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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富裕而先进的城市,它的夏季异常的酷热。七月上旬,蔚蓝的天空不见一朵白云,只有太阳顽固地紧紧钉在那里,用尽了力气在炙烤著大地。很热,天气很热,连一丝的微风都没有。下午两点锺,气温达到了一日最高的度数,街口正在下象棋的两个的老伯满头是大汗,一台破电风扇对著他们在吹,可惜还是湿透了背心,连树脚下的黄狗都像要窒息了,拼命吐著舌头,呼呼直喘。在市中心的位置,不仅仅有热得人发疯的温度,还有灰尘、噪音、忙碌,以及这个城市的繁华,最高的楼。
两点过,未到三点的位置,马路上的车依旧很多。在禁止鸣放喇叭的路段,当令风云变色的堵车情况发生时,司机们的手就会露在窗外,指缝里夹著一根烟,後视镜里反映出他们烦躁的眼神。有一辆计程车,司机被这样的龟速堵了心,他一边往前张望,一边骂骂咧咧:“堵堵堵,堵到啥时候去!那麽多人上街干啥子嘛,在家不好嘛!上街凑啥热闹嘛!”这样反反复复地说没完,他旁边的乘客悄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低头看著自己手中的信纸,然後又看著前方,几乎没怎麽看两边的街景。在强烈的阳光下,柏油马路上隐隐摇曳著热浪。
司机的词汇是有限的,没得抱怨路况之後,他开始和这位乘客先生开侃了:“这个大兄弟,是刚到城里来的吧?你老家哪儿的呀?咱指不准还是老乡咧,你说句话我听听口音?咋不说话?好久没见过你那样的袋子了,红白蓝啊,特怀念,我三十年前刚出来那会,也是这样的袋子……”司机的焦点集中到他身上之後,喉里的话就跟反倾的河水似地狂倒出来,可这个乘客全然不搭腔的,他只是挪了挪脚边的衣包,有些厚重的刘海略微遮住了他的眉目,所以司机也没发现他根本就心不在焉。
这个乘客叫做陆建辉。他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座城市,从他居住的很偏远的大山里出发,先是走山路,然後乘坐牛车,然後坐那辆几乎要报废的公车到镇上,再到市里,再找到长途客车,中间转了三次车,终於抵达了这里。他千山万水来到这里,起因是他收到了一封三个月前寄出的信。他今年二十八岁,有一个妹妹,他还没结婚,可他的妹妹已经有了一个六岁的儿子,这封信就是他的外甥寄来的。
信中的内容让他很惊愕,小外甥的语气也让他很揪心,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後,他终於还是选择了离开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来到这个烦嚣的都市里。他并没有给小外甥回信,选择把信中所说的地址记了下来,随後自己一个人摸索著过来了。在一个小时的车程结束,司机将他送到时,他把车资找清,身上的钱已经没有太多了。司机从车窗里伸出了脖子,指住了前面一栋巍峨耸立的高楼,说:“那栋楼就是你要去的地方,特莱斯集团,我车子不方便过去,你自己走过去吧。”
陆建辉看的明白,他提了袋子下车,低声道:“谢谢。”司机乐呵呵一笑,道:“和你的装扮不一样,你的话还是蛮标准的嘛。”话中的意思是指他衣著老土,可陆建辉不生气,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在城市里很突兀,所以说:“我是乡下出来的,可也读过几年书。谢谢你,再见。”将车门轻轻关上,朝著那栋楼过去了。司机目送他的背影,侧首思索了片刻,发觉刚刚那个男人土里土气的,却又异常干净,这样的天气里却一点汗味都没有,长相也还真是英俊,恰到好处的身材也真是好。
陆建辉停留在那栋楼不远处,周围来回经过的人都对他投以怪异的目光,他仰望著这个巨大的水泥怪物,有种四周都在旋转的错觉。这是为人熟知的特莱斯集团的办公大楼。特莱斯,它是知名的服装品牌,除了服装以外,它涉猎的行业还包括娱乐公司、酒店、饮食等高利行业。它的办公楼很奢华,带有英x风格的三幢建筑物并立著,又连为一体,大楼正中镶嵌著企业的图徽。
