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白圭忙不迭点头,热情真挚的模样倒像凤殷然不是帮他们传口信而是救了他们全家老小一样,教人不由有些愧不敢当的感觉。深感自己彻底沦为景曜会和少素翾联络彼此的“小信鸽”,哭笑不得的凤殷然送走千恩万谢的白老板,思来想去还是立刻把墨兮叫了进来。
长大的墨兮看起来比小的时候硬朗了一些,只是那双好看的眼睛和淡粉色的嘴唇,还是稍微有些柔和过了头,经常让凤殷然忍不住想恶趣味的把他打扮成女孩子来看看。“琴兮今日没来找你?”重新拿起手里的纸稿,凤殷然一边心安理得地看着墨兮像以前一样帮他一起整理着东西,一边随口问道:“你们不是想在京城买栋宅子么?怎么,还没挑好地方?”
虽然现在已经顶替当年的玄武成了遣星阁的总管和四大护法之首,在自己当年的少爷凤殷然面前,墨兮觉得自己永远还是那个羞涩却又急于表现自己能力的少年。弟弟琴兮总是笑话他对少爷的死心塌地,可是琴兮自己对翾少爷还不是一样,除了当年搭救收留之情,以及如今的知遇之恩,大概还有一些他们自己也说不明白的、莫名的崇拜和信仰吧。毕竟对于那个时候走投无路的他们来说,这两位少爷就仿佛是照亮一切的光明一样。
“我在阁里住习惯了,琴兮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待在景曜会在帝都的分会里,就算买个宅子,只怕也没有时间去住呢。”墨兮笑起来眼角有淡淡的笑纹,让他看起来似乎很腼腆内敛。“三日后就是小公主的生辰了,阁主可想好今年送什么礼物给小公主了么?”
正抄写东西的凤殷然闻言停下笔,若不是墨兮提醒,一忙起来他准得把这件事忘在脑后,到时候拿不出礼物给小祖宗盼儿,只怕她定要大哭大闹、不依不饶。“风谣和雪赋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埋怨你抢了她们的工作呢。”凤殷然匆匆写完最后两行,拿笔杆抵着下巴苦恼地说道:“既然墨兮你说起这事,赶紧来帮我想一想,今年给盼儿准备点什么好?”、
一张一张仔细地把被凤殷然打乱的手稿整理好,墨兮笑着摇头道:“阁主可饶了墨兮吧。小公主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呢?”
“算了算了,我再好好想想。”把这件事暂且放下,凤殷然想起叫墨兮来的目的,“墨兮,看顾西边的奎宿他们,可有关于阿翾和紫漪的消息传回来么?”
“似乎不曾有过。”墨兮认真想了一会儿,这才答道:“前些天娄宿说见到翾少爷跟着段宫主往沙漠方向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讯息传回来。阁主若是有急事找他们,我这就安排人过去看看。”
沙漠……即便是科技发达的现代,迷失在沙漠里都是件足以致命的事情,也不知道阿翾和紫漪如今是否平安。凤殷然皱起眉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只叫三两个人在入口附近大致搜寻一下他们行踪就好。千万让他们带足饮用水,切莫走的太过深入。”
“是,墨兮记下了。”
见墨兮笑着应了下来,凤殷然心念一动,忍不住问道:“墨兮,若是有一日我有事离开荣韶,你来接管遣星阁,好不好?”
“阁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墨兮顿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阁主是要陪方公子回沧爵去了?”思考了半晌只得这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墨兮这样猜测的问着,心里却有些酸涩的疼痛。而这种钝痛,在凤殷然点头承认时越发频繁和剧烈起来。“就算去了沧爵,阁主一样可以打理阁中的事情啊。墨兮资质愚笨,阁主怎么能放心得下?”
