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琅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陷害?”他喃喃道,“昆仑派素来与武林盟不和,这次武林盟做了缩头乌龟,让昆仑派做前锋……难不成是楚霄九记恨三年前受到的耻辱,所以——”
“没错,”天一赞叹道,“当初温玉就常常念叨着,要是某人的脑袋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恩?”丰琅摇摇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天一道,“当初温玉被抓的时候,我无能为力,不过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培养成举
世无敌的天下第一剑!”
“天下第一剑是师叔的,谁也不能抢走!”丰琅淡淡道。
“……”
“丰琅,又在练剑?”崖道上传来苍老的声音。
丰琅回头,脸上浮现出倔强且不服输的神情,“师尊。”
云剑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从崖下的小道上走来,在丰琅眼前站定,自顾自地端详着他,点点头,“还在生为师的气?”
丰琅把头扭向一边,“不敢。”
云剑一语重心长道,“丰琅啊,别怪为师心太狠,武林中人虽然常常打打闹闹,不过做事要讲真凭实据,没有证据的事情,说出来有谁会信?温玉之事,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每次你都是这么敷衍我的!你以为我会再相信你?!”丰琅狠狠地瞪着云剑一,“我告诉你,我等不及了!我要亲自为温玉报仇,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会轻饶那个杀人凶手!”
“丰琅!”云剑一大声喝道,“你是我昆仑一派的执剑长老,接下这个重担,岂能如此任性,说走就走!”
丰琅深吸一口气,“当初是你逼我的,如果不答应,你就不教给我剑法,不是么?”
云剑一面容肃穆,“你给他立这衣冠冢,不就是喜欢他吗?你要记住,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就待在山上,本本分分的做你的执剑长老吧!”说罢,他右掌一股劲风喷薄而出,丰琅反应不及,就见那血字遍布的石碑碎成了片片。
“不——!”丰琅双目圆睁,牙齿咬合扑了上去,可惜石碑粉碎已无回还之力。
只见他茫然搂着碎石在胸前,再扭头已是泪流满面,“师叔,师叔!……”
凤栖崖上,呼啸而过的风声遮掩了撕心裂肺的哭喊,世上本已无温玉,奈何尸骨风化不过人心。
☆、第 8 章
五天后。
“这里就是楚霄九召集下属商讨大事的地方!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楚霄九出现了。”丰琅匍匐在房梁之上,对天一说道。
“云剑一明明对你说过不准你下山,你却偏要来,到时候你不怕他把你逐出昆仑?”
“那又怎样,当初我不过是为了温玉才上山,现在他要再除掉一个执剑长老,只会让昆仑更加丢脸而已。”丰琅冷哼一声,“明着我打不过楚霄九,这次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存的是什么心。若陷害昆仑的果然是他的话,我必定要他血债血偿!”他恶狠狠地盯着下方楚霄九的座位,双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血肉之中。
丰琅已经在梁上等了两个时辰,连日来为了替温玉报仇,他苦练武功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这时苦睁着眼皮有些酸涩,他狠狠地掐了下大腿上的肉,好叫自己更清醒一些,“天一,我有些困了,给我讲讲温玉的事吧。”
“这个,让我想想啊,”天一支支吾吾道,“要是我说,他的兴趣没别的,就是每天傻呆呆地看一个人,你会不会生气啊。”
“看别人?!”
“不,应该说那个人让他过分沉醉。”
丰琅剑眉微蹙,声音稍稍有些锐利,他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听别人说过,男人最大的爱好就是贪图美色,温玉也是这样的话,那说明这很正常!”
“不是吧?!这你也肯为他辩解?”天一不可思议地道,“我终于明白你有多喜欢温玉了!”
“嘘!……有人来了!”丰琅立刻噤声。
“嘘什么嘘,我可是剑灵,没人能听见我说话!”天一强烈反驳道。
房梁下方楚霄九走进来,身后紧随三名下属。他将衣摆随意扑了扑,坐下后端了杯茶,“最近我武林盟与昆仑一派常有口角之事,江湖上更是因为前一阵子的决斗闹得沸沸扬扬,传言我武林盟处处挤兑昆仑,虽然我武林盟是势力比较大,但也不至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江左使,你传令下去,此事务必尽快解决,要化干戈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影响我武林盟声誉。”楚霄九右手摸索着扶手上的双龙吐珠,给座下三人分派事务,颇有一番盟主的气势。
“听起来,这楚霄九所谈的几件事都颇为武林着想,没什么特别的。”天一道。
老谋深算的狐狸又怎么会轻易露出尾巴!丰琅摸了摸天一剑,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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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派你打探的事你打探的怎么样了?”楚霄九道,“那云剑一私下与林刈之互通消息,是否真有此事?”
“回禀盟主,探子从信鸽上截下了魔教传递的信件。”
“拿来我看看。”楚霄九一把从他手里把证据夺过来,匆匆展开,看不到两行字迹,脸上变了颜色,左手狠狠拍在梨花雕木桌上,“好你个云剑一,你连自己的师弟都杀,真是手段狠毒至极!温玉啊温玉,算老夫错怪了你!”
