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驹听得入心,不由得抬头看向自己的长子,只见一贯温文尔雅的长子站在那里,目光坚定,并不算很壮实的身躯却挺得很直,有一种打不到的坚实感,魏驹的眼中忽地有了几分感慨,道:“可是智氏非易取。”
魏斯很是恭谨的长拜,道:“父亲若信任斯,请拨半数军中人马与斯,斯愿意亲赴战场,智氏不下,斯不还见父上。”
魏驹稍微沉吟了下,随后命令左右去来虎符,将军中半数人马拨给长子魏斯,及至魏斯领虎符而去,看着长子的背影,魏驹感叹道:“魏氏之兴,当在此子。”
魏斯领军而去,捡拔军中贤能,任用忠勇的军士,率军猛攻智氏大小封邑,智氏主力已经在晋阳城下别韩赵魏瓜分,此时大小城池封邑守军都十分空虚,魏斯连下城池近十座。
燕军大败赵氏,天下人侧目,然而燕国并没有继续南下攻打下去,相反,燕君服人将燕国从赵氏夺得的一部分北部城邑,还有一部分韩氏的领地,全部送与了晋君姬凿,姬凿心中大为感动,拜谢燕君服人,道:“晋国社稷衰微,我凿常终日惶惶然,深恐晋国亡于我手,今日得君相助,晋国得有片土存身,我凿感激涕零,念恩不尽。”
晋国的宗室公亲,在百余年来,尤其是这最近的数十年,名义上还是国君,但是手中真的归宗室掌控的土地,几近于无,所以此时姬凿才对服人将一部分赵地和韩地交给他十分感激,因为自从他有记忆起,或者说从他父亲那辈起,晋君就已经差不多只是个傀儡了,现在燕国送的这点土地虽然只是往昔晋国领土的四分之一,可好歹也是实实在在掌握在国君手中的啊。
此时的天下形势已经有了巨变,往昔中原以晋国独大,西为秦国,东为齐国,南为楚国,而在晋国内部,公卿封邑,自北向南,大概的依次是赵氏、韩氏、魏氏、智氏。
赵无恤北上抗燕时,曾经开口和韩氏要了不少城池,而赵氏北部和草原相接的部分,很多此时被燕国打了下来,送给了晋君姬凿,赵氏被压迫的向南,韩氏也被压迫的更向南,而魏氏此时正在更南下攻打智氏。
魏斯连下智氏十余座城邑,突然之间,却发觉智氏弓弩手的威力突然变大了,魏氏每向前推进一步,伤亡便十分巨大,而同一时间,有边境探子来报,秦军在函谷关有异动,似有出关意图。
魏斯止住魏军攻势,眼看着智氏被灭不过近在眼前,但此时情势,却怕智氏依仗弓箭之利苦守不降,而同一时间秦国兵出函谷关,那么魏军便成两面受敌之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申子离从齐国发来书信,书信的内容很简略,道:“列国之中,弓弩最利者,乃韩氏与燕国,韩氏断不会相助智氏,故此时智氏得弓弩之锐,必燕援之。”
魏斯一接到这封信,当即就把手边的烛台给砸了,魏斯眼神中有恨恨之意,道:“燕国!燕国!燕国!!!”