似乎早就料到墨兮不会答应,凤殷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墨兮解释。他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本来就是因为自己才进的遣星阁,对这里的归属感和使命感并不十分强烈。但是由以前的四位护法培植出来的嫡系传人呢,对于那些脑子里已经把遣星阁定位为守护荣韶国的皇氏影卫并且根深蒂固的其他人来讲,说服他们跟着自己为沧爵国出人出力将会是何等的艰难?或许他也该为自己挑选几个合适的手下,另立门户了。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随口问问而已,墨兮你别这么认真嘛。”凤殷然见墨兮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只当他适应不了自己仓促的决定,温声劝道:“世事无常,你全当我提前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就像今天来的白老板一样,如果有一天遣星阁有事而我又恰巧不在,那么遣星阁我唯一能放心托付的,只有你一个,能镇得住其他三个护法和二十八星使的,也只有你一个。你那时候可是立誓要成为我左膀右臂的人,如今已然做到了,难道还要反悔不成?”
当年少爷递给自己的、现在被自己贴身仔细收着的令牌,此刻竟像是变得滚烫,如同那份一直珍藏在墨兮心底的感情,烧得墨兮的大脑一时无法正常思考,居然晕晕乎乎地就应承了下来。“墨兮不会后悔,我一定会替阁主打理好遣星阁的。”心中却是不由接着道:并且我会一直一直的等下去,等到可以自豪地把遣星阁重新交回到少爷你的手上……
第四十五章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帝都满城飘起桂花的香气时,凤殷然突然想起上一辈子上学的时候,写作文经常会用到诸如白驹过隙这样的词汇,那个时候感叹时光飞逝,不过是为了表现自己能多么灵活的运用成语,明明渴望着长大,却要学着大人感叹一句时不我待、光阴难追。可是真的等到自己懂得去日不可留的无奈时,反而只能不太文艺的呢喃一句,日子过得好快。
不知不觉间,沧爵等国的使者已经在荣韶停留了一个多月,四国结盟之后,沧爵、琅弗两国为了从荣韶手中换回之前被占领的城镇,拉锯似的讨价还价了很久。不过看起来美女和金银远远没有可以扩大荣韶版图的土地来的诱人,至少与凤竹有着相同容貌和名字的和亲公主方竹儿还没有能够改变胤帝心意的能力,所以商讨了这么久之后,沧爵国也不过是换回了一座不太重要的小城罢了。
但是这些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四国表面上的和睦友爱。在四国结盟以及后续事宜渐渐尘埃落定,三国使者或满意或遗憾的即将离开回国之际,胤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公主盼儿的生辰,正好成了三国表达对荣韶敬意和荣韶表达对三国欢送的合适时机。于是,盼儿公主的六岁生辰宴席,便从以前的家宴,变成了一场四国欢饮的盛大宴会。
政治上的因素,才满六岁的小公主纾颜盼儿自然是不会理解的。眼见阖宫上下,加上来做客的几个叔叔都来给自己庆祝生辰,小丫头全部是发自内心的快乐,银铃般的笑声远远地就能听到。在收到的一大堆礼物中挑挑拣拣,最让盼儿喜欢的还是小舅舅送的一套栩栩如生的木雕。不但小动物的关节可以活动,而且还打磨得十分光滑,不会担心被木刺扎了手,还涂了好看的颜色,尽管是凤殷然仓促之间命人赶制出来的,却也非常精致。纾颜盼儿正摆弄着其中一只小老虎,围在旁边的奶妈侍婢们见她开心,便附和着说些喜庆话儿,却没看到小公主望着那堆礼物,竟有些微微的走神了。
“公主,生辰快乐。”苏芊芊端着碗卧着荷包蛋的长寿面走了进来,皇**里的人都知道她和望舒侯之间关系亲密,皇后娘娘对她也很客气亲热,所以其他宫女们拿她是当半个主子来敬的。见来的是她,这些天来早和苏芊芊玩得很熟络的盼儿连忙招呼她过来坐下,一面急于跟她分享自己收到礼物的心情,“我跟芊芊姐姐说话,你们都下去候着吧。”
屋子里的下人们顿时散了个干净,苏芊芊轻轻捏了捏盼儿的小鼻子,笑着道:“不是说好喊我阿姨的么?你若是喊我姐姐,难不成让我也喊你小舅舅叫舅舅么?”
