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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然,心大哥怎么刚回来就走了?”
凤殷然一回头,却见君闲拎着个酒壶站在他身后,随阿翾一起叫他阿然叫的很是顺溜。“阿然,我听素素说,你胸口有个凤尾胎记和他的龙纹正好是一对,从上一世一直带到今生。哪天让我看看,可好?”
瞧君闲笑得一脸自然纯真,凤殷然却忍不住脸上微红,也不知是羞是恼,更想不到少素翾那家伙和君闲关系已经如此亲密,竟然连两人转世投胎的事情都向他做了坦白。“只是形状比较特殊的胎记而已,难不成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成?”凤殷然随口含糊着,虽说大家都是男人,但是脱了衣服让人研究自己胸口的一块胎记,想起来还是太诡异了一点。
没想到君闲脸上的表情却极为认真,先是点了点头,又神神秘秘地伏在凤殷然的耳边说道:“三界惟心妙理,万物非此非彼。无一物非我心,无一物是我己。”说罢抬头冲呆住的凤殷然一挑眉,颇为得意的笑道:“其实你和素素不叫夺舍移魂,充其量就是投胎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罢了。”
目瞪口呆地瞧着君闲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凤殷然此时就剩三个字,那就是“傻眼了”。没错,向来处变不惊连生死一线时都岿然不动的凤殷然真的是傻眼了。他跟君闲尽管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从一开始就形成了思维定势,只当他是医药世家的传人、药王谷现在的当家人,却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与自己年岁想当的君闲居然和伊柯安灵界会有瓜葛!
三界惟心,无心随他,见物见心,即心是佛,乃是《悟真篇》中的附诗。讲的是一心即是一性,即心即佛,即佛即心的道理。虽是道家讲解修炼内丹得道成仙的诗词,但是却被追求本心之道的灵界中人引为己用,是灵界中修习占星卜算一门的启蒙诗。凤殷然虽然只是对这些鬼神之说心存好奇,并不愿钻研入道,但是毕竟跟随的师父凌晏,不仅是荣韶国的正牌国师,更是伊柯安灵界灵犀一派的嫡系传人,对灵界的常识还是有所耳闻的。此时听到君闲念出这首三界惟心,又谈起自己和少素翾的经历,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君闲不止是会推演卜算,更是精通此道,现在私下跟他说起这些只怕另有深意。
见凤殷然面露恍然却没有接话,君闲意味深长地一笑,颇有几分凌晏穿起国师吉服的模样,看得凤殷然眼角一跳。“我说阿然啊,我刚刚随便替你卜了一卦,发现你今日咸池入宫,只怕要犯桃花,只是不知道是桃花运还是桃花煞呢?”
凤殷然一愣,他上一世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附近就有一条被各种算命先生占据摆摊的街道,只要有人从那里经过,必会教人拖住,天南海北的一通乱说。要么说你红鸾星动、喜上眉梢,要么说你命犯孤星、要倒大楣……那副样子,几乎就和面前的君闲一个德行……他嘴角抿了抿差点笑喷出来,却看少素翾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一把勾住君闲的脖子,也不理会君闲如何挣扎,只对凤殷然撇嘴道:“阿然,闲闲一喝大发了就四处给人算命,十句话九句半都不能相信!”看少素翾那深恶痛绝的模样,显然是曾经深受其害。“你甭理他,我们接着回去喝酒去!我就不信把紫漪灌醉了,还套不出他的实话来!”
这种话都能大嗓门地讲出来,看来阿翾也是有些醉了……凤殷然苦笑着架住有些颤颤悠悠的少素翾,举目望去,亭中几人或仰或躺、或唱或笑,大概也只有方临渊还是清醒的了。
与凤殷然的目光碰在一起,方临渊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被顾清寒和楚黎归扯住的胳膊,无奈地冲他摇了摇头。那两人明显是借着酒劲儿装疯卖傻,若不是方临渊让着他们,哪里会真给他们绊在那里?尤其是楚黎归那家伙,这几天总是想方设法地打扰他们,根本不给凤殷然与方临渊独处的机会。想起君闲都已经知道了他同阿翾前世今生的纠葛,自己却依然瞒着临渊,不吐不快地凤殷然偏巧又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向方临渊坦白,只好叹一句来日方长宽慰自己。
就在他和方临渊眼神交流的这一小会功夫,少素翾不知和君闲在笑闹些什么,手下力道一个没控制住,倒把君闲推了出去,额头正撞在亭子的柱子上,吓得少素翾酒意立刻醒了七分。“闲闲!你不会是真喝醉了吧,怎么站都站不稳了!”和凤殷然一起慌忙扶起君闲,少素翾看着君闲一边呼痛一边自己小声嘀咕着什么,只觉今日的君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闲闲,你说什么呢?”
“好痛……”君闲看起来真是撞得有些狠了,眼圈都有些不自禁的红了起来,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挥开少素翾伸过来扶他的手,“这报应来的还真快……哎呀,素素你让开!我自己起得来!”
