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归一图”之上。
赵无恤走至夏瑜身前,白袜踩在晋国赵氏领地的位置上,与夏瑜相距非常近,呼吸可闻,道:“无恤向内主请教,如何强兵灭国?内主以如何强兵灭晋?晋国朝臣如何便为冢中枯骨?”
赵无恤一字一句,声音几无起伏,但就是这几乎无起伏的声音却透露出一种异常的尖厉,高台上阶之上,赵志父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自己的一贯坚韧隐忍的儿子被激怒,被夏瑜激怒了。
夏瑜眼见赵无恤走至近前,笑了,然后指着赵无恤腰间的一块状若后世如意造型的玉佩,道:“可借此物一用否?”
赵无恤一愣,随即微微皱眉,对夏瑜这突兀的要求有些不解,但还是解下了腰间玉佩递给夏瑜,夏瑜很不客气的接过,随手便当了“指挥棒”向脚下地图上晋国赵氏封地的区域一指,道:“晋国赵氏,乃当今天下霸主之国执政,兵精粮足,因北近北狄,封地之中有大量草场,是以战马尤其多,轻战车杀伤力领先诸侯军队,赵氏骑兵不俗,可快速机动作战,若我为齐国统帅攻晋,一定先拿赵氏开刀,齐国大军出廪丘攻邯郸,敢问嗣卿以何人收邯郸。”
赵无恤脱口而出道:“以孔伟守之。”
夏瑜笑了,道:“孔伟谨慎善守,但邯郸城与晋阳相比,城池不高不深,背靠太行山,兵败则城中军卒百姓无处可退,嗣卿打算给孔伟多少人马守卫邯郸?”
夏瑜说到此处,赵无恤已经明白夏瑜的意思了——夏瑜是要在这高台之上做一场面一场兵事推演,赵无恤被方才夏瑜不断的“挑衅”弄出了怒气,此时弄明白夏瑜的意图,也不躲避,直言道:“我给孔伟一万人,邯郸位于太行山东麓,周围土地平坦肥沃,水源充足,乃是赵氏粮仓,断不容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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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夏瑜微微一笑;道:“一万人?一万人守邯郸;如是我以一支军卒牵制邯郸守军,以骑兵突进;绕过邯郸突袭赵氏封地内其他城池……”
夏瑜以玉佩为引,做攻守之态;赵无恤开始还用空口应变,但眼见不便,便从身上也解下玉佩腰带充作军队方阵摆在地图上,模拟拒敌应对,到了后面;玉佩不够用了,便随手从比较近的案几上拿了食器,盘子、碗筷、酒器等等都上了。
及至那地图上摆了许多器物,夏瑜九设攻城之机变,赵无恤步步应对步步退却,最后眼见要攻至赵氏大本营晋阳时,夏瑜微微收手,对赵无恤道:“赵氏门客众多,能人辈出,嗣卿何必自己孤军作战,叫几个后援吧。”
当赵无恤与夏瑜开始以这四海归一地图为准,进行攻防模拟演练时,列国国君与一众士子都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扯着脖子看两人推演,及至看到赵无恤节节败退,夏瑜节节进兵,晋国朝臣的脸色都不好看,俱是眉头紧皱,觉得面上无光,有些人心中甚至暗想:这赵无恤不及乃父多矣。
及至夏瑜停手,要赵无恤“叫后援”,这明显便是”你不行,叫你家的一起上,我一个打你一群”的意思,晋国许多公卿真是觉得丢脸之极,看着赵无恤的眼神都有几分异样,而被这上下许多人等用异样的眼神盯着的赵无恤,神色虽然微微有些苍白,但随即便平静了下来,也没强撑着,转头便对孔伟、尹泽道:“劳烦两位先生相助。”
赵无恤开口叫孔伟、尹泽相助,随即又微微沉吟,对魏氏嗣卿魏驹道:“魏氏与我赵氏同与齐国接壤,魏氏武卒强横,若与齐国战,恐需魏氏协助。”
其实晋国尚余的四卿之中,以韩赵的交情最好,韩氏第一代得任上卿的韩厥乃是被赵氏抚养长大,后来赵氏被灭,赵氏孤子也是在韩厥的扶助下重回上卿之位,从此以后,赵氏与韩氏世代交好,就连赵志父初初任事之时,也是多得当时执政韩起的照顾,魏氏,严格说起来与赵氏的交情只能说是泛泛,但此时夏瑜辱及整个晋国,魏驹作为晋国四卿之一的魏氏家主之子,此时自然一致对外。
是以,魏驹听到赵无恤邀自己相助,转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魏侈,眼见魏侈点头,魏驹也起身趋行至那四海归一图之侧,眼见夏瑜摆设的齐*阵已经逼近赵氏封地根基城池晋阳,魏驹咳了下,道:“齐军进攻赵氏,是当我晋国无人吗?若是齐军攻赵氏晋阳,我魏氏武卒,当从此出,进攻齐军后方。”
魏驹一边说,一边随手拿了佩剑在地图上一划,示意魏氏武卒将从那地图上显示的一处山谷进攻围困晋阳的齐军。
夏瑜扫了魏驹划过的那处山谷,道:“你过不去。”
魏驹一愣,疑惑问道:“什么?”
