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带著坡度,往上穿入云层,德德说,桥的尽头就是天堂极为秘密的後门,千百年来多少鬼魔想找这入口都未果,因为没多少人知道虹蛇躲在哪里。
「既然有後门,从前你怎麽不利用?从内里应外合,上次的战争就不会输那麽惨。」我习惯问问题。
他变脸:「上回战争来得突然,天使战队杀得我措手不及,哪还想到後门前门?你别再提我打败仗的事,说一次就打你一次。」
敖呜呜,早知道有这样的坏主子,我早奔向老姐怀抱,当她心爱的魔宠去了。
穿过朵朵白云,跑到桥中间,我觉得喘了,要求休息,老哥回头看了一眼,回绝。
「不行,桥後段已经逐渐消失,别让时间追上我们。」
我不太懂他的意思,也回头看了看,救命啊,身後的桥果真消失了一半。
再往下瞧,我现在所处的高度比云还高,俯瞰地面都会头晕,这要是掉下去肯定不得了,急得我跳脚。
「快跑快跑啊!」我提醒那两人。
人(不对,我是兽)果然在紧急状况中会发挥出超级潜力,我害怕掉下去,所以拼命分泌肾上腺素跑,德德看见我快追上他,不想被我赶过後嘲笑,乾脆也竭尽全力奔驰,很快两人就超越老哥。
「用翅膀助跑是犯规!」我哇啦啦叫,因为他边跑边拍翅,每一跨跑都能前进好几尺,等於说他跑一步的距离是我的好几倍。
「笨蛋,有种你就化为兽型,用四只脚跑赢我两只脚。」他回头用手指扯眼皮,扮鬼脸笑我。
可恶,以为我想化兽就能化喔,老子要是能随心所欲变化,还轮得到你嘲笑吗?
身後老哥这时候飞起来,慌张叫:「别玩别闹,昱昱你动作快些,时间追上你了!」
我大惊回头,哥脚下已经空空如也,桥消失的速度比他奔跑的速度快,不过幸好哥会飞,紧急施用回风术托住脚。
现在虹桥断口离我只有几公尺了,我啊啊啊乱叫,手舞足蹈。
「德德别挡路!」我跑,我跑跑跑。
德德翅膀用力拍起,往空中上升几公尺,我拼了命的冲锋,因为桥尽头就在前方,连接著一处白色的坞。
就在离坞一步距离的时候,我後脚已经踩空,这下脑筋一片空白,竭尽全力往前跃,千钧一发之际攀上去,彩虹消失。
死里逃生,呼。
「跑那麽急,喘了吼?」德德跟著站上来,笑吟吟说:「求我拉你一把就行了,干嘛爱玩死亡大挑战?」
瞪他,这话早说嘛!人在紧张时会忘记很多事情的。
算了,看看身在何方。
趴著的地方白泡泡幼咪咪,不错,有棉花的触感,承重度却不错,可以放心在上头走路翻滚。
我起来,前头一堵厚厚的云墙,墙上什麽装饰也没有,就只是白云翻涌,单调的很,朝两旁无止境地延伸,跟万里长城差不多。
「门在哪里?」我好奇地问。
德德说:「这里就是门。不过,我们不能这样子进去,会打草惊蛇。」
我搔搔头举手发问:「要扮成小偷才能进去吗?没带小偷服跟蒙面布来耶……德德跟老哥,不是我说你们,站稳点啦,没事就爱乱跌倒。」
他们两个挣扎著从白云地下爬起,这麽光洁的云地上也能摔得灰头土脸,服了他们。
德德整整乱发,斜眼睨著我问:「你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认真的。」我答,德德问的这什麽怪问题?
