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啃着小妖的大耳朵,没有放手的意思。
火探阿里斯提着一只新抓到的地灵,拿捏不准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向主人汇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打断他们,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于是他站在远处,等着两兄弟的打闹结束。
扎利恩反口咬住在自己背上乱来的手腕,生气地拽着。手腕的主人一点让步的意思都没有,他挠着小妖的肚皮,让小妖发出一连咯咯咯的声音,被迫吐出口中的东西。
“呼……你——死定了,克里冈!”
“请便。”
男人松开手,蓝色的小怪物怒吼一声,向他的脸扑过去,让他一个重心不稳,向后跌到了泥地上。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高大的男人不见了,一只和蓝色小妖差不多大小的红色火龙出现在扎利恩身下,龇着尖利的龙牙无声笑着。
“我说过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扎利恩一点都不想看到那张讨厌的脸,只顾着用爪子和尾巴朝他乱挠,“不要咬我的脖子——不要咬我!!——你知道有多疼吗!你知道有时候一整个星期都不会愈合吗!你这个——混账——”
火龙像是对这段话做了回应,又一次咬向小妖的下巴处。
“——你聋了吗!!!”
扎利恩后退一步,索性也张开大嘴,直接咬向火龙的脑袋。
两只小小的东西就在泥地里翻来滚去地打闹了数十分钟之久,他们周围的野草时而冒出红如朝霞的火星,时而结上白如星辰的冰霜,红和白交替着,钩织出平日里绝对看不到的美丽景象。
阿里斯看着身下闪烁摇曳的野草,似乎能看到很久以前,在草原上玩耍的两条巨兽,他们身边是怎样一副令人叹为观止的画面。
不曾停止过的争吵,嗯?
似乎也不尽然是这样嘛。
他耸耸肩,用火笼困住瑟瑟发抖的地灵,然后转身面向雾气朦胧的莱尔湿地,让级别比较低的火探同伴们为他打探克迪莫拉斯城的最新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35)
克里冈开始舔那双大耳朵的时候,扎利恩还恶狠狠地给了他一爪,火龙的下巴处立马出现了三道抓痕。
克里冈看了他一下,继续舔。于是扎利恩又给了他一爪。
来回几次后,扎利恩不情不愿地伸着懒腰,让对方给自己做清理。
“不准咬我。”他闭着眼睛说。
火龙趴在他身上,小心地避开了刚包扎好的断翼,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脖子。
克里冈的舌头上有倒刺,舔在身上非常舒服,这是小时候扎利恩经常缠着他为自己梳理羽毛的原因。头几次还是自己苦苦哀求的,没想到后来竟是克里冈把这项活动变成了习惯,每天准时唤醒睡眼朦胧的他,一遍一遍地轻咬他漂亮的羽毛,光是起床时的互相打闹就能占据早上的大部分时间。
这项活动自从黑火焰把自己烧伤以后就停止了,将近三百年不曾享受过,这次可得好好补回来。
想到这,扎利恩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哥哥身下蜷成一个小圈。
也许是靠近湿地和沼泽的关系,也许是火龙将体型幻化得更小的缘故,炎热所带来的头疼不再难以忍受,扎利恩向前直直伸着爪子,伸了一下懒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个时候,就连翅膀传来的疼痛都是有些舒服的。
“我们……”他懒洋洋地问,“要在今天赶到卡尔卡特城吗?”
火龙停下动作。
“今天赶不到。等我们过了夏尼弗莉坎,先休息一个晚上。”
“夏尼弗莉坎那边是什么?我听说是片草原……”
“对的,普兰提。”
“……你曾经到过西峰么?”
“没有。”
“那你怎么那么清楚!”
“你不也知道那边是草原?我只是恰好知道名字而已。”
“……嗯……说得也是……”
“再之后是卡尔卡特,”火龙继续舔舐小妖的背脊,“墨尼森林,西山群,我们就能抵达西泉了。”
“再然后呢?”
“然后你会能恢复了。”
“我知道,我是问……恢复之后呢?我们要原路返回么?”
克里冈直起腰,自上往下舔了一下弟弟的鼻头。
“不用。”
“不用?”
“到了之后我再告诉你。”
“……不能现在说么?”小妖抓着他红色的前爪,一副‘行行好’的表情。
“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兄长的语气强硬了一些,瞬间软下去的小妖只能吃瘪。
“你总是这样装神弄鬼!”
“我可没有,那是你的特权。”
“……嗯哼……总之……就是不用再走一遍这条路了是吧……”
“对。”
火龙轻轻说着,低头啃咬蓝色小妖的后颈。
“你……我都说……不要咬……”
挣扎了一下,哥哥却将他压得更紧。
扎利恩仰起头,分叉的尾巴和火龙的纠缠在一起,在头痛和烦躁中竟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让他也想转过头给对方那么一口牙。
克里冈轻咬着他的脖子和耳根,时而咬,时而舔,全然不顾他的推挤。
“很痒……!”
