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好似老朋友一般,无悲无喜,无仇无怨的交流着。
“我当然不希望你开窍,助你得回精血,只是要你面对本性。你自己也明白,你根本不想离开这个世界,那么,就算你开窍了,也与愚人无异。”阿释拏迦沉声说着,立于树枝上的影像就好似烟雾一样没有轻重,“我曾对庚炎说过,他对你的执念,是我翻身最大的筹码,这句话对你也同样适用。你对这个世界的执念,也一样是我最大的赌注。他割舍不下你,自然不想你开窍,你割舍不下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就算开窍,也同样舍不得离开。”
“真自信。”钵多罗微微一笑,“你们兄弟二人,一个自大自负,一个自信自满,果真是同胞的盘古后人。看来是魔障丛生,想避也避不了。或许你便是因为知晓,不论我开窍与否,都会入了魔障。所以才能处心积虑,算计到如今。恐怕就算我开了窍,魔障只会更深。”
“你倒是很清醒。”阿释拏迦难得夸赞男人,这样聪明的男人,他忽而有些喜欢他了。
“之前一直活得浑浑噩噩,披了一张佛皮就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慈悲普度的佛陀,现下想来,有时真忍不住想笑出声来。”钵多罗叹息一声,“不过,我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唯一发生改变的,是现在自己想问题的方式似乎和以前很不一样了。看来,我是真的快不像那曾经的妙生尊者钵多罗了。”
“本性如此,经历一场轮回与抑制,只会发挥得更为淋漓尽致。”
“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你了?”钵多罗抬眸望向树上的人。
“将我释放,是你感谢我最好的方法。”阿释拏迦缓慢的语气里带着引诱的气息。
钵多罗却摇头叹道:“可惜,我并没有恢复记忆,帮不了你。”
“所以,我们可能要用一种比较迂回的办法。”阿释拏迦说,语调里略微含着一丝兴奋。
“鸠占鹊巢,霸占我这副皮囊,自然就逃出龙渊。更何况你在万年前那场大火中,早已面目全非,无法复原,若是有一副全新的样貌,当然再好不过,”钵多罗轻笑,云淡风轻得就好似在说一件寻常琐事,“这应是你对我种下母种最大的目的。不过,也难为你看得上我这副样貌。是因为庚炎喜欢?”他忽而猜测着问,又笑着摇了摇头,“你的恋兄情结看来越发严重了。”
树枝上的人影明显身形顿了顿,过了片刻,语气微沉地缓慢说道:“现在的你,说话真是直切要害,虽然省了很多麻烦,但却一点也不可爱。”
钵多罗的嘴角始终勾着一抹淡淡的弧度,他听出阿释拏迦隐隐升起的烦躁,想了想,不打算再刺激他,便换了一个话题: “你此次来,是为了吩咐蜻蜓,告诉我如何救庚炎?你们二人系出同根,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我想你并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若之前的你有现在的一半清醒,我想我会少走许多弯路,”阿释拏迦蹲在树枝上的身形动了一动,接着道,“既然蜻蜓自毁元神,我便亲自告诉你。”
“说来听听。”
阿释拏迦古怪地笑了笑,说:“这办法你和他曾是做过的,上次我覆你情|欲之相,你应是永生难忘。”
钵多罗眸子微颤,面上神色不改,他直视阿释拏迦,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我可否说无耻二字。”
“呵,”阿释拏迦哼笑出声,显得极为随意,“做的人不是我,受这二字的人自然也并非我。不过,交合之法本是最为直接的采补之术,他此次强行动用维持云螭碧环的神力,自然是吃力不讨好,不仅弄得天灾人祸不断,还被云螭碧环反噬其身,弄得如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算冰封莲池平息创伤,我想一时之间也难以复原。”
钵多罗不置可否,忽而问阿释拏迦:“我很奇怪,如果你想要我的身体,应是有更直接更简单的办法,为何你要帮助那两个凡人,弄得这世界乌烟瘴气?何况,秦水伯这个人城府极深,很难控制,恐怕早已算计了你也说不定。”
阿释拏迦闻言,却明显笑了起来:“或许,我太无聊了?怎样,你会救庚炎么?”