躲不过被苏芊芊呵了痒,纾颜盼儿扭着身子一边笑一边求饶,“好苏姨,你那么年轻,盼儿怕把你叫老了啊。”
“小鬼头!”见她笑得小脸粉扑扑的十分可爱,苏芊芊终于收回“魔爪”,将长寿面推到盼儿眼前,“一会儿席面上你可是主角,要给大家见礼说话,还要注意仪态,肯定吃不饱。我跟皇后姐姐说过了,给你下了碗长寿面,盼儿来帮阿姨尝一尝好不好吃。”
小孩子的世界虽然单纯,但是对于周围的人是否真心对他们却是特别敏感的。盼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玩了一会儿又闻到长寿面的香气,也的确是有些饿了,听了苏芊芊的话之后,立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旁看着的苏芊芊时而帮她夹一些小菜,时而拿帕子帮她擦嘴,倒好像盼儿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恍惚,苏芊芊愣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头见桌上一大堆的礼物,便随意翻看起来。
苏芊芊瞅着那一群小动物不禁笑了起来,这一套微型动物园,不用想也知道是然然送的,照着这个势头,只怕他下次就要送一整套芭比娃娃过来。她笑着摇摇头,却突然发现在一堆礼物中看到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镶嵌在一个款式新颖别致的银镯子上,分外惹眼。
“苏姨也觉得很漂亮,是吧?”放下面碗的盼儿咬着筷子道:“苏姨,这个我前几天在父皇那里看到过,好像是什么什么国送来的,还有一个很好听的故事。”小孩子明显纠结的不是当时听到了什么样的故事,她歪着头很是不解的问苏芊芊:“苏姨,以前父皇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都会送到母后这里来。可是这一次,他为什么把这个镯子送给裕妃娘娘了呢?”
裕妃?苏芊芊愣了愣,这个新晋的宠妃她只远远见过一次,虽然蒙着面纱,却还是让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过盼儿问的这应该算是皇上的家事吧,自己一个外人不好评说。她想了想,还没整理好措辞,却听疑惑的盼儿继续说道:“父皇把镯子送给裕妃娘娘,是不是代表父皇更喜欢她多一点了?可是苏姨,为什么裕妃娘娘要把父皇送给她的东西,送给了盼儿呢?难道她不喜欢父皇送的东西么?”
“盼儿,”苏芊芊看着她不解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发酸,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待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哪怕是如盼儿这样有皇后疼爱保护的小公主,竟然也是如此早慧。大概连盼儿自己都不知道,她无意间童言童语的一句话,居然会戳穿了方竹儿对胤帝一往情深的假象。不过这些事情,苏芊芊是没资格也没立场去关心的。“也许裕妃娘娘只是很喜欢盼儿,所以才会忍不住把这么漂亮的镯子留给盼儿来看啊。她也想像阿姨这样,和盼儿做好朋友吧。”
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是么……”纾颜盼儿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好吧,那等会见了裕妃娘娘,盼儿就告诉她,盼儿同意和她做朋友了。母后说她是从方舅舅的家乡来的,肯定很远很远。她在宫里什么认识的人都没有,一定很孤单。盼儿要跟她做朋友。”
“盼儿真是好孩子。”苏芊芊想告诉她不要太相信陌生人,也不要跟裕妃走得太近。可是看着盼儿那双纯洁善良的眼睛,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会有的疑问。不管在这个皇宫大内之中,盼儿的天真还能保留多久,皇后姐姐和然然,都会很努力的保护下去吧……
“好了盼儿,就要开席了。阿姨带你去换漂亮的衣服,好不好?”轻松的转移开盼儿的注意力,苏芊芊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快,唤来候在外面的下人们,带着盼儿为一会儿的宫宴准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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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因为这场宴会是为盼儿举办的,凤殷然定然不会来到宫中,耐着性子看四国这场貌合神离的大戏。
“临渊,你看。”献宝似的将锦囊里的东西倒在手上奉到方临渊眼前,因为坐的离大臣们很远,凤殷然倒也不怕他们两个的亲密被人瞧了去。“你以前见过么?”