那句报应来的真快,少素翾没有注意,凤殷然却是闻言一怔。凌晏以前就跟他说过,凡是行占卜演算之人,欲窥天机必将以同等代价进行交换,知道的东西越多、越重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君闲如今说出报应二字,只怕是所卜的卦象将会应验的征兆,这么说来,他方才说自己要犯桃花的事情没准会应验了?桃花这种事……凤殷然撇了撇嘴,下意识想要寻找方临渊的身影,却见他悄无声息地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惊得凤殷然脸上一红,倒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临渊,我……”
凤殷然话还没说出口,左手已被方临渊握住,包裹在他温暖的掌中。两人互相望着,一时间只觉周遭的人和事仿佛都已隐匿而去,天地之间只剩下彼此眼中的对方,即便就这样对望下去,也能亘古不灭、永不厌倦。教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凤殷然双颊立刻烫了起来,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一阵女孩子的笑声传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抬眼只瞧见五六个年轻女子沿着小径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亭子里坐着几个陌生男子,似是羞涩不敢上前,笑闹打趣着推出一个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孩子,好像是叫她替大家上去给谷主见礼。那个黄衣的女孩也不拒绝,大大方方地笑着便朝亭子这边走了过来,隔着君闲一丈之外站定,甜甜笑道:“谷主有礼了!”
走到近前的黄衣女子笑容甜美,一双明亮的眼睛弯如新月,本只算清秀的容貌,因着这双含笑的眼睛,和那左眼角下的一颗泪痣,衬得分外可爱秀丽。亭子里闻声凑过来的顾清寒等人望着她毫不扭捏做作的做派,都不禁对她心生几分好感。素日最爱美人的楚黎归此刻心思却都在凤殷然的身上,这时见了这小美人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又把视线挪回到那抹青衣之上,却不料看到凤殷然、少素翾和方临渊三人望着那黄衣女子,脸上俱都是吃惊不已的神色,不约而同地脱口唤道:“芊芊?!”
第二十九章
站在亭中的段紫漪虽对芊芊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不过已然认出那黄衣少女的面容与那夜名唤铃儿的小魔女变化而成的女子有些相像,似乎是殷然和少素翾都认识、并且对殷然来说意义非凡的一位故人。
那黄衣少女听到君闲身旁的三人居然叫出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怔,确认自己没见过方临渊后,便把目光流连在凤殷然和少素翾的脸上,半惊半疑地问道:“你们是……”她捧着自己的脑袋,似是不胜痛楚般颤抖着,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流出泪来,指着凤殷然颤声叫道:“然然!你一定是然然……”
方临渊只觉手中一空,本与他携手而立的凤殷然已经挣脱他的手,快步上前把那哭泣着的黄衣少女揽在了怀中,不断柔声安慰着并小心地拭去她的泪痕。方临渊想起在忆竹苑的竹林中,自己看到的那些存在于殷然记忆中的画面,以及他因为这个名叫芊芊的女孩伤情吐血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些酸涩难耐。可是又联想到这个女子所遭受的苦楚,和她对殷然痴醉般的深情,竟教方临渊对她连嫉妒之心也生不出来。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凤殷然和少素翾围着那女孩问长问短的温馨场面,强忍住想把殷然抓回来禁锢在自己身边的冲动。
顾不上和其他人解释,少素翾一边招呼着让凤殷然把芊芊领回他们住的客房,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芊芊,你是什么时候、怎么过来的,你还记得么?”
慢慢止住了眼泪的黄衣女子抬眼看着他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笑容突然拿手指勾了勾少素翾的下巴笑道:“小翾翾,你和然然是不是贿赂了阎王啊?怎么这皮相比上一世更漂亮了呢?”
眼见自己就这么被这小丫头给调戏了,少素翾笑骂道:“你这死丫头怎么还是一点没变呢!”