“救自然是要救的,”钵多罗缓缓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抱起裹着蟾蜍皮的天魔琴,“不过,不会用那么下流的办法。”
阿释拏迦哼笑,看着钵多罗渐渐离去的身影,不再言语,身影于梨树间缓缓隐去。
有意思。
☆、第一百一十回
钵多罗看着熟睡的少女,见她秀美的眉头微微蹙着,好似睡得极不安稳。方才检查过她腿上的伤,粉色的新肉虽还不平坦,却较之前的白骨森森不知好了多少。
“小目,醒醒。”钵多罗轻抚着女子的额角,偶尔为她拭平轻蹙的眉头。
“钵……多罗……”少女似是在睡梦中听到了钵多罗的声音,又或是她正做着一个有着钵多罗的梦,她低声呓语着,慢慢睁开了赤墨色的眼睛。
“钵多罗?”赤目子揉揉眼角,见朝思暮想的人正在她面前,便要起身。
“感觉还好么?”钵多罗扶起她,柔声问道。
赤目子顺势坐起,揉着额角,道:“腿是不疼了,就是不知为何,老是想睡觉。”
钵多罗点点头道:“可能你还不习惯混沌的气息,加之元气大伤,所以才昏昏欲睡。混沌变幻莫测,在这里睡觉,一不小心就沉迷在某一个梦境中了。即使清醒着,心之所想所念,都有可能使眼前的景物变幻不定。”
听此一言,赤目子大致有些明白了,难过最近老是想醒来却醒不过来,有时昏沉得连现实和梦境也分不清楚了。
“这次我去善见城,并没有见到白河,我有些担心他,不知他现下可好。”钵多罗随口说到一事,他到善见城的时候,由于一心求果,前后确实没有注意到白河,是回到混沌不久后,他才想起这个当初说要在善见城等他回去的少年。
只可惜,他和佛界已然彻底决裂,一时恐怕不会再去善见城了。
希望少年不会因为自己受到无辜牵连,毕竟他慧根极佳,是绝好适合修炼的,经年之后,即使不至大乘境界,定也能修至小乘。
钵多罗试想许久,终觉得佛祖不会这么绝情,妄杀无辜,毕竟,他诛杀自己也是形势所逼,钵多罗至今并未怪过他,只怨事与愿违,天意弄人罢了。哦,错了,不是天意弄人,应是人意所趋,防不胜防。
“白河不会有事,他虽然胆小,不过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何况佛界无赖,却不会无耻。你去时,阿难陀都不知晓这些事,想必是佛祖临时起意的,白河那时应该还在善见城。至于现在,也许他在四处寻你。”昏睡期间,赤目子隐隐听到那个水墨童子在自己耳边提过这些事,所以也不算一无所知。
当然,她也知道那个早该死的蟾蜍精也死了,心底不知有多畅快。
虽然她不敢在钵多罗面前露出欣然的表情,在乾达婆王被活埋时,也只是暗自高兴了一下,但是,在她眼底,这些觊觎钵多罗的人,都是罪有应得。
“小目,你在想什么?”
钵多罗的话拉回赤目子渐行渐远的思绪,她收起嘴角的笑意,摇头道:“没想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离开后我们应该去哪里?”
钵多罗神色微黯,他也想过赤目子问的这些问题,不过都未找到答案。
“天尊这次伤得很严重,我想我们暂时不会离开。”钵多罗给了赤目子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赤目子秀眉不动声色地蹙了起来,很快又舒展开来,明知故问地笑着说:“天尊伤得很严重么?怎么这几日那个水墨蜻蜓老是往我这边跑呢?他不需要人服侍?”