他对老哥耸耸肩:「咱们的家庭教育竟然失败到彻底,我放弃。」
老哥也是嘴巴都歪了,我怀疑,到底是什麽事打击到他们。
德德这时叹口气,说:「这里是天界,我们三个就这样出现,只要被一个天使察觉,把消息传遍七层天空,这场偷书任务就失败了,我搞不好还会被臭老头给捉起来用雷劈了。昱昱,你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用力摇头:「不想。」
「这就是啦。」他转头对老哥说:「善用你同人扮演的优秀功力,带我们混进去。」
我忍不住笑出来:「啊,没错,像上回在妖海的时候,德德你扮女人就挺美的。」
德德扑过来抓我头发,骂:「你就是要逼我扁人是不是?不许再提起我不堪的往事!」
「放手放手,我不要变秃头!」我忙挣脱,头皮被扯得痛死了。
老哥忙过来分开我们,摆出作哥哥的威严斥责:「还想不想偷书啊?想就安分点,别让天使们察觉我们靠近!」
跟德德两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分开,切,等我回去的时候,再找机会拿他扮女人的事来笑话他。
老哥见我们安静了,才说:「要扮当然是扮天使。德德你把翅膀收回四片,走路时头低一些,就不容易引起注意。昱昱的话,我用变化术修改一下,也能充当个下级天使,至於我……」
「後门那里还是配有守门的天使,你找大尾的扮,把他们唬住,甘心开门放我等进去。」德德提议。
老哥点点头,先在我身上施术法。他是吸血鬼,魅惑能力强,根据需求去变化自身来扰乱敌人,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这道理就跟童话里常有王子受到诅咒变成野兽或青蛙一样。
很快,我身上的运动衣成了白色长袍,心爱的运动鞋变成希腊风凉鞋,背後又重又痒,回头看,两只翅膀贴著背脊,真不习惯,试著往前走几步,重心不太稳。
看德德,背上的六翼成了普通的双翼,他还刻意把自己的金发跟蓝色眼珠子弄成黯淡的棕色,乍看之下我都认不出他来了。
至於哥……吓,怎麽会!
「是米迦勒!德德快逃!」我吓到三魂七魄跑掉一半,抓了德德就要跑。
手长的米迦勒一把抓我回来。
「是我,笨昱昱!」他说:「你哥啦。真正的米迦勒还在神之域外准备跟魔界的战争。」
我惊疑不定,盯著他上上下下瞧:「真的好像……你、你真的是哥?」
「就是我。我看过米迦勒好几次,他的特徵都记住了……切,第一次模仿天使,真有些紧张,这模样可不能让其他血族看到,一定会骂我堕落的。」
我放下心,这扮相真的很完美,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
「哥你没事就爱玩角色扮演,原来早知道会有这麽一天,厉害。」我称赞他。
老哥乾笑,没回答。
德德不予置评,走到云墙边,手指头在上头画了个样式复杂的符号,我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墙的那一边就是敌人的大本营,我方却只有三人,有种自投罗网的错感。
符号画完,德德喊:「以天使之名,以无垢者之名,开启尘封之门。」
随著他的咒语,云墙先是现出一条缝,缝隙接著愈裂愈大,有生命似的朝两旁退缩,简直就是红海被摩西的法杖给分了开。
很快的,通道完成,横宽起码有三公尺,至於长度,一眼望去不见底,两旁云壁高耸,有种说不出的清冷与压逼感。
「走吧。」德德一马当先,他本来就是天使,对这里熟门熟路。
刚刚跑了好大一段路,现在还走,我叫:「脚很酸,用飞的吧?」
「你的假翅膀能飞?」德德不屑地问。
我两肩用力,翅膀却死水一般动也不动,於是颓丧摇头。
「对啊,要是我们帮你飞这动作被其他天使看见了,不就露馅了吗?给我走就是了。」他说。
好吧,为了追求幸福,我要学习忍耐。
就这样顺著云壁前行,像绕著迷宫似的转啊转,最後终於走到了尾端,那里很明显是一个苑囿的入口处。
在入口处被两个长相威严的战士级天使给拦下来,他们手上都提著手臂长的银色号角,看见老哥假扮的天使米迦勒,又惊又疑的行礼。
「米迦勒大人为何会开启久未开封的虹桥之门?莫非神之域外有紧急状况发生?」其中一个想了个合理的说法来问。
老哥回答:「神之域外的确出现紧急状况,有魔界元帅混入我天使战队里探取情报。为了不打草惊蛇,我隐密行踪走秘道,好将这情况禀告给天神,要商量反间计来愚弄他们。」
那两位天使面面相觑,都说魔界的鬼魔们果然狡猾,都是些大坏蛋。
「我回来的事别张扬,消息传到魔界军队里就不好了,会让间谍提早一步采取行动,反间计也用不上。」哥又谆谆对他们告诫。
他们忙点头,让开请我们进去。
没想到要混入天界如此简单,我放下心,想来天界和平太久,让这两天使的警戒心都丧失了。
哥当先进入,然後德德,接著才是我,我们装得神色自若,大摇又大摆的进入门内。
这苑囿是个类似修道院里特有的中庭回廊,被一圈云的外墙给封闭住,中央处有个小喷泉,喷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渺渺冷冷的云气。
舞台上打的乾冰效果也不过如此,这里真的是天堂?
