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成妖最初,田箩很高兴。因为她发现自己掌握了一些原本作为田螺所不具备的东西,妖力。这妖力能让她自如运用,比如不费吹灰之力地搬开挡路的石头,背了宁惟庸一路却丝毫不气喘,甚至她能利用妖力探测宁惟庸的身体状况,帮他逼出一些致命毒素,止住被石头砸伤而流血的伤口,可惜她能力有限,无法完全救好宁惟庸。
唯一遗憾的是她依然感应不到宁惟庸的气息,但能感知其他妖的妖气应该也算一种‘失而复得’。
可现在,被迫看到镜子里那个自己,田箩成妖的兴奋感一点不剩。她完全没想到成妖后她的样子居然会变得如此恐怖惊悚。这样的她,又该怎么回去看宁惟庸?怎么陪宁惟修玩?怎么回家和爹娘团聚呢?
田箩沮丧地放任沉重的脑袋低垂,巫师那漆黑的双脚定定出现她视线里,可现在她没心情担心这人到底要对她做什么?反正她确定,既然当时没杀她,这会他应该也不会弄死她,只要不死,别的她似乎也没什么好所谓了,反正都变成这个鬼样子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坏呢。田箩陷在‘失去容貌’的自怨自艾里无法自拔。
巫师从大盖帽下看着田箩,眼神复杂,可惜田箩看不到。他状似入定般在田箩面前站了一会,终于率先打破房间里的沉默:“现在开始,你属于我。”一出口,就惊住了田箩,连刚才的自怨和惆怅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巫师仿佛能看透螺心,田箩被惊得结巴,他却自顾自回答:“字面意思。以后你就是我的妖宠。”
妖宠??夭寿还差不多!这巫师是不是有病,居然要她堂堂田螺大仙当他妖宠?!还有妖宠又是什么鬼?
这人绝对有读心术,因为他又在田箩腹诽的时候回答了她的疑问:“你现在是妖,以后是我宠物,所以叫妖宠。”
简单粗暴的解释他说的一本正经,田箩要不是现在浑身难受,早暴跳起来揍他一顿,她誓死不会当别人宠物,就算是宁惟庸,她现在对他感觉很特别,都没想过给他做宠物好吗!她田箩再不济也是有尊严的。
可是事实上,当某巫师‘卑鄙’地亮出她的田螺壳的时候,她又屈服了。突然发现他们田螺族这个壳到了她身上简直就是累赘,总是成为凡人要挟她就范的把柄。
最初田箩以为巫师也知晓他们田螺族成人形后不能离壳太远的秘密,哪知道人家根本不用知道什么秘密不秘密了,从她成为妖后,她壳上的精气也旺盛到一个新高度,于是只要是个修行的人或妖,都能看出来壳对她的重要性,这人就是在抓到她后无意发现的,于是无耻地、罔顾他作为一个巫师道德地就这么据为己有了。
欲哭无泪,田箩觉得自己成妖真是作死的节奏。可是想到救了宁惟庸,她‘犯贱’地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对自己这种‘奴性’真是懊恼无力。
“小妖,走快点。”巫师大步走在前面,无视某螺刚休养好身体的虚弱,不停催促掉队的田箩。
呼吸着新鲜的山间空气,田箩被催促的烦躁怎么也发不出来。说起来,这巫师其实人挺不错。原来之前他为了帮她养伤特意耽搁了回家的行程,在客栈滞留了几天,直到田箩身体基本无碍才提出要重新上路。
可是田箩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啊。于是她提出要回家告别。这个‘家’自然是宁惟庸的山庄了。她不知道上次危机时刻扶坤为什么见死不救,但可能那会某变态道士心情不佳?这次去他肯定会想办法力克巫师拯救可怜的她吧。
第36章 告别1()
“大巫,其实你人挺好的。”短短几天,田箩对巫师就很亲切了,不知道为什么巫师对她来说很熟稔,这人其实也很细心‘善良’,至少对她现在一个妖还是挺好的。想着到了山庄她就要被解救然后和他分开,田箩难得地想和他谈谈心。
可惜巫师完全不配合。“待会你看完家、人就赶紧回来,别忘了壳还在我这,你跑不掉的。”仿佛知道田箩的小心思,巫师故意恶声恶气地威胁,还特意加重了‘家人’的发音。
“怎么可能,我是个诚信的田螺,既然答应了做你妖宠,就肯定会做。”田箩心虚地左看山右看树,越是心虚她声音越大,完全不知道她这幅强装‘诚实’的样子让巫师大盖帽下的嘴角弯曲。
“小妖,往哪边走?”巫师不着痕迹地收回右拐的脚步,站在一左一右两条岔路口问田箩。
