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王by水天一色- 第1部分

　



　　文案

　　一世喧嚣，待到冰冷的刀锋刺入皮肉才终于能够凝眸含笑。

　　再世为人，却可悲依旧逃不开早已注定的那一段是是非非。

　　不受君宠，皇子沦为质子，魅惑人世的皮囊终得物尽其用。

　　谁又能料，质子生涯的开端，才是这异世命运轮回的伊始。

　　楔子

　　马车驶入了岚宇帝都，行进的速度便缓和了不少。

　　这是从岚宇帝国的属国曜国归来的迎亲使臣，迎回的是号称“曜国明珠”的曜国长公主浅如月。

　　然而围观的岚宇百姓所不知的是，就在离曜国公主华丽而舒适的銮驾之后不远之处，那略显寒酸的马车中装载着另一个身上同样留着曜国皇室血脉的少年。

　　隔着薄薄的车厢，令人厌倦的随行军队的马蹄声与街上百姓的种种喧哗和猜测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马车中正好眠的少年便是曜国的七皇子浅离攸——此次曜国的国君随同联姻的长公主一道献给岚宇帝王的质子。

　　“主子，快到皇宫了。”一旁一袭翠色衣衫的侍女看起来年纪稍大，眉宇间稍显担忧，望着浅离攸轻声道。

　　“快到了么……”假寐的少年闻言缓缓睁开眸子，如同梦呓一般应了一声。少年称不上绝色，顶多也只能算是清秀可人罢了。然而那一对犹如黑曜石一般摄人心魄的双眸却在睁开的刹那便如两颗稀世珍宝，映衬着平凡的脸庞，竟生生叫人移不开眼。

　　浅离攸并未在意侍女望着自己的眸子一瞬间的呆愣，只是微微一笑，抬手撩开帘子一角。外头的人头攒动，好似看什么稀有的动物一般围在街道两旁。浅离攸随即放下帘子，似是感叹又似嘲讽地道，“岚宇帝都果然气派非凡。”

　　“主子可是心意已决了？”侍女望着浅离攸突然轻声问道。

　　“青月，你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话来？”浅离攸微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不必担忧，你我必定能安然离开。”

　　青月闻言稍稍迟疑，随即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车马依旧缓缓行进，只是喧嚣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了。想是快要到岚宇皇宫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拉车的骏马便渐渐停了脚步，有侍卫自外头打起帘子，浅离攸嘴角噙着笑容缓缓起身，一眼瞥见青月依旧心事慢慢的模样，便无声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既来之，则安之。这质子生涯，于他浅离攸而言，又有何可惧。

　　第一章　和亲

　　自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直至岚宇大殿高耸的石阶之下，一路上每个人都在窥探着来自曜国的公主，这个号称是“曜国明珠”的少女，亦是即将受封成为岚宇皇妃的显赫女子。

　　浅如月头顶凤冠身着霞帔，面前细细的珠帘遮挡了众人探究的目光，在侍女的搀扶之下缓步轻盈拾级而上，带着一国公主应有的气势与优雅，却也有着少女初嫁的些许羞涩和不安。

　　曜国是地处岚宇帝国北方的小国，国君昏庸无道，皇室贵族腐败不堪，若非靠着领地之内丰富的矿产得以勉强维持国力，又每年向岚宇进贡丰厚的贡品以求庇护，怕是早被周边众国瓜分蚕食了。十年前当今岚宇帝君刚刚登基之时，曜国便曾献上过一位公主前来恭贺示好。而近年来曜国国力日渐空虚，诸多邻国便开始蠢蠢欲动，曜国选择在此时再向岚宇献上一位公主，其目的为何，众所周知。

　　浅离攸便跟在浅如月身后几步开外。相比起浅如月身边的众星拱月，他的身后只有一名侍女，主仆二人显得万分单薄无依。

　　使臣早已发回消息，朝中众臣均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老狐狸了，只需一眼便足以看出这跟在队伍最后之处的少年便是此次曜国送来的质子，七皇子浅离攸了。相比起其亲姐，这位小皇子显然可怜许多。

