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信任我,不担心我给你的是雄花吗?”
说不定,他拿出的真是雄花。
“哎,我岂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是一口粥,这回花粉更渗入其中,味道又有了些不同,几乎美味的令人停不下口了。
“喔?可你方才还说我是心胸狭隘,心肠狠毒不是吗?”
“此一时彼一时,此前你见死不救,我当你是夜不能眠,心情不佳,此刻小憩过後,可是心旷神怡了?”
这一声笑意味不明,凤逸凝了一眼,伸出手来,才摸上小鬼头刚才替龙林包扎好的伤口,那缠起来的纱布就蓦地松开了,一道深色血痕清晰可见,足有三寸之长,伤口若是再深点,性命堪忧。
凤逸的指尖轻轻的抚上了那道几乎致命的伤口,不知是他施了法力还是子母花的雌花真起了效果,那道口子渐渐愈合了起来,不一会儿工夫,龙林的脖间看起来就像是完好如初,从未受过伤的模样。
伤口已愈,手指却没有离开。
人的体温是热的,鬼的手是冷的,这一冷一热,恰是反比。
“据说,手冷的人,心热。”龙林丝毫不慌张,淡然说道。
“喔?那你是想摸摸看我的心了?”说话间,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正想伸向前方,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家丁唤道:小少爷醒了,少爷有请两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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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韩如松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瞧见了脸色苍白的妹妹若梅,她被婢女搀扶著站在床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透出薄薄的微光;兄妹两人长的极为相似,哥哥俊秀,妹妹动人,只不过比起一般女子,韩若梅更显楚楚可怜,招人怜爱。
“……”恍惚间,他轻声吱唔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在呼唤妹妹的名字,韩若梅在床边坐了下来,握住了他在被下伸出的手,两人的手同样的冰冷,於是也感受不出谁的手更冷的彻骨。
坐在一边的韩喻飞似乎欲言又止,担忧的看著兄妹两人,这两人本就是和他毫无血缘之人,然而,整整十七年了,眼前二人非是一场黄粱美梦,是确确实实存在於他生命之中的最重要的人。
“哥。”
虚弱的声音诉说著韩如松的脆弱,他仿佛失去了活力,双眼空洞的望著身边的两人,韩喻飞轻轻摇著头,示意他不用逞强说话,韩若梅吸了吸鼻子,眼眶渐渐红了。
“不、我……我要说,我要忏悔。”
少年不顾阻止,硬是坐了起来,他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无神的眼向著门口望去,看见的正是步入这间屋子的龙林与凤逸二人。
此时,屋外的雨早已停下,不知何时变成了豔阳天,强光从屋外射了进来,恰恰成了那两人身後的虚幻缥缈之光,不过比之龙林,依旧是凤逸更似天上仙君,前来降鬼镇妖,还人世一方太平。
韩喻飞忍不住内心一颤,在他眼中的龙林,为何像极了传说中的──黑无常?
难道,是来带走弟弟的吗?
他不禁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惭愧不已,明知眼前之人是真神仙,又怎会是地府的夺命使者呢?无端妄想还是适可而止吧,他该想的是,如何请求这人像十年前那样,再伸援手,解救他最重要的人。
那两人一步步走了过来,韩如松浑身一冷,不由自主捏紧了被子的一角。先前他虽被那只鬼夺取了身体,可意识仍在,於是那鬼的所作所为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对龙林的所为,对兄长的所为,强取豪夺了他的身体,差一点就害死了他们。
他低著头,不停地咬著下唇,唇瓣上浮出了淡淡的齿印。他……是罪该万死的人,为了一己之私,夺走了那麽多无无辜之人的性命。十年前,赋予若梅生气的神仙,这回大概就是来收了自己的吧……
这样也好。不过在那之前──
“神仙,我、我有一事──”他蓦然收口,只因韩若梅摇了摇头,她毫无血色的脸上仅有一抹淡薄的笑。兄妹、又是双生儿,心有灵犀不点也通,她又怎会料不到哥哥心中所想所念呢。
见她这副模样,韩如松更下定了决心,才想要把话脱口而出,那一方就传来了龙林平而缓却穿透人心的声音。
“不急,还是先说说前因後果吧。”
凡事必有因,因生果,果报因,天理循环,不过如此。
机灵的婢女搬了个椅子请龙林坐下,来客却是笑而婉拒,而另一人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随意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就休憩了,可他的眼始终闪著精光,从未离开过那道背影。
“起因是……”这回开口的竟然是一向沈默寡言的韩若梅,她深深吸进了一口气,灰白的唇吐出了一丝微弱的气息。
“我赠与你的明月珠已经不存在了,是吗?”