钵多罗解释道:“他在一处水墨莲池内疗伤,冰封了十几里开外,恐怕你一进去,便又要冻伤半只脚。”
赤目子闻言,眸子深处微微闪烁了一下:“听起来,是伤得挺重……”她问,“那我们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处,叨扰太久,天尊又会迁怒吧?”
钵多罗想了想,说:“每次都是说说而已,我想他不会责怪我们的。”庚炎这口是心非的性子,他这段日子领教了不少,已算得上是深有体会。
赤目子神色微变,见钵多罗说到仲古天尊的神情,心里突地一跳,好似有梗纠结着,怎么也打不开……她怎么觉得钵多罗提起庚炎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却也更自然了,很开心似的……
“对了,钵多罗,你眉心怎么会多了一颗红痣?”赤目子注视了钵多罗良久,突然想起从魔界回来之后,钵多罗身上一处明显的不同。
钵多罗抬手,修长的指尖微微触了触眉心,若有所思了许久,才略微沉声道:“这痣……我之前便是有的,现在,不过是回来了。”
这话说得有些隐晦,赤目子听完后,忍不住细细思量而去,摸那花中的深意,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等下再来看你。”见赤目子安静下来,钵多罗以为她又困了,便笑着对赤目子说,随之起身站了起来。
赤目子一听,猛地抬起头来,本想留钵多罗,可这一动,脑袋立刻又晕晕乎乎起来,她迫不得已又顺势落回了被褥间。
钵多罗扶她躺好,道:“我去去就回,不要逞强,”说着,替赤目子掖了掖被角,“若是想早日离开这里,你得先快快好起来。”
赤目子实在是昏得连一丝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她只得点了点头,叮嘱钵多罗一定不要再忘了来看她。
等钵多罗离开后,赤目子忽而才意识到,不知为何,今日的混沌好似比之前更为安静了。连一直以来悉心照料她的水墨童子,也不知去了何处,直到此时都未出现。
迷迷糊糊睡过去以后,半梦半醒间,赤目子感到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看到两一个一模一样的钵多罗,一个微笑着抚着她的头,像很久以前在优罗钵界一样,那时的钵多罗好奇而又安静地听着她讲着凡间的故事。另一个虽是一样的脸,眉心却多了一颗红色的细痣,他站在很远的梨树后看着他们,嘴角扬着微微的笑意,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别扭。
可是,就在她抬起头时,面前的钵多罗竟变成了那个眉心有红痣的钵多罗,另一个不知去了哪儿,消失得无影无踪。赤目子忽而感到心慌意乱,她正想问面前的人是谁的时候,有红痣的钵多罗却对她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要回来了,应是要走了吧。
赤目子感到莫名其妙,一下惊醒了过来,一抚额角,满头大汗。
想睡却再也睡不着,赤目子从床上坐起来,向窗外望去,外面水墨的天也换成深重的夜,水墨化作的勾月挂在天际,隐隐撒下一片月光。
此时的脑袋也不像白天那么昏沉了,她想了想,终是下床走到门边,打开门朝外看去。
“吱嘎……”
虽是水墨画作的木门,打开时,却仍旧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庭院里弥漫着一层浓雾,栩栩如生绽放的茶花在雾中若隐若现,赤目子甚至觉得自己嗅到了迷人的花香,似乎混合着一股淡雅的墨香。
夜色下,四处是无边无际的寂静,不知怎么的,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的蛊惑,赤目子踏出去,走进了庭院中的浓雾深处。
她不停地向前走着,雾很浓,不论她如何追逐着雾中隐隐约约的茶花,却发现始终和那些美丽而诱人的花朵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鼻间总能嗅到茶花淡雅的香气。
不久,赤目子发现,自己意料之中的迷路了。