被他素白的手托着的,是九颗红得发亮的豆子。像一颗颗小小的心脏,连上面的纹路都是“心”字,仿佛大心套着小心,心心相印。“临渊,据说这种真正的相思豆,质坚如钻、色艳如血,不蛀不腐还永不褪色,真是神奇。”
瞧着他手中的相思豆,方临渊的表情却有些微妙,“相思豆多生在沧爵国,荣韶境内极其罕见。殷然你从哪里弄来的?”
“荣韶国内没有么?”前世被灌输了太多红豆相思的凤殷然倒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没想到在另一个世界看到实物,多是好奇罢了。“风谣说是在集市上买来的。”凤殷然仔细瞧着这些豆子,笑着对方临渊说道:“临渊,我们那里有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说的便是这种相思豆呢。”
风谣……听了这个名字,方临渊立时了然,“在沧爵国,关于相思豆的传说也有很多。无非是说相爱的男女彼此被迫分离,相思刻骨的泪水落在树下,便凝结成这种红豆,期望来世能够厮守一生,再不分开。”
明明是小女儿才喜欢的饰物,自己却是因为里面所蕴含的寓意,才忍不住想要到临渊面前来献宝。凤殷然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传说相爱的人一起吃掉许过愿的相思豆,便能顺顺利利的白头到老,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也是风谣告诉你的?”见凤殷然脸颊绯红的点头,方临渊心中杀意已起,在凤殷然面前却不露分毫,仍是一派温柔,“想是她从别人那里听来时记错了。这相思豆虽然看似美好,却比砒霜的毒性还要强烈。这种种子整个吞下去无妨,若是咀嚼,便会使人中毒。快则几个时辰,慢则三天,就能让人昏厥死亡。”他说着笑起来,伸手从凤殷然掌心拈起一颗艳红的豆子,“美丽又有剧毒,也算是爱情最合适的注解吧。”
没想到这代表了相思之苦的红豆居然有毒,凤殷然讪讪地合手把它们倒回锦囊之中,“我之前都不知道……”还好临渊熟读医书药典,否则若是真因为自己傻里傻气的期望,吃下了这些相思豆,却是无妄之灾了。“等会儿回去我得赶紧告诉风谣她们,免得不小心真的吃了下去。”
“好。”方临渊随口应着,安慰似的低头在凤殷然的脸颊印下一吻。有种若有若无的幽香自凤殷然的后颈传出,要不是方临渊经常与药材打交道,定然不会这么快注意到。“殷然,你用了什么香料么?”
从红豆事件的负面情绪中脱离出来,凤殷然被他问的一愣,摇头道:“我又不是女人,哪有用香粉的习惯。许是风谣替我梳头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吧。怎么了?”
已经从灵晔口中得知风谣与方庭梧的关系,本来念在这个女人服侍殷然多年的份上,方临渊打算先饶她一命,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再留她了。“不习惯你的身上有别人的味道而已。”不想让凤殷然知道这些腌臜事情,方临渊仔仔细细替他蹭去颈上的那点香粉,淡淡说道:“我记得这个风谣今年要满二十五了吧,宫里的女子二十五岁都可以离宫嫁人了,你不会舍不得放她出府去吧?”
这似乎还是方临渊第一次关心自己身边的下人。完全误解了方临渊用意的凤殷然以为他在吃味,不禁哈哈大笑:“风谣又不是我的通房丫鬟,你怎么像立刻要嫁入我家的主母一样,急着赶她出去啊?”
又好气又好笑地咬了咬凤殷然小巧的耳垂,眼见凤殷然的脸上染上红晕,方临渊心情这才好了起来,“要嫁也是你嫁入我方家。”
“我才不要。”凤殷然连忙摇头,和方临渊笑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