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青月离开,夜君曦才抱着人坐到床边,并不急着宽衣解带,却是将那罐子膏药放到一旁,挑了挑眉道:“怎么忽然之间如此乖顺?”虽说少年安静而乖顺的模样很是可人,不过夜君曦可不认为这心思诡谲的小东西真的会就此乖乖听话,任他摆布。更何况少年安然镇定的表象之下的那一份僵硬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夜君曦心下微沉。然而令他觉得惊讶的是,此刻心中并无喜爱的东西被他人触碰过后的厌恶感,却无端地对怀中之人生出一丝怜惜之情来。
浅离攸并未察觉夜君曦此刻奇异的心境,听闻他方才之言却是哂然一笑:“离攸的秘密如今全被陛下捏在了手里,我还能如何?”
“依朕看来可并非如此。”夜君曦边说着边把玩着浅离攸随意搁在膝上的手。少年的手柔软光滑,十指纤长,相当漂亮,只是掌心处略有些薄茧,想来是练武所致,“你还未曾告诉朕,夜闯御书房与朕的苍擎宫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浅离攸闻言心下一凉,转瞬间却略觉得无语。这情形,难不成是在逼供?
“岚宇的帝君陛下连逼供的手段都与别人不同。若真想知道这些不是应该废了离攸的武功,投入天牢严刑拷打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不是么?”抽回手,捋了捋散落胸前的发丝,浅离攸挑眉问道,颇有些挑衅之意。他相信,夜君曦不会用那般手段来对付他。若真要那样,他此刻便应该在那阴森可怖的天牢,而非在这富丽堂皇温暖如春的琬樱殿了。
夜君曦闻言凤眸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环在少年腰间的手一紧,冷冷道:“你是算准了朕不会这么对你?”
浅离攸一惊,受了伤地五脏六腑禁不起这般蹂躏,当下便紧蹙起眉轻咳起来,一手抚上胸口泛疼之处,另一手捂住唇。
夜君曦这才放松了手臂,轻蹙着眉并不言语,然而严肃的神情却在看见少年手心的殷红之时瞬间崩塌,扬声道:“传御医!”
琬樱殿中瞬时没了方才的安宁,最先冲进来的青月一见主子唇边的艳色便惊呼一声,顾不得那人还被帝君抱着坐在膝上便取了干净的布巾为他擦拭。在后头跟随着进来的苏瑞一见此状忙命人打水,一边也取了布巾为浅离攸拭净手心的污秽。
“陛下,还是让尚君躺下更好。”苏瑞拿浸透了热水拧干的湿布又为浅离攸擦拭了一遍,见夜君曦依旧抱着浅离攸便如是道。
夜君曦紧蹙着眉,却也听从了苏瑞之语,将怀中之人放到床上。
浅离攸此前并未将受伤之事告知青月,回到琬樱殿后又未曾传御医前来看诊,青月不明状况,还以为是夜君曦弄伤了主子,也顾不上对方君王的威仪,竟含着泪瞪了他一眼。好在夜君曦一心只看着床上的人而并未注意。
浅离攸咳了许久才稍稍消停,恰巧御医也连滚带爬地来了。听闻是帝君陛下之命,自然片刻都不敢耽误。
“如何?”见御医收回号脉的手,夜君曦问道。
“回禀陛下,尚君这是受了内伤,五脏六腑皆有所损。方才呕血恐怕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处。幸而不重,若好好调养,半月之内便可痊愈。”御医恭敬答道,心中却不免嗟叹这位尚君还真是多灾多难,听闻刚从冷宫出来,就又受了伤。陛下亦在此处,难不成是又惹恼了陛下?心中腹诽,却不敢多言,只行了礼,便回太医院备药去了。
“为何早先不传御医?”早些时候便在琬樱殿等这人从那洛蝶居回来,却只记得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吩咐了影卫等好好看守,却着实忘了这人身上还带伤之事,夜君曦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心中莫名地有些愠怒。
“离攸是何身份,怎敢如此麻烦?”浅离攸淡淡答道。实则是一来早先以内力疗伤早已好了一大半,二来留着些伤也是为了能够暂时断了夜君曦想要召他侍寝的念头。纵然吐了些血受了些苦,却也是值得的。
然而夜君曦是何人,收敛了怒意心中便清明起来,浅离攸的那些心思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由眯起凤眸,上前附身在少年唇边印下一吻道:“你是朕亲封的尚君,受了伤自然该传召御医前来看诊。况且……”不怀好意的目光瞥了床头小柜上的那一罐子膏药一眼,这才继续道,“把身子养好了,才有力气好好侍寝,不是么?”