夏瑜道:“你不过去,那处山谷有断崖深涧,你魏氏武卒长翅膀了,能飞过去吗?”
魏驹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地图上标示的那处山谷,半响没说话。
夏瑜见魏驹没说话,摆弄了下手中的玉佩,道:“不信我的话可以问下你晋国主管此处税赋的邑宰,地方官吏总是对当地地势比较了解的。”
夏瑜这么一说,一直紧盯着夏瑜、赵无恤、魏驹几人的晋国朝臣不由自主的都将目光转向了管理那处山谷地方的地方大夫,那地方大夫此时汗流浃背,豆大的汗滴从脸颊滑落,忍之不住的不停用宽大的衣袖擦拭,虽然知道照直说是给晋国丢脸,但这个年代的官吏还是有羞耻心的,众目睽睽之下空口白话满嘴喷粪的事情还是干不出来的。
所以那地方大夫只能战战兢兢的说道:“此处山谷确实多深涧。”
这话一出,等于证实了夏瑜的说法,众人哗然,议论纷纷,而魏驹则是瞬时脸红如血。
魏驹这人可丢大了,方才赵无恤虽然节节败退,但好歹赵无恤对赵氏封地甚至整个晋国的山川形势都了解的很是清楚,对哪个城池粮草充足,哪个城池矮小单薄,哪个城池地势险要都一清二楚,分配守将也是得当,只是夏瑜“屡出奇兵”,才步步败退,而这魏驹倒好,一上来连自家地盘的地势都没弄清楚,还要“敌人”提醒,这可不是丢了大人嘛!
韩不信之子韩虎一看此时情形,也起身行至下阶,这个时候了,就别考虑什么“以多打少”丢人了,要是这“绢上谈兵”输了,那晋国才真是丢人丢大了。
韩虎直接走至赵无恤身侧,对夏瑜道:“我方才见到内佐您三设攻掠之机变,有赖于五色骑兵,耳赵氏骑兵亦是名冠天下,内佐您用连发弩阵压制奇兵,是欺负赵氏没有良弓神射手吗?我韩氏弓弩手方阵,愿与赵氏并肩作战。”
韩氏历来是晋国公卿里“卖军火”的,韩氏打仗向来有点挫,但是韩氏制作宝剑弓弩的水平确实叫绝,所谓的晋剑其实就可以说是韩剑,韩氏尤其擅长制作弓弩,韩氏的弓弩手方阵,在夏瑜没发明连发弩没在齐国训练连发弩手方阵时,当今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强悍的远程打击部队”其实是韩氏。
韩虎这一上来助阵,赵氏“沙场”实力顿时提高了一个档次,夏瑜眼见韩虎此时开口,挑眉笑道:“韩氏相助赵氏,那么这一局只怕要重新来过了。”
言毕,夏瑜将此时摆在晋国地图上的那些代表军队的“锅碗瓢盆”统统扯下来,像围棋复位一样重新来过,道:“赵氏嗣卿,您请先。”
有了韩虎代表韩氏的力量相助,赵氏情势立时一变,又有魏驹所代表的魏氏力量在旁策应相助,眼看韩赵魏三方方阵摆的是密不透风,夏瑜在晋齐国边境徘徊,半响没找到进攻的途径。
夏瑜这一犹疑徘徊,晋国朝臣的脸色倒是缓下来了,包括晋国国君在内,都有了一种隐隐的放松,甚至是笑意。
夏瑜徘徊良久,最后索性直接道:“不打了。”
韩虎一听夏瑜这话便笑了,道:“怎么,内佐你认输了?就这点本事还狂言诳语可助齐败晋,助齐灭近,内佐不嫌丢人吗?”
