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惟庸白色面具下的红唇牵起一个诱人弧度,“是啊,心疼。吓坏了你可赔不起啊。”他和黑衣人说话,透着一股不同往常的轻松和随意,很显然,这两人相交甚久。
“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看重她,竟然连家祠都让她一个外人进来。”黑衣人这句话的口吻依然笑嘻嘻的感觉,可是他黑色面具里露出的那双眼睛,透着几分认真意味。
宁惟修终于在这时从一切变故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抢在自家哥哥之前,回道:“小姐姐才不是外人,你才是外人,你还是坏人!呜呜呜”说到后来,小不点终于控制不住惊吓后的情绪,哭了出来。
扶坤被小孩子的哭声和眼泪弄得惊慌失措,他求救地看向宁惟庸,可惜只得到对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不得已,他蹲下身,笨拙地伸出双手,轻轻拍拍宁惟修的后背,一边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扶坤哥哥的错,我是坏人,我该打。”随后他握住宁惟修的手腕,往自己脑袋上拍打当作惩罚。“好了,好了,男子汉不哭。你是叫修儿对吗?我没有恶意的,修儿乖啊,哥哥只是和你小姐姐开玩笑的。”
“你骗人!呜呜呜为什么小姐姐还不动?呜呜呜一定是你使坏!”
两个大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田箩的确一直没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第16章 扶坤道长()
田箩落在了扶坤手里。
迎宗舞只是祭祖典的开始,因此宁惟庸带着忧心忡忡的宁惟修去继续后面的仪程,把僵尸状的田箩交给了暂时无事的扶坤解决。
祠堂不能继续待,于是扶坤把田箩收进了他的捉妖袋,他可不会去抱一个精怪。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间,扶坤没立马查看田箩的状况。他走到桌前,先是摘下了碍事的漆黑面具,然后把捉妖袋从袖子里拿出来直接甩在桌上,这才进了屏风后面更衣换回道袍。
可怜田箩就这样生生被撞的彻底晕厥。谁也不知道,虽然之前她突然动不了可是意识一直都在。发生的一切她全都知道。从突然身不由己的惊魂未定,到眼睁睁看着利剑袭来的肝胆俱裂,再到被宁惟庸“抛弃”的生死未卜,乃至进入这个黑漆漆还散发臭味的袋子,她全都知道。唯一值得欣慰的也就宁惟修那小不点的在乎和担心了。
晕过去的前一秒,田箩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就这么晕过去也好,总好过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个要杀死她的疯子折腾。
田箩是在一阵凉意中突然醒来的。入眼的是鸦青色的床帐,和一张极度放大的苍白而发青的脸孔!
“鬼啊!!!”她被吓得浑身颤抖,可无处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鬼脸”又向她压下来一些。
“鬼叫什么?”扶坤翻了一个白眼,从田箩身上退了开去,浑身像没骨头似地倚在了床尾的床柱上。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那个要杀她的人。还好不是鬼,田箩镇定下来,这才发觉身体恢复自如,而她依然没感应到床尾那家伙的气息,就好像他的位子上根本没有人。这个认知让田箩无端打了个寒颤。