夜君曦话音方落,浅离攸尚未从那令人迷醉的青木檀香的气息之中回过神来,却只听闻那男人直起身,以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嗓音道:“你且好好休养,朕明日再来看你。”说着望向自方才起边一直跪坐在床边的青月道,“你叫青月?好好照顾你的主子,伺候得好,朕自然有赏。”
男人语毕便离开寝殿,不一会儿殿外便传来内侍尖锐嗓音:“起驾回宫!”
浅离攸躺在床上,黑曜石一般的眸中难得透出一丝迷茫,与那夜某人无端夜访洛蝶居之时别无二致……
第廿八章 两难
曜国七皇子浅离攸在一天之内先是从偏僻的冷宫搬回了锦澜宫的琬樱殿,后又在当晚得到了帝君的临幸,次日更是有一众宫人领了帝君的圣旨往那琬樱殿送去了诸多价值连城的补品与药材。这接连的几个惊人的消息传开,后宫之中立刻便不平静起来。
原本帝君陛下近日以来已经开始渐渐冷落了琴伊宫的那一位浅淑媛,离攸尚君又被打入了冷宫,所有人都以为曜国此次送来的这两位皇子公主从此便是风光不再,将要凄惨孤独地终老岚宇后宫,连那日趋没落的曜国也离亡国之日不远了,却不料那进了冷宫的人竟还有咸鱼翻身的一日,且一跃成了帝君的“宠妃”,不免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琬樱殿中一大早便有不少人轮番上门,都是装模作样前来恭喜离攸尚君苦尽甘来的。只不过琬樱殿的主管侍女苏瑞放出话来,说尚君前阵子受了寒身子不适,近日皆不见客,而殿中也的确传出淡淡的草药味道,众人便只能在心中大骂着那狐媚之人恃宠而骄,面上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然都走了。
“终于清静些了……”用过午膳后,端着药走进寝殿的青月轻叹了口气道,后头还跟着苏瑞。
正半卧于床上看书之人抬了抬眼,在嗅到药味之时已经不悦,一见青月手中托盘之上的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更是紧紧蹙起眉心,道:“把药撤下去。”
青月一愣,却不答应:“主子,不喝药怎么行呢?”昨夜在她的泪光闪烁之下浅离攸已经告诉了她受伤的前因后果。忠心的侍女惊讶之余还有些埋怨主子瞒着她,而更多的则是担忧和心疼。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把药撤了。”一来是药汁太苦,光是那气味便能知道那里头放了多少种让人苦不堪言的药材;二来是这御医医术确实不错,如此几贴药下去,不出两日他的伤便能全好了,而这并却不是浅离攸乐见其成之事。
青月犹疑了一下,然而见到主子的眼神示意便知主子并非是在闹性子,叹了口气正想端着药离开,却被身后的苏瑞拦住了去路。青月瞪了她一眼。自从主子和那夜君曦撕破了脸皮,她自然也不用再对这个夜君曦的爪牙有什么好脸色。
苏瑞却似乎对青月的挑衅毫无所觉,只道:“陛下口谕,若尚君不肯服药,便要禀报于陛下,陛下将会亲自前来。”
“你!”青月气极,瞪着苏瑞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那个身为岚宇帝君的男人有多么可怕,她已经略微见识了一二了。
眯起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望着苏瑞半晌,浅离攸终于在心中叹了口气,道:“拿过来。”
苏瑞闻言接过青月手中的托盘,将药碗送到浅离攸跟前。