夏瑜看了韩虎一眼,道:“嗣卿您误会了,我说不打了,不是不打了,兵者,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夏瑜顿了一下,接着道:“凡是能用计谋赢得了的战争,就不需要硬碰硬,所以”,夏瑜将手里的玉佩一指,点在晋国与齐国边境之处,道,“齐国可在边境吞驻重兵,使得韩赵魏尽皆屯兵于与齐国交境的晋国东部边境,然后”,夏瑜抬头向列国国君落座的高台上阶看了一眼,道,“然后齐国可派使者练过秦国、楚国、中山国,晋国大军尽皆屯驻在于齐国接壤的边境,那么晋国与秦国、楚国、中山国接壤之处,兵力必然空虚。”
这话一出,赵无恤、韩虎、魏驹脸色尽皆一变,他们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夏瑜的意图,或者说不是敏锐的察觉,而是回忆起了什么,毕竟二十年前晋国作为霸主之国却险些被肢解的记忆太过惨痛了。
夏瑜见韩赵魏这三位嗣卿脸色皆变,便知道这三人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意图,笑了笑,道:“我齐国可与这三国约定,只要灭了晋国,晋国土地三国均分,二十年前齐国景公策动在范氏、中行氏叛乱时,策动天下诸侯肢解晋国,二十年前因为有执政赵志父在铁之战以少胜多,迅速平定晋国国内叛乱,使得齐国景公的打算落空,若是今日再有此变,晋国还有一个赵志父吗?”
赵无恤也好、韩虎也好、魏驹也好,甚至满朝晋国公卿,包括晋国国君在内,脸色都变得很差,甚至不仅仅是差,而是沉重,而被夏瑜点名的秦国国君则是神色有异。
中山国蛮夷之辈,晋国向来以尊王攘夷为旗号,自然不会邀请中山国会盟,楚国与晋国争霸百年,打了百余年,自然楚国国君也不会来。
而秦国,崤山之战晋国杀了秦国最精锐的军队,秦晋从此成了死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秦国再也没出过如秦穆公般的雄主,国家怂了,服软了,自然与晋国的关系便缓和了,但是平心而论,旧怨深远,若是真有机会肢解晋国,秦国估计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是以秦国国君听得夏瑜的话,倒是眉头一跳,心有所动。
夏瑜看着脸色难看的韩赵魏三位晋国嗣卿,道:“瑜确是口出狂言,但瑜的每一句狂言都不是无的放矢,都是有根有据,晋国处四战之地,晋国强大时,周围的每个国家都会臣服于晋国,但晋国衰弱时,这些国家都会扑上来,像一群饿狼见到肥肉,恨不得分时入腹。”
夏瑜站在这里,站在这虒祁台上,缓缓扫过这些各门各家的士子,再转头去缓缓扫过高台上阶上的列国国君,晋国朝臣,还有最上首的晋国国君,周王室冢宰,最后回到一言不发的赵志父身上。
夏瑜看着赵志父,道:“晋国的强大时晋国百余年用无数鲜血无数胜仗累积下来了,而晋国公卿的骄傲,是建立在晋国强大的实力之上,而今日的晋国公卿,空留满腔骄傲,却忘了没实力支撑的骄傲,什么都不是。我说晋国无救,是因为晋国现在的朝臣,尽是士为家而劳,卿为族而禄,朝堂社稷,几人关心!?”
夏瑜指了指地图上赵无恤、韩虎、魏驹联合在晋国与齐国边境摆设的韩赵魏联军方阵,道:“别的不说,在下敢问,赵志父死后,还有谁能让韩赵魏保持一致听从指挥一致对外!?若是执政一去,韩赵魏不先自己打起来都是稀奇的,还能一致对外!?我说赵志父之后,晋国后继无人,算说错吗?若晋国不能一致对外,想要吞并晋国,想要灭掉晋国的,岂止齐国一国!晋国公卿,届时难道不是冢中枯骨吗!?”
