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北小狼- 第5部分

　　
　　南大陆的闷热气候令他窒息，他没有想到所谓‘温暖的气候’原来不似小小火烛，竟这样烦躁。脑子因连月昏睡而沉痛，好像缺了一半，他短时间内不能思考。
　　过了好久，他抬起毛茸茸的脑袋，嗅了嗅周边气息。
　　这里像个仓库，很潮湿，一点也不像雪国，利伊拱了拱钢铁栏杆，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他又化成狼形，他低头去看，深月琉璃不知去向。
　　仓库很暗，利伊试着钻了一下，铁笼仿佛专门为他打造，恰恰挤不出去。他萎顿了好久，脑海中又想起维奇坠落雪崖时的情景。
　　
　　他站起来，想到了一个办法。维奇说过，降低金属的温度能让它们变脆。
　　他还没有那种功力，但可以试试。
　　连日休眠倒让他的魔力补充得满满当当，这个计划的实施难度远远超出想象，他花了半天时间才勉强弄断一根铁杆，还是用的极冻魔法加蛮力。
　　这是个挺大的仓库，丢起数不清的杂物，光线晦暗，利伊才踱到门口，厚重的仓门就被打开了。他忽然就想到村里山洞他偷看人类装备时的情景，艾德林也是这样逆着阳光进来的。
　　利伊慌慌地躲进了两个大木箱之间。
　　
　　那果然就是艾德林，利伊记得他的气味。他还带了别人，这些人直奔关他的笼子。
　　“笼子破了！”一个胖胖的男人叫起来。
　　然后是艾德林的声音：“他跑了，不可能！我早上才来看过他。”
　　“艾德，你说谎，你说过让我看一看雪狼，你总是欺骗我！”接话的居然是个女人，利伊闻得到她的脂粉气。（艾德算是对艾德林亲切一点的称呼，汗，想起了冰与火之歌）
　　艾德林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玛莎，我哪有总是骗你？你要的珠宝玉石，我哪一样不是你说了就买？”
　　“好多都是假货，你以为我不知道？”女人也很气急，“除了买些没用的东西，你还给过我什么？”
　　“两位哎，先生，夫人，”那个胖胖的人说，“你们吵架就回房去吧，我只关心我的买卖，雪狼呢？卡特先生，你可要讲信誉，不然就得双倍奉还订金。”
　　艾德林赔笑着说：“是只好狼，还没长开，当宠物再适合不过，您看到他的样子一定也会赞同。爵士大人，更妙的是，您只要给这只小狼戴上魔力宝石，他就能变成漂亮的少年……”
　　“你的话让我很感动，”胖男人说，“可问题是，狼不见了。”
　　
　　利伊压低身子，有种强烈的冲动把艾德林撕碎，他稍稍移出了藏身处。
　　“喵~~”
　　一声娇气的猫叫，利伊一愣，本能地收回迈出的脚掌。一只毛色雪白、梳理整齐、脖子和头顶都系着粉色蝴蝶结的猫儿巧步走到了木箱之前，她的步履如此优雅，仿佛一位顶着蕾丝小伞的贵族少女。
　　这只猫扭头看到了利伊。
　　
　　“咪唔——！！”白猫炸了，弓起身子，尾巴擎天直竖，而后反身冲到了女人脚下，扒着女人的精致裙摆死不放手，一面还叫个不停。
　　“哎呀！”女人蹲下把猫抱起，“雪莉，怎么了？”
　　她大可不问，艾德林和胖男人早一步看到了利伊。
　　“在那里！”他们大喊起来。
　　利伊还没有过捕猎经验，喊声使他奔出夹缝就往外跑。
　　
　　他没有成功，高贵的爵士大人身携重卫，他又倒在了枪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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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醒过来很有效率，又是牢笼，但比之前的黑铁笼子上了不止两个档次，是金色的，镀了真金，边角还有金铃，形状很像超大号的鸟笼。
