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于是就在她的呼喊还没有发出的时候,她就听到了这样一席话——
“……洛家没有这个人。”
洛桑榆愣在了原地。
“认她就等于得罪了那些大能,他们又可是好想与的——虽然那种体质,对家族倒也有些用处。”那位一直纵容着她的二爷爷这样说着。
“那时倒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体质,要是早知道,唉……”三爷爷倒似乎有点可惜。
洛桑榆的心沉了下去,她在想自己的体质的用处是什么,莫非是从小被培育成炉鼎么?这么想着,明明心脏疼痛到快要破裂,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洛桑榆捂着胸口,慢慢走了出来,往人群稀少处走,此刻她突然觉得所有人都是那么肮脏和恶心,让她仅仅是看见,就没有办法忍受。
她漫无目的心神失守,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那人居然是虞非晚。
虞非晚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修为更高了些,洛桑榆看这虞非晚,竟有种身处梦中的感觉,脱口问道:“你竟没死么。”
虞非晚原本假惺惺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厌恶道:“你不是吧,难道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大小姐么,看见我没死,你很遗憾么?也是,对你而言,只有自己没事才是正常的吧?”
这样说着,虞非晚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不过这回很可惜呢,洛桑榆——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听说那位大人把所有姬妾都取了个花的名字?”
洛桑榆双手颤抖,只觉得浑身像要散架了一般,连虞非晚的声音都变成了蜂鸣。
她不知道虞非晚后来说了什么,只注意到虞非晚伸手来抓她,似乎想拉下她的衣服。她耳鸣起来,眼前的世界也开始旋转,她已经看不见一切听不见一切,眼中白茫茫一片,又很快变成粘稠的黑暗。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尖叫。
没有人在对她动手动脚,在她的面前蹲着的是洛观渔。
洛观渔的神色仍然清冷难以看出情绪,眼底却似乎有一丝淡淡的担忧,她抿嘴沉默许久,好半天才说:“虞非晚已经走了,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话堪堪说出口,似乎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于是她皱了皱眉,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只看着洛桑榆说:“我能帮你么?”
“你在同情我么?”洛桑榆突然开口道。
洛观渔点头又摇头,最后却只说:“对不起。”
洛桑榆却突然笑了,她说:“很少有人在意我的想法了,没关系了,你先送我回去吧。”
洛观渔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却并没有看见洛桑榆眼底所酝酿着的恶意。
洛桑榆看上去比从前更好相处,她柔弱而甜美,没有了过去的盛气凌人,反而比过去多了丝善解人意,她把洛观渔请进房间,甚至亲手泡茶,请她喝茶。
她说:“其实尊上待我不坏,修行上也没什么困扰。”
她说:“倒见识了很多以前没见识过的东西,并不是毫无所获。”
她说:“你们那个时候离开,没有想过救我么?”
洛观渔说着她所知道的一切,她不擅长聊天,因此说的磕磕绊绊,她告诉洛桑榆“虞非晚告诉大家你死了,我也以为这是真的”,她说“外公因为你失踪这件事郁郁而终”,她说“现在掌控洛家的是二长老”,她说——
“小桑,我很想帮你。”
洛桑榆微笑的看着洛观渔的眼神渐渐迷离,声音渐渐变低,然后倒在了桌子上。
然后她说:“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吧,阿渔。”
陈修平知道自己不能责怪罗雪沫,因为罗雪沫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摁死。
于是他看着这一切,甚至后来洛观渔在洛桑榆面前自杀的时候,都只是把目光投向虚空,尽量控制自己什么都不想。
但是罗雪沫很明显猜出了陈修平在想什么,她说:“你觉得我很坏么?损人不利己?”
陈修平放空自己。
罗雪沫笑着:“我也觉得当时的自己想不通——你看,怎么还给自己找争宠的对手的啊,明显洛观渔比我漂亮很多啊。”
陈修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罗雪沫的声音却突然低沉了:“可是啊,凭什么啊,凭什么有些人可以这么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活着,我却要失去那么多呢,这也很不公平啊。”
陈修平终于开口道:“你反社会人格啊!”
罗雪沫发出一声轻巧的鼻音:“嗯。”
居然不要脸的承认了!陈修平兀自气愤,不禁说:“但是洛观渔是真心想救你的,你就这么把最后一个对你好的人害死了!”
