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就算有错,究其根由也绝不会出在他身上。
布兰奇驱车两个多小时,回到自己领地,处理完一些琐碎的事情,在城堡用过午餐后,便去了纽克特茶园。熟门熟路地穿过成片的茶田,沿途正在劳作的茶农纷纷停下手头的活,恭敬地向自己的领主行礼问好,赫尔南德公爵沿袭了他父亲老公爵大人宽容仁慈的品格,每年征缴的赋税要比其他地区平均低三成,领地内的平民对这位领主大人都十分满意,前些日子,老皮特家的面粉仓库意外发生爆炸,听说公爵大人还减免了他家今年一半的税款。
布兰奇见到眼前熟悉的景色,觉得心情大好,看来没有与秀兰分手还是做对了,之前他还在犹豫不定,布兰奇来到庄子前,看门人一见是他,连忙把门打开,并通知了女主人。
不一会儿,就从楼上下来一个美人,一头火红色的卷发松松在脑后挽了个髻,落下几缕碎发垂在白皙剔透的脸颊边,她穿着一件很普通的棉布长裙,却显出了百般风情,秀兰诧异地看着公爵大人,似乎也很奇怪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自己这里来。
“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布兰奇苦着脸,故意说:“有人不欢迎吗?”
秀兰眼中含着笑意,走过来亲吻了一下公爵的脸颊,回答道:“怎么可能,我的大人,只是有点意外而已,上来吧,让我给您沏壶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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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布兰奇的领地中盛产大叶种红茶,每年向皇室特供的精选红茶中百分之七十均产自这里,因此,群山起伏间连绵广袤的茶田、苍翠的茶树以及辛勤劳作的茶农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风景,这样绿意盎然,充满蓬勃生命力的画面每一次见到,布兰奇心中的焦躁难安就能很快平和下来。
建在半山坡上的庄子虽大,却很朴素,灰扑扑的砖石结构,一楼用作仓库和堆放杂物之用,二楼才是客厅所在,公爵坐到窗口,他很少坐这个位置,因为从这里可以望到瓦茵湖,这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秀兰取出茶具,柔白纤巧的手指在七八个茶罐上慢慢扫过,最后停在一口鳞托菊纹的矮身锡罐上点了点,偏过头去问:“大人,今天咱们喝金美人如何?前些天才送来的,今年这一批春茶改进了加工工艺,香味和口感上都有了一丝变化,也许皇后陛下会喜欢,您可以先品评一下。”
金美人茶是历代皇后都喜爱的贡茶,顾名思义它具有养颜丽容的功效,这种茶茶性甘润醇和,汤色清亮,色泽金黄,有着天然的蜜果香气,饮后齿颊生津,回味隽永,或许有些人觉得它口感过于温柔,不太适合男性饮用,但在这春日慵懒的午后,选择它,再配上清淡的茶点,最合适不过。
“好。”布兰奇心思不在品茶上,选择哪种他都无所谓。
秀兰沏茶时抬眼看看他,微微一笑,往刚倒进杯中的红茶里又加了满满一勺糖,原本已有些甜润的茶水放入糖后,一般人肯定会觉得太腻,但心情不好的公爵大人,某些不自觉的喜好就跟个孩子差不多。
“给。”秀兰将杯子递给他,姿态十分随意,她与公爵相处,除了在称呼上使用敬称以外,其他一切举动都显得从容自然,没有刻意为之的表现,这也正是布兰奇喜欢她的原因。
这条人鱼美目流转,巧笑倩兮的模样他见过无数次,可每见一次,布兰奇心中还是会生出几分感慨,秀兰出身平民,可她的品行教养就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看似不讲究,却顽守着一份底线和坚持,她性格外柔内刚,心思玲珑,善于体察人心,却不卖弄手段,比自己家里那个不知好歹的笨蛋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布兰奇甚至想过,他干脆娶了秀兰算了,不是因为爱她,而是两个人相处起来,流畅契合,好比是一家人,他不在乎秀兰的过往,秀兰也不会令他伤心失望。
“好啊。”当时,秀兰听到他的提议,一口答应下来,可紧接着她又报了一个条件,“只要大人有像尤利尔那么爱我,我就立刻嫁给您。”尤利尔是秀兰的亡夫,布兰奇知道她这等于是拒绝了自己,秀兰在他心里可以是任何一种存在,唯独不可能转变成爱人,相信就算他不说,秀兰也是心知肚明。
她太了解他,太包容他,几年的交往中,他始终是被照顾迁就的一方,布兰奇感受不到丝毫作为男人的优势,秀兰对他也没有依赖恋慕之情,和她相处,气氛宁静和睦,正是因为这样,缺少了情侣间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碰撞与激荡。
对于自己玩笑似的提议以及秀兰的婉拒,布兰奇没有多少失落,因为这不会改变他和秀兰的相处方式,要说遗憾可能有一些,他觉得自己已不再需要爱情,平和安定有什么不好呢,但也许秀兰还在期待着属于她的那份奇迹。
布兰奇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赞道:“很不错,回味比之前更丰富,更深沉了。”男人偷偷抿嘴唇的动作柔化了他脸部刚毅的线条,显出一丝愉悦。