“往右!”田箩毫无所觉,开心地指路,这条路下去再过一条小溪,再走上5里路,很快就能到山庄了。不过,这条路也让她想起那天被她藏在路边的宁惟庸,以及那个妖化的田七。田箩拍拍自己的脸,又说道:“说了多少遍了,我叫田箩,就算做你妖宠,你也不能就直接叫我小妖啊,难听死了。”
某巫师留给她一个潇洒(漆黑)的背影。
“大巫,你为什么来戚国?”和阿一扶坤他们混久了,田箩也知道巫师是蛮夷,而宁惟庸他们抗击的就是蛮夷。虽然田箩作为一个非人生物对这种战争民族观念并不深刻,但是大巫到底为什么来戚国呢?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田箩思维发散,又想到了放在她房间那个很像平安符的红色誓袋。不过大巫的誓袋基本上都是绿色的,田箩观察下来,排除了他放那个红色誓袋的嫌疑。
巫师迈着稳健的步伐,即使山路崎岖,他依旧走得稳稳当当,就像他人一样,给田箩一种可靠而深沉的感觉。听到田箩的问话,他僵直了脊背,不过宽大的黑色斗篷遮挡了一切。“游历。”半晌他给出了这个答案,没想到却引起了田箩极大的兴趣。
“游历?!!天啊,大巫你好厉害,我一直都想出去游历,可是我不敢。”
“那你的愿望马上就要达成了,我会带你一起游历。”巫师的声音里含了笑意,田箩却顿住了笑意,可是她不想和他一起去游历啊,还是作为妖宠的身份。谁知道要是有什么险恶的事情发生,这人会不会把她丢出去打头阵。但是,好像他说要她做宠物,宠物宠物,那就该宠着吧,那或许他也不会把她丢出去?田箩不知不觉思路歪了,实在是游历对她来说太有吸引力。
宁惟庸的脸突然出现在脑海,不行不行,她虽然没搞清楚为什么那么在乎宁惟庸,但想留在他身边的情绪却一清二白,游历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或许以后让宁惟庸带她去游历也挺好。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田箩被巫师收走的地方。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巫师回头,没有做声,看着田箩死死盯住一块比周边草丛低矮的地方,这片草丛明显被压过,经过几天恢复又长直了一些,但是那压出来的‘人’形还是依稀可见。
“她,她是我认识的人。”田箩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巫师却完全听得懂。他没有打断田箩,就听她自己在那絮絮叨叨地说话,她需要倾诉和发泄。
“她虽然是讨厌的秦想衣的丫环,嘴巴也很坏,但是我真没想过她会死。还是,还是被我朋友给”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又想起那天田七发现小云偷听时那狰狞的样子,而后就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云就被田七吸成了干尸。
“我想救她的,我用妖力去救她了,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被吸光精气不可能救活。更何况你那点妖力也救不了什么。尽力就好。”巫师看出了田箩的自责,但生死不是她能左右的,尽力就好。
“走吧。”巫师开口。看得出来,田箩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再看下去,他怕她会留下更深的阴影和愧疚。
之后的一路,田箩沉默了。虽然小云在她心中真的很讨厌,田箩也自诩并非什么好人,但是那毕竟是个熟人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凶手就是她的族人,她之前一直崇拜的田七!这让田箩难以接受。
田箩一会想,田七和小云本来毫无瓜葛,可因为她这个联结,最终却酿出那样的惨剧,那么责任一部分在她。一会又想,田七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让她变得很难堪,很尴尬,很愧疚,甚至很害怕,害怕宁惟庸他们谴责的目光。最终她自私地想她应该把田七供出来,让他为自己的罪孽承担责任,但眼看着山庄大门在眼前,她却对巫师说:“大巫,如果有人问起那天的事情,你能不能谁也不告诉?”