只见浅离攸端起药碗,蹙着眉仿佛一幅将要上刑场的模样,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将药汁一口饮尽,瞬间那原本就并不出挑的一张脸因为苦楚而更为扭曲。然而苏瑞却忽然觉得,面前的少年竟是万分可爱。
身为林珝亲自训练出来的得意弟子之一,苏瑞自然知道在浅离攸那一对黑曜石一般的眸中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永远波澜不惊,永远淡定悠然,就算是在面对他们那位令人望而生畏的帝君陛下之时,纵然有许多惊慌,恐惧的神情,然而那对漂亮得过分的眸中却也少有波动。而此刻这面对着黑苦的药汁这般皱着脸一口饮下的模样才难得地透露出几分十四岁少年应有的模样。
正当苏瑞情不自禁地为浅离攸这副难得一见的模样而露出一丝微笑之时,门外忽然跑来一个宫娥,急急地行了礼道:“启禀尚君,琴伊宫的浅淑媛来了。”
浅离攸不愿有人打扰,苏瑞便出面替他挡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宫妃。只是琴伊宫的那一位淑媛与他们琬樱殿的这位主子的关系非同一般,外头的人不敢擅自拿那身子不适的借口搪塞赶人,便只得进来通报了。
浅离攸听闻来人是浅如月,不由地挑了挑眉。因为骤然之间搬回琬樱殿又被夜君曦搅乱了心神而暂时忘却的那一件事立即涌上心头,略微思索了一阵还是道:“请她进来罢。”
“是。”那宫娥福了福便又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有衣料摩擦的悉索之声和着一阵不属于琬樱殿的异香飘进殿来。
一月有余的身孕尚未显形,浅如月身着华贵的宫装,勾勒出少女婀娜的身姿,却是不敢再如从前那般束缚着腹部,只在胸下宽松地系了一根带子,反倒显出一些飘然灵动之感来。
浅如月走进殿中,见浅离攸依旧躺在床上,不明就里的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帝君陛下昨夜摆驾这琬樱殿的消息,还以为浅离攸是为情…事所累,脸上略显尴尬,而那杏眸之中却满是复杂的神色。
“坐吧。青月,奉茶。”指了指床对面的软榻,浅离攸略微坐直了些,一边掖了掖被角,不由在心中感叹这琬樱殿确实比那洛蝶居舒适太多。
浅如月坐是坐下了,接了青月递上来的茶,面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安然躺在床上的少年,心中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浅离攸能替她出谋划策,身为男子他不可能有子嗣,而若是他能得到帝君的宠爱,必然能成为她强有力的后盾;忧的是,浅离攸再度得宠而近来帝君陛下却几乎不曾踏足琴伊宫,这让满怀希望嫁到此处,而如今身怀有孕,心中极为脆弱的浅如月着实承受不住这样的冷落。
浅如月心中所想,浅离攸看得一清二楚,却并不点破,只挥退了青月与苏瑞,待房中只剩下两人之时才开口道:“孩子如何了?”
闻言浅如月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绝色的脸上瞬间充满了母性的慈爱。浅如月不过二八芳华,本身便还是个孩子,而这样的神色出现在她的脸上却并不突兀,反而更是让人心动。而说到孩子,浅如月也暂时忘了自己所要说的话,只答道:“陛下命一名御医专门替我问脉养胎。一个多月了,御医说孩子很好。”
浅如月提起“御医”,浅离攸便在心中叹了口气。单纯的女娃儿并不知道,她所信任的“陛下赐予”的御医早已成了她最大的敌人的心腹,而在未来的两个月之内,这个御医将会帮助那个人将她打入地狱万劫不复。
不过浅如月不知道此事,那夜君曦呢……?