　　这个房间也比昏暗的仓库上档次不止两档，雪纱窗幔，粉红地毯，家具是利伊从没见过的。屋里充满了女人脂粉的甜腻香气。
　　
　　“嘿，雪狼。”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响起。
　　利伊一惊，转头去看，才发现有只白猫卧在金笼子旁。他记得这个气味，是在仓库里发现他的粉红蝴蝶结白猫。
　　“嘿，我说雪狼，”白猫懒懒地卧着，“别傻傻地不说话，高贵的雪莉我，可是很少搭理异族的，看你白得还算干净，勉为其难和你说说话。”她用的是人类的声音。
　　利伊有点懵：“嗯……”他小小回了一声。
　　白猫四足起立优雅踱步，娇气地哼了一声：“一个笨蛋，夫人才不会因为宠你而抛弃我。”
　　
　　雕花门扉外传来女人们的谈话声。
　　雪莉快快地说：“听着，笨狼，如果你不想被当成异类处置掉，最好不要开口说人话，宠物只要乖乖撒娇，说话的东西会让人害怕。”
　　房门打开，几个贵族女人走了进来，穿着美轮美奂的华丽裙装。雪莉一改之前的傲娇脾气，光速化身软猫，娇叫着迈向妇人们。
　　“哎哟，小雪莉，每次都这么可爱。”一个妇人抱起了她，雪莉喵喵叫着蹭了蹭妇人的下巴，引得一片赞叹。
　　“来呀，来这里。”说话的是之前在仓库出现过的女人。“我丈夫总算做了一件让我称心的事，这只雪狼肯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狼。”
　　
　　妇人们都聚拢到金笼子前发表赞叹，表情夸张。利伊感到很不舒服，她们看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好。
　　“它很安静。”
　　“所以适合训练，确定它不会咬伤主人后，笼子就能拿掉了，我会带着它出席茶会。”
　　“玛莎，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令人羡慕的女人了，如果我的丈夫也能像艾德林那样有钱……”
　　“这可不是他买给我的。”
　　“知道了，你讲了好多遍呢，你要这只狼，艾德林先生推掉了爵士大人的生意，把这狼给了你，这可得损失一大把订金。”
　　“亲爱的女伴们，那原本就是我的钱，要不是娶了我，他哪来那么大的工厂和商店……”
　　
　　贵妇们一面赞叹小狼的文静漂亮，一面各自吹嘘，无聊的对话一直持续很久，而后她们笑着走出了房间，彼此都显得很高兴。
　　白猫雪莉也被一并抱走，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利伊试了试金栏杆，显然这东西没黑铁那么豆腐渣，掺了魔力，不可能简单弄断。
　　利伊只好趴，趴着趴着就天黑了，仆人给他送餐，是酱汁鹅肝，谁想出这么个损招给狼吃酱汁鹅肝的……万幸利伊不认识，照吃，吃完还觉得这个东西味道不错。
　　
　　他打了个盹，睁眼时情景重现，白猫雪莉又卧在了金笼子边上。
　　她愠怒地说：“夫人说你文静可爱，哼。”
　　利伊看了看她，趴：“我也不太喜欢你，我的哥哥生死不明……你有哥哥吗？”
　　雪莉一愣：“啊，我不知道。”她顿了顿，“我懂了，你原来是被抓来的，就像我一样。”
　　“像你？”利伊抬了头。
　　“像我。”雪莉丝说：“你以为一只白猫能够口出人言吗？我是纯种的雪猫族，可惜魔力不够，没法化成人形，和普通的小猫没有两样。听我说吧，你既然也被人类抓了，就要乖乖当他们的宠物，否则有你受的。”
　　利伊低下头：“我……”
　　“你找不到你的族亲的，这是我的切身经验，”雪莉慵懒地说，“有那个时间，不如让自己过得更好吧。”
　　
　　或许她说得对，利伊想，但如果我像她一样，就永远都见不到维奇了。
　　他抬头，此刻才发现金制的魔力鸟笼如此牢固，笼子外的所有东西都很遥远。
　　我得靠自己，他默默想。



☆、Chapter　08。光速破产

　　利伊表现得很乖。
