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山挑挑眉毛。
沈丛不敢接话,缩了缩脖子。
他比荆山和谢开花都长得矮,性子又绵软成这样,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恩,不,是好相处的。
谢开花是睡上铺,他抬眼看到上边空荡荡的床板和学校发的巨大的行军袋就犯懒,坐到沈丛桌子上和他说话:“那个四床的人呢?”
“哦,他回家里拿东西了,他是建京本地人。”沈丛又偷瞧了瞧荆山,见荆山只在那里系蚊帐,并不管他,就渐渐胆子大了点,讲话也流利不少。
“本地人啊,真好,”谢开花晃着腿:“你是哪儿的?”
“我是长白山那里的……”
“哈,果然。我就知道。”谢开花一击掌。
沈丛不解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脸色有点白。不过因为脸本来就实在太白了,也看大不出来。
“你的口音很像那边嘛……我去长白山玩过。”谢开花微微笑。
“哦……”沈丛点点头。“那你呢?”
“我?我很远很远地方来的,内蒙古一个小村子,说了你也不知道。”谢开花又问他:“长白山上是不是很多野山参啊?你这棵长得真不错。”
沈丛随口应付两句,似是不愿多说。
谢开花见沈丛没有什么谈兴,也就不再瞎扯,正好荆山拿了热水瓶要去楼下水房打水,他连忙叫道:“荆山,帮我也打瓶水吧。”
荆山回头看看他,谢开花双手合十,讨好地笑笑。
荆山隐约像是很无声地叹了口气,但没有拒绝,另一手拿了谢开花的水瓶,高大的身子穿过空洞门口,转身消失不见了。
沈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天,他才很震惊地问道:“谢、谢开花,荆山、荆山同学怎么会帮你打水?”
“诶?他不能帮我打水啊?”谢开花被沈丛逗笑了:“难道他还挺金贵的?”
沈丛脸上一红,秀气得小姑娘一样:“也不是……就是……我看他……我看他很凶的……”
谢开花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很凶?还能吃了你不成。”他眉眼弯弯,“荆山面冷心热,你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的。”
面冷心热?恐怕这面冷心热也是有对象挑选的,总之不会是自己。沈丛心下不以为然,但面上不显,只唯唯点头。
过一会儿荆山拎着水回转来,几个人都拿毛巾沾了水去把床铺一通狠擦。这时候就挺羡慕那些让家长陪着来的新生,重活累活全让爹妈一体包了,自己最多下边擦个桌子。
但说到底,这样也算不了爷们。
谢开花脸长得可爱,可惜身子骨还是确确实实的一米八,缩在上铺小心翼翼地系蚊帐,缩了半天,终于还是受不住,把弄了一半的帐子往床上一扔,叹道:“累死了!咱们去吃饭吧。”
说着呼啦一下就从床上跳下来。沈丛还吓了一跳,正想说小心脚……却见谢开花已经规规整整地站到地上了。
荆山也在休息,听谢开花说要去吃饭,素来没什么神情的一双眼睛,倒是微微发亮。
“那田尉呢?要是他在咱们一宿舍就一起去吃饭了。也算是认识。”谢开花早从四床的床卡上知道了那本地人的名字,嘴里正念叨着呢,门就砰一声开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踹门进来的正是那个四床,这会儿手上抱了一大摞的光碟,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看着宝贝的很。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三个,先愣了愣,随即把东西放下,上来一个个拍了肩膀:“你们都来了啊!”
荆山侧着肩像是想躲,但顿了顿,还是让这个叫田尉的把爪子拍到了身上。
谢开花看这人照面就知道也是个事儿精。他模样也挺英俊,虽然不及荆山雕像一样的脸孔,平时恐怕也是班草系草之类的人物了,打扮很时髦,人也热情。
互相通了姓名,田尉搓搓手,笑道:“正好正好,正是吃饭时候,咱们去食堂搓一顿!东区这边的食堂还是不错的,三楼还承包做小饭馆生意,也不贵,挺适合咱们。”
谢开花看这个田尉很地头蛇的样子,当然说好。沈丛也是没二话的,至于荆山么,就算有二话,估计他也不乐意说。
于是田尉又风风火火地领着几个往食堂赶。他果然算是个有名号的人物,不过是个新生,一路上就有许多老鸟模样的学生和他打招呼,当然也要很好奇地往谢开花几个身上看一眼。
不得不说谢开花这宿舍真是风骚,算上田尉,四个家伙全都模样一流。建师这种极其阴盛阳衰的地方,也好几年没出过这样的男生了。
虽然早见过同宿舍人的照片,但亲眼见到,还是有种不一般的风流。田尉心里也挺美的,这样的宿舍要将来拿出去联谊,不知道多少女生抢着排队要呢。
沈丛沉默,荆山吓人,他就逮着谢开花聊天。两个人一般的自来熟,短短到食堂的一段路,就已开始勾肩搭背。到了地方,田尉更是被谢开花忽悠地连声说他请客,本来么,他是本地人,家里又有钱,请一顿也不算什么。
“老板!来两瓶啤酒。”田尉喊了一声,就有服务生送菜单过来。这个食堂三楼做得还蛮有点饭店讲究,装修也好看,建师学生请客多来这边。
今天新生入学,这里更是火爆。
“哟!这不是田大少么。”
谁知道菜都还没开始看,就有人摇摇晃晃地从旁边过来了。谢开花抬眼看去,见是个胖子,穿了一身打篮球的背心短裤,露出来的胳膊还算有点肌肉。只是脸长得不好,小鼻子小眼,一看就心胸不开阔。
田尉跟他好似有些过节,瞧见人脸上就不大好看:“王鹏学长。”
“你小子还知道我是学长?嘿,不一般。”王鹏大概是喝多了,满嘴的酒气,眼睛也迷蒙。往田尉这一桌上看了一圈,忽然一笑:“哟,这是怎么了,一桌的小白脸。小白脸聚会呢?”
