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娇嗔道：“又非寒冬烈风之时日，何需用酒水暖身子，我见是你这死鬼馋酒了。”嘴上虽然这麽说却还是用瓢子舀了两碗清酒。先递给檮杌，再递给那村夫。
那村夫和那女子手指轻轻触碰，女子柔柔道：“死鬼，就只能吃这一碗。”
檮杌内心在盘算著，发现这女子总是躲避自己眼神，不禁露出笑意，索性一仰头畅饮一海碗：“不错，酒很香。”
村夫难掩幸福神色：“那是俺娘子酿的。”
“相公，这位大爷身上有伤口，你们就少喝点吧。”
村夫这才注意到这魁伟汉子身上密布的血痕：“大兄弟，这……”
檮杌沈声笑笑，指著天尊被引进的房间：“老子护著他，和那猛虎搏了一番。”
村夫怔了怔，随即发自内心的叹道：“兄弟你是好丈夫好汉子！”
檮杌咧嘴笑笑，心想这话也不知道天尊听到没有，怕是听到以後这个小心眼会怀恨在心。
那女子听了这话似是抖了抖，有些缺少安全感般的贴著那村夫，顿了半晌，抬了头，挂上豔丽的笑容，热热情情道：“哎呀，快吃饭吧，菜都凉了，相公你尝尝这野兔腿。大爷你也甭客气，可别嫌弃我们山野小民的粗食淡饭呀。”
天尊一进屋子就被檮杌说来了个理由给塞到这个农家里间里了。不过也好，他需要个安静的空间来自己疗伤调和。
这里间和那外屋由一层麻布的帘子隔著，不过已经足够他听到那熟悉的雄性声音在大言不惭了。
“老子那内人浑身上下干瘪的很，食之无味呀。”
“唉，兄弟别这麽说，你这妻子看起来跟个神仙似的。”
“我呸。老子是瞎了眼。再说这种长相的货色，恐怕长安街上一抓一大把啊哈哈。”
“唉……别这麽说。”
“我还就要说，这种媳妇肏弄起来没屁股没奶子不说，还有副暴脾气。这麽多年连个种都没有给老子生！”
本来屋内一片黑暗，天尊眯了凤眼凝聚出丝丝杀气。
那厚布被掀开，小贞一手擎了盏红烛，另一手抱住扎好的棉被。声音有点怯怯的：“我给你送床被褥。”
天尊敛了煞气，不知作何回答，就点头示意。
小贞将被子在床头铺好，就直了身子往外走。
天尊看到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在暗处皱了皱眉。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夜色已深，檮杌慢慢悠悠的回了那里间，见天尊面色无异的盘腿调解内息，便随意将身体摊躺在那床上。
“你睡地上。”旁边静坐的人忽然睁了眼，那凤目射出寒光的冷气，檮杌用脚趾都感受到了。
檮杌眯著眼，嘴角扯出气死人的坏笑：“你听到了？”
天尊默然不语。
“老子也没想到你这麽小心眼。”檮杌声音放低怕吵了主人家清净。
“那女子是魔族之人。”血灵玉被天尊摆到一旁做了照明，那红色的淡光映了天尊玉面微红。
将将头枕在双臂之上，檮杌故意打了个呵欠：“狗屁天尊你怎麽婆婆妈妈的，人家是人是仙是魔关你鸟事？莫不是看著人家有著汉子疼爱，你内心嫉妒？”
天尊低斥：“荒唐。我不过担心她心有不轨……和你说又有何用，兽族愚钝，讲也白讲。”
原本无比惬意的伸展身体的檮杌一听这话，心下怒火燎著，大脚就向著天尊踢去：“操，你他妈知道个屁。”
天尊微微闪形躲开那只大脚，皱了眉：“我不知我的话哪里有错。”
檮杌也不理他，用手指勾弄正尽职尽责做著蜡烛的血灵玉，低低的问道：“小崽子，你那药丸还有麽？老子吃了觉得恢复很快。”
“那药丸天树之万年果精制而成，比你要金贵，自然疗效非凡。”那清冷的声音拨断了檮杌的理智之弦。
“我操！”檮杌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
天尊自然觉得自己没说错话，也没有防备那个释放凶性的古兽，毫无防备被这个身材健壮的汉子扑倒。
那双因为怒气而显得亮晶晶的鹰眼此刻正对著那双略显疲惫的凤眼。不过这四目相对激起的不是深情的火花而是两相憎恶的火花。