然而心中再恨,也是无法,情势比人强,魏斯值得止步不再进军,留智氏存活下来。
而此时的燕国,因为夏瑜率领工农学宫的学员百工采取了很多新的筑城法,比如不用夯土城墙而改用混凝土烧制的石砖砌墙等等,燕国下都筑造迅速,不过短短不到两年时光,燕国在南面还在与晋国用兵的情况下,竟是已经将下都基本筑成。
已经在准本的夏瑜,晚间用膳之时,一个人一壶酒,畅饮微熏,闭目间,“见”魏军止步,夏瑜晃着那工农学宫新烧造的琉璃杯,微带醉意的笑着,心中默默对智瑶道:昔日我入燕求你相助我营救服人,彼时我应允与你智氏结盟,今日我送智氏连发弩,联络秦国骚扰魏氏后方,留你智氏一脉一线生机,也算是我全了昔日结盟之约,换了你的人情,九泉之下,你也责怪我了。
至此,霸主之国正式一分为五,与夏瑜所在时空三家分晋不同,三家分晋乃是因为公卿势大,从内部瓜分了晋国,而现在的晋国,却是真真正正的被燕国几番合纵连横加之武力攻伐之下,被肢解了。
☆、第215章
《史记·燕本纪》:
“庄公十八年,庄公服人携晋出公姬凿朝于周元王,周室衰微;诸侯久不朝拜;及庄公至,元王大礼飨宴,席间忽泣曰:‘姬姓衰微;王室不兴,晋者,伯国,多有贼子逆乱,幸得燕公匡扶,社稷得存;今燕公来朝,寡人始建姬姓之复兴有望哉。’元王遂致庄公以伯。”
史书上的这段记载,翻译过来就是:
燕君服人继位的第十八年;服人和晋君姬凿一起去朝拜周王,周王室此时已经衰微了,就连昔日打着尊王攘夷旗号匡扶撑持周王室的晋国都不行了,诸侯也很久都不朝拜周王,而服人与姬凿来朝拜,此时在位的周元王十分高兴,用很高的礼节摆设宴席款待燕君服人与晋君姬凿,宴席间,周元王忽然哭了,说道:“我们姬姓衰微,王室也十分衰落,往昔的霸主之国晋国,有很多乱臣贼子篡逆,我虽然知道,可是却没办法帮助晋国姬姓同宗,现在有幸得到同为姬姓血脉的燕国国君匡扶相助,晋国的社稷得以存续下去,现在燕公你来朝拜我,我才看到了姬姓复兴的希望啊。”
在这场宴会上,哭的不仅仅是周王,晋君姬凿也哭了,姬姓是王族,开创了礼乐文明,周公封建将整个华夏文明的势力扩展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可是这近数十年来,姬姓都混得无比凄惨,祖上那样辉煌,现在却仰人鼻息,就连称霸百年天下俯首的晋国的国君,也变成了要看国内公卿脸色的傀儡,还有比这个更凄惨的吗?
好在现在有一个姬姓的诸侯国牛逼起来了,虽然邦国利益冲突时,燕国也未见得就好说话,可是同姓血脉,到底还是亲近些,燕国崛起了,总是好事,总比看着那些外姓猖狂要舒服几分啊。
晋君姬凿子在战场宴会上劝周王道:“昔日我晋国文公有些微末功绩,所以得天子致伯,今日我晋国不能再如往昔般行伯国事,请天子致燕国以伯,以行教化,匡扶天下。”
周元王同意了,派遣使节通告诸侯,天子将致燕国以伯,列国接到这个讯息,纷纷奔走相告,天下人还为从燕国崛起大败赵氏肢解晋国的震撼中恢复过来,马上就又迎来了霸主之位要换人坐的震撼了。
夏瑜将迁都剩下的残余琐事交付给吴豹时,吴豹直直皱眉,道:“君上也真是的,这诸侯会盟之事虽是荣耀,但也不该非要国俌你也跟着去啊,您也去了,国中空虚,却是不合适啊。”
夏瑜淡淡道:“不是还有谦吗?”
吴豹皱眉,道:“公子谦?他……他能行吗?”
夏瑜目中含笑看着吴豹,道:“你之识人之能,比杞熏却是差得远了。”
吴豹颇有几分不服的撇撇嘴,又道:“我就是搞不明白了,晋国的土地那都是我们燕国人辛辛苦苦打下来了的,这会儿就这么送给晋君了,然后换回来个虚名霸主,有什么用?昔年吴国也是天子至伯为霸,还不是被越国所灭。”
夏瑜淡淡道:“晋国的土地是我们打下来的,但我们的扩张已经太快了,已经没有足够的人口去消化晋国那片土地,况且你若好好看看地图就明白了,君上送给晋君的土地,北面是赤狄,西面是西戎,南面是韩赵魏,晋国公室虽然衰微,到底还是有个几分底子的,我听闻许多晋国宗室听闻姬凿在新地立稳了脚跟,都纷纷携家带口投奔而去,姬凿若是能够将局势稳住,可为我燕国屏障,挡住赤狄、西戎以及韩赵魏的威胁。”
吴豹仍是皱眉,道:“这……难道不会养虎贻患吗?”