“你你是道士?”田箩心虚,毕竟她是精怪。老实说原先她知道有这么个道士存在,还知道宁家的祭祖典就是他带着一班小道士进行的,听说他是丑八怪的朋友。但是她被集市上的那个算命道士骗了啊,还以为凡人道士全都那个水平,光会弄虚作假。没想到还真有能收妖的,这突然冒出来,真是吓死个螺。况且此人明显对她不太友善,不,准确说是不、怀、好、意,比如他现在就冲她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本大爷这辈子走南闯北,见过无数妖怪,这田螺妖还真是头回碰见。”扶坤皮笑肉不笑,两只和他脸一样苍白的手交错,捏的骨节嘎嘣作响,漆黑的眼珠子紧紧盯住田箩,让她瞬间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田箩赶紧澄清自己,她不想莫名其妙被杀死:“我我不害人。我在这是被逼的!”她很怕被这道士误会成像会吸人精气的狐狸精那样的坏妖怪,“还有,我只是精怪,不是,不是妖。”声音小小的。
扶坤哂笑,突然身子向前,又凑到了田箩面前。“本大爷不用你教。你最好能安分守己,乖乖听话,否则哼!”威胁意味十足。
田箩立刻赔笑点头,唯唯诺诺的狗腿样取悦了阴晴不定的扶坤,他满意的点点头,脸上挂上了傲然的神情,大发慈悲般说道:“你的身体有些问题,所以在我们跳迎宗舞的时候被虚空符摄住,现在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以后你可要好好报答我兄弟,否则”又是威胁。
“是。是。一定一定,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丑宁将军的。谢谢道长。您真是太厉害了。”田箩发挥出了她拍马屁的毕生功力,说的扶坤很满意。眼见着他苍白的脸上因为笑意泛起些红润光泽,田箩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扶坤道长,我身体有什么问题能告诉我吗?嘿嘿,我以后好注意不再得问题,免得像今天这样失态,惹您不高兴。”
扶坤嘲讽地看着田箩:“虚伪。你怕死就直说,谁给你胆子拿本大爷当借口?!”
田箩一看苗头不对,立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扶坤道长,我就是怕死。”她按照某人的“要求”直说了。
没想到她这个反应倒逗笑了一直没正经笑过的扶坤。“嘿,你倒是从善如流。”
“你们田螺族最怕两样东西,高温和虫子。”看到田箩吃惊的表情,扶坤蔑视地摇摇头,继续说,“很不凑巧,你身上有虫。”
田箩怔住,她可从没长过虫。一来他们池塘很干净,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虫子;二来他们田螺族毕竟不是普通螺类,身上长虫的概率还是很小的。没想到,她却成为了唯一长虫的一个了。想到有虫子在她身体里游走,她恶寒又害怕地颤抖起来。
“抖抖抖抖,你抖什么抖,没听本大爷刚才说了,已经给你解决了。”扶坤不耐地又翻了一个白眼。
田箩一下子心花怒放,对啊,刚才道长说已经解决了,不然现在她也不会自如活动了。所以即使收到了扶坤的大白眼,田箩却发自内心地笑得像个白痴,也第一次觉得这个道士是那么可爱。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我一定会好好报恩!”这次不用等扶坤提醒,她就自觉表忠心。
“废话少说,换衣服去,为了等你,本大爷浪费了多少时间。动作快点。”扶坤往窗外看了眼天色,突然就阴晴不定地呼喝田箩,一边用手指向屏风的位子。
田箩茫然地按照扶坤的指示去了屏风后面,但是她可不会真的换衣服,因为他们田螺族天生能在化成人形的时候变出衣服,当然不是凭空而变,全靠一种生长在水里的稀有植物天云草,有了这个,他们就能随心所欲地变换造型。她拿下挂在屏风上的那套女装,发现样式比现在她身上这个丫环装要更简约一些,颜色淡蓝,轻轻浅浅的倒是蛮符合田箩喜好。于是她照葫芦画瓢,“换”好了衣服,转身,却看到扶坤的一双眼睛正直直从她背后的屏风上露出来!