　　落在浅离攸身上的各种目光，有警惕，有好奇，有不屑，也有怜悯。浅离攸自然对此有所察觉，不由地在心中轻笑。传说岚宇帝君风流不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自是不在话下，岚宇后宫之中还有一处宫阁唤作锦澜宫，却是专门开辟出来给男妃居住的。而他的父皇送他来此，表面上称是质子，事实上，却是打着若浅如月不济，还能拿他来代替的心思。

　　曜国国主的这些心思，浅离攸想得明白，而岚宇众臣自然也不可能全然不觉。然而出乎众人所料的是，这个被送来做质子的皇子竟是如此的平庸——既然有所图谋，不是应该选一个有姿色有胆魄的皇子前来么？这般平凡，如何能换得岚宇对曜国的庇护？还是说，这乏善可陈的皮囊之下有着什么过人之处？

　　岚宇众臣疑惑，浅离攸却对此一清二楚。曜国国君如今膝下共有七子。七皇子浅离攸自然并非这其中容貌最为出众的，却是这其中地位最低微的。他的生母乃是商贾千金，家中虽然富足，却怎比得上其他皇子的母妃，父兄皆在朝中为官，掌握着曜国朝中上下。有“曜国明珠”浅如月在，曜国国君并不真正指望他赢得岚宇帝君的欢心，仅仅也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在这一片复杂的目光之中，浅离攸只是微微低着头，跟随着前头侍卫侍女的脚步缓缓前进。一行人在接近岚宇大殿之时被拦了下来。

　　“陛下有旨，宣使臣大人与曜国长公主、七皇子觐见，闲杂人等一律在此等候。”那看似侍卫统领一般的人对使臣抱拳道。

　　使臣闻言便转身挥了挥手，侍从们立刻躬身退到一边。

　　使臣转头看了看浅如月与浅离攸，道：“其他人都在此等候。长公主，七皇子，请随微臣来。见了吾皇，可得谨记我岚宇不比曜国，凡事要慎之又慎，切莫出了错，惹帝君陛下生怒。”

　　浅如月闻言轻声应答到：“有劳大人。”

　　使臣满意地点了点头，却见后头的浅离攸低垂着头，不由皱起眉：“七皇子，可听明白了？”岚宇的使臣向来眼高于顶，连属国国君亦不放在眼里。浅如月是即将成为岚宇皇妃的女子，自然与别个不同。但浅离攸便不一样了。在他的眼里，连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父皇都不要了的皇子，在这尊贵的岚宇皇宫之中，更是什么都不是。长得出挑一点儿，兴许还能受到帝王的临幸，封个“尚君”，地位同女子妃嫔中的贵人。长得普通的，就只能被扔在某个角落，或许直到老死，也无法回到自己的故土。显然，面前这个只能称得上清秀的少年并不属于能够被帝君宠幸的那种美人。

　　青月站在浅离攸身后默默无语，却是暗中咬紧了唇。浅离攸敏感地察觉到侍女的不安，于是轻声道：“你便在此等我，不可生事。”青月抬头望了主子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浅离攸回过头来看着那居高临下的使臣，忽然挑起唇角，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

　　那使臣一路之上都未曾见过这个即将成为质子的可怜少年露出除了木然与悲戚之外的神情，令那原本就称不上漂亮的脸更乏善可陈。而此刻，只见那原本只能称得上是清秀的面容被那一抹浅笑所点缀，竟蓦地生出些别样风情来。木然的眸中此时如同黑曜石一般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柔中带魅，眼波流转，令人不知不觉便沉溺其中。

　　浅离攸眼见使臣的神情开始迷茫，唇边笑意更深，眸子里却瞬时收了光华，一脸微惧的表情，轻声道：“大人，离攸明白了。”

　　那使臣闻声怔了怔，一时有些恍惚，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别样的风情，依旧是浅离攸那张乏善可陈的平凡容貌罢了。