夏瑜倒很是看得开,道:“若是我燕国后辈子孙不肖,不用现在这晋国来祸患,自己就会衰弱,若是我燕国子孙贤明,现在的制度,现在的国力、人口、财富,足够做燕国一统天下的资本。”
听到夏瑜淡淡说出“一统天下”这句话,吴豹惊讶的有几分愣住了。
夏瑜率领万余护卫,从燕国借道现在的“晋国”领地,前往周王室,到了周室边境时,却见服人已经率领军队在等着接他了。
夏瑜下了车,依照礼节,登上服人的车驾,变相这段时日修筑的会盟的高台行去。
在车架上,左右离得较远,夏瑜忍不住道:“君上,国中只留谦儿监国,我担心会不安宁。”服人接连催促夏瑜到周室来参加天子册封他为霸主的会盟典礼,夏瑜虽然依照君命前来,心中却也真的有几分如吴豹所言,担忧国内无人坐镇,后方失火。
服人对此倒很是淡然,道:“国中有些人,隐有不臣之意,此番正好让他们浮出水面,也可以给谦儿几分试炼,若是他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也不配为储君了。”
夏瑜一愣,道:“君上知道了?”
服人叹了口气,看着夏瑜有些无奈的道:“在你眼里,我这个国君就这么无能吗?”
夏瑜倒是几分不好意思了,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为内主,不当来此盟会。”
服人此时倒是收敛了调笑的神色,很是认真的看着夏瑜,道:“阿瑜,我要你来,我要你和我一起登上高台,和我一起享受着称霸天下的荣耀,只有你一人,我要你来,我要你和一起,只有你。”
夏瑜一愣,转头看向服人,只见服人眼中有太过深沉厚重的情绪,隐约还有几分酸涩痛楚,夏瑜忍住错开眼神,心中也是酸涩非常,忍不住的在心中暗叹:不要这样,姬服人,我们做君臣就好,更多东西,我给不起。
服人眼见夏瑜错开目光,心中已经明了夏瑜的答案,几分苍凉划过,竟是冲淡了今时今日得以称霸诸侯的雄心壮气。
天子至伯的仪礼,非常浩大,列国国君,只要不是自家实在有太过要命的事情,都赶来了,而这其中,竟然还有韩赵魏智四家,倒是让人看得颇为不解。
韩赵魏智四家都没有家主亲至,都是派儿子来参加,毕竟韩赵魏智四卿都被姬凿宣布为叛逆,并且姬凿曾经通知列国求援剿逆,虽然列国诸侯都没胆子来搀和当时晋国的内乱,但现在姬凿以及晋国公室在同宗姬姓的燕国国君扶持下,有了几分慢慢站稳根基的趋势,那么韩赵魏智即使接到周王室使者的通知,家主也不敢亲自前来。
列国诸侯赶来见到韩赵魏智的嗣卿,很多都很惊讶,随即又从周王室接待的驿官那里知道,原来是燕君服人亲自向周王请求邀请这四卿来会盟,服人当时陈述的理由是:“韩赵魏智四卿,虽然曾经做了对国君不敬的事情,但是过去他们的先人也曾经对晋国社稷对王室有功,别的不说,赵志父曾经帮助王室平乱,所以顾念前人的功绩,我们还是邀请他们吧。”
诸侯听闻燕君服人不紧将自己打下的土地拿出来给同宗血脉被乱臣驱赶的晋君姬凿立身,还宽恕了作乱的韩赵魏智四卿,都纷纷感叹服人的心胸即仁德,只有少数的智者从中体会到了几分深意,晋国毕竟是百年霸主,即使此时一分为五,可是实力仍然不能小觑,燕君此时请求周王邀请韩赵魏智来参加会盟,等于变相承认了这几卿的合法地位,那么晋君姬凿短期内就不能讨伐这几个“叛逆”家族,就等于把晋国这种分裂的趋势保持的更久。
姬凿也隐约明白此中深意,但是他此时全靠燕国撑持,自保都困难,哪有能力去攻打别人,也只能无奈默认。
会盟高台之上,服人力排众议,恢复“古礼”,携国俌登临高台受礼。
当马车行进到高台之下,当夏瑜从马车上迈步而下时,看着服人伸出来的邀请的手,有些发愣,良久,才将自己的手置于服人掌中,有着自己的国君握着自己的手,与他相携登上高台,一起受礼为伯,称霸天下。
高台之上,随着礼官唱礼,诸侯称贺,礼乐其鸣,军队其喝,声震遐迩,这等浩大场面,要人眼目,慑人心腹,也必将留书于青史之上,但夏瑜却没空去享受着等滔天富贵权柄握入掌中的快感,因为夏瑜的眼前,那透明的界面上有信息文字不断闪现:
【已完成文明推进任务,文明推进员是否选择返航?还是选择继续深化推进任务?】
【已完成文明推进任务,文明推进员是否选择返航?还是选择继续深化推进任务?】
【已完成文明推进任务,文明推进员是否选择返航?还是选择继续深化推进任务?】
……
夏瑜怔住了,这是意味着他已经可以选择回家了吗?