谢开花差点笑出声。他和沈丛小白脸也就算了,荆山可左看右看都算不上。
田尉却不高兴了:“学长,这几个都是我舍友。”
“啊,那不是平步青云了?真好,真好,你们知道不?这位田大少,老爸可是咱学校地科院的大教授,外边开公司的!你们伺候好了,一挥手就全保研了!”
王鹏叫得山响。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多学长学姐认识田尉,原来他爸是教授。地科院算是建师的实权院系,国家拨款的三分之一都是进到这个院里去的。
只是不知道田尉怎么跟这个王鹏有矛盾。
谢开花想了想,抬起脸,露齿一笑:“这位学长,我不考研。”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实乃我心声也……(揍
5、第五章
谢开花这话一落地,田尉就噗地一声,很没有帅哥仪态地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往这边看过来的学生也全都忍俊不禁。王鹏人高马大,脾气暴躁,还有些流里流气的,在学校里人缘并不好。现在看着一个新人调侃他,心里都挺舒服。
但王鹏当然更加怒发冲冠。他看到谢开花那张白腻得娘们一样的脸,更是恨不得一拳把他揍扁了。他前女友就是被这样的小白脸给勾走的。
“你算哪根葱?啊?啊?”他手指快戳到谢开花鼻子上了。
谢开花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一挪,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学长,别生气嘛,会长皱纹的。”
“我他|妈管长不长皱纹——”
王鹏哪听不出来谢开花语气里的嘲讽,恼火得真要提起拳头,肩膀却忽然被人稳稳按住。
“王鹏,别闹了。”
很厚重的声音,把暴跳如雷的王鹏一下子就劝住了。
谢开花鼻子耸了耸,抬起头,就见到一个和荆山差不多高的男生,只比荆山更壮,也穿了一身的篮球衫,露出来的肌肉好像横练十三太保。长得么就差了点,但浓眉大眼,也算精神。
王鹏脸上神情一变,露出一点谄笑:“熊哥。”
田尉也站起身,和那个熊哥打了声招呼:“学长。”
那熊哥点点头,还笑了笑:“你们坐。王鹏脾气坏,别在意。我替他给你们道个歉。”
田尉连说不用。
熊哥却很客气,按着田尉肩膀让他坐下去,还环顾一圈饭桌,很豪迈地大手一挥:“你们这桌今天我请了。别跟我磨叽。都是大一学弟,叫我一声学长,本来就要我们罩着才对。”
好一个学长。
谢开花抿着唇,看到熊哥眼睛往荆山那里扫了一下,心里就微笑。
田尉看推辞不掉,也就高高兴兴地谢下。熊哥拍拍王鹏的肩,尽管王鹏还是气愤难平,但终究不敢和熊哥对着干,跟着一道涨红着脸回转了。
谢开花看看熊哥肌肉纠结的背影,老半天扭过头,笑问田尉:“这个熊哥是谁啊?面子那么大。”
田尉就道:“他叫熊八锦,是法学院的,大三,家里很有钱,在社会上也很吃得开,大二时候给班里男生出头,和外边的小混混狠狠干了一架,打得人家一圈十几个头破血流。学校里男生都很服他。”
谢开花睁大眼睛,叹道:“十几个呢?是不是会功夫啊。”
田尉还没开口,荆山却忽然在旁边冷冰冰说了句:“习武不是做这样事的。”
他全身气势大开,有种难以言喻的威压,田尉本来还想说什么熊哥很讲义气之类的夸赞的话,但看到荆山一双黑沉如墨的眼睛,竟下意识打了个冷战,顿时不敢说话了。
饭桌上就有些发冷。
不过有谢开花这样的活宝在,又哪里能冷到哪里去。他也根本不管荆山凶霸霸的模样,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好几样菜,还笑道:“反正是那个熊哥请客,不吃白不吃。”
又去推荆山:“你不点一些?”
