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强匪。
北樗关外是个谁的拳头大谁有说话权利的地方,百家村和长河村这里,并非没有盗匪光顾过,但是这些年已经极少冲击村寨,他们往往在山里,在道路上劫掠。
这样大的风雪,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一夥盗匪,冲进村子里来。
楼下大堂中有人吆喝:“老刀!你们在上面磨蹭什麽!把人赶下来!”
站在杨丹面前的那个人好像刚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里惊醒,把刀晃了一下,喝道:“快下楼去。”
他以为他的声音很大,动作很凶,足以震慑眼前的人。但实际上,他的声音比猫叫大不了多少。他身後的两个人,也是一样。
杨丹没什麽表情,他缓缓朝前走,景思如跟在他身後。面前的人自动让开了路,让他走下楼。
大堂里面乱成了一片,许多已经睡下的人被揪出来,缩在大堂的角落里,有人只著单衫,还有人光著腿,光著膀子。刚从床上被揪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寒冷,他们都在瑟瑟发抖。
杨丹从楼上,一步步走下来。大厅里的那些喧杂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白天进店的时候他的脸上是易容的,现在却是一张素面。
但是这间客栈里,这时候看到他的人,却忽然都想到,就算是繁花似锦,粉浓脂豔,就算是奇世瑰宝……也不过就是这样美丽吧?
关键是,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麽一个地方,实在是怪异之极,
有个站在门口处的男人,站直了身,一步步走近。
“嘿,”他就发出这麽短促的声音:“想不到这样的山村野店,竟然有如此美人。”
他抬了一下手,并没说话,可是满店堂里的,那些强匪,却全都肃立起来。
“我们是过路发财,不想伤人性命,各人屋里的财物我们取去,身上还有夹掖的我们就不要了。虽然我不想杀人,但要有不识相的……”他哼了一声,伸手在石头上拍了两下,那石头瞬间就象粉沙一样散落一地。
那石头应该是客栈里晚上用来挡门的吧?就凭这一手,这人也不像个普通盗匪头子。
杨丹抬起头来,这人个子很高,眉毛浓黑,眼神象刀子般锋利强硬。
雪盗小声嘀咕:“挺大个子,干麽不好要当山贼。”
杨丹微微笑,唇角弯起,浅浅的笑意如春风细拂。
“是啊,可惜材料了。”
雪盗继续嘀咕,反正旁人既听不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麽。
“真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我说公子,咱忍他们干嘛?三下五除二,打他个稀巴烂。”
杨丹没作声。
有时候,看起来简单的事,往往并没有那麽单纯。
这些人,也许是单纯的盗匪。
也许,不是。
这些人的时机选的真是好,出门在外的人,有把钱藏腰带里的,有藏鞋里的,有藏帽子里的,脱了衣裳睡觉时,自然都解下来了,那些山贼一一的从屋里搜罗出财物来,被强逼著蹲在墙角的人看著钱财要被抢,可是稍有异动就被明晃晃的刀刃逼回去。
这种严寒的天气,身上又没什麽衣服的时候去面对寒光闪闪的武器,人的恐惧感会更加强烈。
财物被迅速收拢起来。景思如和杨丹站在一起,身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有好几个人看守著他们,似乎是怕他们忽然暴起伤人,又或是瞅空子跑掉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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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是无可奈何的分割线。
大橙子的小牙就算不掉下来,也已经是变型了……唉,痛苦啊,俺情愿替他受这个罪555~~~
翔 第二部 14 赌约
“今天的收成不错啊。”盗匪将财物集合起来给那个头目看过,然後拿出口袋开始装。有人在小声咒骂,有人抱著头不敢出声。
搜出来的财物装了满满两个羊皮口袋,还有盗匪把从客房里搜出来厚皮毛衣服裹在身上,腰里揣著包袱,背上负著不知道是抢了谁的兜囊,鼓鼓的凸出来,看起来极为怪异。杨丹听到外面有豚马的叫声,似乎是受到了攻击,显的慌乱而痛苦。
豚马应该是今天来的一队商人带的,这些盗匪不可能把豚马一起带走,豚马速度太慢,而且现在是严冬,盗匪们不可能有足够的草料来喂养它,难道是想杀了它取肉吗?