夏瑜口口声声赵志父,对晋国霸主执政直呼其名,可谓十分无礼,但却没人开口指责,毕竟比起直呼赵志父其名,夏瑜所说的若是赵志父去世,晋国很可能再次陷入内斗,很可能再次给齐国甚至不止齐国一国谋划肢解晋国的机会,更令晋国上下心若有重石,因为这不是空口白话,毕竟这样的事情晋国二十年前就发生过,而也正如夏瑜所说,谁能去赌晋国二十年后还能再出一个收拾江山整合社稷的赵志父。
当论战进行到此处,已经不是列国士子空白白话的学术争论了,而是列国之中真正大权在握的权贵公卿之间的交锋,这些没什么权力搀和庙堂纷争的士子们,自然是插不上话的,只能静静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纷争,几乎没人敢多说什么。
列国国君此时也十分安静,各有心思,尤其秦国国君,面色阴沉,眼神不定,不知心中有何主意。
而也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朗笑传遍虒祁台,道:“晋国后继有人乎?无人乎?内佐当我等后来者。”
众人依声望去,只见智瑶此时也起身,从虒祁台高阶而下,走至夏瑜身前,朗声道:“在下智瑶,愿与内佐于来个绢上谈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的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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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真是有点,额,前短时间看美国队长1、2,萌盾冬/盾冬,然后一时热血沸腾,灵感勃发,熬了个通宵开了科幻坑码了六千多字,然后就仍在那里了,今天我又看一对CP看的热血上涌灵感勃发开了个武侠坑,又码了几千字写了个开头,仰头望天,我是不是很作死。
☆、第161章
夏瑜看着走至近前的智瑶;看着这位尚是潜龙的晋国最后执政;这位前几日还与自己盟誓结援,今日在这虒祁台当着列国士子与诸侯国君与自己针锋现对却又如国之社稷之臣,夏瑜觉得很是有趣,道:“嗣卿先请。”
智瑶也不客气;看着四海归一图上晋国的位置,看着晋国与齐国边境韩赵魏与齐国分别屯驻的“重兵”,智瑶笑了,道:“晋国韩赵魏四卿所统领的军队都屯驻于晋国东境,与齐国对峙,这个时候若我为执政,当将我智氏大军屯驻在晋西侧,防备秦国,同时当遣人与秦国议和,以兵恫吓为后手,逼迫秦国议和。”
智瑶说到此处,还抬头看了下高台上阶的秦国国君,让秦国国君眉头不由得一跳。
夏瑜低头一边听智瑶叙述自己对齐国进攻的应对方略,一边把玩着自己手里的玉佩绕着地图上晋国的位置徘徊,及至走到晋国与秦国交界之处,道:“以晋国四分之一的力量就意图逼迫秦国议和,嗣卿狂妄了些。”
智瑶哈哈大笑,道:“方才内佐不是说,一头狮子带领一群羊能打败一只羊带领的一群狮子吗?昔日执政平定范氏、中行氏叛乱,大搓诸侯联军,也是以少胜多。”说道此处,智瑶顿了一下,看了眼此时静观这“绢上论战”一直一言不发的赵志父,然后也解下腰间佩剑,直指晋国与秦国的交界处,道:“瑶并非狂言无凭,秦国这些年来不牧秦东,这些年来我智氏苦心经营,函谷关实际上已经是秦晋共有,内佐既然能绘制这山川形势图当知函谷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晋国只要函谷关布下一支劲旅,人数不需要太多,就足以抵挡秦国。”
秦国自秦穆公雄起过一阵子,其后历代国君不是昏庸就是平凡,智氏封地与秦国相接,智瑶被立为嗣卿之后,在韩赵魏尤其是赵志父面前装孙子装得那叫一个像那叫一个乖,可是在打理自己封地向外扩张这件事情上,做得也不少,不过好在智氏向秦东晋西的扩张是一二十年间缓慢完成的,速度不算快,倒是也没引起韩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