我盯著那云气看,直到德德回头给我使眼色,要我装得正常些,别像土包子进大观园。我赶紧收回眼光,跟在他们後头,突然之间脚下震动了一下。
云气铺成的地板不耐用,我忍不住猜天堂是谁建的呢,有偷工减料的嫌疑,紧急情况却发生了。
绿色的小蛇从脚下蠕动出来,往上缠住我跟老哥的脚,我踢断了一条,立刻又有十几条钻出来,仔细一看,那些不是蛇,而是细小藤蔓,带著吸血蛭的狠劲与黏劲,攀上我们的脚。
哥同样忙著又踢又拔,德德却没有遭受攻击,他忙回头看那两名天使。
「怎麽回事?」德德显然也对这突发事故有点儿惊茫。
「是鬼魔,鬼魔混进来了!」天使呼声振振:「门口下了诅咒,若有鬼魔跃过门槛,园里植入的歼魔藤会立刻感应抓捕,没一个能逃过!」
听到这里我了了,老哥虽然喝过德德的血,体内仍有血族的魔性存在,我是魔兽,本体就是个魔,所以歼魔藤才会涌出攻击我跟哥,德德则幸免。
两位天使举起大号角,德德一见立刻飞过去,先挥一拳打了其中一个的鼻梁,趁他头昏时抢下号角,另一个却趁这时吹出乐音来。
号角天使不擅长近战,偏好远距离攻击,以号角特有的尖锐乐声来进行快速猛烈的攻击,乐声凛然如狂风吹沙,震得我耳膜痛起来,整个身体都像要麻痹一样。
「快夺下号角,不然会惊动天上人!」哥叫。
德德来不及取出惯用的星殛弓,只好以刚刚抢来的法螺攻击,刚刚说了,号角天使不喜欢近战,也就是说不擅长肉搏战,被德德又打又踢又踹的,很快将他们给击倒在地。
「哥,给我一根月辉丝!」德德将那两人撂倒後,立刻喊。
老哥这时正手忙脚乱去掐断底下增生的藤蔓,却还是分心拔了根头发,手一抖,月辉丝鞭成型後立刻扔过去,德德将两个天使背对背给困住,又撕了自己衣襬揉两团塞进他们嘴里,免得他们乱喊。
德德那边解决了,我跟老哥却陷入大灾难。
细细的绿藤蔓在短时间内成长茁大,蠕动的细茎就像章鱼触手,动作滑顺乖溜,上头的灰色叶子如同人类手掌,飘动飞舞,一下子就将我的两只脚分别卷起,我根本动弹不得。
老哥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藤蔓似乎知道他很厉害,全部枝蔓里有三分之二以上都朝他袭卷,不只分别卷绕上他手脚,攀上他的腰、脖子,受袭的他连米迦勒的模样都维持不了,回复原来的面貌。
哥虽然没有武器,手也被制住,美丽的银发因此成了他的分身,同样纠缠上藤蔓的细枝,彼此角力拉扯,谁也不让谁;其中几簇更像是跳舞的丝线,先往外飞奔,接著急速回转,一下切断他脖子上的藤蔓。
主藤蔓大大抖动,灰色的叶子彼此颤颤,摩擦出下雨一般的哭声。
哥再接再厉,大喝:「月辉丝,切断所有藤蔓!」
他的头发张开成孔雀尾羽,跟藤蔓展开一场拉锯战。
至於我,头发没那麽威,只能使出唯一终极武器││无坚不摧的嘴巴。
「德德,快点救我!」虽然呼救很丢脸,可是天界特产的歼魔藤真是他妈的厉害。
德德扑过来帮著扯开,可藤蔓的力气比想像中大,仅能将触手尖端拉开几寸,数以百计的分支藤蔓又绕我後头,看准脖子要害卷了好几卷,我几乎无法呼吸。