罗雪沫不可置否:“她救不出我,她没那个能力救出我。”
“那人家也有那个心啊!”陈修平气结。
罗雪沫却带着嘲讽的气音道:“有那个心?那又有什么用呢?”
“无能的人,是不配说大话的。”
真不知道最后是谁放这个变态出来祸害世界的!也是同犯啊!
最后,陈修平终于没忍住想了这么一句话。
这一回,罗雪沫少见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80章 有一个姑娘完
78
眼前的青年,因为气质过分凌冽的原因,让人几乎可以忽略掉他的长相。
但是他的长相却也是毫无疑问的俊美,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容颜,简直精致的像是出自最灵巧的能工巧匠之手的瓷器,哪怕是眉间多了一丝褶皱,都已经足够让人心疼了。
洛桑榆也很心疼——哦不,此时的洛桑榆已经不叫洛桑榆很久了,她由于转了好几次手的原因,也改了好多次名字,甚至因为前几任“主人”的粗心,连姓氏也经常变一个音调,就比如现在,由于这任主人附庸风雅的原因,她被叫做罗赋琴——为了这个名字,她甚至特意去学了古琴,她现在已经知道只有取悦每一任主人才能活的更好,因此虽然仅仅是短短几百年,也已经可以说是无恶不作,更是专业的皮条客。
比如说现在,这个就算是皱眉也令她心疼心软的美人,就是她这一次的任务。
“程道友,我听闻你得罪了不少人,一直都是被追杀的状态,何不干脆让我们尊上庇护你呢?”
这句话她说的婉转而又多情,声线像是天真烂漫的少女,语调像是说着俏皮话一般。
此时的她,已经很接近于罗雪沫的模样了。
但是陈修平一点都不想关注罗雪沫现在又成长到什么程度了,他只是一脸痴汉地盯着被绑在柱子上的青年,两只眼睛都在发光。
“这、这就是年轻的师父啊。”他自言自语,感觉自己都快要飞起来了。
罗雪沫可恶的声音却将陈修平从望向状态拉了出来,罗雪沫说:“嗯哼,程印年轻的时候就是没人了呢,怪不得尊上会让我来当说客呢——说起来尊上是谁?”
陈修平翻了个白眼:“无论是谁反正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罗雪沫轻轻的笑了声。
现实中的罗赋琴也笑了声,说:“你现在那么倔,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你么。”
一直没开口的程印却突然开口了,他突兀地问:“你是不是阴阳调和体质?”
罗赋琴微微一愣。
程印又道:“现在门口那修士不在,我就问,你是不是阴阳调和体质?”
或许是因为程印说话的语气太强硬,罗赋琴下意识地回答“是”,答完以后才想:他知道门外有人?
然后她听见程印说:“我可以带你逃出去然后变强,晚上来见过。”话毕,便闭上了嘴和眼,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了。
罗赋琴看着此刻一脸“贞洁烈夫”模样的程印目瞪口呆,想张口问什么,看见程印睁开眼后沉沉的目光,下意识地吞了回去,然后她明白过来,确实不能问,程印此刻这个反应,应该代表着门口的人已经回来了。
她内心挣扎,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又像往常那样花言巧语地劝了一下,便臭着一张脸出去了。
门口是尊上分派给他们姬妾的小厮,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见罗赋琴此刻表情不好看,自然不会多说,只是垂着头跟着罗赋琴走了。
陈修平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离关着程印的房间越来越远,然后听见罗雪沫说:“程印从前就很狡猾了。”
陈修平下意识反驳道:“这叫做机智。”
罗雪沫笑:“你之前不是还说,放我出去的人都是同犯么?”
陈修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莫非就在今天晚上,罗雪沫成功出逃,结束这种生活了么?
罗雪沫说:“一般这种叫什么?再造之恩么?”