　　三天后，仆人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一个项圈，他得以被夫人到处牵着溜达。那项圈上附有驯兽的魔咒，每当他有一点反抗的小动作，项圈就像通了电一样，警戒他万事谨慎。
　　这里是南大陆的繁华城镇，有砖瓦高楼和缓畅溪水。利伊觉得艾德林撒了天大的谎言，什么熟得爆开的果实，什么梦幻的景象，没有，有的只是忙碌的人群罢了。他把南方想象得过于美好，这里的确比北方热闹，但人心是隔起来的。
　　
　　如今雪莉和他形影不离了。这位猫姑娘当然还是娇宠，做主人的总是更爱进门时懂得娇谄相迎的宠物，雪莉的本事，利伊真的学不来。
　　他倒是从雪莉口中听到了不少艾德林的事。
　　说原本艾德林是个普通小商，经营手腕一般，就长相俊朗，在贵族女人当中十分讨喜，他以前做的是女人的香水生意。当时对未来丈夫充满幻想的玛莎小姐一眼相中了这个俊朗小商，所谓情怀浪漫，就是指玛莎这样的女人。
　　玛莎不顾父母阻挠，和艾德林私奔了，往后的发展细节不明，最终的结果是玛莎的父母顾及女儿，把两个工厂都给了她，婚后不久，工厂的所有人署名变成了艾德林。卡特。
　　他们或许曾有真正的爱情，就像许多诗歌中描写的，美丽小姐与勤奋商人的爱情故事，但从现在的形势，这段恋情显然发展成了近来日趋流行的虐爱。
　　他们不恩爱。
　　
　　艾德林总是不回家，借以生意之名，玛莎总是抱怨他，借以父亲的赠产之名，短短两年就把两夫妻的感情搞成了生姜。象牙塔中的小姐们普遍一眼万年，善于使用长远的目光看待未来的丈夫，数据普查中认为最受贵族少女欢迎的俊男类型是，首先一定要俊，其次要懂声乐，再来要能三招之内摆平土匪，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让自身污染指数超脱出一个指标。艾德林的幸运在于，他在玛莎面前从没弄脏过衣服，于是他竞标成功了。玛莎的不幸则在于，艾德林婚后没注意保洁工作，老是弄脏衣服还老是被她目击，于是她心碎了。
　　除去婚姻幸福，这个家庭的各项指标都在中上，尤其是住宅区豪华程度，艾德林很会赚钱，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更直观的解释则是，他是个奸商。
　　为排遣婚后寂寞和填补内心萧索，玛莎买下了雪莉，并在每周末开庭院茶会，性质是定期召开的贵族少妇们对自家老公的研讨会，于是每周的最后一天都无比闹腾，耗资也很乐观，这一点又从侧面反映了艾德林是个奸商。
　　
　　今日，春光灿烂，花红飘絮，本周的研讨会徐徐驾到。
　　
　　庭院里栽满贤良淑德的花卉，拱门是缠花的圆环式，仿佛结婚专用，淡黄织锦镶边的桌布在超长野外餐桌上整齐铺开，仆人们以迅猛的速度摆上各式茶点，明显经验老道。这一天天气状况良好。
　　午后，客人们陆续穿过结婚拱门优雅而至，开始优雅地讨论优雅的问题，顺便优雅地吃优雅地喝，利伊和雪莉作为高级展览用品，被双双安装在餐桌侧面的粉红软垫上。考虑到利伊发飙时的杀伤力，他的魔力锁链没有去除。
　　这个布置考究的庭院还比较符合利伊心目中的‘梦幻地带’，其实也没有别的特色，花多。但他随后就低潮了，因为贵客们轮流给他喂小吃，茶会开始前雪莉警告过他，客人给的东西一定要吃，否则客人会不高兴，哪怕因此撑成了啤酒肚。所以他就吃，只在心里默默流泪。
　　
　　庭院很大，贵客们陆续坐到了舒适的花亭里，并展开深刻讨论，彼此曝光老公的弱点。花亭距离餐桌有些距离，这也就是说，利伊和雪莉可以低声讨论。
　　“这儿很美对不对？”雪莉说，“我被抓住卖掉以后，就属每周茶会最让我开心了。”
　　对于雪莉，利伊开始迸发出一种莫名的仰慕，特别是刚才好多服装款式、发型编号都雷同的阿姨们排着队丢来鱼肉小香肠的时候，利伊完全分不清谁跟谁，雪莉却能够精准地分类出谁扔的该先吃以及谁扔的该吃多少以及吃完后该给哪种款式的猫叫，利伊表示跟风不能。