「谁带了刀子?」他焦急问,摸摸自己口袋又摸摸我口袋,什麽都没摸到。
我没带,老哥好像也没有随身携带刀械的习惯,他的头发就是最恐怖的利器。
「我的浮光影球可以造出火,可这样攻击,一定会连哥一起烧成灰;星殛弓曙殇箭一旦现身,则会惊动所有天使,包括臭老头……」德德一脸为难,咬咬牙他下定决心:「号角声搞不好也已经惹了别人注意,不管了!」
他伸掌作势正要取出弓箭,老哥阻止他。
「德德,你让开!」说完,他全部的头发就往我直飞过来,德德会意立刻跳开。
跟他维持一段距离的好处是,当发丝以极快速度射来时,丝线可以夹带斩金断玉之力,擦过我,纠缠的藤蔓触手都被切断,碎枝掉落地面,主藤蔓又是大大抖动,呜咽雨声浓烈。
我的身体同时也擦出许多条血痕,不过都是些小伤,我毫不在意,德德趁这时候扒开我身上七零八落的藤蔓,另外一些却异样的缩回去,卷住老哥飞来的发丝,阻止那些利器对他们继续造成伤害。
又是一场拉锯战,歼魔藤真的不好相与,知道月辉丝的杀伤力在急速的抽取之间,所以一层层卷绕,等於是控制住了老哥的武器。
德德把我推远,转而跑去帮老哥,我不敢跟过去,免得拖累他们。
地下又冒出新的藤蔓,暴涨的粗根一条接著一条,围成篱笆,挡住德德,剩下的全像装了导航雷达似的朝老哥去,欲杀之而後快。
「可恶,以为我整不了你们?」老哥气吼:「你们的表皮太粗糙,会对我头发的毛鳞片造成损害知不知道!」
众藤蔓想必不知道毛鳞片是什麽,继续用力揪紧哥闪闪亮亮的秀发。
老哥平常最爱护他的头发,见头发这样被对待,激起了浩大怒气,几根发丝穿出藤蔓的桎梏,钻入主藤蔓里。
藤蔓的攻势未见停止,将老哥紧而又紧的包住,哥的呼吸声都粗浊了,快要透不过气。
「德德,用曙殇箭!」事态紧急非常,我跳起来挥手喊。
德德摆好姿势,手上银光才一闪,却又被哥阻住。
「不行,弓箭一出,你们行迹就暴露了,别理我,先去找书!」他一口气喊出来,喊音几乎淹没在藤蔓彼此摩擦的沙沙声里。
我全身都冒冷汗,想到不久前老姐的遭遇,急的又大喊:「德德快点,不然哥会死!」
「我不会,我的月辉丝已经透入歼魔藤的根部,控制它的生命中枢细胞核……咳咳……可是……也只能让它停止攻击,要让它死去,还得一段时间……」
哥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虚弱,他全身除了头脸之外,其他部分都裹上一层藤蔓的衣服。
「我想办法砍了它!」德德切齿说。
「别管我……让我先进入深层的睡眠状态……等你们回来,再把乾枯的藤蔓……拨开……」
「你若施展死亡睡眠术,要叫醒你可不容易。」德德低声说,有些个无奈。
「睡美人……」老哥微弱地说:「要叫醒睡美人……唯有……真爱……」
他闭上眼睛,呼吸停止,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冒上一股青意,比以往他的睡眠状态更像个死人。
我呆了半晌,怯怯问德德:「哥他……不是真的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