“扶坤道长!”田箩羞恼,虽然她不用真的换衣服,也相信一个道士的人品,可是在学堂的时候老蛳可是教过的,凡人讲究男女授受不清,他这种悄无声息偷看女人换衣服的行为就是话本子里说的登徒子、臭流氓!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道士。
“你你嚷嚷什么!?本大爷只是感应到了术法波动,过来看看!谁稀罕看你换衣服!”扶坤说是这么说,耳朵尖却已经红透了。他作为一个道士,还真没偷看女人的癖好,只不过好奇在祖师爷书上看到过的天云草,想看看田螺族这“一品至宝”到底什么样,没想到啥都没看到不说,还被一个区区田螺精误会,无语至极。只不过他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居然没见过天云草的事实的。
第17章 天仙表妹登场()
“偷窥”事件最终以田箩狗腿地道歉终结。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扶坤为了表示自己的清高和鄙视,在出房门后就抛下田箩遁走。
“鬼脸疯子,哼。”田箩看着那厮远去的背影,小声骂道,这才觉得郁气全消。随后她循着凡人气息最浓厚也最嘈杂的地方走去,那里应该是今天吃饭的地方,扶坤说了,宁惟庸让她换了衣服就去那里当丫环伺候。
今天的宴会,尽管全部茹素,到席的人却非常多。很多甚至没有请帖,托了各种“沾亲带故”的关系也要来凑个热闹,一睹戚国的战神宁惟庸的风采。
田箩赶到的时候,宴已开席。因为祭祖典的关系,场面装饰的比较素淡,也没有像陈府那样请各色漂亮歌舞姬,只有几个乐师奏着雅乐助兴。想到扶坤的吩咐,她从宴厅角落悄悄往宁惟庸的主座走去。宁惟修眼尖地发现了田箩,兴奋地站起来冲她招手,于是宴厅里的人语声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往田箩看去。
察觉到不对劲,田箩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然后竭力稳住表情,装作淡定大方地继续向目的地走去。没想到,就在快接近主座的时候,一个客人说话了:“素闻将军府上来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女侠,想必就是这位姑娘吧?”
田箩吓得一个哆嗦,往说话的人匆匆瞟了一眼,只见是个长着小胡子的陌生人。好吧,对田箩来说,这里除了宁家兄弟和默默坐那吃东西的扶坤,其实全是陌生人。
宁惟庸端起身前的酒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没什么刺激性的果子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对这无味的东西有些不满。“这位是?”
“鄙人姓贾。”那小胡子为引起将军注意而窃喜,恭敬地站起身回答。
宁惟庸听闻,似乎很感兴趣地向前倾了倾身体:“想必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贾师爷。”
“不敢当不敢当。鄙人只是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无意成名。”贾师爷沾沾自喜,没想到将军居然听过他的名声,更自以为这番回答颇谦虚机智,定能更得将军青眼。
宁惟庸的嘴角却在此时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略尽绵薄之力?贾师爷可真是谦虚,本将军怎么听说您这绵薄之力都尽到富商家去了?嗯?”
鸦雀无声。田箩第一次看到凡人居然有如此丰富的表情。有人惊愕、有人偷笑、有人流汗、有人尿裤子!
贾师爷竟被吓到尿裤子!他站在原地,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刚才还骄傲地高昂着的脑袋,这会简直要低进他胸口,一股尿臊味蔓延开来。他边上的几个客人虽用手捂住口鼻,但嫌弃的表情一览无余、毫无遮掩。
“将将军鄙人您您说笑了,小的怎么怎么敢呢”贾师爷哆哆嗦嗦地挤出这些字。可显然这话是没人信的,包括田箩。
“你赶紧把他弄出去,臭死了。”扶坤突然大声地对宁惟庸嚷道,只见他用袖子紧紧捂住他的口鼻,身体已经往门口方向转去,一副随时要跑路的样子,可偏偏说话的音调和语气一本正经,惹得厅里有几个之前偷笑的这会直接笑出声了。
田箩再一次在心里感谢了一遍这个疯道士,真是说出了她的心声啊,做丑八怪的朋友真是好,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不像她,现在连说话都不能随心所欲,必须时刻保持阴险“本色”,心累。
宁惟庸没有回应扶坤,不过他微微抬起了手,已经对他比较熟悉的田箩知道,他这是要叫阿一来处置了,不由有些兴奋。一方面今天她还没见过阿一呢,另一方面她又有种莫名的喜悦,宁惟庸发难这小胡子好像是因为这个小胡子问起了她?那是不是说这丑八怪刚才是在保护她?