“我以为大人再来的话,是要和我撇清关系,听说您把停在莱利港的那艘游艇送给了诺思,又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呢?”秀兰放下茶杯,捏起一根海苔味的鱼柳丝小口吃了起来,神情中带着一点戏谑与调皮。
布兰奇闻言有点尴尬,但还是实话实说道:“之前确实有过这种打算,你知道的,就算我不喜欢艾维斯家的那条黑鱼,我也不想让他认为我把这段婚姻当作是一场儿戏,既然娶了他,我就会尽到丈夫最起码的责任和义务,所以起初设想的不是要和你断绝往来,而是对外我们可以换一种身份。”
秀兰从公爵提起他新婚妻子时的语气中感觉出点微妙来,之前布兰奇提起佐伊时,一般会说那位,或者艾维斯家那个,一副平平淡淡,不甚在意的态度,现在称谓上改变不大,隐含的心情却有了变化,真要深究的话,以秀兰对布兰奇的了解,她觉得他是在生气,至于这赌气的对象,是佐伊艾维斯还是他自己,那就不好说了。
“您是不是发现,无论您怎么去解释或是摆正态度,别人都会认为我是您的情妇,只不过从明处转到了暗处,传到公爵夫人耳朵里的也只会是一种答案。”
“是这样的,所以我改变了想法。”布兰奇坦诚道。
秀兰没有追问,为什么不像同诺思那样,与她彻底拗断联系,秀兰也许比公爵更清楚,她在他心里是怎样一种存在,既然知道,她就不会说出来让这个自认为很成熟坚强的大男孩难堪。
“再说了,我也根本没必要去讨好他,其他人不都是这样么!”布兰奇想起了昨晚被拒之门外的那一幕,气哼哼地补充道,甜腻腻的金美人茶被他一饮而尽。
秀兰讶异地停下了端茶壶的动作,打量了一下公爵的表情后,大胆猜测道:“您……不会是被拒绝了吧?”
“怎么可能!”
回答得太快,反而泄露了真相,秀兰捂住檀口,娇声笑了起来,那眉眼弯弯的慵懒姿态就像一只优雅的猫,如果可以,她真想去摸摸布兰奇的头发,都已经二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可爱。
秀兰非常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在公爵大人脸色发黑之前,笑声已停了下来,她重新把茶满上,安抚道:“同我说说您那位新夫人吧,我感觉他是个有趣的人呢。”
“没什么有趣的,有艾维斯男爵那样的父亲,性情和教养又能好到哪里去,长相马马虎虎,举止粗鲁,脾气又臭又倔,他竟然会在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睡着。”布兰奇不好意思跟秀兰说自己第一次进房就挨抽的糗事,便把参加皇室宴请的经过说了一遍,讲到卡修时脸上的怒意十分明显,但已不像昨晚那么激动了。
秀兰保持着浅笑,在公爵情绪不稳时适度地拍了拍他的手,布兰奇不是个言词啰嗦的人,恰恰相反,他在人前大多寡言少语,不太讨年轻人鱼贵族的喜爱,认为他缺乏情趣,那些人鱼喜欢能说会道卖弄幽默的男人,但只有在真正了解他,接纳他的人面前,他才会放下心防,像现在这样侃侃而谈,说着嫌弃佐伊的话,却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牢。
“我倒觉得夫人是个很不错的人呢,很少会有贵族为了一件小礼物花费那么多心思。”
布兰奇嘴硬道:“想讨好皇后的人多了去了,这也不稀奇。”
秀兰摇摇头,温言道:“讨好皇后会送鱼肉吗?不,大人,您明知道夫人纯粹是把皇后陛下当成了您的长辈来看待,相信陛下也感受到了这份心意。”
布兰奇鼻子哼了哼,没有说话。
“大人,既然您说娶了佐伊夫人,就会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那何不试着更进一步,真正敞开您的心怀呢,佐伊艾维斯并不是特蕾莎,也不是其他人,忘了那些让您不愉快的过往,从您的话中我感受到,他没有用眼睛来评判一个人,一件事,而是用心灵来感悟,您的设防太强,他才拒绝接受您和您如同恩赐一般的施舍。”秀兰没有在话中提及卡修王子,只是隐隐带出了这层意思,她非常清楚那条轻浮的人鱼让人痴迷疯狂的原因。
听到特蕾莎这个名字,布兰奇眼眸一暗,坐在那里静默了一会儿,屋里明亮的色彩似乎也随之黯淡下来,秀兰不去打扰他,慢慢喝着杯中的红茶。
“不,秀兰,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很好。”半晌过后,布兰奇沉声说道,男人眼中的情绪仿佛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秀兰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劝说无果,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布兰奇性格中有着非常脆弱的一面,往往看似强大的人,却最害怕被人触及到柔软的地方,在危险来临之前,他们会拼命地逃避,她只希望那位奇妙的佐伊夫人能真正打开公爵大人的心扉。
秀兰看了看窗外,语调轻快地起身说道:“哟,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大人,我还要去次茶田,您在这里坐一会儿,要不要给您找两本有趣的书来?”