忽然那个头目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杨丹的手。
“这个可是最稀罕的宝贝,今天抢到的所有东西加起来也不及他半分啊!”他放肆的大笑,旁边的人如梦初醒般纷纷附和。
杨丹仰起脸来,忽然微微一笑。
眼前仿佛突然间迸现了无数破碎的星辰,明亮,遥远,美丽的让人迷醉。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松开了手,等他回过神,杨丹已经脱出了他的掌握,但是他没有远离,依旧站在他面前。
“你想带我走?可以。若你能胜过我,我就和你走。”
雪盗在肚里嘀咕,不带这麽欺负人的,这个蛮大个儿哪是公子的对手啊?
可是这麽想的好像只有他。被他深切同情的那个头目愣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舔舔嘴唇,眉毛挑了起来:“你和我比?比什麽?看你这模样,你要是和我比什麽写字画画那鬼名堂,我可不比!”
“不比那个。”杨丹微微一笑:“要是我用那些胜你,你也不会服气。”
那人狂笑起来:“那你想和我比什麽?”
“这先不忙,”杨丹说:“先说好赌注吧。若是你赢了,我当然和你走。可要是我赢了呢?”
那人微微愣了一下,又认真的看了杨丹一眼。他是没读过什麽书的,但是他觉得书上那些形容美人的话,都用在这人身上也不过分。看看这身板儿,把门一敞,外头北风一下子就能吹跑他。
但他的口气,好像已经赢定了,要自己现在就付出代价一样。
“你说怎麽都行!”此人一口许下了,改变他一生的豪言壮语。
景思如一直沈默著,他的存在感实在很弱,凝神去看,这个人气宇不凡,样貌清俊。可是你只要移开眼那麽一会儿,再转回头来就注意不到他。只是隐约的感觉到这里有个人,但这个人是谁,什麽样子,都无法引起人注意。
杨丹轻描淡写的说:“我和你比力气吧。”
在场的人都觉得自己耳朵坏了。
要不,就是这个漂亮少年的脑袋坏了。
可是那个强盗头子没笑。
事情太反常了。
老话不是说麽,反常即为妖。
这个少年,是妖麽?
他咽了一口唾沫,自己都明显的发觉自己的气势大减,声音也不像刚才似的洪亮:“怎,怎麽比?”
他的一身怪力是天生的,还从来没遇著对手。如果面前这个美丽的少年真的是妖,那他比不比,都是一样。说不定比了,事情也许不那麽糟。
不比的话,他的面子,他闯下的名声(虽然不是什麽好名声),那就都砸在这里了。
心里不是没有後悔──也许他不该进这小店。但是谁想到出去做那票买卖,回来时会遇到这麽大的雪呢?又冻又累的冲进来,被劫的胆战心惊,其实他们胆气也不是那麽壮的。
“你说,怎麽个比法吧!”
声音比刚才还高,可是听起来有种色厉内荏的味道。
杨丹脚尖在地下划了一条线,与那人隔线而立,伸出一只手来:“若是你把我拉过这线,就算你赢。或是你被我拉过来了,那就得听我吩咐了。”
那只手白皙修长,被火光一映,指尖精致的半透明。
“怕了麽?”
“谁怕!”
他握住杨丹的手,有些恐吓意味的说:“我可要拉了!”
杨丹则是一笑:“不用客气,发力吧。”
两脚稳稳扎在地上,他没有一上来就使十成力,如果对面这个漂亮少年徒有其表稀松无力,他使力过猛会把自己抻著,有可能站不稳,甚至会受伤。
在旁观的人看来,这场面完全诡异了──
那麽纤瘦单薄的少年,仿佛说话间就能被气吹倒,可是那个强盗头子,能一巴掌拍碎了石头的,却一下没拉动他。
有的强盗就想,大概是大当家的,怜那个什麽惜玉,怕一下子把这个漂亮少年的手臂扯断了,所以手下留情了。
但是老大,美人固然重要,胜负也不能不管了啊!意思意思就行了,赶紧掳了人上路是正经,拖拖拉拉的可容易生变。
那些被打劫的人紧张的盯著他们,也不觉得冷了──刚才是因为恐惧,现在是因为紧张。有的人甚至在心里数起数来。
一,二,三……
七,八,九……
熟悉自家头领的强盗开始觉得不对头了。大当家那神情动作,明显是认了真了!可是,竟然还是无法撼动这个文秀瘦弱的少年!