“小女子可否求见……”小贞掀开布帘子，就见那檮杌此刻以跨坐姿态压制著那身下的俊俏男子，不禁一怔。
檮杌倒也豁达，豪爽笑笑，就松开了天尊，若是小贞来晚点，檮杌此刻恐怕正用大掌箍住天尊的脖颈吧。
小贞见了那番场面，薄面有些羞红，低著眉眼道：“我……我并不知你们在做这档子事。”
天尊功力大减，自然不可能随便变出捆绳子将檮杌捆成粽子，只能顺势给了他一脚，再飞一记冰冷的眼刀了事。
天尊整了衣裳，面目略显威严姿态，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淡声问道：“何事？”那倨傲的态度不像是对待主人家而像是对待一个侍候自己的奴仆。
小贞初见那俩人，只觉那彪膀大汉虽然满目凶煞，却不及那俊俏男子自内散发的王霸之势还要惧人。
此刻被那人问了话，小贞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是发著颤：“我想求两位不要揭穿我的身份。”说罢，这个娇小纤瘦的女人就跪了下来，用力的磕著头。
檮杌有些玩味的看著那女子，似乎忘了刚刚被天尊踹了一脚。他见那女子深夜潜入房内只以为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淫娃荡妇，倒没想到她竟是个有情义的女子。
那女子抬了头，满面泪水，凄凄道：“求两位一定不要告诉我相公。”若是换了别个天人古兽的，碰到有女子含泪相诉的，怕是早就起身搀扶安慰了。偏偏这两个一个无情一个古怪。
“魔族之人为何要同凡人厮混？”明明和天尊没有关系的事，他偏偏拿出一副审判架势来吓人家。
那小贞原本苍白的面上浮现两抹的诱人红晕：“在我逃离魔界以後，因为些因缘巧合被那刘郎救了性命，又被他悉心照料……”
“凡人寿命同那魔族相比，可谓浮游罢了。”天尊冷道：“恐怕你是在猎食这男子阳气，而非是心甘情愿与其终老吧。”
小贞诚惶诚恐道：“我虽是魔界之人，但是我却也陪了刘郎四世了。每每他死去，我都会去寻觅他的新生，然後在他成年之时，慢慢接近他。”小贞说道动情，不禁淌了泪水：“我虽是魔族，但是却也懂得情比金坚的道理。不能与其共享长生，但却可世世相伴。”
天尊凝视她半晌：“你是前位魔尊的姬妾。况且魔族似乎并不能为凡人生子。”
魔尊所有物会有所印记以示所有权，这女子额上就有肉眼难以看到的魔族符号。
女子只知这二人来头不凡一为神兽一为天人，却不知道竟有如此高深的造化能辨出那符号。如果被这二人揭穿，恐怕自己非但不能与自己深爱的刘郎长相厮守，更加可能连自己性命也难以保全。
“魔尊之位易於他人之手，我便逃出魔界。刘郎喜爱孩子，但我魔族并没有能够与凡人生子的能力，我就去天山峭壁之上摘得千载雪莲化了药服了。後来果然怀了孩子。”小贞惨白著脸叙述这事实。
天尊敛了眼中精光，问道：“魔界入口显现，该如何进入？”
小贞虽然有些不解这俊俏威严男子为何要问这种问题，但是被那气势迫著，只能如实答道：“闭了唇目，随著入口的光芒直至入了黑暗的通道。”
天尊挑眉，觉得似乎比自己想的要简单一些。
“你是魔族之人的事与我们毫无关系，请起。”
小贞抹了眼角的泪，笑道：“魔界入口将在八月十六在黑泽林显现，而确切位置在几棵高大乔木摆成的阵势的中心。”
小贞隔空迅疾的用手指画出一个布阵图案，天尊看了心中暗暗记下，对小贞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从刚刚开始就在装睡的檮杌睁了一只眼，发现天尊正在看著他，有些恼怒的狠狠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又跃身道天尊旁边，笑道：“最後那句才是你想问的重点吧，前面说那麽多废话干吗？老子一直以为你这天尊不会唠家常，没想到你堪比那市井八婆。”