这时候,陆建辉想他并没有找错地方。因为他手中还有一本杂志,内里有一则已经不再热烈的新闻,几个月前轰动一时,那插图就是这幢楼,内容还是特莱斯的许廷章被妻子给戴了绿帽子这件事。
2
特莱斯集团的主席是许正,许廷章是他的孙子,也是许家的长孙。许廷章就是陆建辉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他是他的妹夫,当然严格来算的话是前妹夫,毕竟他的妹妹陆青妍拐了许廷章一笔为数不小的钱和情夫跑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和一纸离婚协议。现在,她的哥哥出乎所有人意料外的来了。陆建辉站在高楼的正门外,望了望手腕的皮带手表,现在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他把信纸收进了口袋,有点迟疑地偷觑著门口站岗的警卫,不多时,终於还是提脚走上了阶梯,一手拎著衣包,一手拿著杂志。
假如让陆建辉这麽走进了特莱斯的大门,那麽这两个警卫就可以回家吃自己了,因此眼角的一丝光瞄到他在靠近,他们就已经做出了阻拦的架势,面无表情地分两边站在门口拦住。陆建辉慢吞吞来到了门前,目光在他们两人的脸上转了转,最後对上了左边的那位,很有礼貌地道:“你好,我想找人。”对方毫不掩饰地将他观察了一遍,透露著质疑,他不由得低了眼睑,可能是自己没说明白,又补充说:“我想找许廷章。”这话一出,右边的警卫便嗤笑出声了,大概经常被各路人烦的过了,他紧盯著陆建辉,逼近他两步,道:“这位,许先生不是你想找就可以找的。除非有他的知会,否则你是不能进入的。”
陆建辉身上穿著一件白色恤衫和棕色长裤,这样的装扮甚至还不如警卫的制服,气势也不如对方,不过他倒也没被警卫逼退,原地呆了一会儿,问:“要他的同意,我才能进去?”警卫哼了哼,答说:“是的是的,我没接到任何通知,先生。”陆建辉这就困惑了,他轻轻摸了摸後颈,低声问:“可我都没见到他,怎麽获得他的同意?”警卫瞪直了二目盯住他,尔後脾气稍好的那位笑了笑,对他说:“那我们无能为力,总之你不能进去,请你离开。”话说的很明白,陆建辉也是个安生的人,他无有和警卫争执,只从他们的肩膀看过去,见到堪称金碧辉煌的大堂,正中间摆放著一只金狮子。
想要进去太难了,他暗自叹气,拿著东西转身往下走,蹲在了最後一级阶梯,碰碰已经干瘪的口袋。钱所剩无几,进又进不去,电话也没有,除了在这里等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没可奈何,陆建辉就坐在了特莱斯的大门口枯等,太阳还是毒辣的很,周围一点遮蔽物也不见,他又不敢走太远,没多久就晒的两颊微红。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陆建辉在等待的时间里,一直翻开著手中的杂志,杂志里有许廷章的照片。那人戴著墨镜,一脸的倨傲和冷漠,臂弯中拥抱著一位性感的女郎,面对著镜头竖起了中指。可能是为了方便稍後认人,陆建辉默默地凝视著这张照片,用一种异常的专注,包围在他四周的喧闹声音都变淡了许多。
他在等,警卫们也不在乎,然而事有凑巧,未到下班时间,大门内恰好走出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警卫们立即对他肃然敬礼,他却撞见了陆建辉蹲在阶梯下的背影,於是指定他向警卫问道:“那人是谁?”警卫铿锵有力地回道:“不知道姓名,来了就要闯进去找许先生,被我们拦了下来。”
一般而言,对话到此就会结束,年轻人就会转去车库驾车离开,可是陆建辉不像以往上门的人,他感觉有点不一样,於是走了过去,面带微笑地问道:“你好,先生。”他突然介入的话音惊醒了陆建辉,只见他迅速将杂志合起来,起身面对著这年轻人,不太确定地看著他的脸,也说:“你好,先生。”