听到这一句接话,吃惊的不仅仅是双生兄妹,还有坐在一旁惶惶不安的韩喻飞,他睁大了眼,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好半晌才强压下不住猛跳的心,盯著龙林的双眼缓缓挪开,望向了妹妹。
或许是房门没有关上而让微风溜了进来的缘故,韩若梅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一旁服侍的婢女赶紧送上帕子,轻抚著她的身躯,下一刻,韩喻飞就走过去,关上了门与窗。
凤逸看似不经意的望了一眼那边,谁知紧闭的窗户竟然开了一道细缝,任韩喻飞怎麽都关不上,只得作罢。
因已现,开启的是一个左右为难的故事的开端。
“你果然是神仙,什麽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韩若梅说了与韩如松同样的话,听在龙林的耳中,透出沈重与无奈,听在凤逸耳中却是截然不同,他的眼不知何时已变回了原来的琉璃色。
龙林一声轻呵,淡然道:明月珠本就与我息息相关,前几日再见你,我便发觉你体内的明月珠不复存在了。
韩若梅垂下了眼,眼底一片灰暗。
“你生来体弱多病,恐是活不过十七,那年我欠你兄长一串铜钱,便以一颗明月珠还债,让你快活的度过这十年,这回前来也是为了收回它。”
“……收回了珠子,若梅会怎样?”发问的是韩喻飞,明明是心知肚明,他却奢望著从这位神仙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
被问之人没有作答,反而是一声冷笑,由侧而来。
“人哪。平白获赠了十年的寿命,贪欲还得不到满足吗──所以我早就说过了,不是吗,龙君。”凤逸站了起来,朝著床边的几人走了过去,他的身姿潇洒,每一步都走的仿佛脚不著地,轻盈而不留痕迹,却莫名令韩家三兄妹顿感阵阵压迫强袭而来,若不是龙林跨出一步,正面迎向龙林,这三人恐怕是倍感不适,韩若梅说不定会当场晕厥过去。
“正经事不帮忙也罢,拜托你就别帮倒忙了,好友。”说这话时。龙林的脸上不见了笑容,反而是颇为严肃的模样,面色正经,不怒自威。
两人相视,不发一言,最终凤逸还是看似妥协的回到了原位,而韩喻飞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也不言而喻了。
“没有了那颗珠子,若梅会死……是吗?”生死有命,早在十几年前,妹妹还是孩童的时候,大夫就曾经说过她身子骨太弱了,活不过十七,自从龙林赠予了明月珠之後,她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与一般人无异,他还以为……他还以为这孩子终是能活到白发苍苍。
原来,始终是异想天开。
“早知如此,你当初又何必──!”一句话含在口中,硬生生吞回了独立,他的责难即是无理取闹,若没有那颗珠子,这十年,若梅只会在床上度过,无法下地,无法出门,也无法欢笑十年了。
“哥哥,不要再说了。”韩若梅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韩喻飞连忙来到她的身边,她的脸上虽毫无血色却展露出微笑,冰冷的手安抚似的覆盖在了兄长的手上。“我很感激神仙赠我的这十年,能下床,能出门,能和如松哥哥一同去游玩。”
韩喻飞一顿,又一个疑惑顿时浮出:明月珠与此次怪事又有何关系?
龙凤胎兄妹两人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相视一眼,韩如松从角落里爬了过来,坐在了兄长与妹妹的身边。
“那天早上……”
韩若梅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来。
23
23、第 23 章 。。。
当那道黑烟从地下徐徐飘出的时候,韩若梅正在缝制香包,一针又一针,细心的耐心的缝合著最後的缺口,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她缝制了好几个,要送给大哥、二哥,还有岑叔,对了,从小就跟著她服侍她的婢女玲儿也有份儿。
明儿又是出游的日子,她想趁著哥哥们不注意的时侯悄悄放进他们的屋子里去,等回来了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她想著,缝著,微微笑著。
直到那缕黑烟从下而上包围住了她,她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为何一觉醒来头晕脑胀,四肢无力、疲软不堪,这可不行,她还要起身梳洗,穿上新衣,前去饭厅同哥哥们一起用膳,还要把香袋偷偷放到他们的床上……可是眼皮越来越重,身子也愈发沈重起来,她实在太累了,又想休息了。
韩若梅在床上躺了几日,始终昏昏沈沈的,郑长风也束手无策,只说她是体质虚弱,就算是吃药恐怕也……不过,这样的身子能活到现今也是个奇迹……
这句话立刻就引来了韩如松的遐思,又过了一日,韩若梅终於清醒,当问及与平日有何不同时,她摸著胸口,低声道:这里、好痛,神仙给的珠子不见了。
明、月、珠、不、见、了。
还来不及细想是怎麽一回事,那阵黑烟就由韩若梅的体内冒出,出现在兄妹两人面前的,是一位虚幻不实,若有若无的男子。
“就是因为那个人抢走了神仙送给若梅的明月珠,所以若梅的身体才变回了从前那样,就连床都下不了了。”韩如松接下了妹妹的话,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说要救若梅的命只有一个法子──”