芊芊斜睨他一眼,紧紧抱着凤殷然的胳膊,显然根本不怕少素翾,“我只记得那天是我约然然出去喝咖啡,后来好像有一辆面包车突然朝我们冲了过来……”她歪着头努力回想着,脸上一片茫然,“再往后我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什么药王谷了。他们说,几天前我这个身体昏倒在药王谷外,就让君家出门办事的人给捡回来了。”
瞧她真的把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一直仔细观察她神色的凤殷然和少素翾竟像是松了口气般安下心来。少素翾当时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不过是芊芊受辱而死的尸身,而凤殷然看到的却是她被那些混蛋百般羞辱的全过程,如果芊芊还留着那些不堪的记忆,只怕会成为一生的阴影……想到这里,凤殷然这才记起同样看过他那些回忆的方临渊,回头去找却发现方临渊和其他人并没有跟过来,心里隐隐有些说不清的担忧。自己的来历和那日在竹林里让临渊看到的画面,他还没来得及向临渊解释清楚,如今芊芊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高兴之余竟忘了临渊会有什么感受和想法……
“然然,你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
凤殷然回过神来,几乎贴在他身上的芊芊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像只警惕自己猎物的小猫。见他终于把注意力又放回自己身上,芊芊这才展颜笑了起来,“前几天我醒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么个地方,想再死一次的心都有了!可是如今又见到你们,我才明白老天爷是有多优待我!”她说着停下脚步,张开双臂抱住凤殷然,枕在他胸前幽幽说道:“然然,我说过,我会一直一直等你,一直一直问你……可是现在我们都再世为人,你和我似乎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差了很久……”她仰头看着凤殷然,微微红肿的眼睛又流出泪来,“然然……我还能有机会等你说爱我么……”
不得不说,眼泪的确是女人最具有威力的武器。凤殷然看着芊芊又哭了起来,眼泪像是怎么也擦不干一样,自己就先慌了阵脚,这丫头上辈子明明是那么开朗爱笑的性格,现在怎么这么爱哭呢?他叹了口气,求助地望向少素翾,谁料“不仗义”的少素翾竟然装作对路旁的花花草草很感兴趣的样子,别过头去不看他们两个。凤殷然咬了咬唇,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张如玉温润的容颜,终是叹了口气,狠心说道:“芊芊,可能你还是原来的你,可是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凤殷然……”他咬着下唇,不知是回想起那噩梦般的死亡还是地狱里无边的痛苦以及这些年历历在目的桩桩件件。“你……应该给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不需要什么机会,”有些任性的抱住凤殷然,芊芊眨着眼睛认真说道:“就算我们之间相隔几万光年,就算你已经不是当初的然然,我还是爱你的,一丝一毫都不会改变。”
拒绝的话在嘴边徘徊,凤殷然闭了闭眼睛,勉强扯出一丝苦笑:“芊芊,先回去休息吧,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
女人的直觉一向再准确不过,芊芊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此时的醋意和幽怨,沉默了片刻,忽然从凤殷然怀里退了出来,强作镇定的大笑道:“哈哈,然然你怎么这么好骗?我苏芊芊重活一世,早就换了口味!我瞅着君谷主就很可爱,你们好像和他很熟,帮我参谋参谋呗?”
“唉唉唉,闲闲的主意你这个死丫头可不要随便乱打!”低调打酱油的少素翾听了这话终于不再装淡定,连忙打断芊芊的花痴美梦,“他命里注定娶不了老婆的,你别跟着添乱了。”
苏芊芊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如同前世一般和少素翾你一言我一语的拌起嘴来,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凤殷然在一旁看着,不禁有些恍然出神,仿佛又回到那段生活困苦但却单纯开心的往日,再没有算计和谋划。只是这看似完美的一切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兀自发呆的凤殷然习惯性地抬手抚上胸口,贴着他心口的位置,静静躺着一块白玉凤凰佩,暖暖的,仿若永远带着那个人手指的温度……嘴角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凤殷然转身望向来时的道路,花草掩映之间早已看不到辛夷亭的半点影子,反而更加深了他心中的念头。过去在学校里的那段日子确实很值得回味,但是比起现在,那段时光少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人……再次笑了起来,凤殷然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一双蕴含酒红光晕的眸子越发明亮深邃,“阿翾,你知道君闲藏酒的地方么?”
正互损得开心的少素翾和苏芊芊被凤殷然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都是一愣,倒是把争吵的起因都抛在了脑后。“知道是知道,可是你不是不喝酒的么?刚才在席上你分明是滴酒未沾啊,怎么?现在馋酒了?”少素翾挠了挠头,难得露出疑惑迷糊的表情。
“知道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白他一眼,凤殷然这几年照顾自己的外甥女盼儿成了习惯,顺手就揉了揉芊芊的头顶,不由分说地拉着二人就走,“先送芊芊回她住的地方去,然后阿翾陪我去酒窖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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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袭了君家起名的风格,药王谷的客房同样是用各种药材的名字代替。比如方临渊的这间名为悉茗,看起来高深莫测,不过是因为门前有几株郁郁葱葱的六月雪罢了。现在花期将至,只零星冒出一两个小小的花骨朵,远远看去,倒和杂草没什么两样。
向君闲借来的药王谷病例手札终于看完最后一个字,方临渊这才从满桌堆积如山的书稿中抬起头来,却发现屋外太阳已经垂垂西斜,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守着这些医书在房中待了整整一天。因着他昨晚抱着书籍回来时就知会过君闲等人不要打扰他,所以这一日除了来送饭的下人,倒真是清闲了一天。只不过,殷然,也没有来过……
摩挲着腕上那串名为三生无忧的凤眼菩提子佛珠,方临渊怔怔地盯着那一颗颗打磨光滑菩提子,心里涩涩的有些痛,又有些微微气闷……枉他自负精通医术,对自己的病情病因却半点头绪也没有,思来想去才终于明白,自己这症状好像是,吃醋了?
自嘲地一笑,方临渊拨弄着腕上的珠串,脑子里满满当当地都是凤殷然的一颦一笑。他本不是犹豫不决、闷声忍耐的人,如今遇上这个局面,却还是不禁有几分踌躇。如果只是像楚黎归那样单恋殷然的人,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一笑而过,可是芊芊……
竹林里看到过的场面,还有殷然失控吐血的情景,方临渊至今历历在目。虽然他对芊芊的来历身份知之不详,但是聪慧如他隐约也能猜到这个深爱殷然的女子,在殷然心中的地位迥然不同。他用了八年的时间等待殷然长大,是否抵得过那女子与殷然隔世重逢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