害得匹迪差点窒息,显然他还为匹迪突然抛下他感到气愤。
拥抱过后,匹迪发现小远身后还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露出疑惑的目光:无论在哪里,小远从不设防。
“嗨,你知道吗?”小远兴奋地说:“他就是幽灵,变形人的一种。幽灵,我们在来的路上看到的那种鬼一样的东西。”小远说话就是不客气。
“小远,托爷爷说的,”匹迪说,“不能直接这样称呼。”
“嗨,”小远做出一个动作,像是“去他的吧”,“他不会介意的。”
“你怎么知道?”匹迪说。
“是啊,我并不会介意这些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开口了,“啊,叫我小幽吧。”
真是搞不明白,明明都已经老得白发苍苍,还让人叫他小幽。这座城市中了魔法不成,老人都喜欢让自己显得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