他恨恨的抿起了嘴,多少恢复了一些少年本色,此时此刻,屋子里仅有韩家三兄妹与龙凤二人,其他人,就连韩若梅的贴身婢女也一同奉命退下了,毕竟牵扯诡异怪论之事,知道的人越多越是人心惶惶,风言风语堪比凌迟之刑。
“他让我作画,画出一幅幅人相,我起先还不明白他的用意,就……就随手画了一张隔几天就会来我们家送柴火的大叔,想不到第二天大叔他就……”话没有说话去,之後的话即使不说,众人也了然於心了。
一切便是由此开始,失心症状闹的满城风雨,家家皆不安宁。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麽,可若梅的身子确实好转了一些,他让我继续作画,我没有答应,才过了一天,若梅就昏睡不醒了,我吓坏了,只能再画一张,没想到画的越多,若梅的身体就越发好转。我明明知道这是用他人的性命来换取若梅的命,我还是……我甚至想陷害潘先生,所以时不时就去他的画摊看看,看他又在替谁家的少爷、小姐作画了,我就依样画葫芦……”
说到最後,少年低下了头,把脸埋进了手心里,肩头不住的颤动著,泣不成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猛然间,韩喻飞想到了这几个字,无意识中手指绞在了一起。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他定是脱不了感激的,因为他早就发现了弟妹们的不对劲。明明摆脱了病魔的纠缠,好好的活过这十年的妹妹突然之间病倒了,就在大家都以为回天乏力之时竟又一如往昔,精神抖擞,生机勃勃,就连郑长风也连连称奇却始终说不出个原由;而自从若梅病倒又无故康复之後,如松的言行就变得怪异起来,总是偷偷躲在房间里,有几次见他正在作画,便画便抹泪,问起来却是一个劲摇头。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其实已有了予感,却是始终不愿正视。
“唉!”
一声沈重哀叹由心而生,从口而出,事已至此,莫非要以命抵命?他不由自主就朝著龙林望去了深沈的一眼,眼中有决意亦有哀求,一命若是不足以抵消弟弟的罪孽,那麽便用十生十世来偿还这份自私之罪。
韩喻飞有了这样的觉悟,只不过他不曾想到另一人更早之前便下了同样的决心。
“那个人说,想要若梅活命,就要不停地画,画的越多,若梅的身体越好。”韩如松抬起脸,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事实上也正是这样,自从他画了一张又一张的人相图之後,妹妹就恢复了原来生气蓬勃的模样,不过他也知道,其实妹妹也不好受。
曾经不止一次,韩若梅哭著哀求,她不愿哥哥为了延续自己的命就枉夺他人性命,甚至趁著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之时想要悬梁自尽,所幸那一日韩如松像是心有灵犀般一阵心痛,赶去她的闺房看个究竟,才阻止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看到那样的妹妹,韩如松的彷徨顿时烟消云散。抢夺了一人的性命已注定他死後要下十八层地狱,那麽十人与一人又有何区别呢,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还是沦为畜牲道,他都无怨无悔。
所以这一回,他下了同样的决心。
以命抵命,天经地义,但在下地狱之前,他还有最後的一个心愿未了。
“你和哥哥一同到来的那一天,那个人……那个鬼对我说,如果我夺取了你的性命,他就会把那颗珠子还给若梅,这样我也不用再继续作画了。”
听到了这里,韩喻飞吃惊的说不出一句话了,他没想到弟弟竟会对著韩家、若梅的恩人做出如此……发指之事,可转念一想,若用一条命换来无数无辜之人幸免於难──
韩喻飞猛然惊觉自己的想法居然也是这般的不可原谅,羞愧的挪开了视线,内心一阵奔腾。
──人心,一瞬万千。
“所以那天我看到你,还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你居然……还活著。”最後三字,韩如松说的无比苦涩,就在再见龙林的那一日,他惊讶他安心的同时又有著淡淡的遗憾,原以为自己终於可以摆脱一画一人命的痛苦日子,谁知──“你果然是如假包换的神仙,所以就连鬼都拿你没办法。”
苦笑由心而生,使得少年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大概是哭多了,一口气没缓过来,一阵低头猛咳之後,他微微抬起了头,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一边递过来的茶杯,他以为会是兄长,再一抬眼,看见的却是一身的墨黑。
龙林的神情依旧,看不出悲愤更没有怨恨,他的眼底总是平静如水,犹如一潭深池,无论怎麽望如何探,始终深不见底。
潭中有何物?唯有跳入其中方能知晓。
韩如松接过了茶杯,一口饮下,沙哑的声音道著浓浓的歉意,韩喻飞则因为心虚而不敢看向龙林,反倒是一旁的凤逸清泄出了温凉的笑意。
“虚伪。”
这个人不仅仅是容貌,就连声音都比之一般人要来的悦耳动听,从他口中化成言语的这二字听似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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