丑八怪在保护她。田箩不期然地想起了今天在祠堂围墙边看见的面具丑八怪。那种惊艳、心脏难以负荷的感觉似乎又一次席卷了她。
心脏突然痛了一下。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钻了一下。田箩回神,不自觉地望向了门口,阿一出现了。在宁惟庸还没来得及招呼他的时候就出现了。而他身后跟着三个人。一个男人,两个戴着帷帽的女人。
田箩脸上先浮现的是惊慌。因为那个男人赫然是陈暮言。继而是疑惑。因为两个女人,有着极其相似的气息,这气息让她感觉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遇到过。
阿一来到宁惟庸身边低声禀报,田箩恐慌地也把求救目光投向宁惟庸,她告诉过他的,她在陈府的时候就是被陈暮言发现。可是她看见了什么?那个人,那个正露出灿烂笑脸的人真是丑八怪吗?那个眼里闪动着耀眼光泽的人真是宁惟庸吗?田箩从没见过像现在这样愉悦欢欣的宁惟庸。而他的目光没有放在阿一身上,更没有放在她身上,他墨黑的双眼正紧紧看着靠前站立着的女人,奇怪的戴着帷帽的女人。
“表哥,我来了。”出谷黄鹂般的声音,让人听之心旷神怡,但对田箩来说,陌生。
宁惟庸突然站了起来,朝在座所有人微微弯身行礼,说道:“各位,今日宴会到此结束,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原谅。”然后再没给别人一个眼神,牵着宁惟修的手,示意了下阿一,带着他表妹离开了。
扶坤受不了似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也迅速消失在门口。在座的宾客面面相觑,只得无奈摇头离去。在场唯一高兴的或许也就贾师爷了。他终于不用再抖了:“素闻将军表妹美若天仙,心地善良,今日一见,果然飘然慈善,此乃吾等大幸啊。”
正往外走的众人被这贾师爷一酸,又无语地摇摇头,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混到师爷位子的,除了会装斯文,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草包。都尿裤子了居然还能在这拍人马屁,再说将军现在没追究可不代表以后都不追究。这人不赶紧逃命在这作什么死。
第18章 传闻()
人一下子走光,独留下傻站着的田箩和紧紧盯住田箩的陈暮言!
陈暮言从进门开始,目光就再没离开过田箩。他看着她在看到自己后显露出来的慌张,看着她把依赖的目光投向那个传说般的男人,看着她因为那人的离去而失落,看着她不知为何陷入沉默。心脏奇怪的抽痛了一下。却不知道,同时,田箩的心脏也经历了和他相同的感觉。
田箩依然恐慌。可是这恐慌早已不是因为陈暮言的突然出现,基于某种连她都难以言明的直觉,她已经确定陈暮言根本不会伤害她。她恐慌的是自己的情绪。陌生的,让她本能感到害怕的一种情绪,因为宁惟庸而产生的情绪。可她不懂那是什么。
“姑娘,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谢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对了,我叫陈暮言。”说完,陈暮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他知道自己有让女孩放下戒心的资本,这一刻他只想让对面那个女孩注意到他,能允许他靠近,能让他将她带离所有的不开心。
田箩慌乱地看了一眼陈暮言,他的笑容的确有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叫田箩。上次刚好路过,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呵呵。”附送一枚傻笑。
陈暮言也跟着田箩笑起来。他没有追问为什么田箩会在他家祠堂“路过”,今天在这里看到她,其实一切都明白了,可笑的是他家里的那两个人还以为自己做的一切天衣无缝。
“你有什么愿望或者需要,尽管找我,我都会帮你完成。”陈暮言给出自己的承诺。他虽然看似浪荡,却有自己的行事原则,爱恨分明。
田箩盯着陈暮言赭红外袍的下摆,那里绣着一圈圈祥云纹路。“嗯,不过我暂时没想到,以后想到了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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