　　使臣定了定神，径自甩了一下衣袖，便往那大殿之中走去。

　　传闻岚宇帝君夜君曦曾被岚宇先帝贬为庶人赶出皇宫。然而在先帝驾崩，朝纲混乱之时，夜君曦却带领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庞大军队一夜之间攻占了皇宫，登上了帝位，又在短短几月之内重整朝纲，平定了内乱，彻底打消了地处大陆东侧的另一个帝国——瑞华帝国趁乱开战的野心。满朝文武与岚宇百姓莫不称颂夜君曦为千古明君。而与夜君曦圣明贤德之名一起同样被世人传颂的却是他的风流薄情，心狠手辣。

　　民间传闻种种，令浅离攸不禁对这位岚宇帝君生了几分兴趣。此次执意随着使臣以质子之名来到岚宇，想要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岚宇帝君也算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岚宇大殿乃是平日里岚宇帝国帝君与文武百官商议国家大事的议政殿。辅一进入，就有一股威严庄重的气势扑面而来。数根支撑大殿的盘龙金柱上，缠绕着威武的五爪金龙——这是只有帝国才能使用的装饰，代表了帝君无上的权力。而曜国只是区区属国，国君的图腾倒亦是龙，却只能有四爪罢了。

　　浅离攸低着头，并不急着看看那夜君曦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跟在浅如月身后，随着她与那使臣一道拜下身去。只听到那使臣高声道：“陛下天威庇佑，微臣幸不辱命，偕曜国长公主与七皇子向吾皇复命。”

　　“爱卿此行辛苦，平身罢，朕有赏。”上方传来岚宇帝君的回应。略有些低沉的嗓音，带着身为王者的霸气，令人心神俱震。却不知为何，又带着几分随性之感，让人琢磨不透。

　　“谢主隆恩！”使臣又是深深一叩首，这才站起身来。

　　浅离攸也跟着起身，不着痕迹地抬头，只能隐约见到那高高在上的帝座之上岚宇帝君夜君曦的一片衣角。

　　帝座上的男人悠然自得地摩挲着指间的血玉扳指，打量着底下那衣着华贵的少女和相形见绌的少年，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这曜国国主一次送了一双儿女前来联姻，且不论目的为何，这两个人倒也有趣。

　　思索片刻，夜君曦悠悠开了尊口：“长公主与七皇子远道而来，今夜赐宴后宫与群臣，为长公主与七皇子接风。”

　　群臣听闻立刻纷纷扑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在中央的浅离攸微微敛下眸子。看来将来在这岚宇宫中到底会如何，全凭今夜的宫宴了……

　　第二章　如月

　　天色尚早，离宫宴还有三个时辰。浅如月一行被安排在一座偏殿之中稍作休息。

　　浅离攸与青月主仆二人踏入殿门之时，恰见那浅如月已经卸了凤冠霞帔，换上了一身轻巧的宫装。没有了那些累赘之物，“曜国明珠”少了几分端庄，却多了几分娇美可人。只可惜此刻她正阴沉着脸训斥着身旁的侍女，骄横的性子一览无余。

　　浅离攸脚下一顿，望着那艳若桃李的少女，唇边勾起一丝笑意。那浅如月美则美矣，却实在是年幼，不免依旧小孩子心性。此时这番气冲冲的模样，无非是为了今日在大殿之上见到岚宇帝君之时，对方竟无视她的美貌，冷落了她，这才找无辜的侍女出气罢了。堂堂“曜国明珠”，在曜国走到哪里都是被奉若神明，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浅离攸并不理她，径自走进殿内，找了把椅子款款落座。

　　浅如月骂够了便摆了摆手让那侍女退到一旁，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美眸扫过来，一眼见到不远处悠然而坐的浅离攸，冷冷道：“浅离攸，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难道你那早死的母妃连这些基本礼仪都未曾教导不成？”

　　浅如月系皇后嫡出的长公主，身份尊贵，自小在宫中蛮横惯了。而浅离攸的母妃则只是地位低微的商贾千金出身，且在他年仅十岁那年便病逝了，因而他虽顶着七皇子的名分，却没有丝毫地位。