从云剑一的名字响起来的时候,丰琅就愣住了,脑袋好像一下子拧住了,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天一,他在说些什么?师叔的死,跟师父有关?”
“去把那信抢过来!”天一喊道。
丰琅一个鹄子翻身便飞将下来,楚霄九措手不及,“是谁?!”
丰琅夺走信件,施展轻功落地,把纸伸开来,定睛一看,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般,喃喃道,“……多谢云掌门助我魔教夺得武林瑰宝,林刈之遵守承诺,秘籍归我教所有,半月内必将遣人将财宝奉上昆仑,特此酬谢。另外,云掌门的师弟乃一代英侠,爆体而亡,吾未能及时阻止,还望见谅。”
一字一句,历历在目,字字泣血。
丰琅双手颤抖着竟拿不住一张轻轻的纸,“世上伪君子何其多,没想到,他云剑一也是一个!师叔,你死的好惨呐!”
“丰琅!你竟然私闯武林盟!”
楚霄九抬手挡住手下,“且放他走吧。温玉已死,再追究此事,也于事无补。丰琅,你好自为之。”
昆仑大殿之上,站满了众多弟子。
“丰琅,你打算做什么?”天一惊慌地问道,但却得不到他的回答。
他刚一回昆仑,便敲响了醒世钟,整个昆仑上的弟子听了都要放下手头的事集合到大殿之上。
云剑一毫无防范,一脸肃容,“丰琅,你如此不听教诲,日后如何领导众弟子重振昆仑!”
“重振昆仑?”丰琅神色迷茫,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他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云剑一,今天我就让整个昆仑,颜面扫地!”他扬起手里的信一把扔出去,皓腕扭转,一枚素心针随即而出,凿凿地把信钉在大殿的墙壁之上。“好好看看吧,这就是咱们的好掌门!”
云剑一脸色陡然一变,眼睁睁地看着众
弟子围过去。
“魔教教主林刈之的密信,你想不想听听看?算了,你一定不想知道这上面的内容,那我只好给诸位弟子们看了,让他们看清楚,你这只老狐狸的真实面目”他扬起头对四周的弟子喊道,“堂堂的昆仑派掌门,竟与魔教暗地勾结,残害师弟,陷昆仑于不利境地,我丰琅所言,句句属实,今天哪怕我死在这里,也要剥下眼前这个人的假面具!”
云剑一尚未思量,身形已动,就要去撕那墙上的密信。众人未有预料,硬是被他的气劲逼得后退十步。云剑一迅速得手,运起内力将纸片捏成粉末。他站在墙下,神情放松起来,“丰琅,勿要胡言乱语了,你身为昆仑派执剑长老,要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起责任!”
“哼,”丰琅打断他的话,“你以为你撕得是真正的信吗?你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若你没做过,又何必去销赃?真正地信,在这里呢!”
“混帐!”云剑一眼睁睁地看着丰琅从怀里又拿出一封信,怒气攻心。
“我本以为你是以大局为重不徇私情,没想到你是卑鄙小人!今日就算你死百次、千次,也抵不过他的一命!我且问你,当初你是怎么忍得下心,将自己的师弟推入火坑!”
云剑一无话可说,左右四顾,见一向对他无比尊敬的弟子们,此刻用那样不敢置信却又义愤填膺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想要堵住眼前丰琅的口,阻止他继续再说下去。
“你闭嘴!”云剑一拔地而起,一双摧心掌直朝丰琅而去。
丰琅倒提天一,咬紧牙关,大殿内人群拥挤,一时间避无可避,否则便要伤人。丰琅只能硬生生接下云剑一汇聚六十年功力的这一招。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丰琅急退十来步,被其他弟子扶住。
他抬头,目光凌厉,却知自己五脏六腑在这一击之下已经移位重伤,无力再战。
云剑一陷入癫狂之中,他一生功绩,名誉、地位,此刻全被丰琅给毁了。他捏住他的下颚,控制不住力气。
丰琅已快被生生痛死。
“快拿我刺他!他已经疯了!丰琅!”天一吼道。
丰琅意识迷糊之际被它这一震又清醒了几分,他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只能用尽全身气力,反手便是一剑。剑身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丰琅的下颚终于被放开来,只是未提防那云剑一被疼痛一激,竟拿手抓
住丰琅的右手,摧心掌之力,武林中从无人敢质疑。
只听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云剑一竟生生扯下了丰琅的右臂!