天尊不习惯的向旁边挪了一下，省得那温热的身体贴著自己，声音还是那麽冷淡：“我以为这是你想知道的。”言下之意无比鲜明。
檮杌被反过来损了一句，不禁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操，要不是看到你救过老子一命，我他妈踹死你。”
“哦？我记得我刚才好像踢了你一下”
“……你妈逼的！！！”
“你们顺著这条山路往西边走去，对，就是这里，我相公在那些树上刻了方向箭头，你们寻著出去，一日就可到长安了。”小贞挽了个贤淑无比的发髻，整个人显得质朴却很温暖。
天尊顺著那手指的指向，难得客气的对著小贞说了一句“谢谢”。让小贞受宠若惊的羞红了脸。
待走到了那林间，天尊回头望了望，却见那小贞幸福的依偎在那个刘郎怀中，夫妻俩正在用目光远送这两位偶遇的客人。
“喂，魔族之人尚且重情讲义，你们天人何以无情冷血至此？”檮杌有些认真地问道。
天尊想斥他胡说，但却把那两个字哽在了喉中，发不出声来。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长安乃龙脉所在。
天尊不曾这样亲自来到这形胜的都城，见那车马人流，高阁束起，颇觉新鲜。
檮杌转头看著天尊发现他的面上竟然流露出似是孩童般好奇的神色，心下不禁微微一动。
天尊这般真实的踏在这石板小街，感受那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热闹。如此近的感受人间不同於天界喧嚣，天尊不禁感兴趣的眯了眼看那街边的店铺和商贩，偶尔抬了下巴打量那勾栏楼阁。
“喂！”檮杌突然的出声，扰了天尊难得的兴致。
天尊收回目光，微微低头看著前面的女子鞋尖上的绣著的牡丹。明明豔俗的红色配著绿线，却充满了人情味。
当天尊抬起头，那身著天蓝裙衫的女子，以手掩嘴轻笑著，似是娇羞似是欢喜，轻轻一抛就将那帕子抛进天尊怀中，而後扭了身子跑了开。
天尊自然不知道这陌生女子有何意，只得怔了下。
檮杌见那女子轻浮风骚一看就不是什麽好鸟，扯过天尊无意伸手接住的帕子，撕成了两半，往地上一扔，怒斥道：“你这狗屁天尊看了女娘连步子也挪动不开。”
天尊被他无缘无故一番呵斥，有些奇怪这檮杌最近怎麽总会莫名其妙的发火，当下冷了脸。
檮杌将天尊那细微变化的神情收於眼中，觉得这完全就是一副“没见识”的乡巴佬样。其实他檮杌快意人生逍遥人间的时候，天尊大概还是个天殿之上的娃娃。
“喂，你过来！”檮杌此刻正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头子旁边，那老人抬眼就见一个赤膊大汉气势汹汹立於自己旁边，只觉得这人像极了说书人口中描述的土匪，骇的如筛糠一般。老人有点想喊救命，但是看著那来往人影，只觉得喉咙堵塞，眼前眩晕。
那壮汉手法极快，从老人管买的稻草束上取了根冰糖葫芦，然後就转身走了，老人深深嘘出口气：还好不是要命的。
檮杌又到一买糖人的手艺人那里，扭头招呼著天尊过来，见天尊一脸犹疑，不禁沈声骂道：“给老子快点过来。”
天尊看著那形状各异的糖人，有些好奇的猜测著那些形状代表的什麽。
“嗳，这是神仙！老爷。”那个三角眼闪著精光的手艺人看他翻来覆去的貌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热情地说道。天尊玉指捻著那根小竹棍，看向檮杌。
这手艺人自小行走江湖，会些个不入流的江湖把式，也练就了他看人的眼光。看那俊俏公子哥儿一瞧就是个富贵之人，身边那个赤膊壮汉似乎是他的凶悍随从。
檮杌见他挑了个喜欢的，也不说啥了，作势要走。
“大爷，付钱啊！”一看就是有钱人，连付钱都忘了，立马咧出一口黄牙：“五文钱。”
檮杌是个霸王惯了的人，头一听到有人问他要钱，天知道他檮杌理不理解钱的含义。
檮杌见那手艺人似是怕人拿了东西跑了，还用脏手抓著天尊袖口。於是从腰间把血灵玉甩给手艺人。道：“够了？”