年轻人笑起来很和善,手里抓著一把钥匙,道:“你想找许廷章?”这开头的问话无疑是希望,陆建辉也不免有点激动,他朝年轻人颔首,说:“是的,我想找他。我得找到他。”他的语气十分坚定,年轻人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想了想,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说:“我是许廷章的表哥,同时也是他的助手,我叫高霖,你是谁?找他有什麽事?”不能怪他仔细盘问,他几乎想象不出来许廷章怎麽会和眼前这人有关联。
直觉让陆建辉相信这个年轻人说的,他直视著高霖的双眼,有点紧张地舐了舐唇,缓缓道:“我是陆青妍的哥哥。”这是高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他的神色顿时大变,失惊道:“陆青妍有哥哥?”随即又像想起什麽,一掌拍了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说:“对对对,她是有个哥哥,很久前听她说过一次。”他话中无意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陆青妍几乎很少说到她的哥哥,这点让陆建辉有小小的难过。
“青妍的哥哥呀……”高霖在惊讶过後,他仔细打量著眼前这个男人,发现他的穿著不行,可是五官很英挺俊气,很有男人的刚强气息,要是收拾一下应该很有看头。一不小心,高霖的职业病犯了,在脑海中将陆建辉的形象做了各种改变,直到对方的话来打断了他的思路,说:“高先生,我想见见许先生。”他才将脑海抹干净,摇摆了几下手指,不赞成地说:“陆先生,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廷章和青妍的事,闹成这样,我觉得你们不要见面比较好。”话到此处,他略作停顿,用探究的眼色望著陆建辉,啃了啃手中的钥匙,笑道:“如果你是为钱来的,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些。”
3
“我并不是为了钱来的。”陆建辉应道,说话很温吞的样子,高霖不太相信他,笑著又问:“那你有什麽非见他不可的理由呢?”不为了钱,这男人总不能无知到现在来上门认亲戚吧。陆建辉的回答能改变高霖的所有想法,他的神态很是沈静,没什麽波动,说:“我为了许竟来的。”高霖微抬起脸庞,若有所思地望著天空,接著望向了陆建辉,用匪夷所思的口吻猜测著问:“你不是想来争小竟吧?”他自己都笑了出来,用钥匙尖搓著鬓角,“这可能吗?小竟是不可能给你的。”
这样兜转下去实在没意义,干脆挑明了和他说。陆建辉下定了决心,他一点笑容都没有,因为他觉得许竟的问题上容不得半点玩笑,他极其郑重地注视著高霖,直到对方的笑容收敛了,才取出了外甥给他的信,递过去:“这个你可以看看。”他的语调很轻,高霖展开了信纸阅读,他微叹了口气,“高先生,小竟只有六岁,这麽下去,他会有很严重的问题。我并不是责备你们,只是你们没有人懂得照顾他,所以请你帮助我,小竟他需要我在他身边。”高霖在读到信中第一行字,已经认出了许竟的字,同时也立即被定住神了,他就没见过许竟这麽称呼人,那个浑身是刺的孩子居然会叫这个男人为亲爱的舅舅。他可从来没听过许竟叫他一句表叔。
陆建辉把话说完,就安静等待回复,他心底有两三分忐忑,发现高霖的表情愈来愈凝重时,自己也愈来愈有把握。高霖把信看完,重新折叠好递还原主,问说:“陆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陆建辉将身份证取出,双手送过去:“陆建辉。”高霖把身份证拿过来,只是简单看了姓名和相片,而後便一改方才那种应付式的礼貌,略带愧疚地说:“陆先生,我很抱歉。我知道小竟有点问题,也知道他和廷章不合,可我真不知道事情有这麽严重。”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很忙。照顾小竟,会耽误你们赚钱。”陆建辉淡淡说道,只是话里隐藏著谴责意味令高霖惭愧了,这会儿刚好到了下班时间,他一回头见到大门陆续有人出来,不想两人惹人注目,便指住了不远的咖啡厅,道:“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在好好的聊。”不由分说地扯了陆建辉的手臂,帮他提著衣袋,朝那咖啡厅奔去。陆建辉想抢回来自己提,无果,只好被他拖著走。