“不——”天一一向清冽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
漫天血花落在丰琅的衣衫上,他脸色白的吓人,已是说不出话来。一截断臂掉在地上,血淋淋的衣衫格外刺眼。
天一低声抽泣的声音隐隐传来。
它恨,它不过是柄剑,在这种时刻竟不能握住他的手,不能给他安慰,甚至连被他紧紧抓住都不能,它只会害他受伤。
他以后再也不能握剑了。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那云剑一低头看着五指微涨的双手,那之上沾满了鲜血。终于明白再也无法回头,一声长啸过后,摧心掌果真摧心,云剑一双手握住天一剑,颤抖着把它拔了出来,鲜血从
胸膛里朝外喷涌,只见他踉跄退后两步,才终于砰然倒地。
有人将丰琅扶起,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天一……”
有人把天一送到他的手上,他用仅剩的左手牢牢捧住它。
“原来我死的时候,并不孤单啊……只是,我对不起你……”大风刮进殿里,躺在地上的丰琅依旧一副淡漠的表情,仿佛即将死去的那人不是他,“可惜……我不能再陪伴你了,天一,我本也不是个合格的剑主啊……我又怎么忍心,看你寂寞一辈子呢?”
“陪你到死的是我。我是天一,不是温玉。你要的那个人我永远也不能把他还给你,可我却打定了主意,要永永远远地陪着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这么决定了。”天一的声音忽然变得不再那么飘渺,声音在丰琅的耳边响起是那么的迷人。
一双半透明的手探到他的头底下,慢慢将他搂在胸膛里,玄色的衣角显露在丰琅的眼角里,他慢慢将视线往上移,只见一副悲伤模样的俊俏脸庞,长得跟他喜欢的温玉,一模一样。
丰琅终于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微笑,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原来……是你。”
我以前,从来不曾见过那么拼命的人,那么美丽的人,他的全部,都只为了一个我。
我却不知,自己在他心底,原来这般重要。
若是你能早些出现……若是你能不死……丰琅,我会永远陪着你。
……
“天一,你看,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资质不错?呵呵,倒是个倔强又有趣的孩子。”温玉高高地站在石崖上,大风夹杂着雨滴斜斜地打在下方的竹林里,满眼翠绿里一抹鲜艳的黄色格外引人瞩目,“等到我退隐山林的那一日,必定让他做我执剑长老候选之人,亲手教导他昆仑内功。”
“他不过我随手救起过的孩子,为什么我总是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每天来这里看他练剑,虽然剑法还有些生涩,但看得出来,他比山上许多内门弟子都要用功。你说,他为什么会这么执着?”
“天一,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我好像太过在意一个人了。他跟我无甚太大关系,我却常常害怕他被其他弟子欺负。你说,要是有一天我没保护好他的话,他会不会离开这里?那样……我就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房里,温玉自斟自饮着,天一剑被他放在身旁,他自言自语着,“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好看?以前我只知练剑,却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迷人的人。我想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你说对么?可惜你不会说话,不然,我就不用把这一切都憋在心里了。论辈分,我与他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看起来他还很讨厌我。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救过他的缘故,叫他丢了颜面?这样我以后是不是该在他眼前表现得差劲儿点?好像也不行,喜欢一个人,应该希望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形象完美无瑕吧。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消除他对我的厌恶?”
“天一,最近我常常发现,他会偷偷看我?你说,他是不是也喜欢我?唉,算了,我也真是的,跟一把剑诉说心事有什么用?这次出发应对魔教的攻打,要有一段时日看不见他了,我知道一切应以大局为重,可我心里实在烦躁的很,要我离开昆仑,这一刻我就开始难受,心里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也许喝完这壶酒,就会暂且把他忘掉吧。我再也忍不了了,待我这次迎战归来,哪怕被拒绝也好,我要跟他说清楚。虽然我对感情之事不甚了解,可我也知道,缩头乌龟不是大丈夫所为。人活一世,总要活个踏实,做自己想做的才不会后悔。”
……
“天一,这次我想我是再没有回昆仑的可能了吧……是我太过轻敌,我以为凭我的武功这天底下不会再有我的对手,但我却没想过人心险恶。究竟是谁在我们的伙食里下了毒?”魔教地牢之中,温玉浑身无力地依靠在墙边,天一剑被人随手扔在杂草上,他却连捡的力气也没了,双手被废,这辈子,他都无法再拿起剑了。
《
br》 “天一,我真的很后悔,如果早一点对他说出口,会不会到我死的这时候就没有这么多的遗憾……”
“天一,若有朝一日你重归昆仑,我多希望死后魂魄能够附在你的身上,那样也许还有机会能够再见他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
☆、后记
“喂,你听说了吗?后殿供着的那柄剑啊,邪门!有去打扫的小厮亲眼看见半夜里有鬼魂在那里晃来晃去,而且长得很像上任的执剑长老!”
“你是说温玉?!”
“呸呸呸,你怎么能直呼温师叔的名字!温师叔他死得冤,而且掌门早就出面澄清了,一切都是林刈之那魔头捣得鬼,唉,真是可惜了,我以前远远地见过温师叔一面,长得可真好看呢!就算做了鬼也一定不难看!”
“对啊对啊,温师叔死的好早,好可惜哦。”
窃窃私语声慢慢地远去了,丰琅从拐角处现出身影,如今的他已是一派掌门,他缓缓地在天一剑前停下来,“天一,你又吓他们。以后不准你出去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喜欢别人看见你。”他走上前去,跪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