蓦然跳入脑海的问题让浅离攸心中一震。
夜君曦或许并不在意后宫中的这些男男女女,甚至连他的亲生子嗣也可以一律无视,然而这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霸道专权如岚宇帝君,难道真的就会放任后宫的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么?那莲贵妃乃是当朝丞相之女,且掌控着后宫的实权,夜君曦怎么可能不将她的一切牢牢地握在手中?那御医是夜君曦亲自派遣,这么说来,那御医与莲贵妃的关联,那个男人不可能一无所知。这么说来,他是放任莲贵妃除去浅如月腹中的孩子,甚至是连浅如月一道除去么?!
到了此刻才发现自己先前所想太过简单,浅离攸紧紧蹙起眉。
早有一名曜国公主生下了夜君曦的长子,而浅如月肚子里的这一个不仅可有可无,若是真的被除去了,还能成为莲贵妃的罪证——若是将来丞相有何不妥之处,他便能以此废贵妃,贬丞相,而所牺牲的不过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和一个女人罢了……
思及此,黑曜石一般的眸中划过一丝阴霾——果真是好个冷情冷心的帝王!
“浅离攸?”浅如月见浅离攸紧皱着眉默默不语的模样不由地轻唤了一声。浅离攸回国神来,神色复杂的望着坐在软榻上的女人。若此事中没有夜君曦,他已经准备帮浅如月一把,可如今想来,他却是不知道该不该冒这个险了。毕竟离青弘的大限之日已经不足五日了,他该及早从这岚宇后宫之中抽身而出才对……
正当浅离攸思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玄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寝殿之内。
制止了内侍的通报,夜君曦只身走进寝殿,看到的便是那一对姐弟对望无言的模样,不由启唇轻笑道:“这是姐弟之间正在联络感情么?”
第廿九章 交换
低沉好听却颇具威严的嗓音将坐在榻上的浅如月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心中更是一震,忙起身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爱妃免礼。”夜君曦轻笑着应道,然而那一对锐利而深邃的凤眸对着那个怀有自己子嗣的女人却是连看也不看一眼,自进门起便只看着那个半卧于床上的少年。
浅如月直起身,却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夫君一眼,心中略有忐忑。先前她去洛蝶居找浅离攸陛下都未曾责罚,如今那人回了这琬樱殿,她身为姐姐来看望“苦尽甘来的弟弟”应该更不会有甚大碍了罢……如此想着,浅如月悄悄抬眸,却见夜君曦并未在自己身前停留半刻,只是直直地朝着那张花梨木大床走去。而靠坐在床上的那人却只是微蹙着眉,淡淡地看着朝他走去的帝君,不曾开口,亦未曾行礼。
浅如月有些惊慌,心道这浅离攸怎敢如此无礼?难不成当初会惹怒帝君也是因为不懂礼数么?正当她以为帝君陛下会责怪浅离攸之时,却只见那男人丝毫不以为忤,径自来到床边坐下,细细瞧了瞧床上那人的脸,道:“面色看起来倒是比昨日好了些。若是早半日传了御医,昨夜也不会受惊咯血。”
浅离攸不置可否,看了看外头的天光,只道:“这个时辰陛下不是应该在御书房处理国事才对么?”
夜君曦闻言挑了挑眉:“怎么,是巴不得朕不要出现在琬樱殿不成?”
“离攸岂敢。”口中说着不敢,只是那一对黑曜石一般的眸中却露出毫不掩饰的冷淡之意。
为浅离攸面对帝君的无礼态度所惊心,又为帝君对浅离攸的宽容所震慑,被晾在一旁的浅如月神色复杂的望着不远之处自己托付了一生的男子和血浓于水的少年,无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浅如月咬了咬牙,敛了不甘的目光,杏眸中却闪过一丝无力的悲哀。此处已经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了——浅如月很明白这一点。进宫两个月,如今又有了身孕的浅如月已经迅速地从一个骄横无知的公主便成了懂得进退分寸的宫妃。
“臣妾告退。”浅如月行了礼便退出了寝殿,浅离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蹙眉,心中还在想着方才所想的那件事,而夜君曦却是连头也没有回,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浅离攸脸上的神情变换。
“在想莲贵妃的事?”乍然开口,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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