鉴于这句话罗雪沫说的轻飘飘的,陈修平翻了个白眼。
虽辗转反侧了很久,时至半夜,罗赋琴还是避开他人视线,来到了程印的房间,但是她很快脸色一变,因为他发现程印根本不在房间,她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受骗,不禁暗恨自己是被美色所迷,马失前蹄,刚想逃跑,不远处却急速飞来两道流光,带来了吓人的威压。
罗赋琴面色惨白,她已经认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属于尊上的。
她知道这回自己虽不至于身死,却一定也会脱层皮,心中哀叹的同时,也不禁恨透了程印,她心中正骂着程印,眼前程印的面孔却渐渐放大,然后一双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同时,一个声音冷静地在她耳边说:“传送了,别发呆。”
然后,她的眼前便变成了一片漆黑。
陈修平的眼前也变成了一片黑暗,可是当光明再回来以后,他的眼前却没有出现罗赋琴或是程印,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雾气之中,有雪花落下。
他茫然四顾,竟觉得这景色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魅力,令他不自觉得沉静其中。
“啊,就算是轮回,果然也去不了那里啊。”罗雪沫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寂静,陈修平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罗雪沫此时的声音不像是在陈修平脑中响起了,更像是从四周无数个角落传来,她说:“你道程印为何会专门选中我呢?因为那个时候,他带我去了我人生中最大的奇迹——一个遗迹,一个只能被阴阳调和体质的人才能打开的遗迹。”
陈修平这才明白,原来罗雪沫所说的再造之恩,并没有夸张。
罗雪沫又说:“看来就算是轮回,也触及不了那个遗迹,以至于你被困在了现实与幻景的夹缝之中,不过放心,我想这持续不了多久的。”
果然,罗雪沫话音刚落,雾气和雪花都已经散去,陈修平又重新看到了年轻的罗雪沫和年轻的程印。
年轻的罗雪沫环着程印的脖子,轻飘飘地说:“再造之恩,我应该以身相许么?嗯?”
陈修平:“……擦!”
比起激动的陈修平,程印却只是很淡定地推开了罗雪沫,只开口说了句“后会无期”,便消失在了原地。
徒留下罗雪沫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冬季的寒风对修士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身上的纱裙已经破破烂烂的罗雪沫衣袂飘飘,整个人好像要乘风而去,程印离开后,她静静地又站了很久,直到茫然的目光变得清明,寡淡的面孔上又挂上惑人的微笑,才抬步下山走去。
她再也不会迷茫了,因为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永远不会走到尽头的目标。
——她要变得比所有人都强,踩在所有人的头上。
79
接下来的两千年,惊才绝艳的无恨道君沉寂下去,行事无所顾忌,放言“天下修士皆我炉鼎”的红尘道人,却在整个修真界掀起了腥风血雨。
当陈修平知道罗雪沫越来越多的秘密的时候,他渐渐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活不得了。
比如说,他居然知道了罗雪沫所炼功法,元婴起便开始放出法相分|身,感悟红尘大道,到时若罗雪沫决定入道,便从三千世界收回法相,而只要法相不死绝,她也不会死……等等,这种应该是属于杀手锏和修炼秘密了吧?
其实在应暖那儿他已经看了不少,但是因为应暖不知道,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可这回他就在原主面前围观,不禁有点惴惴然。
不过他很快自我调节道,反正已经看了那么多了,债多不愁,便破罐子破摔,连吐槽都不避着罗雪沫了。
让陈修平感到安慰的是,至少他在罗雪沫的回忆中见到了师父很多次,而且次次都有着让人惊喜的表现,让陈修平简直觉得看到过这些的罗雪沫是不是也爱上了师父。
回应这个脑补的是罗雪沫的一声轻笑。
时间如白朐过隙,转瞬即逝,陈修平吃惊地看着自己出现在罗雪沫的回忆之中,有种奇妙的感觉。
正是寻仙宗山脚下的那个小山村,正是他那个破旧的老房子,罗雪沫救了程印,在那个晚上,罗雪沫对程印说:“你这个境界的,许下这种诺言可是很危险的哦。”
根据后来的经验看,这个时候的罗雪沫和程印,应该都在渡劫的边缘。
那么想来,罗雪沫应该是在仙姝幻景中得到凤凰羽毛后渡劫,而程印则是在陈修平下山之前的闭关之中——而正是因为他们都到了渡劫,所以才能打开轮回,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巧。
而一切事情发生转折的起点,仿佛就是程印遇到了陈大宝,陈修平遇见了师父。
后来的事情以不同的视角看来更是有趣,陈修平大骂着“原守规这个二货”,又不禁想起了应暖和原遇空。
他发现,虽然是一场幻境,他似乎也深陷其中,以至于心中伤痕累累,精神异常苍老。
而终于,这场罗雪沫带给他的幻境,也要结束了。
在结束的那个时候,罗雪沫反而没有说话。
尽管那个时候他非常有槽点的想了一句: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就是师父了啊(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