他们刚过了斑马线,门口的两名警卫便愕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按高霖的殷勤态度,那人难道大有来头?彼此都心惊惊的。
高霖进了咖啡厅,挟持著陆建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这地方环境很高雅,色调温柔,还有琴师在弹奏悦耳的钢琴曲。两人相对面坐定後,高霖随便打发了侍者,对陆建辉满面堆起笑,道:“建辉哥,你不要见怪,我真很少听到关於你的事,你以前来过x市麽?”陆建辉不清不楚地应了一声,将双手放在桌上,习惯性地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大概是一年前,青妍带著小竟回过一次家。”高霖在记忆中翻找,找到了这事,把头乱点:“嗯嗯,是有是有。可她没说是回老家。”陆建辉禁不住苦笑了,道:“她应该也有让小竟别说。”这才是他妹妹的性格。
“是啊是啊,我都没听小竟提起过你。哈哈,不过也可能提过,我没注意。”高霖也是个没眼色的,满调子里都是惊奇,呵呵笑,“不过,原来小竟有喜欢的人呢。”陆建辉就实在笑不出,他的十指交握著,身子稍作前倾,做出以恳求的姿态,语句清晰地说:“许先生,虽然和他接触的时间没有很多,但我很喜欢小竟。他希望我来把他带走。”高霖毫不犹豫地反驳了,想要好好解释道:“这是不可能的,小竟他是许家的子孙,廷章他……”却被陆建辉一句话打断了,他说:“我知道,我没想把他带走。”
高霖一怔,钢琴声忽然静止,他往那边瞄了一眼,又回头问陆建辉说:“那你的意思呢?”陆建辉沈默了,他搓动揉著手指,仿佛是在做心理准备,终於开了口,慢慢地说道:“小竟和他父亲的关系好像很恶劣。不是我不想把小竟带走,我是不想把他带到我们那大山里,就算他想过那样的生活,也真的不行。在大城市里,他才能更好的成长。”
高霖听的半懂不懂的,他眨了眨眼,也略略俯身靠向桌沿,问:“所以呢?”陆建辉回答前抬起了头,脸上虽然透著点儿不好意思,更多的却是坚定,说:“我想留在这里,照顾小竟。”这大概也是高霖预计中的回答了,说完,他瞬间也沈默了。侍者端著托盘送来了两杯果汁,两人都没有理会。钢琴声又响了起来,这却是店里放光碟的。高霖好久没找到话说,他靠著椅背,别开了视线,撞见了另一桌的那个男孩子。
高霖担心陆建辉是否有别的企图,也怀疑他到底能不能有作用,他很不确定,应该拒绝。可他联想到了许竟,想到许竟写的信。阳光,活泼,开朗,才是男孩子身上应有的色彩。“如果你觉得你留在这里对小竟有好处,那我会有办法让你留下,可是你真的确定?”高霖的话音十分严肃,将一杯橙汁放到陆建辉面前,那动作有著威胁的感觉,更像在放一把枪。陆建辉握住了杯子,直视著高霖的双眼,难得露出了微笑,道:“青妍小时候都是我照顾的,我确定我现在也能照顾好小竟的生活。”他的话有一种说不出的信服力,让高霖举了杯子,轻轻和他一碰,说:“那麽,我们商量一下应该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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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这间咖啡厅里待了一个多小时,这个交谈的过程之中,陆建辉让高霖对他完全信服了。直到将近七点,高霖回了公司车库驾车,两人才一同离开,径往了许廷章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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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锺的时候,他们将车驶进了城区的一幢豪华公寓的车库。这幢公寓曾经因为天高的房价受到很多方面的瞩目,高霖暂时还住不起这样的房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