荆山闷了半天,最后终于开口道:“多弄点饭。”
“你难道就吃饭了。”谢开花很无语,再把菜单推给田尉和沈丛两人。
田尉见荆山说话,心下很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这个宿舍舍友,总让人好像觉得心里被什么铁锭压着一样,气也喘不上来。
片刻服务员过来把菜单接走,谢开花又去问田尉:“那刚才那个王鹏,又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人啊,嘁,真是说来没意思。”田尉显然十分看不起王鹏,“我高三时候打了次三对三的斗牛,最后决赛时对手里有个他。我们厉害点,把他们打赢了。这人却输不起,找人来堵我们,反被我们打趴下。后来就杠上咯。”
他摆摆手,“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坏了心情。”又要起身给其他三个倒啤酒。
荆山不消说,沈丛小姑娘家一样,倒也喝酒。但轮到谢开花,却被他挡住了。
谢开花笑道:“我不喝酒。”
“怎么不喝酒?这么大个人了。”田尉硬要给谢开花倒满一杯。
谢开花无奈道:“真不喝,这个啤酒我没喝过,喝不惯的。”
田尉吃了一惊,上上下下地把谢开花打量:“你没喝过啤酒?你是吹牛吧?”
谢开花就摆出特无辜的表情。
“那算了,不喝就拉倒。”刚认识也没必要灌人酒,田尉从善如流地把酒瓶子放下。但更叫他吃惊的在后头——上了菜,满满的一桌子,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看着就叫人垂涎欲滴,谢开花却筷子也不动。
“你不吃?”田尉眼睛瞪得骨碌圆。
谢开花就夹了一筷子生菜塞进嘴巴,冲田尉一笑。
“靠……”田尉是真不懂了。再看看那个柔弱的沈丛,尽管比谢开花吃的要多一些,但也不沾荤腥,吃食动作更是优雅到娘炮。难道这真是个小白脸宿舍?
田尉看一眼荆山,荆山倒正吃得风生水起,服务员送过来的一大盆饭被他圈在胳膊范围之内,米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看来以后这宿舍的阳刚之气得靠他和荆山两个撑着啊……田尉很严肃地想着,陡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都加重了。
吃完饭回去,一下午都在整理宿舍,晚上累瘫在床上,睡得都沉,一天也就囫囵过去。第二天清早集体收到辅导员短信,找了间教室开了个小会。
辅导员叫林纯,奔三的一个女人,胖胖的,也还算和蔼可亲。开的会也没多少内容,主要是叫大家互相认识认识,各自通报了姓名来历,气氛挺热烈。
轮到男生的时候,就更热烈了。
开学不过一天,新生四大美男的名号已经席卷全校。在国教院大二校花级人物胡绵绵的亲口保证下,东区八栋321宿舍是彻底名扬四海,成为公众人物。
本来么,人生多无聊,终于有帅哥可以看了,还不好好闹腾闹腾?
11级国教院的女生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望着角落里坐着的四个男生,全都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讲话。荆山上台时,连辅导员都好奇地把他不停看。
荆山自然没有一点点身为公众人物的觉悟。冰块一样往讲台后面一站,比海尔冰箱的冷藏室还霸道。
“我叫荆山,苏州人。”
七个字,没了。
七伤拳都要比他多点花头。女生们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推举了一个胆子大的,故意举手提问:“荆山同学有没有女朋友的?”
荆山微微皱眉。但也没生气,只摇摇头。
“那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又摇摇头。
那女孩子扑哧一声笑了。“那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台下一片轰然,全都乐得东倒西歪。现在的姑娘家不知道怎么,特别喜欢看俩男生搞基,好像男生在一起就特别唯美梦幻似的。或者难道是因为可以降低地球人口、保护地球家园?
荆山眉毛再皱一皱。
他是有点懂女生的这点奇怪爱好。他妹妹就常这样。捧着本耽美季节在家里院子看得流口水,有特别露骨的图片,还喜欢抓着他去看,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念头。
难道要她老哥变成个同性恋么。
荆山很罕见地发散思维了,有点恍惚,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了台下的谢开花。
谢开花正冲他很开心地笑。
荆山摇摇头,下意识摸了摸锁骨那边,却摸了个空。很有点怅然若失地放下手,也不再去管女生们望向他的眼神,径自回了座位。
谢开花笑嘻嘻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荆山摇头,这没什么好生气的。
“请你吃糖?”谢开花又摊开手掌,这次里边躺着的是两粒阿尔卑斯的草莓味奶糖。
荆山就觉得有点牙痛。昨天火车上吃了谢开花两颗糖,晚上又被谢开花硬塞了一颗,他这一辈子吃过的糖就全集中在昨天了。
可看着谢开花殷殷期盼的双眼,他犹豫片刻,还是拿走了一粒。
他却忘了,以前他从不吃别人送的吃食。又谨慎、又骄傲。可是碰到谢开花,他却连想都没有想,就这么直接地把谢开花纳入了他的安全距离之内。
如果被他妹妹见到,指不定就要大喊:老哥,你是不是对这小白脸一见钟情啦?!
只可惜妹妹不在。
下午全班人让辅导员领着,去领了军训的军装。
建师在军训方面是很雷厉风行的。大概是因为女生太多,如果还慢慢吞吞,真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因此向来新生入学第三天就开始军训。
军训这事对谢开花来说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虽然极力压抑,还是忍不住好奇,领到迷彩服以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摸着衣服粗糙的布料,好像是什么珍贵绸缎一样。
田尉几个就不像他这样,喜欢迷彩服喜欢得着魔似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