“怎麽,只有这麽大力道麽?”杨丹轻描淡写的说:“那麽,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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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都想早睡,可是每天要睡时都发现时间已经~~~~~
翔 第二部 15 跟随
很多年,很多年之後,还有人逮著知情的人问,当时,那场传说中的较力,到底是怎麽个精彩法?
在传说中,那场对决已经到了龙腾虎跃天雷轰闪的高度,简直成了不朽传奇湮灭的神迹……
雪盗一听这话就想笑,可是又不行。
他是挺想说出那天实际的情形的,但是一来,他说了人家不会信,二来,他要说了,被揭了老底丢了面子的人会找他麻烦。
那麽这个怕丢面子的是谁呢?
当然是前任强盗头子,後来北樗三虎中的老大彭雁彭大人!
被传说的,吹嘘的,那种天外飞仙一剑光寒动九州的对决场面,那是绝对,绝对,没有的!
事实上,从杨丹说完那句话,到这场赌赛结束,也就是屈三个指头在心里数三个数的功夫──也许更短。
彭雁输的毫不拖泥带水,一头栽到地上,五体投地的越过了那道划下的线。
真的是五体投体,一点不含糊。他摔的晕晕乎乎,抬起的眼皮,看到在他额头前面的那双靴子。
好靴子,最上等的飞蟾皮的。这种东西肉不好吃油不好闻,可是皮真是好,不知道是哪个脑子好使的,第一个想起来用这个皮做了双鞋,那叫一个轻便舒服,保暖透气,不渗水,还结实的很──就是太贵,飞蟾这东西多小啊,顶大的也长不到拳头那麽大,要做一双好靴子,得几层皮揉在一起,这麽算下来,要买这麽双靴子花的钱,估计够他们一寨子人吃大半个冬天了。
这靴子彭雁是没福穿,不过他倒是见过的。
所以後来雪盗问他,怎麽一点儿都没脾气,说服输就服输,说跟随就跟随的时候,彭雁咂咂嘴:“我觉得吧,跟著咱公子,指定能混上好日子。看那双靴子,就知道绝对饿不著冻不著!”
雪盗笑著骂:“真没出息。”
是啊,是没出息。後来堂堂的三虎将之首,威风八面的彭将军,其实出身很苦。生下来没几天让人扔在大路口,爹妈是谁也不知道,被人拣回去养,吃不饱,穿不暖,被卖为奴,又逃出来流浪,後来渐渐走上这条路,拿命搏,每一口饭都是刀尖上抢来的,过了今天没明天,还有,他手下这一帮兄弟,也都各有各的苦──谁要是家里有粮身上有御寒的衣裳,也不会想要去当个强盗山贼吧?
他从地下爬起来之後,干脆俐落的问了一句话:“你要让我做什麽?”不等他说话,又加了句:“不能伤害我兄弟们!”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杨丹会说什麽。只是,这个美丽少年,有这样的手段,收拾他不费吹灰之力,要把他所有的兄弟都一网兜了也肯定轻而易举。
杨丹把有些滑落的外袍拉拢,雪盗长喙探出来替他系衣带。
这个,本来是很奇异的场面,但是在场所有人在经历过文弱少年扳倒强壮大汉的刺激後,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鸟儿替人系衣带有什麽奇怪。
“你刚才说让我跟你走是吧?”杨丹微微笑,看著他:“既然是我赢了,那你就跟我走吧。”
呃……
店里比刚才强盗们呼喝逼迫时还要安静。
有人在想,那个强盗要抢美人,那是色欲熏心。可是美人赢了这强盗,要他的人,做啥?
“那,我的兄弟们呢?”