巫师沉默半晌,才低低回答:“好。”
“谢谢。那你在这等我吧,我从那边围墙进去。”她现在这副样子,是绝不能光明正大走正门了。
田箩悄悄潜伏进了宁惟庸的院子。有了妖力,她发现自己身手比以前精怪的时候更加敏捷轻盈。院子里一片安宁,山里的夏天很短暂,竟不知不觉悄悄离去,泛黄的树叶随风摆动,发出唰唰的声响,无端有些萧索的意味。
“吱嘎。”宁惟庸的房门从里面打开,田箩看到秦想衣从里面走出来。怒火一下子升到头顶,宁惟庸这个丑八怪,她千辛万苦救了他,这厮居然背着她放了别的女人进他房间!
可转瞬,她的怒火全部偃旗息鼓,小云死了,秦想衣很伤心,从她泛红的眼圈就能看出来。愧疚取代了怒火,田箩静静看着秦想衣背影消失,这才悄悄走近了宁惟庸的房门。
宁惟庸已经能下床小幅度活动。但是剧烈的动作和更远的距离还不行。此时他静静躺着,因为秦想衣每天会来看他,所以他需要躺着装出一副无力的样子,不然他不知道如何应付她。
她总是说着说着会在他面前哭个不停,哭诉她对小云死去的伤心,哭诉田箩的狼心狗肺。她的伤心毫不作伪,可是宁惟庸发现自己内心对她的眼泪竟已无甚波澜。他甚至有时候会觉得表妹很烦,明明他告诉过她,田箩绝不是凶手,而他一定会查清一切给她交待,她却仍然每天哭诉,并时常用一种他被田箩迷惑到失去理智的眼神看他,这根本不是他曾经认知中知书达理的表妹。哪怕他再理解她对一个丫环的感情深厚,也无法理解她在完全不清楚事实真相的情况下竟然就认定田箩是凶手。
第37章 告别2()
田箩忐忑不安地站在宁惟庸房间门口。这扇门里有她一直牵肠挂肚的人,可是真到了门口,她却不敢进去。她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让宁惟庸厌恶或者,害怕?因为哪怕她自己无意间从水面看见自己的影子,都还常常被吓到,更何况宁惟庸一个凡人?
说起来,大巫不知道是不是妖怪看多了,倒没对她这副样子表现出害怕和厌恶过。想到这,田箩又坚定了一些信心,既然陌生人大巫都能对她这样子免疫,宁惟庸也算个大人物,肯定也没事,再说她变成这副样子还不是为了他。而且不进去找他,她就摆脱不了大巫啊。
“砰。”于是田箩信心一个过度,连敲门都省略了,就这么一个用力推开了房门。
宁惟庸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弄得全身戒备,但随后,当他看到走进来的田箩,一向平静无波的双眼震惊地瞪大,即将脱口的问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他就这么仔仔细细地看着一步步款款向他走来的田箩。那血红色的双眼和嘴唇,镶嵌在白皙的脸庞上,分外夺目,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红宝石娃娃。尤其她‘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素淡到无趣的丫环服,而是一身黑色镶红边的长裙,浓重却又艳丽,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妖异魅力。宁惟庸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口热气轻轻吹了一下,暖暖的感觉流遍全身。随后,他的双眼死死盯住了田箩的前胸。
正认真学着秦想衣‘婀娜’姿态走近的田箩被宁惟庸的眼神看得脚步一个踉跄,因为他的眼神绝不带一丝暧昧色彩,相反似乎很愤怒?随后她也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脸腾的就红透,貌似、好像她的领口开的太低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那天要给暮言包扎,所以所以扯了一些中衣,天云草就不完整了,然后衣服就这样了。”田箩这时候的感觉极其复杂,羞赧、尴尬,还有大大的安心和喜悦。宁惟庸没有被她的脸吓到,这真是太好了。
但随后她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宁惟庸突然说道:“成了妖,连礼义廉耻都丢了吗?”