手艺人忙不迭的捧起那块美玉，三角眼挤成一道细缝，笑的连著牙床带著黄牙一起露了出来：“够。够。够！”心下还想著这俩人是不是傻呀，拿宝玉换糖人。
天尊面无表情的拿了那个糖人，在檮杌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舔了一下那桂花甜香的糖。
“拿著。”檮杌把手中持著的冰糖葫芦给了天尊，天尊显然没想到他这麽一出，呆了一下，才接了过来。檮杌倒是不在乎的笑笑。
他俩无牵无挂的走了，留了血灵玉被那粗黑还粘有不明物体的手攥著。此刻若血灵玉是个娃娃形象恐怕正在又气又闹的哭著吧。
“你是哪家小妇人，长得可真俊儿啊？跟大爷……”一脸纨！像的男人轻佻的随手拦了一个“小家碧玉”。将那女子困在怀中轻薄著。
“嗝……大爷我……我有的是钱，哈哈，小……小娘子”喝了酒的公子哥轻而易举的变了禽兽，将装了银两的锦布袋子挑在合著的扇子上，有点得意的转著：“小娘子，你……看。”
手艺人忽觉自己眼前一晕，就见那红光冲到那纨！子弟的扇柄之处，那白花花的碎银子就从中四向撒开。
手艺人看那碎银子跟炸开似的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冲到自己附近，偷摸的拾起几块塞到腰带里。
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还在恐惧中，见脚边滚了颗亮晶晶白惨惨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块碎银子。想到自家没了娘的小孙子可以吃几顿饱的，沧桑老眼中微微湿润──天王老子开眼了啊。
血灵玉将那纨！子弟给狠狠惊了一番，那女子趁机挣脱束缚。那些个草民啥的也都捡了银子。手艺人攥住银子，忽然想到自己那块玉没了，当下恨得跺著脚，恨自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血灵玉此刻轻轻飘向那两位悠然闲逛的负心汉，狠狠撞到檮杌结实的後背上，可惜他玉小力薄，反倒是被弹开了
“跑的挺快啊。”檮杌拿手指夹住那个挣扎不已的血灵玉。
血灵玉蹭到贴著胳膊并著肩的两人，忽然化除了人形，一个小娃娃扯住天尊的白衣，哭闹道：“我要吃！”
檮杌虽然一直和这个小混蛋不对付，倒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崽子的声音，果然真是个崽子。五官倒是和天尊有五分相似。
两个怪异的人加上一个在苦恼的奶娃娃在街上东拉西扯，自然频频引人侧目。
天尊看看手中握著的糖人和冰糖葫芦，只觉得这东西看起来讨人喜欢，吃起来有点腻著。於是干脆弯下腰把那两个没怎麽下口的玩意儿给了血灵玉。
“哈！你倒是像他爹！”檮杌哈哈笑著。
天尊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神兽都你这般无知麽？”
檮杌那扯开的笑脸瞬间变了绿，干脆抢了血灵玉正在小口舔著的糖葫芦，大口咬掉那个神仙人头，也不嫌腻歪。
天尊看了他一眼，那表情似笑非笑，但是罕见的温和。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长安之大，无奇不有。
当长安以包容心态对待各种事物之时，它也造就了这样一个辉煌盛世。
街上偶有魔界之人才人影中闪现，纵然装扮怪异，凡人却丝毫不惊讶不惧怕，只时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
“喂。”宽厚温暖的大掌抓住天尊的手腕，温热的气息拂过在天尊青丝和嫩脸之上：“跟著他。”
天尊忽略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