小妖想揪扯对方的尾巴,却因为尾巴分叉自己纠结在了一起,反倒是被对方用力缠住了根部,一个紧锢,下身传来了一阵微弱的电击感。
“克里……克里冈……”小妖扑扇着从缝隙中挣脱的一只翅膀,支吾道,“你唔……不要再玩了……”
“你不是很喜欢做清洗?”
“我——我今天翅膀疼!——你走开……”
“我可没碰到。”
“可是我……可是你……你先——不要咬!”
兄长舔咬他背脊的动作让他有些头晕,让他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垂头枕在火红色的大爪子上。
尾巴和尾巴也在嬉戏打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扎利恩不再高声抗议,只是一边嘟哝,一边顺着兄长的动作左右移动,时而爆出几句古代语,时而用爪子推开兄长的脑袋。
克里冈不厌其烦地舔着他的鼻尖和侧脸,甚至轻轻舔着他的小牙齿。有时候他把嘴巴张开,舌尖还会缠在一起。
扎利恩不得不承认,这一场久违的嬉闹还是非常舒服的。
阿里斯能明显感觉到主人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再次恢复了人类的外貌向自己走来时,怀中是软绵绵正打着呼噜的蓝色小妖。
“要现在赶路吗,大人?夜幕就快降临,恐怕不安全。”
“安全不安全只有我说了算。”
褐发男人勾勾手指,火探将笼中也差点睡着的地灵递了过去。
“城里怎么样了。”
“大祭司希望和寡头们见面,解释这场□□。”
“他真以为那些人类会见他。”
阿里斯点点头。
“至今没有一位寡头同意他的请求。”
“记住了,阿里斯,所有人类的害怕都可以归结为两样东西,”克里冈把火绳绑在地灵的脖子上,抬头看着自己的手下,“要么怕老,要么怕死。现在那些老东西在人们眼里是杀人犯,在那个女人到达克迪莫拉斯为他们做担保前,没有人敢见他们的。只要能拖住她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大人。”
“你留在这里,后面的事交由你处理。她离开克迪莫拉斯城后,再来找我。”
“遵命。”
阿里斯微微鞠了一躬,目送主人走进散发着黑色气息的沼泽中。
怀中的小妖还饿着肚子,但睡得很香。和兄长肆无忌惮的玩耍能让他感到放松,闹着闹着他就睡过去了,两只小爪子还抱着哥哥的脖子不放,尾巴也还绕在一起,就像锢着一个什么玩具似的。
克里冈没有吵醒他,安静地在沼泽上方穿行。
扎利恩问他会不会想念修尔修拉的时候,其实他的答案是不会。那是太久远之前的事情了,况且修尔修拉出生的时候,他并不感到兴奋。
他不像扎利恩那样对这个孩子充满着喜爱和祈望,除了喂奶的时间,扎利恩几乎全程陪在那个婴儿的身旁,这让他感到不舒服。在克里冈看来,扎利恩对自己的依赖越强越好,多一个幺弟不仅会让扎利恩分心去思考作为一个兄长的责任,也会抢夺一大部分他和扎利恩独处的时间。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了两百多年,直到黑火焰的出现,克里冈才第一次觉得自己幼稚。
他一直为自己比同龄者更成熟而感到自豪,但那一刻他深深感到自己的幼稚和丑陋,以及无知到可笑的地步。
他是火,弟弟是冰,昔日玩耍都已演变成不可收拾的惨剧,若他真想拥其入怀,必将有一方死去。
弟弟必须在远隔自己千里之外的地方生活,他不能依赖着自己成长,他应该独立和懂得自我保护。
而柯米提斯……
柯米提斯早已明白这个道理,他向来支持扎利恩独自闯荡,远走天涯。
灭世者既无法承认那个家族叛徒是对的,也无法承认自己害怕那个叛徒。
柯米提斯就像一个噩梦,随时会把扎利恩从他身边夺走,轻而易举,连谈判和武力都不需要。
父亲说过,永远不要对过去说谎……
我正是无法对过去说谎,才无法忍受你喊出柯米提斯的名字啊,查理。
火之王将小妖抱紧,又因担心他对火气感到不舒服而稍微松手。
你为何偏偏是凛冬领主?