　　但不能直接夸雪莉，否则她会一秒钟傲娇。利伊筛选一下措辞，说：“人好多。”
　　雪莉鄙视他：“你这个家伙真是没有一点激情。”说完扒过了一边的‘南国XX区XX城日报’来看。
　　利伊蹲在餐桌边继续低潮，视线盯着禁锢自己的银链。
　　
　　“嘿，小笨狼，看看这里。”雪莉又低声嚷嚷了，当周围没有人的时候，她是个唠叨鬼，“这张报纸上刊登了你们雪狼族的新闻咧。”
　　利伊一下抬头，凑到茶几上看了起来。
　　报纸上有一则彩印，描述的是一个战场，他看到图片上的火凤灼烧了战场之上的黑色荆棘，这战场上只有两个人，是竞技场的一对一决赛。但……
　　“报纸有点旧。”利伊说。
　　“因为是去年的嘛。”雪莉说：“看，这个火凤的召唤者是你们雪狼族，真难以相信，她还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她越来越雀跃，“你看她叫雪莉丝，和我的名字很像吧~~”这大概是她关注这则消息的唯一动机。
　　利伊看了报纸一会儿，摇摇头：“不会，雪狼族才不会火魔法……”但他虽然这样说，心里其实也没底，或者，那位雪莉丝小姐不是雪狼，是红太郎……
　　“哼，小的时候我总是幻想去中心大陆，以为那里是神殿一样的地方，谁知道人心复杂得要死，贸易越发达的地方事儿也越多。”雪莉抱怨说。
　　
　　利伊趴趴道：“你一定经历过很多事，真不容易，一个女孩子……”
　　雪莉突然扭头严肃地说：“谁跟你说我是女孩子？”
　　利伊惊起：“啊？”
　　雪莉幽幽地说：“我被抓的时候还很小呢，声线都没长开，第一个买主把我定义成了母猫，于是……”
　　等到雪莉把她……他辛酸的成长经历陈述完毕后，利伊已经石化。
　　
　　大概他的异样眼神太过刺痛，雪莉愤怒了，说：“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和人妖差不多的猫妖啊？”
　　利伊诚实摇头：“没有……人妖是什么？”
　　雪莉一哽，说：“大概是指，在异性的群体中找不到生命中的另一半，于是不得不改变自己，以扩大查找范围。”
　　利伊：“？_？”
　　雪莉憋屈道：“你这个小子不适合教育。”（歪译孺子不可教）
　　片刻后，利伊决定不要纠结查找范围的问题，说：“唔，你是不是不打算找一个妻子？”
　　起码在现实问题方面，雪莉很富有自残精神：“你看我这样还能找到妻子吗？至多找个丈夫呗。”
　　利伊：“丈夫？可你是公的呀！”
　　“他妈的你这个不可教育的小子，没听过耽美文化啊？”
　　“没有。”
　　“去你的，姐姐我……猫叔我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诅咒你一辈子买汉堡包没有鸡肉馅！”
　　“有牛肉馅的汉堡包吗？”
　　“……诅咒你娶个老婆没子宫。”
　　
　　眼看犀利的对话就要下流化，忽听“砰！”的一声，庭院前门被重重撞开。
　　利伊和雪莉都噤了声。花亭里正在深刻讨论的贵妇们也吓得抱成一团，大家普遍表示受到惊吓。
　　破门的是几个大汉，近来利伊对于大汉之流真是受得够了，他立刻绕到了餐桌后面，低趴，从餐布下密切关注大汉军团的动向。
　　“你们干什么……”管家还没有说完，就被大汉们携手联盟扔了出去。雪莉也绕到了餐桌后面。
　　“他们在干什么？”利伊小声地问。
　　“我怎么知道？”雪莉没好气地说，“上个星期也来过了，真不知道老爷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她指的老爷当然就是艾德林。
　　
　　大汉们冲锋进豪宅，里头立马鸡飞狗跳，叮呤当啷响成一片，两宠物惊愕间，玛莎大姐尖叫着冲进豪宅，又尖叫着从豪宅里冲了出来，随同的还有几个仆人。玛莎抱着头大喊：“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