　　一想到此次这个身份卑贱的“皇弟”竟和自己一起前来岚宇与那名满天下的岚宇帝君联姻，并有可能与她一样成为岚宇帝君的后妃，浅如月一开始便极为不愿。奈何此乃朝中大事，曜国国君与群臣此意已决，浅如月纵然万般不愿，却也容不得她对此指手画脚。然而此时见浅离攸竟如此大剌剌地与她平起平坐，浅如月不禁愈加怒不可遏。

　　浅离攸并不回答，心中却有些薄怒——此生十四年以来，他为了生存在曜国后宫之中扮演着那懦弱无能、乏善可陈的七皇子，别人如何排挤他不要紧，可他却不想听到有任何人对他死去的母妃不敬，毕竟那是给了他新生的女人，也是此世之中他所在意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

　　浅离攸接过青月奉上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敛下的眸中闪过丝丝冷意。然而转念一想，就凭这空有骄横脾气的浅如月，用不着他动手，这岚宇帝国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也迟早能让她尸骨无存，何必在这时置这不必要的气呢？倒不如借着这和亲公主的身份，好好利用她一回……

　　浅离攸如此想着，脸上勾出一抹悠然的微笑来：“所谓曜国明珠在岚宇帝君美人如云的后宫之中着实算不得什么，我奉劝皇姐莫要耍那公主的脾气。在这岚宇皇宫之中，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闭嘴！轮得到你来教训本宫？！”浅如月闻言惊怒，然而怒中却又多了几分心虚与忧虑。她心知浅离攸说的不错。

　　自得知自己将嫁予这当今天下最富盛名的岚宇帝君为妃的那一日开始，浅如月便设想了无数次她与他初见的场景——她身着凤冠霞帔，而她未来的夫君将亲手拂开她面上的珠帘，拥着她一同登上那万人之上的宝座——可今日，她的梦却悄无声息地破碎了。别说是丝毫的温柔，那斜倚帝座上的男人根本连正眼都未曾看过她一眼。这叫她情何以堪？

　　“皇姐何必对我动怒？在这岚宇宫中，纵然你是名满天下的曜国明珠，却是形单影只，任由岚宇帝国之人搓扁捏圆罢了，后宫之中还有多少豺狼虎豹等着你更是不得而知。”浅离攸满意地看着浅如月巨变的脸色，接着道，“倒不如你我二人姐弟一心，相互扶持，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哼~不过是个相貌平平，乏善可陈的卑贱之人，你有何资格与本宫谈论什么‘相互扶持’？”浅如月冷哼一声，“就凭你这张脸，想要讨帝君的欢心那简直是痴人说梦。顶多也只能算是个娈宠罢了！”

　　听闻“娈宠”二字，浅离攸带笑的眸中划过一丝阴霾，却并不为人所察。倒是青月一脸的气愤，正想开口却被浅离攸拦住。

　　“怎么，本宫说的可有错处？身为男子承欢男人胯下，不是娈宠又是什么？”浅如月高傲地抬着头，望着浅离攸满脸的不屑与轻蔑。

　　“皇姐既知身为男子承欢男人胯下是为娈宠，我又如何会不知这些？何况我也没有皇姐那般容貌，难道你以为我会如此不自量力与你争夺那岚宇帝君不成？”

　　浅如月闻言，脸色稍霁，却依旧阴沉：“你当如何？”

　　浅离攸扬唇一笑，站起身来将青月拉至身后，朝着浅如月的方向走了几步：“此次来到岚宇，皇姐不仅仅是来嫁人的，更背负着为了曜国向那岚宇帝君请求庇护的责任，我说的可对？”

　　浅如月点了点头。浅离攸接着道：“父皇让我同来，无非是凑个数罢了。皇姐乃是曜国明珠，你才是曜国最大的赌注。然而岚宇后宫之中危险重重，要获得帝君的青睐更是难如上青天。你我乃是同父所出的姐弟，你我之间怎能有所间隙？”

　　“浅离攸，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浅如月听到此处，心觉这在曜国宫中向来好似隐形之人的七皇弟似乎并非那么简单，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摆出了几分信任的姿态来。

　　浅离攸唇边笑意更深，黑曜石般的眸中波光流转，映在对方的眼中投下几丝微不可察的涟漪，而那浅如月却不知不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