四周再看不见只能见着轮廓的茶花,脚下的路也好似变了,原本还走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此刻却成了缀着雾气的细细草坪。
“呃……”
她忽而听到一声极为甜腻的低吟,就好似幼猫在夜里妖媚香艳的浅浅叫唤。
赤目子心底震了一震,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她伫在原地久久不动,额角莫名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面前的雾气却不知什么时候竟渐渐散了开来。
一簇开得正茂的茶花在月光下显得娇艳欲滴,即使是水墨画作,色彩极为单一简陋,却像极了真的茶花,娇柔的花瓣上还挂着几滴欲坠不坠的水珠。
“啊……”
又是一声极为压抑的低吟,听清的一瞬间,赤目子的脸色瞬时煞白,她四肢颤巍巍地走到茂盛的茶花后,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花丛中,两个交叠的人影极尽缠绵地交叠在一起,月白的柔光洒在两人身上,加之四处萦绕的雾气,如同铺上了一层细碎而又朦脓的荧光。
仔细瞧去,那发出甜腻声音的竟是个男子,容貌是平凡的,此刻却因脸上泛着的一抹酡红,好似一只浸了甜酒的蜜饯。那男子身下还覆了一个人,两只手紧握着男子两只露在外面的修长的腿,微微拉开着,好似在男子皱在腰间的衣物下,无声无息地做着什么,却令那男子的腿偶尔轻微打着颤儿,连脖颈也猛然绷直成了一条优美柔弱的曲线,嘴里更是断断续续地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
赤目子紧紧捂住嘴巴,浑身猛烈颤抖起来,两眼瞬时通红,惊恐万分地看着那闭眼沉醉的男子。
那男子一头极长的乌发覆盖在曲线优美的背脊上,露出的半截双臂美艳却又苍白。原本洁白的衣物,松垮地散开着,凌乱地搭在两条雪白的手臂上,一片光衤果的胸膛上,两颗茱萸桃红而又粉嫩。他圆润白皙的肩头停了一滴雾珠,清风一动,那闪烁着珍珠光泽的雾珠,便沿着锁骨缓慢地爬到了茱萸之上,引人遐想,诱人啃食。
等到男子身下的人缓缓抬起头来时,露出一张俊美得世间罕有的男性脸孔,更是令赤目子脸色惨白。
那男人正伸出半个舌尖,从男子的小腹仔细而又情|色地向上舔|弄轻吮,偶尔会印下一个亲吻,轻轻用牙齿撕咬一下那苍白的皮肤。当落在男子挺立的茱萸上时,灵窍的舌尖上下拨弄起来,使得已位于他身下的男子猛地抓住他宽厚的肩背,指甲缓慢地划出几条淡淡的红痕,就连双腿也无意识地收了起来,紧紧地贴在男人的腰间。
不知那男人滑进男子衣底里的手做了什么,使得男子立刻压抑的尖叫了一声,连原本的音调都变了。
赤目子被这一声低吟惊得一下回过了神来,浑身冷汗淋淋,而发红的眼角却早已满是泪痕,一双赤墨色的眸子中是深深的难以置信和痛不欲生。
她再也忍不住,不顾刚有好转的腿,起身疯狂地往回跑去。
……
钵多罗待在庚炎房中整整一个下午,几乎心力交瘁。
云楚虽然寄宿在了那副画卷中,但她似乎并不知如何借物幻成人形,他便陪着她尝试借物幻形,哪知这一尝试却成了无底洞。不知到底是云楚太过虚弱,还是她资质太差,无论用尽各种办法,这小妮子竟连一支毛笔都幻不出来,还总是弄出些奇形怪状的什物,钵多罗见一次便倍受打击一次,简直哭笑不得。
直到几乎快放弃的时候,破天荒的云楚终是勉强化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虽然仔细看,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廓,且还是男性的外貌,不过能幻成形体却也是好的。
较为有趣的是,云楚竟连声音也变作了男子的,恍然一瞧一听,竟像是重新转世轮回,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钵多罗瞧了她片刻,莫名觉得,云楚的样子和那画中的背影有些相似,思忖了一下便有些了然了。
恐怕是受画卷影响,屡试屡败的云楚才能突然幻化成功。
接着,云楚又让钵多罗替她改了名字,说是就当做自己从头再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