转头看向身侧英气勃发雄心勃勃的服人,再看着这百余年唯有的浩大典礼,他要在这个燕国刚刚称霸诸侯的时候就选择回家吗?他能这么无牵无挂的选择回家吗?
夏瑜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在这服人称霸诸侯的高台上,夏瑜心中惘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问下,如果我到这里就完结了,亲们觉得OK不?
其实后面还有一个结尾,就是田舒咋挂了的过程,但是个人觉得有点虐,所以到这里完结的话,还是相对算是HE的,所以亲们的意见呢?是我把后面的东西变成番外放出来还是怎样?
话说,我有意愿把这个设定写成系列文,所以这篇文完结不意味着这种历史题材的文就完了,如果后面田舒的结局不是番外放出来,就留在下一部里面用侧面描写的形式放出来。
额,就是这样。
☆、第216章
典礼过后,列国诸侯好不容易来这一次;自然也不可能就这么拍拍屁股就回去;自然还还要有宴饮等等,所谓饭局这种东西,在中国的传统里,由来已久;很多事情都是要在饭局上解决的;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只是不同的是,周天子请客吃饭会有个好听的叫法;如飨宴等等。
燕国刚刚受封为霸主,依照礼节,地位只比周天子低一点点;在宴会上燕君服人位置在天子以下最上首位置,而服人身侧,依照古礼本应该是列国国俌的位置;但是这么多年来;尤其是管仲辅齐桓公称霸以来;外臣掌政已经蔚为风潮;所以国君身侧的位置便渐渐空了,会盟宴饮,国君也渐渐从身侧位子留空偏坐变为正中而坐,本是留给国俌空调的位置,也渐渐彻底的没有了,而国君身后的位子,臣子第一顺位的通常坐的是国内宰相和执政,表明此人国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
不过这个时代,所谓礼崩乐坏,到底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说的算的,管仲辅桓公称霸,垫定外臣掌政的格局,燕君服人今日称霸,他又坚持恢复古礼,燕国国俌又是可以领兵上阵回朝治国的实权人物,这自然的,周天子也好,列国诸侯也罢,也从善如流,这燕国第一臣子的尊位,就是夏瑜坐了。
霸主这等行事,周天子的礼官为了照顾霸主国的面子,也自然请王后出来陪在天子之侧,但是列国诸侯就尴尬了,他们千里迢迢赶到周地,按照过去的经验,都只带了臣子,可是没带自家国俌,是以只得将案几边侧的位子空出来,席间霸主频频和自己的国俌低头倾谈,周天子身边好歹还有王后陪着,可是列国诸侯就是颇为尴尬了,总不能整个宴会都转身歪着脖子和身后的臣子谈话吧。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尴尬,鲁国国君举杯祝酒,道:“伟光哉,伯国匡扶社稷,平复宇内,救扶宗脉,今日盛典,史书足记,然,更有一事,伯国上未行之,当为憾也。”
服人已经执起酒杯准备回礼,但听到鲁君这么说,微奇道:“鲁公所言憾者为何?”
鲁君笑曰:“昔年赵志父在时,晋国曾要列国士子入晋,争鸣论战,天下谓之盛世也,今君称霸,当效仿之。”
服人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