克里冈用鼻子呼出一口气,抬头注视前方,不再去想这件折磨了他无数个日夜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36)
很多同类选择从沼泽上方飞过,结果都很糟,不单单是因为这儿非常靠近西泉,飞行的力量会被减弱,更因为地底下的腐鼠与沼泽泥水相结合释放出的毒气不是浪得虚名的。这些毒气在一定的高度上会自动合成,目的是为了逼迫所有游客从沼泽泥上趟过,这样他们陷进沼泽的时候,腐鼠们才能吃到新鲜的食物。
地灵的带路态度还算诚恳,看样子高高挂着的同伴尸体还是了一些作用,天色没有完全变暗,他们就已经通过了黑色泥潭,因为好心情还没散的缘故,灭世者大发慈悲地把领路者放生,让他飞也似地往回狂跑。
我又不杀你,你怕什么。
克里冈挑了一下眉,走进齐人高的草丛中。
普兰提是‘青水’之意,因为这儿的草不是葱绿的,而是青蓝相接的颜色,如果扎利恩看见,一定很喜欢。
普兰提之草足足有一人高,就连比普通人类要高出不少的克里冈都几乎看不见前方,好在这草本身不伤人,既柔软,又有着令人舒畅的味道。
西泉的气场渐渐强了起来,火龙能感到背上的沉重,那是对他双翼的限制。行进到普兰提草原之后,想飞起来是非常困难的事,还会耗掉很多体力。不过更为弱小的生物受到的限制不会那么大,所以跟在身边的火探们还能勉强来去自如。
克里冈抬了抬下巴,火探们接二连三地转进草丛里,打探是否安全。
就他所知,普兰提没有什么危险,这片视野极差的广袤土地原本就是为了让前往西泉的仇家们互相厮杀用的,本身不会养育危险的生物。但凡事还是留个心眼为好,他的黑火也被抑制得很厉害,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使用。
在火探证实完全安全的区域躺下休息的时候,照在身上的只有星光,克里冈已经和先前一样烧出一圈正圆形的草灰做窝,还在边缘处燃起黄色的火星作为警戒线。烧过之后的普兰提青草香味更为浓郁,和家乡的蓝米斯花香非常相似。
火探们将捕捉到的草蛇扔在草灰上,任凭它们慌乱地四处逃窜。黄色火星发出飘忽不定的光,让这些灰绿色的晚餐们无处可走,只能绝望地吐着信子。
克里冈用手指捏住一根看不见的线,轻轻一拉,草蛇们的脑袋统统和身子分离,剩下细长的身子还在原地抽搐。
血的味道在草香中蔓延,刺激着睡梦中小妖的嗅觉和胃。他打了个响鼻,舔着嘴角,迷迷糊糊地醒来。侧躺在他身旁的克里冈看着他搓揉软软的鼻子,然后努力睁开眼睛,试图看清自己身处何方。
大海。
这是扎利恩的第一反应。起伏的波浪像一堵墙一样在眼前奔走,借着月亮和星星的光散发迷人的淡蓝。
不过青涩的味道和虫子的鸣叫声很快就让他明白了自己是在草原中,那些植物围绕在他周围,高得不像话,给他一种躺在海底的舒畅错觉。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和翅膀,深深吸了一口普兰提草的清香,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远的鲜肉。
咂咂嘴巴,望向兄长——克里冈的身上没有血味,说明他还没有进食。
“你……不打算……吃吗?”
睡醒之后,肚子饿得更厉害了。
“你可以先吃。”
“——那不行!”扎利恩想都不想地跳起来,克里冈的发言冲击了他几个世纪以来的世界观,让他感到紧张。长辈没用餐之前,他可不敢动,这是原则问题。
火龙有些失笑,但看到弟弟炸毛的模样,也没有坚持。
手下把滴血的蛇肉献上,克里冈抓住一侧,让火刀利索地切下一块大小适中的肉片,慢慢往嘴里送。
把肉咽下后,他用带血的食指抹了一下弟弟的嘴,后者显然动摇得更厉害了。
扎利恩不由分说地一口咬住哥哥的手指,怨恨地望着他,无声地控诉着自己现在真的很饿,没心情和他玩游戏。
克里冈把手抽回来,继续慢悠悠地切着肉,无视了弟弟咽口水的声音。
“克里冈……”
“嗯?”
“我可以先到那边去玩一下么?你吃完了再叫我。”
“不行。我也没来过普兰提,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危险,不会放你离开视线的。”
“……你的跟班可以跟着我。”
“他们可不一定能救下你的命。”
“我要去方便!”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都吃了?”
“……”
扎利恩忿忿不平地盯着他,肚子非常应景地响了起来。
“那我自己去狩猎,总可以吧?”
“放心吧,”克里冈把肉放进嘴里,微微笑着,“这些都是你的。”
他朝委屈的小妖凑过去,贴上了他小小的嘴巴。扎利恩抬起爪子撑在兄长的肩头处,不再客套,迫不及待地从他口中将食物取了过来,还舔了舔他的口腔。
这种喂食方式在家族中很常见,不过一般是母亲做的事。打从很小的时候起,扎利恩就跟着克里冈在外头跑,进餐时间也没法回家,便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兄长这样给自己喂食,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更重要的是这样用餐不违背‘长辈先吃’的原则,这样的小空子不钻白不钻。
一开始,扎利恩还乖乖地等着哥哥靠过来,后来干脆不等了,只要对方把食物放进嘴里他就扑上去,反正那家伙明显不是真饿,只是在和自己闹着玩,没必要再考虑什么礼节和规矩,有好几次明明都到自己嘴里了,硬是被抢了回去,这让他无比厌恶人类灵活的舌头。
当然,越轨的事还是不能做得太过分,所以直到进餐完毕,扎利恩都没敢直接对着食物下手。
铺垫上的血迹很容易就被草灰覆盖过去,扎利恩细心地做着餐后清理,肚子饱饱的很舒服,他很快又跑回了火龙的身边。
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小妖避开翅膀上的伤,亮着肚皮仰躺着,来回扫视天上的星星。
“……真奇怪。”
克里冈把眼睛张开一条缝,淡淡地问:“奇怪什么。”
“当我想到要寻求你的帮助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