杨丹扫了一眼,应该不到五十个人。
“愿意跟著你就继续跟著,不愿意跟著的来去自由,不用去拦阻。”杨丹弯下腰来,伸出手:“起来吧,你叫什麽?”
“彭雁。”
名字是随便取的,不够响亮,也没有什麽说出来一套一套的唬人的名堂──不象那些读了书的人,一个字能说出一大篇话来,意思多的很。
“好,彭雁。我姓杨。把你该办的事儿办好,天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过河,天亮前你把自己的事情料理好了。”
杨丹捧著雪盗想要转身上楼,又想起来什麽,转过身来,脚尖触了触那塞满了财物的袋子:“这些东西,该是谁的,还给谁吧。”
第二天杨丹下楼时,大堂里横七竖八睡著十来个昨晚的强匪,他们互相靠在一起取暖,彭雁睡的很香,嘴角还流下了口水。这个昨晚威风八面强横霸道的家夥,睡相竟然这麽,这麽……嗯……
雪盗小声评价:“睡的象头猪!”
彭雁自己後来也说,好多年没睡这麽踏实了。
总是睡不踏实,不是梦到自己杀人,就是梦到自己被杀。
雪盗想了想,认真点头说:“我也有一阵子总做恶梦来著,不过跟了公子之後,很少作恶梦了。你放心,跟著公子那是美差,你将来一定不会後悔的!
的确,雪盗说的半点不错。
彭雁甚至觉得挺庆幸,真的,运气真好。那个下雪的晚上,本来还有另一个选择的,去百家村,而不是长河村。但是他选择了这边,然後在这里,遇到了杨丹。
他们一起上路,这些前盗匪们,倒还有马代步,不过都是劣马,不能跟杨丹他们骑出来的好马比。
彭雁看起来鲁莽,但并不粗枝大叶,有些事,他也看的很仔细。
比如公子身边儿这个全身黑衣的小僮,昨天晚上可没见他。但昨天见的那只鸟儿,今天早上却不见了。
景思如的两个随从脸色都不太好,雪太大了,河虽然没上冻,但是渡口的船却少了。本来他们人少,马也少,过河容易,现在一下子呼啦啦的多出这麽十来骑人马,这个渡口的船可没有这麽大的,得分个两三回才能都过到河对岸去。
渡口乱哄哄的,人多,舟船看起来乱无章法挤成一团。散客们等著搭短篷船,商人们大声叫嚷,讲价钱。
这事儿景思如没插手,杨丹也没露面,彭丹出马,找了一条挺大的船,不过一次也勉强,得两回他们才能全渡过河去。
地头蛇就是有这点好处,雪盗笑嘻嘻的倒了杯热酒给他,彭雁刚从外头进来,鼻头冻的红红的,脚上都是雪泥。大雪还没有停,下的很紧,幸好并没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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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
一夜之间秋风来,树叶落了一地。
好冷哦,我想穿棉袄。
翔 第二部 16 捉影
“河上可能不太平。”景思如忽然说了一句。
从茶棚朝渡口岸边看过去,远近忙碌的人,升腾的烟,河面上笼罩著一层雾,雪还在下,一片纷杂凌乱的情景。
“这麽大的雪,说不定河水里不太冷。”杨丹微笑:“有人想这个天气凫水,那也不坏。”
景思如觉得心情也慢慢的轻松起来,大雪,严寒,混乱的渡口,河上可能存在的危险。
彭雁那个大块头儿在人堆里依然扎眼,他的头发半长不短,看得出努力要梳的整齐一点。
他过来之後,先是大声说找到了船,然後趁喝那杯热酒的时候,压低声音飞快的说:“公子,有两拨人刚才钉在我後头。”
杨丹点点头:“你知道不知道是什麽人?”
彭雁一口断定:“不是我同行!”
雪盗嘻一声笑出来。彭雁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想起来自己也不做那行了。至於现在做哪行,嗯,还没定,因为还不知道现在的主子做哪行。看起来,象是个富家公子哥儿,但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有那麽大力气?
不过,彭雁有点疑惑,他的力气是天生的大,八岁时就和最强的牛角力都不落下风。公子昨天用来把他扯倒的,好像……不是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