这就是秀兰体贴的地方,布兰奇也故作轻松道:“没事,你忙吧,这儿我哪里不熟悉。”
“那好,我去去就来。”秀兰也不客套,拢了拢头发就往室外走,走到一半又转身说道:“今天您就留在这里吃晚饭吧,我又学会了几道新菜,您尝尝看合不合格,哦,对了,您的房间要不要叫人整理出来,被褥我全都拿去拆洗了。”
布兰奇犹豫了一下,想说好,可话到嘴边又改了,“不用麻烦了,我忽然想起来城堡里还有点事情等着处理,吃过晚饭要赶回去,我明天再来看你。”
秀兰回过头,挑了挑眉,就知道会这样,口是心非的家伙。
“秀兰。”
“什么?”人鱼回眸一笑。
“为什么要让别人以为我们是情人关系?我可以为你解决那些干扰,你这么出色,我的意思是,会有人发自内心的爱你,而不是出自贪欲,现在这样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在害你。”
秀兰把身体靠在门框上,望着天花板想了想,回答道:“大人,我们属于一类人,都喜欢紧抓住过去不放,区别在于你铭记的是痛苦的回忆,而我想挽留的是曾经的幸福,我不想忘了尤利尔带给我的感觉,尽管它已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天一天地淡去,但在它完全消失之前,我不希望有其他人为的因素把它遮盖掉,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重新去试着接纳,不过不是现在。”
秀兰说话时,嘴角上挂着朦胧的笑意,视线停留在一处许久没有移动,仿佛她最爱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秀兰只讲了一个原因,至于另一个,她觉得没必要说出来,在公爵结婚之前,这个方法是最一劳永逸的,也最不会给布兰奇添麻烦,她不愿意承受赫尔南德家族太多人情,况且,公爵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帮她,都会被人指责存有私心,还不若一开始就摆明立场。
在公爵大人与他的‘情妇’聊天之际,被秀兰夸奖说用心灵来感悟人心的李喵伟一个人在游泳池里傻乐,今天中午,安卡德市最大的百货商场送来了一张水床,不是装水的床,而是可以放入水中的床,夏尔迪管家不冷不热地说,这是公爵大人吩咐他订购的,是为了让夫人能好好躺在上面疗伤,而李喵伟想得更远,有了这张床,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滞留到半夜,以此来躲开公爵大人的性骚扰。
迪迪一张脸过了一夜,像打翻了酱油铺子,他瞪着自家少爷,真心有点受不了,少爷也太迟钝了,难道就没发现今天公爵府的气氛很奇怪吗?
没想到最先受不了的反倒是李喵伟,他拱了拱手,拜托道:“迪迪,你能不能把脸转过去,看见你,我就像是看见了坏掉的彩电。”后半句李喵伟没说,看见了坏掉的彩电,他就忍不住想上去拍两下。
☆、第二十章
公爵府众人的异常表现;李喵伟不可能一无所觉,如果是以前的他那倒是很正常,自从继承了佐伊的人鱼身体后,他的情感触觉开始变得敏锐起来;对于周围人的情绪波动就算不是有意为之,也能隐隐察觉到一些;更何况这些仆人也没有多少深藏不露的城府,看他的眼神简单直接,里面充斥的负面抵触情绪,比几天前他刚来时还要强烈。
上午;李喵伟把那枚蓝宝石胸针交还给夏尔迪的时候;老管家的眼神很复杂;在惯常的不喜厌弃之外似乎还带着些许怜悯和困惑,以至于难得没有对李喵伟礼仪不周之处表示出诸多的挑剔。
这些人里也就性格直来直去的大胡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