宁惟庸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刻薄。当听到她亲昵地叫‘暮言’时突然怒火飙升,尤其想到那天她先救了陈暮言,尽管理智告诉他田箩那么做是对的。又想到这些天他为她担惊受怕,她却这么‘有伤风化’地晃悠在外面,他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于是伤人的话就这么冲口而出,完全失了他一贯的冷静和理智,尽管他知道她说的理由合情合理。
“我真是因为天云草不完整才这样的,不是因为成了妖,就就丢了礼义廉耻!”田箩被伤到,却又立马立起来反击。“再说,我成妖还不是为了你!”这句话她本来不想说的,好像她居功相要似的,但被宁惟庸激的一下子脱口而出了。
宁惟庸没声了,眼睛也终于不再刺着她,可田箩心里却更加忐忑了,她把衣服往上又揪了揪,就听宁惟庸突然说道:“救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原原本本告诉我。”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些事情啊!”田箩拍了下自己脑袋,“被你一吓差点忘记了。丑八怪救救我。”
于是田箩把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她被巫师抓去当妖宠都老老实实告诉了宁惟庸。尤其强调了下她是为了他才成妖的,顺便狠狠告了扶坤那个见死不救的臭道士一状,但,省略了田七那一幕。“不过我发现成妖除了难看点,好处比我当精怪的时候多多了。”讲着讲着,发现宁惟庸没有表现质疑,田箩放松了心情,不自觉又把当妖怪的好处讲了一遍。
“不难看。”突然,宁惟庸淡淡说了三个字,让田箩止住了全部声音。心跳又不受控制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蔓延全身。可没等她再细细回味下宁惟庸说‘不难看’时候的语气,这厮又公事公办状地问正经事了:“也就是说,那丫环怎么死的你也不知道,你不过是想救她,却被巫师给收了?”
“对啊,我刚到那就看到小云那样了。”田箩心虚,随后在心中不断默念‘我很阴险,我很阴险,我很阴险’。
“又是妖气?”宁惟庸陷入自己的心思,没发现田箩小小的不自然。据田箩说那天她是感应到前方有其他妖气,所以把他藏到了路边,孤身去前面探路,没想到就发现小云惨死,然后被抓,而他则被表妹发现救了回来。
“对了,大巫还在外面等我呢,我的壳被他收去了。丑八怪你快让扶坤救救我啊。”
“田箩,你确定外面那个是蛮夷巫师?”宁惟庸暂时收敛心思,集中到眼下的机会,如果抓了田箩的真是蛮夷巫师,那这人来戚国的目的必不简单,既然他已经送上门,那么他又怎么好意思放过呢。再说要拿回田箩的所有权,也必须逮住这个所谓的‘巫师’。
“嗯,确定。他给我挂了这个誓袋。”说着把腰间绿色的誓袋展示给宁惟庸看。
宁惟庸心里一咯噔,看着田箩那无知无觉的傻样,担心这誓袋对她有害,厉声喝到:“扔掉!”他刚才光顾着某人开的过低的领子了,居然没注意她腰间绿色的誓袋。他已经听阿一禀报过,之前在田箩房间就发现过红色誓袋,看来蛮夷巫师来戚国,一定有问题。兴许,放红色誓袋的就是抓了田箩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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